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轻拍着那人背脊,像哄孩子一样,低声说:“没事的,没事……还有我。”
还说,都过去了。
神息山在这一劫中元气大伤,暂无主事。百废待兴,幽兰一肩扛起许多事务,转眼到了大雪之前,他观望天云,又听闻出去散发药丹的家奴回报,知道大劫已去。
经此一事,世间反倒传言,太息公子其实是个救济世间的好人,尽管官府禁止传播此等消息,但求生是人的本能。
姬玉蝶长大了,长漂亮了,还学会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幽兰打心眼里疼爱起他,叫任风歌看了都犯嘀咕。
“真要带他一起去?”任风歌问。
幽兰白了他一眼:“他是我侄子,我想带就带,你少乱想。”
任风歌就控制住不乱想。他去山栖堂几个地方的分会瞧了瞧,大致都还无事,但世道一乱锦上添花的营生就消落,有几处小城分会因为经营不下去,关掉了。萧牧泉没什么慈悲心,不会去管这些人的安置问题,就有那么几次,任风歌一出门就给人抱住大腿。
他最是个心软的人,忙里忙外一阵,瞧着幽兰和玉蝶玩得开心,莫名其妙地就不是滋味。其实也不是没有前科……处理完事情,任风歌马上提议开春去江南水乡踏青。
幽兰拿着玉篦给玉蝶篦着头发,很悠闲的,又亲切地问玉蝶:“你要去么?水乡你还没有去过吧,趁着手头无事,不如一起。”
任风歌站在一边,心里颇郁闷。好几天了,幽兰只顾着打扮玉蝶,晚上总是很晚回房,都不爱搭理他。
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姬玉蝶十分依赖地望着幽兰,甜笑着说,那当然好。
任风歌心头其实挺沉的,要管山栖堂的事,要担忧北方民生,还要遥遥地关心国政。他动手不多,动脑不比谁少,幽兰冷嘲热讽这些年,也都习惯了。
幽兰道:“莫说踏青,现在往北方走一走,遍地的腐尸味道还没消退呢。这一劫又不知道有怎么样的报应,我只怜惜那个孩子……”
冬天的夜晚,下着小雨。屏风拉开,床帐挂落,任风歌在棉被里揽着幽兰:“我看到他留的信了。你知道么,玉蝶也快有孩子了。”
“嗯。”幽兰道,“孩子的母亲在哪里?”
任风歌略笑:“他没有写。他说,要让这个孩子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做太息公子。”
幽兰略惊讶。
任风歌扯扯他的衣襟,亲吻他的耳垂,要进一步下手时,幽兰忽然道:“他若不养育孩子,姬氏的血脉就要断绝了。”
幽兰坐起身。
“不可以。”
幽兰带着玉蝶出了一趟远门,任风歌因为手头有事走不开,直等了将近两个月,他几乎以为这两个人是情投意合私奔了。
任风歌心里略微烦恼,倒也不是因为玉蝶。姬氏的血脉,原本这个问题没有那么迫切,但现在玉蝶长大了,而且明显跟鹤雪是一个调子。
应该说,他所知道的姬氏后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不同寻常。隐隐约约的,他听幽兰说起过,姬氏一族的许多人命途坎坷,所以到后来,大多数人选择隐居在神息山,不再踏入尘世。
任风歌不会去插手姬家的事,也不予置评,却总有那么一丝烦躁。
次年入秋时,幽兰约他在老地方相见。小别数月,思念尤甚,任风歌往竹桥上迎来那人,轻轻拥抱了一下。
幽兰抬起眼,低声道:“我真是个坏人。”
任风歌道:“谁说你不是。”
幽兰慢慢的,露出一点笑。任风歌没问这笑是什么意思,他想知道玉蝶去哪里了,那个孩子有没有出生,但幽兰只是笑而不言。
水湄有琴声,林间有清风。
闭上窗,幽兰纠缠住任风歌,薄软的唇从耳后吻到背脊。任风歌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想捉他的手,哪里捉得到。
任风歌道:“咱们都多久没亲热过了。”
幽兰啃咬着他胸前,蹙着眉尖,把头贴在他胸口:“是啊……我还有你,还有你。”
“你……怎么了?”任风歌扶起他的身子,捋开额边微乱的长发。
幽兰抱住他肩背,竟轻轻抽泣起来。任风歌便不问了,温柔地爱抚着,连绵的亲吻像冬夜里温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简单的关怀抚慰。
任风歌说:“没事的,没事……还有我呢。”
许久,幽兰终于平静下来。他起身吹熄灯烛,两人相拥抱着,缓慢地缠绵起来,深切入骨,些许疼痛不适,但两颗心紧贴在一起,彼此爱惜着。
漆黑无际的夜中,北风正呼啸。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