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确实别有一番风味。”萧清依浅笑,却不看魏如海。已经是四月天了,庭前的花朵绽放到了最美的时节,在这之后就要迎来凋谢了。待春天过去,属于夏季的花朵就会开放,同样的盛开到极致,再被秋日的花朵取代。如此往复循环,轮回永不停息,无怪乎人说“花无百日红”。
这种能在一起喝喝茶的日子,于我又还能剩下几天呢?
“如海,你最喜欢什么花?”
“牡丹。”魏如海不假思索地答道,“小时候我家隔壁住着的是一户外放了洛阳任职的官员家眷,他家的女主人很会种花,尤其是牡丹花,颜色艳丽花型饱满,特别受王公贵族的青睐。那个当官的也因着自己夫人的花博得了高位人的青眼,节节高升,没几年就搬到相国府旁边住着去了。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要是也能种出那么美的花,也许在官学里就不会受欺负了,妹妹将来进宫选秀也可以有银钱多打几套首饰做几身衣裳,打扮得更漂亮些。”
“那后来呢,你种出来了吗?”萧清依好奇地问。
“我跟一个花匠学了很久,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种出来的牡丹还得了那年长安城里赏花大会的第一名呢。”忽然,魏如海的语气低沉了下来,脸上也褪去了方才的奕奕神采,“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花开得好坏,和能不能有个好前程没有任何关系。所谓锦上添花,没有锦缎似的出身背景,一匹麻布绣了花又能怎样呢?东施效颦罢了。”
“如海,下辈子投胎做花匠吧。”萧清依拍拍情人的背,凑上去吻了吻他带着失意的眼眸,“做个花匠,你一定还能种出人间最美的花朵。”
“哦?我当花匠,依儿可还陪着我?”凝视着萧清依晶亮亮的眼睛,魏如海忍不住笑了,“我只怕你往我的花坛旁边一站,那些花见了你都抬不起头来了。”
笑着靠在魏如海的胸膛上,萧清依没有说话。
我会陪着你,做你手中最美的那朵花,盛开一季,把最灿烂的样子永远留在你心里。
第六十一章
“啪”——阿史那利看着全突厥唯一一张黄花梨雕五福的案几在花宣墨手下变成了两段,这可是山石道人的作品啊,这么大件的天底下没几件啊!
“花宣墨你想干什么!”阿史那利站起来指着花宣墨就喊上了。魏璇走了,压在阿史那利头上的大山移开了,憋了这么些日子的突厥可汗总算能痛快喘口气了,管你花宣墨是不是还在给我突厥供给粮食药材,敢跟老子拍桌子瞪眼老子废了你!
“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呢?!”花大少爷怎么说也是个翩翩君子,就算是发脾气要宰人那一举一动也比阿史那利这个粗人雅致得多,“想卸磨杀驴是不是?现在你突厥有粮食了有药材了,瘟疫控制住了,你就想继续上魏如海的船是不是?还想把夜儿给他送过去?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这个心思,我花宣墨就敢叫你突厥草原上寸草不生!”
阿史那利本来没想过要把肖子夜送走的,和魏如海虚与委蛇继续谈判麻痹对方也是大家一起想的主意,他今天只不过是把魏如海开的条件说出来而已。比起魏如海那套空话,肖子夜与花宣墨实在得多,突厥人向来恩怨分明,草原上的老百姓现在都把肖子夜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自己怎么也不会真把恩人害了。可你花宣墨上来就闹算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突厥的地盘,你敢跟我这个突厥可汗叫板?!
