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我已经习惯你唠唠叨叨了,你继续叨,你叨一次我买一个花魁娘子,咱们两不吃亏。”
手扶腰,屋里寂静,灯烛红影下,两人气息交融,虽然在说着那花魁云云,久未见面,胸中那丝春意却些微撩动。
“怎么样,成交不成交?”
“幽兰……”任风歌唤出一声,抚他脖颈,贴住薄软的唇,“你叫我如何是好,管你不是,不管你,放你去那江湖里蹚浑水,我怎么能放心……”
幽兰略抬起腿来轻触他,缠绵的一个吻:“我死不了,先前没有死,现在就不会死了。我好想你,你到底哪里好,唠叨的老头子……”
任风歌模糊地道:“你自己说的,我是你的劫数。”脖颈间一凉,幽兰已经掀了他的衣裳,像剥皮一样层层地剥他,很快胸膛也袒。露在空气中。
通常,幽兰剥衣服总是比他快,一丝羞赧也没有,上下其手,让他总有一种要失身的错觉。
“是人都会死,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你可要想想清楚。”任风歌维持着剩余的理智,他可不想在花魁娘子的椒房里被强。暴,试着去拉幽兰的手。
幽兰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掌,埋头进他双腿之间,最后一句是:“我把你赤。身。裸。体绑在床上,明天一早等丫头进来服侍,可算轻于鸿毛?”
任风歌一颤,他素来独居,幽兰出去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久未云。雨,自然经不住这样挑逗,心跳急速,拳握紧,欲望已经抬了头。
“她还在床上……啊……”话都说不完整,呻吟泄露出来。
幽兰抽了个空,用手在顶端打着旋:“马上就在地上了。你真听话……”
下一刻,任风歌任命地被按在床上,眼看着那花魁林娘子被幽兰一脚踢了下去,看着幽兰拆落发髻,长发披了一身。就算那林娘子是昏迷了,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任风歌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完全扯下那半幅床帐,覆在了幽兰赤裸一半的背脊上。
他没再拒绝,身体里的欲望膨胀燃烧起来,像一团火焰,从腹下直窜到头顶。
幽兰的背脊,光洁如中秋之夜的月华,肌肤细腻,拨开些许长发,伸手摸着,一丝丝的爱恋和欢喜,叫他的呼吸渐渐加深。就像两人初识时,莫名而起的那些情愫。
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性子不同,做的事不同,处的人不同,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也不同。
这种种的迥异,像两个木框,要按在一辆车上,走起路来难免磕磕绊绊的,时不时被对方框一下。但总也离不开,他想念幽兰花了两天功夫学会的冰糖银耳羹,想念那人坐在一边出神地听琴时的样子,还想念他身上那私密的味道。
神仙人鬼,世道苍凉,幽兰是善良的人,但他没有过多的怜悯。青莲烛拉他铸造精铁棺木骗进某个极为重要的权贵,代价是淮河沿岸水道商船优先入港的权力,任风歌在事成之后才知道,勃然大怒吵得险些就此拆伙。
越愤怒的时候,任风歌的话就越直白,有礼而露骨,这是他的特色。他很少对幽兰愤怒,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最后,幽兰什么都不带就离开了山栖堂,一去三个月。
任风歌想,其实他更多的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他不希望幽兰和青莲烛走得太近,就算有萧牧泉从中牵线搭桥,那样的组织吞噬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容易。
他更不希望,幽兰脱离了太息公子的身份,会成为一个权力的追逐者。
幽兰微微笑着,冷笑着,不以为然。一个年轻而有锋芒的男人,怎么可能一辈子被另一个男人养着,就算他愿意,岁月漫长,过到实在无聊无趣了,还能做什么?
