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想和长安那边联系的话,在下可以帮忙。”花宣墨最近喊魏璇岳父越喊越顺嘴,就算总招来肖子夜的抗议也不改口。
果然肖子夜一听到“岳父”二字,柳眉一挑,照着花宣墨脚上狠狠一跺,“这么喜欢叫,怎么不叫婆婆?!”
“近日长安城里有王星暗淡,说明要有亲王辞世。我想了一下,住在长安城里没回封地的王爷们大多都是正值壮年,也没听说谁有病有灾的,那只能是飞来横祸了。”魏璇无视了两个人的打情骂俏,这种场景看得他都腻味了,“多事之秋,什么都要多想三分,没想到还真是和魏如海有关系。难怪我暗中观察魏如海多年,竟没发现他背后的助力是个王爷。安乐王萧清依,可不是个血统不纯的王爷吗。”
肖子夜对于观星问卜只是略懂皮毛,猜想定是萧清依的那部分突厥血统让他的本命星相不如其他王爷一样贵气十足,才会魏璇产生了误会,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对人。
“我与魏如海纠葛太深,所以观他的星相总是罩着一层雾看不真切。要是萧清依和他有勾结,萧清依死了,他也未必能野心得逞。”魏璇难得正色地嘱咐肖子夜道,“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把我算在里面。我和魏如海的账,我自会去算!”
第五十九章
监军在军队里一般都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职位,在萧恪诚带的军队里,这种不招人待见就要加个“更”字。
金吾卫和御林军这两路人马大多是贵胄子弟,一个个心比天高眼睛放在头顶上看人,要不是萧恪诚有着皇上亲弟弟的身份还确实有本事,哪能压得住这些少爷兵?这群人自然不会把监军放在眼里。萧恪诚从李素手里连抢带骗弄来的李素一手训练出的虎豹骑则是不掺假的铁血真汉子,他们看监军就是看敌人,谁让这个监军是魏如海派来的呢?
综上所述,萧恪诚的监军方文随军的这段日子过得是相当不舒坦的。
“王爷,今儿个您用的这是什么战术啊?”方文奓着胆子问萧恪诚道。
方文是个纯粹的文人,是阴谋诡计对人背后下绊子他在行,可是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眼下萧恪诚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阵前指挥着军士们把粮食药材一包包地往前线上抗,就像是去给突厥劳军的,完全没有一点要打仗的意思,直把方文给看懵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方大人是文人,不懂打仗情有可原。”萧恪诚放下手中的茶壶,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语气温和态度友好地解释道,“突厥接连遭遇天灾,粮食和药材都极为短缺,他们要是看到我军辎重定然会像红了眼的狼一样冲过来强。方大人是自己人,所以你知道我们排上去的都是先锋部队,而我却叫他们伪装成了押后的粮草辎重,就是为了引突厥骑兵上钩的。”
萧恪诚说着嘿嘿一笑,就像一只刚逮到兔子的狐狸,尽是满足的奸笑:“咱们大燕的骑兵正面是打不过突厥人的,这么多年下来大家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可面对一帮只知道抢东西毫无防范意识的突厥骑兵,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大大增加了胜算。方大人,您觉得呢?”
“妙啊。”方文击掌赞叹道,这一招他也常用啊,只不过不是用在打仗上,而是用在朝堂上来算计同僚。
方文脸上尽是谄媚的笑意,心里却嘀咕着要给魏如海报信儿:这个小王爷也不像外界传闻的完全是靠李素庇护嘛,今日一看自己还是挺有鬼主意的,相国不得不防啊。
萧恪诚见方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中也是暗爽: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魏如海怎么就挑了这个人来当监军?本王就是要给突厥送辎重,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地送,气死魏如海!
其实萧恪诚真是冤枉魏如海了,这个监军并不是他特意安排的,而是方文自告奋勇死缠烂打要来的,他是借着这个事儿像魏如海表忠心呢。相国这么大的势力,谁不想抱大腿啊。魏如海则是盘算着让萧恪诚死在突厥人手里,谁还会给死人派个监军?
