在车尾刚一坐下,应墨便好奇地道:“白兄与洛兄是……好友?”
白庄瞄了眼应墨。
这个家伙从半夜找上来后便一直在套他的近乎,虽然不知道应墨在罗浩的计谋中扮演什么角色,但他总觉得这家伙应不是会用这种拐弯抹角方法的人。
想了想,他便道:“夫妻。”
应墨怔了怔:“啊?”
“我们是夫妻。”白庄转过脸,对应墨说了最长的一句话,“他是我此生所爱。”
大概是白庄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过于郑重,又或者应墨本就知道雌果的事,闻言并没有惊讶,而是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便祝贺白兄了。”停了停,他又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倾慕之人。”
于情于理此刻都该搭个话,白庄却面无表情地望着倒退的地面,一声不吭。
应墨见他这付模样,便笑了笑,不以为意地继续道:“那人在江湖上名气不大,我却莫名的一直想与之一会。有一天终于得了机会,虽然其中另有玄机,但我仍然非常高兴。真正见着那人了,才发觉他与我想像中完全不同,那一次,与其说我败给了他,不如说我被他折服。”
马车不大,洛云就这么对着车壁默默听着应墨的描述,听着听着,心头不由想起昨晚罗浩的话。等听到最后一句,他只觉得心中一颤,什么计较全抛到了脑后,只一心喝道:“我是小白的!”
定晴一看,应墨正一手抚着白庄的肩膀,深情地道:“白兄,我一直觉得你风采过人,异宝会一见……”
应墨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洛云忍无可忍,直接一脚踹向了应墨后心。本来这不含内力的一脚应是无法得逞的,奈何白庄却在一旁下黑手,点了应墨的穴道,这青年高手便在“夫夫”俩的暗算下像桩木雕般落出了车,引得跟在车后的罗林一阵大呼小叫。
洛云扒着马车框咆哮:“小白也是我的!”
白庄突然觉得听应墨唠叨了一早上十分值得,先前的不自信已经烟消云散,洛云还是他的洛云,仍是他抱在怀里,会不自觉向他撒娇的人,也是他可以放心对着流泪的人。
57.愿望
等到了宿营地,罗浩看着白庄与洛云亲热地手挽着手下来,再看看灰头土脸的应墨,恨恨地拗断了手中的树枝,对洛情道:“你就没什么办法?”
洛情瞥了眼不远处的大儿子,道:“你干嘛看白庄不顺眼?”
“白家在朝里是什么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罗浩没好气地道,“白庄是朝廷中人,不是江湖人!洛云爱上他我不放心,谁知道什么时候白庄就被白家召回去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洛情淡淡地道,“白家是白家,白庄是白庄,他若是还顾及白家,早先也不会顶着通缉护着云儿。再说了,你若是真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就不该让他听。”
“早先他不知道雌果的事,现在知道了,再说了,我哪是不想让他听,是小云儿不会答应!”
“别操心了,吃果子吗?”
“我要是不操心我们一家四口早去皇帝寝宫相会了!”罗浩怒发冲天,一把夺过洛情手中的果子就咬,“嘶,烫!”
罗浩正伸着舌头要水,一个水壶递了过来,他忙不迭地夺过来喝了,喝完才发现递的人是白庄,顿时心里就不痛快了。正眉头打结时,洛云拿着一串烤鱼过来,别别扭扭地塞进他手里,又返去白庄身边了。
洛云已经许久没有施展手艺了,俩人虽然说是逃跑,但实际上过的仍旧逍遥,到了海上又傍了吴鬓这个海霸王,更是快活似神仙,也没吃多少逃亡的苦。
此时跟着罗浩这帮逃命的祖宗,自然什么都有,调料与野炊工具一应俱全。白庄抓了几条鱼,洛云随手一烤,便令白庄吃得泪流满面,哭着吃完,俩人一抬头,目光相对,不约而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番景像仿若还在昨天,一转眼,他们便坐在这儿,不再是陌生人,而是夫妻。
洛云盯着跳动的篝火发呆,他突然有些惆怅:未来,他也要和父母一样,终身在逃亡中渡过?
不可否认,此刻的他已经改变了愿望,当初的迷茫消失,他强烈地渴望着一个安定的家。头上有瓦,屋外有个院子,亲手种上藤蔓,植了小树,夏日在藤下饮冰,冬日在屋里烤火。当他做这些时,狡猾的小白兔就陪在身边,与他一起携手渡过茫茫岁月,沧海桑田,直到白首相依,再也不分离。
他们共同抚养一个孩子长大,让那个孩子选择未来的路,无论爱男人还是女人,他都将快乐地度过一生。等他们老了,这个孩子便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的墓要建在一块儿,坟上要种两株连生树。
这些,终将是美梦?他的一生,仍然要在飘零中渡过吗?