“你放屁!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一旁的肖子夜端着奶茶坐在桌案旁边优哉游哉地看着情人和阿史那利吵架,好像全然不关自己的事儿似的。魏璇走后,粮草与药材的交接还在进行,草原上的危机已经控制住了,阿史那利脑子里的弦儿也就松了下来,花宣墨这是找着机会给阿史那利提神呢。
剑啸似龙吟,大帐之内瞬间盈满了杀气,肖子夜眼皮一挑,果然是花宣墨把魂影剑抽出来了。
“花公子,我家可汗并无将肖公子交出去的意思,公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拔剑相向,未免太不把我突厥放在眼里了!”摩诃见状抽出腰刀护在阿史那利身前,语气不卑不亢,虽是剑拔弩张的样子可话里话外都是在和稀泥。
“凌瑞,你别着急嘛,咱们听听阿史那利怎么说。我也觉得阿史那利不会是个忘恩负义食言而肥毫无廉耻的小人。我听说,要是在草原上出了这样的人,会被大伙绑起来丢到狼群里去喂狼的。要是在大漠上,就会被吊到太阳底下活活晒死。”肖子夜甜甜一笑,“你看阿史那利可汗这么英俊魁梧,自然是既不像排骨也不像人干了。”
肖子夜说的阿史那利脸上一阵黑一阵白的,小美人儿,你到底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哼,量他也不敢。”花宣墨拿足了架势唱足了戏,还剑入鞘,往肖子夜身边一坐,吻了下心肝儿宝贝儿的唇瓣笑着道:“都把自己喝成奶茶味了,越来越甜了。”
“奶茶暖身子,你不喜欢吗?你要是讨厌这个味儿我以后就不喝了。”肖子夜乖巧地靠近花宣墨怀里,那体贴劲儿活像是个贤良淑德的小媳妇。
“怎么会不喜欢,你做的奶茶味道可好了,我现在也离不开这口了呢。”
阿史那利看着这两口子甜来蜜去的,心中那叫一个狂躁。绑了个美人没吃到不说,还把人家的老公和爹都招惹来了,招惹来也就算了,偏偏一个两个都不是善主儿,自己一个都搞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自掘坟墓啊,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让一个好色的男人烦躁的。
摩诃对于眼前这两个人上一秒上演腥风血雨下一秒变成柔情蜜意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看多了自然就习惯了,只是心中暗暗感叹:这汉人真是奸诈,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管练多少次,都会有脑子跟不上趟儿的感觉啊。
“咳,依二位之见,魏如海那边我们要怎么应付啊?”摩诃轻咳了一声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正事要紧,打情骂俏的等正事完了再说。
“把我送回去呗,不过价码开高点,别让我显得太便宜了。”肖子夜白了阿史那利一眼:这小子真是个傻实在的,要是没有摩诃帮衬着,早晚要倒台。魏如海现在有求于突厥,你还不趁机多要点,第一次跟魏如海开口要粮食的时候阿史那利提的那个数字,真是让穷苦人家出来的肖子夜都觉得忒小气了。
一听这话花宣墨不干了,“夜儿,别胡闹,你要是回去了那就是羊入虎口。你只要不回长安,有皇上有我还有萧恪诚,定能保你安然无恙,可你要是回去了,我们对付魏如海也会投鼠忌器顾忌颇多,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凌瑞,我不是那种需要被你们藏在深闺小心呵护的女孩子,更不是那种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说回去自然有我的计较,我会做那种给你们找麻烦的事情吗?”肖子夜拍着情人的手安慰道,“魏如海之所以这么想把我握在手里,无非是因为我可以牵制进而毁掉安国忠王府花家堡以及我哥哥的势力,在我的利用价值没有被榨干之前,他是不会要我命的,也不会伤害我。”
肖子夜见花宣墨一脸焦急还是想拦他,便截住了他的话头,道:“你也好,子端也好,我哥哥也好,你们都是大人物,从来都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才方便你们布局安排,所以你们不懂我这样的小人物的生存之道。我不会和魏如海硬碰硬自讨苦吃,甚至还可以因势利导给他用障眼法,你完全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花宣墨知道肖子夜说的有道理,他也不是不相信肖子夜的能力。正如肖子夜说的,他不是那种娇娇弱弱只知风花雪月的人,就算长得漂亮喜欢男人,可他自己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自己应该给他足够的尊重。可这种把爱人送进敌营的事儿,对于花宣墨来说,无论是站在当权者的立场还是站在一个纯粹的男人的立场,他都做不出。
“我们和魏如海斗到现在,已经快要收官了,现在每走一步都直接决定着最终的成败。和魏如海谈判,本身就为了继续麻痹他,让他以为突厥还在他的控制之中,既然如此,突厥有什么理由不把我交给他呢?”
