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侍女慌忙上前搀扶“教主——”
“别大呼小叫的,不要紧。”赫锦佟捂住嘴巴,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有没有派人去查?乐拓的军营中不可能有那么厉害的用毒高手。”
“奴婢已经派了红玉过去,一路追查,一定会有消息的……”琉璃的话才说了一半,余光看见通往山下的密道入口处忽然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玉树临风,英挺俊朗的。
正是方才已经转身下山去的雍王殿下,萧祈。
赫锦佟见侍女的神色有异,于是也转头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有几分头疼,哀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祈几步走过来,对他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
内室之中,赫锦佟坐在短榻上,将垂散在身后的长发撩开,露出后颈的皮肤。
不知是因为长年泡寒潭水的关系,还是他修炼的内功本身就阴寒了得。以至于他的皮肤上,总带着一种霜雾般的冰凉感觉。
玉骨冰肌,这个词用来形容赫教主,是很适合的。
但是雍王殿下自然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关注什么皮肤,因为撩开长发之后,他触目所及的,是一个龙眼大小的血窟窿,就在赫锦佟的后颈处,伤得十分奇怪。
那处地方已经涂了一层薄而透明的药膏,看上去已经止住血了,只是伤口的形状和伤得程度此刻看来仍有些触目惊心。
“这伤口……究竟是什么样的暗器,会弄出这样的伤来?”
“不太记得。当时只觉得像是个铁蒺藜,扎进身体的时候,感觉先是刺痛,然后火辣辣的。我那时便猜想是中了什么毒,但是也不太在意的,只想着回来的时候拔除掉,再吃些祛毒丸也就完事了。想不到回来的时候,白月她们找来找去,竟然只见着伤口,没找到暗器。”
赫锦佟的语气是轻飘飘的,似乎并不把这个当做一回事。
但是萧祈听完,却已经变的脸色。
“既然只有伤口,没有暗器。只怕……就是蛊毒了。”
巫蛊之术在中原并不太盛行。诡月西煌几个国家都鲜少能够见到使用蛊毒的高手。不过兀术就不一定了,他们地处稍显偏僻,国土中甚至还有一部分未被开发的蛮荒部落。听说那样的地方,最常出些什么毒王蛊师之类的人物……
萧祈也是从一些杂书上看来的。
听说蛊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很奇怪的存在。
要把上百种不同的毒虫收集到一起,放进一个坛子中,不给食物,只让他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等到什么时候坛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只毒虫的时候,那么这一只,便被称为“蛊”。
然而蛊有千种万种,上述所说的,只是最简单的一种。
厉害的蛊毒师,听说,都是祖传的巫蛊之术,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养蛊虫,一代一代的,用各种奇特的方法培育饲养,有些更是闻所未闻的。
他们会用许多毒草毒蛇血甚至药人的尸体来做那些蛊虫的食物,有的甚至用蛊毒师自己的血液来养蛊,所以蛊虫的种类也千奇百怪,难以捉摸。那些蛊师会把蛊虫养在身上,袖子里,衣襟里,成千上万,到处都有,他们想要暗算谁的时候,真是防不胜防的……
赫锦佟身体里的这种蛊虫,谁也预料不到究竟会给他带来些什么灾祸。
萧祈想到此处,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这事毕竟因他而起,此刻有些后悔,不该让赫锦佟插手。
事到如今,便只好对他说,“我来运功,看看能不能把这毒蛊逼出来。”
虽然希望不大,但……总要试一试的。
——萧总攻真是天生的桃花命,可恶!
84. 西煌之变(上)
鲜血从唇边溢出来,赫锦佟用手背擦了擦,颜色鲜红。
“算了,白费力气,也没什么用处!”
“别动,我再试试,换一种方法……”萧祈稍微调息了一下,然后轻轻按住他,轻声说道。
“行了。你不累我还累呢,我有伤在身的人,坐这里几个时辰了,好歹也该休息一下。”
赫锦佟一边说一边从床上缓缓起身,抓过搭在花隔上的白色长袍,披在身上。顺便取了白布,一层一层在颈项处缠绕,把裸露在外的伤口裹住。
抬眼,便只见萧祈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于是便笑了笑,说道:“今天你可是赚到了,我帮你宰了乐拓,到头来你没有设宴请我喝好酒,我却不但赔了一坛三十年的陈酿!”
