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瘟疫就此而生——县官命人带余子清等人先去居所,也就是衙门的后院。
一进房门,余子华就先沉不住气了,破口大骂县官无才庸能,又拿出了自己上辈子所学过的知识,将防御瘟疫的要法告诉余子清。
淡淡的扫了一眼在一旁坐着发牢骚的余子华,余子清舒坦的躺在床上闭着眼接受日照贴心的伺候,温热的毛巾一丝不苟的轻轻擦拭过他的脸颊,接着滑
到脖颈,然后是胸膛。
紧闭着的双眸,掩去了平时那魅情勾魂的眼瞳,微微的上挑且的眼角,似乎就连闭着亦能勾动人心。
“好了。”适时的伸手推举开日照拿着毛巾的手,余子清懒懒的坐起来,“我们出去吧。”
“三哥,把面具戴上!”双手捧着面具,余子话郑重地拿出三条粗糙的布匹,其中一条盖住了眼睛下面的半张脸。这里的条件比不上现代那么先进,也没
有消毒水,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减少传染。
三人脸上都蒙了布,身上都披上长且厚的衣服,为的就是防止跟病人接触的时候,不小心被沾染上了瘟疫。
县官诚惶诚恐的恳求余子清不要进入关禁病患的地方,如果皇子一旦染上了瘟疫死了,他这个县官也会被株连九族!
“找到根治的办法了吗?”被封禁的街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病患。
亦步亦趋的跟在余子清身旁,县官至始至终都不敢有隐瞒,“下官已找了多名城中的大夫,可是他们都没有办法,为了不让更多百姓被传染,下官只有
出此下策了!”
“恩……”挑眉,继续问:“可有何病症?”
“最初几日上吐下泻,浑身发热,时间再久一点就开始意识不清,到最后才会陷入昏迷。”
“可实施了什么防治的方法?”
“下官已命城中百姓不得接近此处!”
“今日起命城中百姓将家中衣物用沸水腾煮,再则出门时必须用粗布蒙住鼻子,回家以后要彻底洗清双手,至于剩下的,先让大夫开副去热的方子。”
“是”
“还有你去准备些艾叶、菖蒲、乳香、沉香、檀香以驱秽,可加以苍术、细辛、甘松、川芎、降香为末入火焚之,达到驱灭疫病、清新空气与清洁环境
。”
“这……这沉香难寻,关州县内亦没有那么多能拿来焚烧。”县令官为难的皱起眉头,两只手紧张的握在一起揉搓着。没了这其中一味药剂那整副药方都
失去了作用,没有办法,余子清只能先让他收集现在仅有的一些来焚烧,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叫来城中那些还未染上瘟疫的大夫,他们开出的药方极为简单,却也没有那么多药材可提供。自县官强制紧闭城门那日起,城中的那些医舖都未来得及
补填那些缺少的药材,如今,现在需要了却不知道去哪里找。
“黑豆二钱(令炒香熟)、甘草二寸(炒黄色),二味加水煎至一盏,多服数次可治愈。”如今这艾草虽极为常见,却也是极为短缺。那些染病多日的病患即
使是喝下了药也不见得能痊愈。
回到了衙门,余子清解开了蒙在脸上的粗布,大口的吸了口新鲜的空气,继而吩咐道:“日照,你去取些苍术、细辛、甘松、川芎、降香置于香炉内焚
烧。再者将艾草放入清水中拿去厨房煮热了,倒入木桶里,我想清洗下身体。”
为了不然自己染上那难缠的瘟疫,余子清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他可不希望因为一场瘟疫而要了他的命。
帝位,他谋算多时。权利,他不惜一切代价。
******
煎制出来的药方子被一碗碗的放在了桌子上,衙门里的官兵按照了县老爷的吩咐将那些药水拿到了集中关禁病患的府内去,一碗一碗的派发。
不出几日时间,那些病情较为轻的康复了,而那些病情较重的,也似乎在逐渐恢复,可就在他们认为有希望的时候,那群关禁在一起的病患却集体发了
高烧,上吐下泻昏迷不醒!
连强硬灌下去的药水也咽不下去,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就此死去,余子清想不到别的法子。
“子华,你可有想到别的法子?”几日不眠不休,余子清的眼下是一片青灰色。
“公子,已经过去了三日,你应该去歇息了不然你的身子吃不消……”
“闭嘴!”无视日照担忧的心情,余子清拿着记载医药的书籍日夜翻找查看。可书中记载的,不是现在短缺的就是稀少难找的。
“三哥……”余子华难以启齿的支支吾吾着,他能说他看不太明白这些深奥的文言文吗?
没有回头,余子清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书籍上,“恩,怎么了?”