应付完方文,萧恪诚借口要亲临前线打第一场仗,换了铠甲提了枪就走了。方文看萧恪诚那恨不得飞到前线去的样子误以为端王爷胜券在握呢,哪里知道人家王爷其实是想自己的小情人了。
突厥是一个游牧民族,他们的王庭不像汉人一样固定着不动,亦是随水草而居的。这次和大燕定盟约,虽然大燕皇帝的国书还没到手,可突厥缺粮少药的紧迫局面让阿史那利和摩诃没法再等了,干脆迁移了王庭御驾亲征来找萧恪诚交接辎重。
“阿史那利,你担心什么啊,我干爹、我和花宣墨都在你手里,萧恪诚要是敢耍花招你就宰了我们呗,这后果萧恪诚担不起的,你大可放心。”肖子夜见阿史那利一脸颓废样,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随口安慰了一句。私下里谁都明白,阿史那利这德行绝不是担心萧恪诚食言而肥,而是这几天被魏璇整得太惨了。
据说当年魏璇教阿史那利练剑的时候,曾经把这个蠢笨如牛始终学不会他剑法的突厥世子扒光了吊在王庭辕门的旗杆子上,给阿史那利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最近魏璇的心情一直不好,肖子夜见了他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什么嘴犯贱招个欠一类的事儿绝对不敢。可怜的阿史那利就变成了魏璇的出气筒,王帐里经常传来意味不明的哀嚎,就连对阿史那利,最忠心的摩诃都没敢进去救他主子一把。
“谁担心萧恪诚毁约了?他敢毁约我就砍了你们,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用得着担心吗?”阿史那利不领情地喊道,那恶狠狠的态度直接换来了花宣墨冷厉的目光。再凶我家夜儿一下你试试!什么盟约,本座先废了你再说。
“王上,肖公子近日来没少和魏先生一起救治草原上的牧民,今日要是真的能顺利拿到我们急需的粮草辎重,那肖公子就是我们突厥的大恩人,王上怎能因自己心情不好就迁怒肖公子呢?”摩诃拍了拍阿史那利的肩膀,既是谏言也是安慰。作为阿史那利异母的幼弟,突厥可汗最得力的助手,他的话阿史那利还是听得进去的。再者,摩诃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往魏璇身上瞟,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阿史那利只得没胆气地闭嘴。一个在战场上英勇无比的战士眼中尽是小媳妇似的委屈,阿史那利的气场诡异得让肖子夜和花宣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天这些粮草药材一到手我就要回长安去了,你们不妨留在突厥再演两天戏。拿夜儿做筹码和魏如海假谈判的事儿还没有回音,我要回去探探底细。”魏璇一路走来都没说话,这时候却突然说要走。
“干爹,你要回去的话也别回长安,还是回终南山吧。一则长安现在是再危险不过的,二来哥哥现在也在终南山,你回去也好给哥哥当主心骨啊。”魏璇本事再大也是一个人,万一回了长安被魏如海扣下怎么办?
“你们当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魏如海就真的不知道我在哪吗?我自有让他不敢动我的本事。”魏璇冷冷一笑,“况且在他心里,早就把我当成了一个深闺怨妇,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一心渴求他疼宠的弟弟,这么多年就是和他赌气而已,哼。”
肖子夜心底生出一番恶寒:干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把魏如海骗成这样啊!他们家里的老佛爷居然能被人看成深闺怨妇,魏如海眼瞎了吗!瞎了吗?!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对付魏如海,想好没有?”魏璇打量了一眼儿子极不自然的脸色,笑着问道。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肖子夜茜色的唇瓣微微一挑,含笑道,“干爹以为如何?”