花宣墨把肖子夜拥入怀中,在外人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怀中人的珍视与爱恋,“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不拦着你,可你也不许不让我安排人手保护你,如果发现自己掌控不住局面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花宣墨顿了一下,咬着牙道,“告诉萧恪诚也行,你绝对不可以让自己有生命危险,知道了吗?”
肖子夜轻轻拍着花宣墨的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我才不会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呢。这世上还有好多我没吃过的好东西,有好多我没去过的好地方,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死不瞑目啊。”
“肖子夜,你是突厥的恩人。得不到你是我的遗憾,但你是我阿史那利一辈子的朋友。”阿史那利突然觉得自己帐篷里那些莺莺燕燕都不过是些漂亮的花瓶儿罢了,像肖子夜这样既有美貌又有智慧还有情有义的人才是真正值得爱的。
“我说阿史那利啊,你要不要做我义兄啊,这样的话你也要管我干爹叫干爹了,没准我干爹会看在你做他儿子的份儿上对你好点儿。”肖子夜桃花眼一转,鬼主意就冒了出来。
“真的?当你干哥哥魏先生就不会吓唬我了?”阿史那利就是实在,肖子夜说什么他就当真了,完全没有看到在一旁一直打眼色的摩诃。
“自然是真的,干爹是个非常护犊子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嘴巴挺毒的,但他真的是个好人。你看他有多疼爱我不就知道了?”肖子夜继续忽悠。
摩诃现在真的后悔支持他这个傻哥哥当可汗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坑都看不出来?真要是成了魏璇的干儿子,那以后魏璇收拾阿史那利不就更顺手了!魏璇为什么那么疼爱肖子夜,还不是因为这个小妖精是跟那个妖祖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原人常说子孙“肖”或“不肖”,意思就是越像祖宗的就越是好子孙。我的傻哥哥你能学成肖子夜那样吗?我看这辈子都难了吧。
说句实在话,阿史那利这样简单直白的性子还是挺得肖子夜喜欢的,有这么个傻乎乎的哥哥也不错,还能顺道给自己的亲哥哥拉一个可靠的盟友。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这也是“妾”的本事。兵不血刃,才是上上之策。
花宣墨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等阿史那利跟肖子夜结拜了,这个呆子大汗可就没法子打自己干弟弟的主意了,肖子夜在京城的时候,也不愁突厥会反水背后捅刀子。毕竟草原上的人最看重跟天神发下的誓言,要是结义兄弟都能背叛,那阿史那利的统治也就到头了。
看着阿史那利兴冲冲地吩咐人去准备结拜的事情,肖子夜意味深长的眼神飘向了长城那边的长安。
魏如海,既然你这么想抓我,那就来吧。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吃得下咽不下啊。
第六十二章
萧恪诚知道肖子夜被送到京城去了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把原来在花家堡的时候就打算派给肖子夜的人撒了出去,端王爷明明白白地交代了,要是肖公子少了一根头发丝,他们这几个人就找地方自裁吧。
此外,萧恪诚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花宣墨抓来揍一顿。尽管萧恪诚知道,花宣墨是拦不住肖子夜的,换了自己也是一样的结果,可他就是想揍花宣墨。
除了萧恪诚之外,还有一个人想揍花宣墨,那就是身在终南山的皇帝萧子慎。
天机谷是一处世外桃源,山谷内不乏奇珍异草仙禽灵兽,风景优美不似人间,可萧子慎却没有半点赏景的闲心。