“不”摇摇头,“没什么。”
第十九章:瘟疫(下)
禁闭区内愁云惨淡,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群百姓的心中,他们不想死,可病菌的侵袭让他们不得不死。也许,他们在心里谩骂大夫的庸能,带着不甘怨恨的心离开这个人世。
监督着官兵将一碗一碗的药放在每个床铺的病人身旁,那群在死亡中垂死挣扎的病患一个个面色发白全身瘫软的躺在床上细弱呻吟,临死不远。
只有一个小女孩,他撑着病容的身体,双眼明亮的看着余子清一步一步的走近。
“大哥哥,我奶奶怎么还不来看我呀?是不是因为兰兰不乖啊?”
蹲下身,怜惜的捋捋小女孩额前的刘海,“怎么会呢,兰兰那么乖巧。只是,现在兰兰你病了,你奶奶不能进来看你,等到要是你病好了,你就可以看到你奶奶了。”待在这里的,全都是重度的染病者,余子清这样说只不过是因为不想看到小女孩失望的眼神。
“真的吗?”闪亮着一双大眼睛,“兰兰有好好吃药哦……”指着身旁那碗见底的瓷白色的碗。
“恩,兰兰真乖,告诉哥哥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唔,如果兰兰告诉了哥哥,那哥哥可不可以答应兰兰一个要求?”小孩子的天真,眼底闪烁着纯白的期望。
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小女孩立即高兴的拍了拍手,“哥哥,兰兰可不可以看看你?”平视着蹲在身前和自己一样高的面具人,小女孩在得到默许的情况下抬起她的小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
“凉凉的。”
解下面具,动情的桃花眸含笑的看着小女孩错愕的张大嘴巴,如同慢镜头回放。
“哥哥你真好看。”简单的赞美,包含了小女孩最真挚的感情。
余子清没有任何的恼怒,因为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恶意,“兰兰那么可爱,长大后会比哥哥更好看。”
“才不会呢!”可爱的撅起嘴巴,小女孩撒娇般的扯住余子清身上宽大的长袖,“大哥哥是兰兰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以后兰兰要嫁给大哥哥当媳妇。”童言无忌。
“好。”轻轻的拍拍小女孩的后脑勺,余子清回应道:“兰兰要是长大了,大哥哥就来娶你,好不好?”
“恩,以后兰兰就像奶奶给兰兰那样,帮大哥哥缝衣服做法!”
“好……”
——只要你能长大,到时候我就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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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药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可是那群病患的病情却没有得到好转,后山坡上挖的大坑已经差不多被尸体填满了。小女孩的尸体在两天前被发现,尸体已经被扔到了后山坡的大坑里焚烧,当时余子清也在场。那炙热的温度仿佛连他的灵魂都被燃烧殆尽。
城中有两千多人至今仍未痊愈又有其他人染上了疫病,如果在继续拖延下去,谁也不能保证病情不会大规模蔓延,为了城中剩下的那两万多人着想,余子清决定将那些身染重病的病患就此处决,以免越拖到后面越难以收拾。
对此,余子华保持着强烈反对的态度,“三哥!他们是一条生命!活生生的人!你有什么权利去剥夺?!”
“六弟,如果他们不死那城中的百姓迟早也会感染上瘟疫的!为了剩下的那些人我不得不这样做,你骂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反正这事就这样决定了!”
“不行!三哥,我不能让你这样做。”余子华的情绪很激动,两千多条人命,他怎么能说杀就杀?!
冷漠的审视着仪态全无的余子话,余子清的决心一旦下了就容不得改变,“六弟你别忘了我才是主权者,不管你是反对还是支持,这件事是没得更改的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宽眼界,如果城里的人都染上了瘟疫那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官兵们按照余子清的吩咐将那群病重的患者分批转移到了后山坡上的另外一个大坑里。病患们的家属们宛如看待仇人一般,充满仇恨的目光直视着站在大坑边上的余子清,好像很不多立即脱出控围直接从上去,手刃凶手,
带着面具,冷漠的不近人情。
一抬手,官兵们极有默契的将那群病患推入坑底,然后等待余子清的命令。
百姓们红了眼,他们极力的推搡跟前拿着枪杆阻挡他们接近的官兵,双方僵持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不知道是谁,拿着一颗白菜扔到了余子清的脚边,紧接着又有第二第三棵青菜咂到他的身上。
没有躲避他们的攻击,余子清一抬手一挥袖,“烧!”
日照不管不顾的猛扑到余子清身上,挡住了那些尖锐的攻击,石头砸在身上的滋味不好受,可日照就是不愿意下来,与其他受到伤害,还不如让他来承受。
“尔等无知愚民,凭什么来指责我家公子?公子为了疫情的事情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你们不明白公子的苦心就算了,凭什么又来伤害公子?!”赤红了眼,如果不是之前余子清再三警告了他,指不定他现在早已经提剑上前厮杀。
他的子清,怎么可以受到一丝伤害!就是半分也不能!
谁要是敢伤害了他,他日照就神来杀神,佛来诛佛!