魏璇一笑,摸了摸肖子夜的头道:“不愧是我儿子,没白教你,和我的心思不谋而合。那我就等着看你上演的好戏了。”
花宣墨一旁看着妖祖宗和小妖孽打哑谜,心中默默可怜了魏如海一把:落在他们俩手里,你恐怕想求个痛快都难了。
远在终南山的萧子慎此时心中所想和草原上的魏璇肖子夜分毫不差,在他看来,要想真正扳倒魏如海还尽可能的不动摇大燕的根基,最好的办法就是麻痹敌人等着他自己露出破绽。现在魏如海形势愈发急躁,离自毁长城已经不远了。
“清辞,你不妨休息两天再回去。魏如海的罪证什么的要是不好下手先不找也罢,倒是可以给他制造点机会让他逼宫,到时候那些贪污通敌的小罪还够看吗?”萧子慎看着情人连日奔波人都瘦了一圈,那叫一个心疼。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王君阳握住萧子慎的手说道。影卫本来就是潜伏在暗处的,为了获得有用的情报或者取敌人的性命,什么苦都吃得。偏生遇到了萧子慎,把王君阳宠得越发娇贵了。
萧子慎拍拍情人的手背,望向长安方向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狡黠:魏如海,这出戏越来越好看了呢,你可要陪着朕演下去啊!
第六十章
萧清依素来喜欢穿淡黄色的袍子,他说那种颜色给人一种很淡然悠远的感觉,就像是隐在云后的朝阳,暖暖的却不刺眼。
并未束起的黑发在脑后垂着,纤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紫砂茶壶,清雅的茶香随着从壶嘴潺潺而出的水流飘散出来,溢满了不大的茶室。
“明前的龙井,味道极好,如海你尝尝。”俊秀的面容上浮起温和的微笑,两手端着小茶杯将茶奉到魏如海身边,却不见他接过去。
“又在想什么烦心事?”萧清依幽幽叹了一口气,将茶杯放下,依着魏如海侧卧在席子上的姿势靠上去,尖俏的小下巴落在魏如海的肩上,指尖带着茶杯的余温抚上了魏如海紧蹙的眉头。
柔软的手指被裹入了一个干燥微烫的掌心里轻轻揉捏着,“你手下的兵训练的怎么样了?”
“你这几日都问了多少遍了,还指望我答出什么花样来?你想要他们对付李素手里上过战场拿血泡出来的虎豹骑的话是不可能的,不过对付京城守军绰绰有余。”萧清依眼中一黯,“这么多年了,你为了不暴露咱们俩之间的关系,很少来找我,我难得被你找到府上去还走不了正门。如今倒是隔三差五就跑来一趟,说的还都是这些事儿,你就不能换个心情尝尝我泡的茶?”
魏如海翻了个身顺势把人搂进怀里,在美人颀秀的玉颈上吻了几下,道:“我这不都是为着我们的将来吗?能进我的相国府算什么,堂堂正正走进皇宫不是更好?”
“你把萧恪诚打发到突厥去,李素要是不给他儿子虎豹骑,那萧恪诚带着那群少爷兵就是送死,给了虎豹骑,李素自己在京中孤立无援京畿也再无可御敌之兵,弄得李素进退维谷。现在如你所愿,虎豹骑走了,可你真的就觉得凭着我训练的那点人就能篡位了吗?只要长安城里政局有变,萧恪诚肯定会带兵回来救援的,到时候怎么办你想过吗?”别人眼中的魏如海或许是只心黑手狠的老狐狸,可萧清依觉得他的情人就是一个疯子。
魏家并非一直是显贵,先帝即位之初魏家不过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已经没落的世家。全凭着魏如梅得宠才有咸鱼翻身的一天。魏如海心高气傲年轻时没少受其他贵族权臣的排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魏如海想要篡位,并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而是纯粹地想体验一下君临天下的感觉,让那些曾经凌驾于他之上的人跪在他脚下。甚至魏如海并不想要皇位,他是想要萧清依当皇帝,让一个有突厥血统的被认为出身卑贱的王爷当皇帝,是对那些皇室宗亲朝中权臣最大的嘲讽。
“萧恪诚并不适合带兵,他是一个性情中人。虽然李素逼着他去抢皇位又要害肖子夜,导致他们父子俩不和,但萧恪诚绝对不会对李素见死不救。他要是能活着回援长安,就让他给他干爹收尸吧。”魏如海的眼中尽是嗜血的兴奋。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肖子夜似乎是被突厥人抓走了吗?现在有什么消息?”萧清依避开魏如海的目光,低声问道。
说到突厥和肖子夜,魏如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也是他一直烦心的原因之一。最近来自突厥的消息不如往日顺畅了,而突厥那边也在拿肖子夜作为筹码和他谈判让他先给突厥送些粮草药材以解燃眉之急。尽管魏如海做梦都想着能把肖子夜抓回来,可谈判的时候还要拿腔作调的。事情是按照预先的计划进行的,但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对呢?