任风歌无法回答,敞开自己的怀抱任那人想做什么,只感觉到,漫长袅软的头发拂了一下,拂在脸上。
身上都已出汗,幽兰坐他胯上,慢慢地坐下去,因为太久没有承受,下巴微微扬起,眉心蹙着,看在任风歌眼中,实可怜爱,又实在诱人。
“嗯……”
任风歌箍住他腰,欠起身拖了个靠枕来塞在背后,凑上去重重地亲吻那身体,吮吸住一处许久才放开,一低头,察觉这床被都是一片玫红的,床单颜色浅一些,若有鲜艳的红色落在上面,会像夏日的娇花。
身体开始律动,幽兰跪坐着,一起一伏间呻吟婉转,任风歌久居被动,那股欲火再也压抑不住,抱他躺下身来,四处亲吻抚摸,揉他尘柄,直揉得那人手指掐进他背脊,些许的刺痛。
天下,每一个男人都爱,任风歌就算清心寡欲,到底也凭着一曲入过禁城重重的宫墙内。他不是无欲,只是懂得如何看淡它。
“死老头子……”幽兰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任风歌用力撞在他身体里,直撞到最深处,感受着那甜蜜柔软与火热:“死老头子被你嫌弃了。”
幽兰抓住他肩,又搂住他脖子,被顶得腰间一下一下地微微抽搐,眼眸中若有水雾漂浮:“我要是做了皇帝,封你做贵妃,可好?男贵妃,唔……”
任风歌一口叨住他的唇,狠狠地揉他:“你敢。”
幽兰竭力地皱着眉头,把被子蹬了一半到地上,粗重喘息着,好一会儿,白浊一片射在他小腹上。
任风歌仍埋他体内,在他耳边道:“等你做了皇帝,我也死了,葬在东郊城外,你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我。”
幽兰长发凌乱,眼微睁,把他抱住。任风歌于是按住他腰,一气挺动数十下,低沉的一声过后,抚他额头,身体松弛下来。
幽兰神情低落,手在那人背后,箍着不肯放。
任风歌道:“下个月,我陪你出海去转转。前阵子实在走不开,让你气闷了。”
幽兰道:“我哪是气闷,我这个人根本就是野心勃勃。”
任风歌轻轻吻他脸颊:“你难道不是?小东西……”慢慢从他下身抽离,粘腻滚烫的液体流出来。
幽兰仍微微呻吟,唇娇红,面若桃花:“我要去把天下都骗来,骗给你。”
“我不需要。”任风歌随手拉过床内准备着的绸巾,给他擦拭身体,“我打光棍半辈子,什么都没有,可也什么都尝过。哪还需要天下。”
“你要的。”幽兰执拗地道。
任风歌停下来,看到了他眼里的那一点忧虑和惶惑,心蓦然疼了起来。
一个月后,任风歌陪着幽兰出海游玩,去了半年多,萧牧泉几以为这两人是死在哪个无名荒岛上了。
莳花居的花魁娘子,最终没给赎出来,那一百两银子她拿去,算作了初夜的打赏。她的初夜到底是不是被取了,起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衣衫完整着,可床铺又很凌乱,被子罩在自己身上,动动身子又没什么不适感受。
一觉醒来天就亮了,一个人影没有,里屋架着浴桶,地上有水渍,桶里飘着花瓣,还有一块布巾。说是,昨天半夜姬公子吩咐侍女抬来的。
姬公子,到底是哪一个呢?侍女说,屋里太暗了瞧不见呢,还以为姑娘给他弄死了,叫也不应声。
很长一阵子,她总会默默回想,在心里揣度着。那中年人,固然不如年轻的华美,但温柔谦和一眼即知,那份干净的气息叫她难忘。至于那个年轻人……只有一眼,妆容艳丽,把清秀的眉目绘得格外鲜明而夺人魂魄,只是可惜她竟就那样晕倒了,此后再打听,更无一丝踪迹和下落。
她怔怔地想着,脸又微红,门外脚步声响,侍女来请,这个月里,王公子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可见很看中姑娘呢,好生服侍着,要是能赎了你回家,你可就笑不动了。
她应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涂着蔻丹的纤纤十指,放在眼前,抿着看了一会儿,婀娜起身出去了。
番外:困龙
天历年七月,北方忽起瘟疫,势头迅猛,半月间吞噬了六个城镇。