作为一个刚刚登基的皇帝,他手中实在扒拉不出几个可用的人。只说军队这个方面,萧恪诚虽然可以信任,但是这个干弟弟还是受到李素的钳制。对于李素,在共同对付魏如海的时候,皇帝和李素是盟友,但魏如海一倒台皇权和军权的冲突还是会摆到台面上来。所以萧子慎要借重李素,也不得不防着他。
接到萧恪诚传来的信儿,萧子慎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阿史那利做了肖子夜的义兄,突厥那边一时之间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了;忧的是自己唯一的宝贝弟弟居然自投罗网给魏如海送上门去了。
“清辞,你最近少不得要在京城里更费心了。那个花宣墨想什么呢,怎么就由着夜儿胡闹!”萧子慎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王君阳无奈地看了看心情欠佳的情人,递给他一杯茶。
“三舅舅是什么时候回去的?”萧子慎呷了一口茶消了消火气,眼神柔和地望着王君阳。最近这段日子,两个人聚少离多,这让以前与王君阳形影不离的萧子慎有些不适应。可大敌当前,自己也只能一次一次地把情人派出去,每当这个时候,萧子慎就会觉得自己很无能。
“走了有几天了,现下应该到京城了。子夜那边你也别担心,他那么精怪的人,碰上魏如海还不知道是谁算计谁呢。再说,花宣墨怎么可能拦得住子夜?他能做的也就是和你一样安排人保护他。”王君阳说着扶着腰躺到了软榻上,昨晚光顾着疯了,哪能想到今天难受成这样。
萧子慎抑郁的心情被情人不经意间甩过来的一个幽怨的眼神驱散了,皇帝陛下极没有形象的腆着脸凑到王君阳身边,找准了穴位力道适中地替情人按着腰,道:“清辞,你真是太可爱了。”
“不要用可爱形容我!我又不是小丫头。”王君阳抱怨道。自己一个习武的大男人,身量放在同龄人中也是高的,什么时候能和“可爱”两个字挂上钩?
萧子慎的双唇靠近情人的耳垂儿轻轻碰了一下,满意地看到了王君阳的脸变成了诱人的红苹果。
“嗯……轻点。”萧子慎手下稍稍一用力,王君阳忍不住蹙眉呻吟了一声。
“呵呵,疼了吗?”萧子慎放柔了力道,“真的很疼吗?以前你受伤身上都是刀口子也没听你喊疼,眼下就这么难受吗?”
“倒也没那么难受,可不知怎么就是忍不住……”王君阳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萧子慎一愣,他不知道身处下位的人会是什么感觉,只当是真的把情人伤到了,正心疼呢,王君阳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别扭的爱人也会撒娇。
“清辞,有你真好,一直陪着我吧,嗯?好不好?”
“端和,现在不是该说这些的时候吧……”王君阳还是适应不了在清醒的状态下这般亲昵,眼神有些慌乱地扯开话题,完全没注意到皇帝陛下骤然间变得锅底一般黑的脸。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得有情趣一点啊,就不能不在这个时候提那些扫兴的事?”萧子慎恶狠狠地在情人挺翘的臀部上拍了一掌,力气没用多大但却响得很,羞得王君阳脸都快滴出血来了。
“反正我是学不会子夜那套,扑在你怀里甜甜蜜蜜地叫端和什么的。你要不喜欢赶早说,我爹还等着我给他娶儿媳妇生孙子呢。”你什么时候见我会撒娇了啊,喜欢这口干什么找上我啊。王君阳委屈地瞪了萧子慎一眼,翻身留给皇帝陛下一个后背。
萧子慎气乐了,“你都是朕的人了还想着娶媳妇?下辈子你都别想!王简想抱孙子,让他找朕来说啊?前两天王简来的信里我怎么没见到他有这个意思啊?”
要说朝中的大臣里还有谁是萧子慎信得过的,那也就是礼部尚书王简了。这个王简脾气又臭又硬,不过那都是表面现象,骨子里王简也是个挺软和的人。就拿儿子王君阳上了龙床这件事来说吧,虽然王简气得把王君阳逐出了家门,但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的。自从和萧子慎联系上,每次的书信里除了向皇帝陛下汇报魏如海的举动,也总少不了旁敲侧击地问问儿子的近况。赶走了儿子看着儿子天天在皇上身边出生入死,王简也算是想开了。只要孩子们能幸福,皇上能把儿子护住别受委屈,自己也就不管了。真管了未必有用,还很有可能跟儿子彻底闹僵了,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