当洛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罗浩面前。这个生养他的男人眼中有着迷惑,又有几分警惕,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浩已经抢先道:“无论你想说什么,先警告你,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要说这些话!”
洛云呆了呆,低头看看手里抓着的鱼,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冲动:“我想去见罗顺。”
罗浩张了张嘴,青着一张脸,而洛情也停下手里的事,望了过来。
“干什么?”
洛云慢慢地道:“我想结、结束这一切。”
“你以为见了罗顺就能结束了?”罗浩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阴着脸,柳眉倒竖,“你天真可以,不要连累所有人和你一起送死。”
洛云低下了头,半晌后小声道:“对不起。”
听到这声道歉,罗浩这才松了口气,他真怕洛云认了死理,和洛情一样,如果他不答应,万一自个儿跑去做些傻事那要怎么办?
看着垂头丧气的洛云,罗浩蓦然有些好笑:一直以来他都把洛云与洛情相比,但实际上,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们虽然是父子师徒,但又怎么可能一样?他拿洛情去比洛云,未免太不公平。
“为什么突然想这个?”再开口,罗浩的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
“没什么。”
洛云吐了口气,不自觉地寻找着白庄,才一回头,便觉得手上一热,白庄已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他这才觉得定了心,找块石头坐下,犹豫了半晌,他对白庄道:“你想有、有个家吗?”
“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白庄平静地道,“你不用为我着想,你只要想着你自己就好。”
“可是,你想一辈子就、就这么逃亡吗?”
白庄笑了,握着洛云的手紧了紧,沉吟片刻,突然道:“你不想?”
“不想。”洛云立刻道,过了片刻,说,“还记得你曾经问、问我将来想做什么吗?”
白庄点了点头,洛云便道:“我现在,想有个家,我想和你在、在一起,过一辈子,永远不分、分开。”
说这话时,洛云的眉间还有着淡淡的愁云,却无法掩去眼中流转的深情。白庄一怔之下,便咧开嘴笑,把脑袋凑过去顶着他的额头,小声道:“你真这般想?”
“嗯。”轻轻撞了撞白庄的额头,洛云道,“真的。”
沉吟片刻,白庄道:“如果说,我有办法呢?”
洛云一怔,道:“确定?”
“我有那么个地方,足可安度余生。”白庄在洛云脸上吻了几下,叹道,“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外面的人总要安排。”
洛云顺着白庄的脸颊望过去,罗浩正和收拾行李的洛情捣乱,最后洛情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来陪爱人;罗林缠着应墨要比试两下,被应墨豪爽地一巴掌拍翻在地;不远处,元梅与王二围着一堆锅碗瓢盆发呆,谁也不愿意去收拾。
还有此时不在眼前的:白庄的师父、秦湖、吴鬓……就这么走了,这些人必然会遭到朝廷无止尽的骚扰。他们虽是两个人,却牵连到太多,动一发而牵全身,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洛云也跟着叹了口气,凑过去挤进白庄怀里,感受到轻轻抚在背上的手,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白庄有力的心跳与平稳的呼吸。
“喂,不要教坏林儿。”突兀的声音响起,洛云回头一看,罗浩正青着脸看过来。
话音未落,罗林已经凑过来开口道:“没关系,哥,你们随便抱,我喜欢女人……啊!父亲!”
指使洛情把罗林拎走,罗浩走过来坐下,无视白庄刀子般的目光,淡定地道:“你刚才说要去见罗顺是什么意思?”
洛云瞄了眼白庄,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他才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罗浩越听眉头越拧,听到最后已是拧成了结,半晌后才一付嘲讽口气道:“你以为我就没想过吗?谁想整天在外面飘?我不是说过,罗顺年事已高,等他一死,这雌果之子便没人在意了,我们还年轻,等得起。”
“那皇子们就真、真的不会再管、管我们?”洛云不服气地道,“当初在意、意雌果之子的不就是、是普通人吗?如果将来国、国事不顺,刘家的皇帝是、是不是又会想要找雌果、果之子?”
罗浩不语,这些事他怎么没想过,只是身处此间,他也莫可奈何。
“那你说呢?”
洛云想了片刻,道:“假死行吗?”
罗浩一瞪眼:“你父亲都假死过两回了,还不是被挖了出来!”
洛云想得头大,垂着头一付有气无力的样子,白庄看得心疼,便道:“爹,我有一法。”随即便把刚才的事说了。
罗浩对这一声爹本就不快,闻言道:“天下之大,我和阿情几乎都走遍了,再怎么隐秘,终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如若永远不能发现,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再说,我们就这么走了?”
白庄眨眨眼:“白家机密。就是因为不能这么走了,所以才与爹商量,安排妥当再行隐居。”
一听此言,罗浩便笑起来:“白家机密?你这般做,就不怕白家祖宗跳出来劈了你这个不肖子?”