朝野震惊,皇上亲命数名御医前往疫区调查原由,去了一个月,只回来一个人,说道,染病者先发热,后全身出血,最后脸孔变黑死去。牲畜、作物、水源,能查的都查了,并无一丝结果。
从贺兰山脉至蜀中,在朝廷重兵把守下封城,若有逃出者格杀勿论,疫病未感染的地方还送些粮食,感染了直接锁死,如是,直到九月。
姬玉蝶寻访良久,来到一处化外之境,山水秀色、枫叶翩跹,外面的人告诉他,那弹琴十分好听的琴师就住在这里面,不过不常来,一年也就两三个月。
姬玉蝶心下忐忑,缘水而行,半日抵达一处平坦谷地。湖水围绕,中间一座竹楼,水湄,有人浆洗衣裳,素色衣衫,虽然俯着身,却能看出背影俊挺。
任风歌洗着衣服,洗着洗着,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知觉灵敏,直觉也勉强算灵敏,于是回头。
一个翩翩少年正行过竹桥,艳色织锦缎袍,远远看去宛如一丛花火。
少年行了一礼,道:“任先生,久未见面,您还认得我么?”
任风歌忽的就想起来了:“是你,小公子?”
姬玉蝶浅笑,微翘的娇嫩嘴角化出一片风流妩媚来。任风歌看得心头略一颤,这少年……生得真是好看。几不输与某人呢。
姬玉蝶来找幽兰,有重要的事。任风歌看了看楼上,纱帘垂落,里面没有动静,于是说,幽兰还在午睡。
“叔叔好生清闲,外面天下都乱了,他还在安稳地睡觉。”姬玉蝶仍是浅浅笑着,说。
任风歌抓起盆去晾衣裳,道:“你叔叔早年也忙活过,现在得了空就睡觉,我也拿他没办法。”
这晾的衣裳,是月白色的一件睡袍,丝绸质地,看任风歌那朴素的样子也是不会穿的。姬玉蝶目光流转,在那睡袍上溜着:“叔叔当年在神息山死里逃生,先生就在一旁吧?”
姬玉蝶道:“子午岭后,人鬼不分,他应该知道里面还有一个姬氏家族的人,是否曾与先生提过?”
任风歌微怔。
的确是有提过,幽兰说,在他想要就此赴死的时候,有个人救了他,把送到了三岔路口。因为这样,那人才活下来,才有机会与他相守到如今。
姬玉蝶眉微凝:“那个人终究得逞了,幽冥之气从地底罅隙中泄露出来,致使北方发生瘟疫。这件事,需要叔叔帮我一把。”
姬玉蝶暂时在竹楼常年虚设的客房中住下。因为素来没人住,任风歌给他找一应日常用具,找了好一会儿。
玉蝶公子也和幽兰公子一样,虽然不会穷奢极欲,但能讲究的地方还是讲究着。厨房正好熬着汤,竹笋鲜肉香菇的,清淡口味,阵阵香气飘得四处都能闻到。
姬玉蝶说嘴馋了,略笑着,央着任风歌给他弄汤喝,还有一点点撒娇的姿态。任风歌仿佛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的娇惯样子,也记得,只要拿美食诱惑,他的绝食计划就总是落空。
弄了一碗,就顺便再弄一碗,送上楼去给某只瞌睡虫。
纱帐在凉爽的秋风中飘动着,幽兰向里睡在竹床上,薄被搭在腰间,睡袍微微敞了怀,露出一线胸脯。他阖着眼,但从那微微掐着的指甲看,已经醒来了。
任风歌把木碗盛的汤放在桌上,过去坐在他身边,道:“有人来看你了。”
幽兰“唔”了一声,不动。
任风歌把他身上的被子铺开些,盖住赤裸的双脚:“你说得没错,该亲自去解决的总是逃不掉的。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幽兰翻过身,坐起来,径直地搂住他。华美漫长的头发已经能垂到膝下,任风歌每隔一两年总会修掉一些的,他却从来不修。
总是说,又不碍事,花你半个时辰梳梳头发,又怎么样了。
任风歌也轻轻搂他:“没事的,他还是个孩子,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
幽兰换上正式的衣装,长发挽起,略施淡妆,携着姬玉蝶到屋外枫树下说话。
幽兰道:“此事我早听闻了,开始不能确定是不是祸起神息山,但今天听到你来,恐怕再无差错。这些年,辛苦你一个人。”
姬玉蝶却不说正事,打量着叔叔,抿嘴笑道:“叔叔,我真不是你的儿子么?”