兴许是被那嗜血的目光给震慑住了,那群百姓愣愣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其实就一个好吧==)。
趁着百姓的情绪安稳下来,余子清伸手推开了日照的庇护,适时的开口,“这杀人的罪孽由我余子清担当,将来若是我去了地府,阎王问起来我便说是我杀的。你要恨就恨我余子清好了,在场的这些官兵今日所做之事皆由我下的命令。”
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明显的青痕,看起憔悴至极,接着又宣言了一番至情至理的话下来,那群被百姓推搡,知情而不得反抗的官兵红了眼,齐齐的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领头人道:“三殿下于我们关州县有恩,所做之事皆是为了我们,我们哪能昧着良心将罪责推到您的身上啊!”
“……”
喧哗的空地上变的宁静,静的好似能听到山林里的虫鸣鸟叫声。
稀稀疏疏的,那之前手里还拿着石头的百姓们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学着那群官兵们跪在了地上。
背景是一片燃烧的火焰,它们发出的吱吱声响在如同巨石般压在众人的心头,可这次再无人出声,就像死了一般的寂静。
第二十章:明为贬,实为护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至少在余子华看来是这样。只有余子清明白,回朝后他面对的不仅是元明帝的怒火,还有朝臣的刁难,那群狡猾的狐狸一定会抓住这个时机参他一本。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程,在日照尽职的护卫中安全的回到了京城。
一进城门,余子清马不停蹄风尘仆仆的驱马来到宫门前。
“来者何人!”守在宫门前的护卫拿着枪杆挡住了余子清的去路。
金牌一扔,扔到了护卫的手上,他们低头一瞧手中的金牌,立即恭敬的弯下腰身,将金牌奉还原主。接过金牌,余子清行步匆匆地赶往御书房,却不想半途中遇到了鲜少出楼的楼天,他的师傅。
“什么事那么着急?”淡漠的视线扫过余子清,仿佛眼中这人是虚透的,不足以挂在心上的,只是,当他出声询问那时便又足够说明他是在乎的。
停下匆忙的步伐,余子清鞠了个身,“师傅”并不在乎对方的冷漠,因为他亦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
“前几日父皇命我前去关州县查明水库破堤之事,却不想那里发生了瘟疫耽搁了些时日,今日一进京我便匆匆赶来禀明父皇,省的他老人家担忧。”
“哼——”不屑的喷出鼻息,楼日这才正眼正视余子清,“殿下,微臣好像只记得教过你帝王之术,而非医典。”言下之意是:不自量力。
余子清听清了这话中的意思,并不觉羞恼,只是淡淡一笑,说:“师傅此话差矣,子清不过是尽自己所能。至于医术嘛,城中的大夫自会为子清分担忧患(楼天眯起眼开始认真地上下打量这个他教了一年的徒弟。)再则,师傅不是教过,王之所以为王是因为他获得百姓的爱戴拥护与支持,此行若是成功了,子清便会迅速收得人心,得到他们的拥护……”这两全其美之事,他为什么不做?
“好、好、很好,懂算计懂得失,子清啊子清,你确实没有令为师失望。”这话不知是讽是刺,楼天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不过那起先隐藏在眼底的担忧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虚伪假笑的低了下头,余子清微敛眼帘掩去了眼中的不耐,“师傅谬赞,如果无事,那子清先行告退,改日再登门拜访……”其中之意当然是不想和楼天在这里浪费时间,但又不好明说,弄僵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恩……”早已无话可说,想说出口的话总是舌尖徘徊,而后咽下肚子。
直到余子清转身离开,楼天仍犹如磐石一般站在原地眺望,他是师傅却对自己的徒弟生出了不容于世、祸害伦常的不轨之心,明明知道或许没有结果,却总是忍不住奢望。
总是高傲的抬高头颅,即使低顺也掩盖不了其风华的余子清就好像是黑夜中高挂天空的明星,耀眼得夺目,却遥不可及。
五指虚空一抓,抓住的不过是一缕漂浮在空气中几不可闻的香气。
御书房内
皇帝暴怒的抄起案几上的竹筏扔到余子清的跟前。
“你看看你看看,离开京城这几日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负手而立,来回走动。
元明帝的怒火是源自于对余子清这几日来的担忧!瘟疫,这个词在当时就意味着死亡!早在几年前余子清从夏国归来之后,元明帝对他所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当时若不是因为西北旱灾,南北水涝,百姓粮食产量下降,国库中军粮短缺,他余重璟断然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敌国之手。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虎毒还不食子呢,对于余子清的愧疚,元明帝是尽可能的弥补,只是……这几年来他却变得越来越在乎余子清,甚至一回想起当初与夏国盟约的时候,便下意识的懊悔。而前些日关州县传来的密保更是让元明帝又惊又怒,深怕一个不测余子清就断送在了里头!
——他的子清如果因为这场瘟疫却失去了性命,那他就要关州县上上下下几万条人命陪葬,这无关理智和君王治国的使命。
缄默
余子清在此刻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低垂着脑袋尽量的让自己显得没有存在感。
君王雷霆雨露皆是恩赐,可他余子清不想要!他怕了,惧了,他想用自己的能力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帝位。君王的恩赐正如他们喜怒不定的脾气,他可以在前一刻让你生,也可以在下一刻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