“此处是白家避祸之地,我是白家子孙,去的有何错?”白庄淡淡地道,“我知爹不信我,口说无凭,只有留待时间来证明我对云儿的一片真心。”
罗浩笑容转冷:“若是我让你背叛白家呢?”
“不会。”白庄拉了下就要开口的洛云,不气不恼地道,“爹不会让我这么做的,因为您不是这种人。”
“这地方白家人不一样知道?”
“不。”白庄笑得狡猾,“只有我知道。”
罗浩沉默半晌,微微放松了表情,突然道:“说这么多话,你是不是很不耐烦?”
“是。”
“嗯,一边陪我儿子去,我和你们父亲谈谈。”
洛云见罗浩扭头去找洛情了,怔了半晌,道:“这是……”
“他答应帮忙了。”白庄低头笑道,随即又叹息,“我如若更有权势,你也不会吃这种苦。”顿了顿,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这么不求上进,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如果你不是这、这么不求上进,我也不会遇、遇见你。”洛云磨蹭了几下他的胸膛,笑道,“也不会爱、爱上你。我不是说过,最、最讨厌世家子。”
“我好歹也算世家子吧。”白庄闻言也笑起来,“虽然世家得不彻底。”
洛云一抬头,便察觉脸上刺刺的,定晴一看,白庄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茬,眼下也满是阴影,看起来如同几天未睡般。
他心中一动,便道:“别动。”
洛云一只手抬起白庄的下巴,四处一看,他道:“你有刀吗?”
“什么刀?”
“刮胡子的。”
“没有。”
“……那你以前怎么刮、刮的?”
“阴阳剑。”
“……”
锵得一声拔出阴阳剑,洛云道:“躺下。”
白庄不以为意,在马车上乖乖躺下,洛云把剑锋一靠近,便看见手下如玉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使心里再怎么不在意,身体还是会对危险自动生出反应。他笑眯眯地倾下身去,把冰凉的刀锋贴上白庄颈间,道:“我轻轻一使劲、劲儿,你就被割喉、喉了。”
“你舍得就割。”白庄翘起嘴角,闭着眼一付惬意表情,“我舍得就成。”
洛云忍俊不禁,手上使得如山稳重,把刀锋贴在白庄皮肤上,轻轻滑动,从下巴及至线条优美的颈间,刀锋抚过皮肤,如情人之吻,轻如羽毛。不一会儿,那白皙皮肤便露了出来,等刮完了,用袖子一掸,他道:“起来了。”
白庄睁开眼睛,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看向洛云,奇道:“你的胡子呢?”
洛云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露出几分迷惑:“好几天才、才长一回,现在。”
白庄眼中露出几分狡色:“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
洛云一怔,不自觉地把手抚上微凸的腹部,在那花朵之处摸了摸,一付担忧神色。
白庄还火上浇油:“现在是不是晨起火也没了?”
察觉白庄的手悄悄摸到胯间,洛云一瞪眼,一掌拍掉那手,没好气地道:“没有就没有,生完了再说!”
白庄笑,把他拉到怀里抱着,道:“逗你的。你看爹和父亲,不还是男人得很?”
洛云面上一付不在乎的表情,暗中却松了口气,虽然心里已经完全认同了这个孩子,可是一想到因此要变得不男不女,他怎么难以接受。
俩人嘻闹着一走出马车,便发觉所有人都以一种诡异的神色望着他们。不一会儿,元梅摸过来小声道:“少爷,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刮胡子。”
“……用阴阳剑?”
“嗯。”
“……”
元梅默不作声地败退了,罗林又鬼鬼祟祟地凑过来:“你们刚才在……”
“刮胡子。”洛云白了便宜弟弟一眼,抢先道。
“……”
等罗林跑去向应墨报告,罗浩笑眯眯地过来了,才刚一张开口,洛云与白庄便齐声道:“刮胡子!”
“你当我看不出来,谁要问这个!”罗浩一拍洛云的额头,没好气地道,“我是来告诉你们,刚刚得到了两个消息,要听好的还是坏的?”
洛云没好气地道:“坏的!”
罗浩也不含糊:“白家在朝为官的被谏污案,全部下了狱。”
白庄脸色不变,轻声道:“好消息呢?”
罗浩慢悠悠地道:“有了你师父的下落。”
58.终局之前
这两个消息都关乎白庄,他却一派镇定,道:“愿闻其详。”
对于他这种干脆的态度罗浩倒是挺欣赏的,整理了下思绪,道:“白家的罪名是贪墨,目前为官的全部被下了狱,官家并未指明由哪部来审,朝中人都在猜测其中另有玄机,不敢妄动,白家的人却一反常态,没有奔走营救,我觉得他们应是知道了点什么。而你师父武眷掌门则死而复生,指认大徒弟夏星欺师灭祖,策划了武眷门的大灾,污蔑幼徒,在扬州号召武林中人齐聚,将于五月初一召开讨逆大会,以正视听。另一方面,皇子们目前则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