幽兰望向他,目光随即垂落。
“你有你的父亲。你或许已不记得他了。”
姬玉蝶忽闪着水润的眼眸:“人若死去,有肉体之丧,有灵魂之丧。肉体消逝灵魂可以投胎,灵魂若丧便再不存在。是也不是?”
幽兰含糊地应了一句。
只是三个时辰,失控的十多个魂魄被诱入冥河,无人顾守那处罅隙,酿成弥天大祸。神息山出动了全部隐藏的实力镇压下幽冥乱世,十多人力尽而死,姬玉蝶身为太息公子,虽然全身而退,一时之间也无法敉平此事。
幽兰随姬玉蝶五年后第一次回去,两人进入子午岭,七天七夜。
幽兰对姬玉蝶说:“你知道那时候,我如何能一个人守住了神息山么?”
姬玉蝶说的是:“叔叔散尽神力,放弃了太息公子的身份,因为……你想任先生了。”
幽兰略笑。
“我哪里有那么想他。想到,可以放弃我努力了半生去做的事。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这个,有人教过你么?”
姬玉蝶摇头。
沾了鲜血的手指,点在幽兰的额头上,轻轻一触,指尖有微温。
幽兰道:“我和你父亲,都是这样的人,只是我和他的目的不同,为了所做的事,我们都可以放弃性命。顾守这天下太平……也曾经是我的愿望。”
姬玉蝶道:“所以,他早死,魂飞魄散,而叔叔你运气好一些,能有一个人永远照顾你,对你好。”
姬玉蝶淡声道:“当年你们进入子午岭后发生的事,除了你们自己,藏在暗处的那个人也知道。上一次,我已经见过他了。叔叔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息无常阁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寒烟也死在这里,世世代代,总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本就是逆天而行,姬氏家族,也一直都在承受着报应和劫数。”
幽兰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姬玉蝶说的,其实没错。十多年来,姬氏再没有子嗣出生,他自己既然与任风歌在一起了,不会再有别的念头,而面前这个妩媚的少年……
“有一个女人,她怀上了我的孩子。她的下落,我留在了你们隐居的地方。”
姬玉蝶的手臂上,有一条极深的刀疤。为了息无常阁的子嗣延续,他放弃了那人,又因为那人穷追不舍,最后拼得两败俱伤。
幽兰完全停下脚步:“你……”
姬玉蝶回过头,笑得虚弱苍白:“那个人死了,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的心死了。我真……恨你。”
北方瘟疫,一直肆虐了大半年,直到冬天时威力才渐渐减弱。江湖传言,是一个名叫太息公子的人向得了疾病的平民分发药丹,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终归不必黑成一块炭般死去。
太息公子所到之处,如同生的希望,让人疯狂,让人绝处逢生。
但太息公子,也是个凡人,会受伤,会死去。从子午岭出来,幽兰陪着玉蝶,陪着他直到能稍微自理,神智也大略恢复。下往幽冥,对凡胎肉身的伤害实在太大,幽兰等了许久,等到他以为玉蝶已经死在里面了,忽见那人从一片虚无中竭尽全力挣脱出来,一头扑进他怀里。
幽兰伸臂把人接住,连带着一股冲撞心神的戾气袭身而来。退了几步,他站住脚,默念心法助那人稳住元神。
姬玉蝶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泛紫的唇颤抖地说:“我真希望……我已经死了。我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