“有了肖子夜,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先把他真皇子的身份揭露出来,证明李素父子欺君,剿灭安国忠王府;再逼肖子夜承认花宣墨不是花晟璧的儿子,剥夺花家的盐铁专营权治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最后再设计皇上杀了肖子夜,说皇上怕弟弟夺位弑杀手足,逼他退位……”萧清依苦涩地笑了一下,“真是一石多鸟啊。”
“你怎么了?”魏如海的计划萧清依一直都是知道的,如果能顺利把肖子夜从匈奴弄回来,魏如海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大半了,可他在萧清依脸上就一点也看不出高兴来。
“没什么。”萧清依从魏如海的怀里挣出来,平躺在席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今年也有三十七了吧,说起来我可比你弟弟魏如琰大呢。”
“恩?怎么提起他来了?”魏如海很反感别人提起魏璇,在他看来,那个弟弟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他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自己做了相国位极人臣,妹妹贵为太后是后宫之主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他这个弟弟勾引自己险些害得自己身败名裂在先,委身于一个贱民在后,丢尽了魏家人的脸面。
“我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你看上我,是不是就是因为压我比压天机公子更有满足感。我再怎么卑贱也是大燕的王爷,是正经的皇族,而天机公子再出色也不过是个平民而已。”萧清依合上眼眸,轻蔑地挑了下唇角,“听说肖子夜可是人间绝色,见过他的人无不惊叹他的美貌。那孩子才十六七吧,真年轻呢。”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把肖子夜抓回来还要先品尝下天下第一美人不成?”魏如海屈指卷起萧清依乌黑的发丝,另一手则滑入了他的衣襟轻轻抚弄着,“听说肖子夜对于床笫之事极为抵触,也不知道咱们的端王爷和花堡主得手了没有。”
“嗯……如海,你又在大白天乱来。”萧清依不悦地拍开魏如海的手。
他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魏如海每次来除了说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就只剩下没完没了地索求他。
大概我也只有这两个用途吧。
“依儿,我们聚少离多,我又爱你至深,你让我怎么忍得住?”魏如海一如既往地哄着,一边哄一边不断地亲吻着萧清依的脸颊,双手更是在美人身上四处游走。
哈,爱我至深?明明知道信不得,可每次都会上这话的当。谁叫魏如海是唯一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呢,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哪怕只是利用,多少还是有些温暖的。
“如海,我这两天总是不舒服,你就陪我喝喝茶说说话不好吗?”萧清依小猫似的蜷进魏如海怀里,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可并未将他推开。
早就习惯了情人的千依百顺,罕见的拒绝倒成了魏如海眼中的情趣,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好好,我陪依儿喝茶。”
说完,魏如海端起已经凉透了的龙井茶含入口中,低头袭上萧清依浅色的柔软唇瓣,将带着清香的茶汤不容拒绝地送入了萧清依口中。
“依儿尝尝,这茶叶,可是比你泡出来的更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