萧祈却不似他那般,还有心情说笑。
“早知道会害你如此,当初我不该说要请你帮我。”
“有没有那么严肃啊!本教主是行走江湖的人,刀光剑影看得多了,身上挨得也不少,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像你,王子皇孙,万金之躯。我是没那么金贵的!更何况……”赫锦佟又说,“也只有我去才杀得了他,换了是你,说不准就回不来了。”
“哦?”萧只对自己的武功想来也是颇自负的,显然对于赫锦佟的假设,并不十分相信。
“就算乐拓死了,他身边能干的人也是不少。与我交手的他身旁的几个侍卫,武功很是奇诡,不像一般侍卫的功夫路子那么正统。而且,我在他的营帐中,发现了西煌使者。想必兀术与西煌之间的勾结,不是一点点的。”
听到此处,萧祈蹙眉,“之前也听闻西煌内乱,国内权贵分成几个门阀派系,其中便有兀术势力渗透,一些贵族,有恃无恐,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
“恐怕还不止如此。”赫锦佟笑笑,却没有再往下说。
但是萧祈隐隐也猜到事情的不妙。
莫名的想起羽墨栩来。当初明知形式危险,还送他回去,也不知是成全了他的心愿还是为他招惹祸端。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正厅门口处,萧祈才又对他说:“我要先下山回去,不如你跟我一起,万一蛊毒发作,也好为你压制一下。”
赫锦佟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你不必挂心,我跟前那几个侍婢功夫都还算是上乘,暂时可以应付,没什么要紧。”
“真的?”
“嗯。伤得是轻是重,我心里有数。”
萧祈想了想,问道:“你要去兀术国界内找蛊师来解毒?”
“不是兀术,是西煌。”
“西璜?”
“能在乐拓身边暗算我的蛊师,绝对是万中无一的高手,普通的蛊师定然解不开他下的蛊毒。要找,就只能去西璜找皇族内宫的蛊师高手。偏偏我就认识一位,刚好可以用。”
“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萧只点头,对他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欠你一份人情,心里记下了。他日再还。保重!”
“保重。”
赫锦佟浅笑着看萧只出门下山,并未远送。转个身往回走,那表情却变得有几分凝重起来。
不自禁伸手抚摸颈上缠着的白布,看来这一次还是真是惹了麻烦,他有些懊恼,真不该一时兴起趟这浑水。
只是,懊恼,不是懊悔。
西煌,却当真是要走一趟的。
++++萧只回到军中,本以为乐拓一死,兀术军中必然掀起轩然大波,毕竟乐拓乃是兀术贵族,军中地位赫赫,他一死,定然有人是要煽动军心给他报仇的。然而事实却出乎萧只预料,对于乐拓之死,兀术国的处理是及低调的,两军之间也并未以此为引而进行大规模的交战。
事实上,可以说,将近三个月,兀术与诡月的军队都警惕而沉默着,彼此对峙,却不肯轻易出动一兵一卒。
这种情形,绝非萧只乐见。
他一心想着立下战功了却这桩心事,也好早日回到国都带着楚麒楚麟远走到自由自在的地方去。
只是这样一拖再拖,究竟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偏偏他的父皇千里加急的密函一封接着一封传来,态度强硬,坚决不准许他在这个时候主动出战。甚至还派了亲信前来督军,就怕他一时冲动与兀术打动干戈起来。
萧只原本就不是个急躁冲动的人,何况身在帝王家,这个时候,就算睿帝没有明白直说,他也能预感到应该是兀术与西煌两国之间有了什么大的政治动向。诡月这个时候出兵,一定是大为不利的,所以,睿帝才会做出这种决策。
只好耐着性子又等了半月。
这一次,果真有了更为详细的密函送达。
萧只一看之下,果然一惊。
这一消息,在当今诸国也是可以立即掀起轩然大波的。
西煌贵族政变,与兀术里通外合,竟然将所有拥有王室血脉的皇族统统软禁,且以雷霆手段屠杀大批不肯俯首的忠心臣子,只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控制了西煌大片国土,又火烧了软禁皇族的宫殿,无论皇子王爷、公主王妃,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沾亲带故,皆被活活烧死。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只一夕间,传说中血脉最为神秘而古老的西煌王室一族,羽墨皇族。从此绝迹,无一幸免。
这样残暴逆天的血腥行为,在西煌这等传统的国家,自然也是引起平民以及部分士族的不满,或有揭竿而起的众人,却因为皇族已经灭族,没有一个在血统上更具号召力的领导之人。而西煌朝廷已经更迭交替并不能掀起更大风浪。更加之有兀术军队撑腰。民众的反抗之举,只能被压制在极小的范围之内,不得抬头。
而兀术在这种时候,自然是更喜欢西煌的广大领土,看不上与诡月争那么一点点的边界城池。
于是在乐拓将军死后,索性罢兵。一边把手伸向西煌国土,一边则摆出一副友善姿态,修书派使臣去了诡月,原意赔偿几座城池以示和解亲善之意,不再轻易挥动干戈。
朝中对此也分主战以及主和两派。
主战者认为兀术大部分兵力已经都在西煌,一时之间恐怕无力应付与诡月的战局,因而必败无疑。
主和派则认为西煌大军现在已经收归在西煌几大门阀贵族的手中,他们与兀术狼狈为奸,万一诡月在此时与兀术开展,西煌大军介入,敌众我寡,且地形上呈合围之势,诡月军队是必败无疑的。
睿帝犹豫不决之时,收到密保,称兀术军中有擅巫蛊之人,事前谋划暗害十一皇子萧只,阴差阳错之下,皇子得以幸免于难。
收到此条奏报的睿帝,立即增调了十名内宫守卫营的高手过去,并且修书要萧只领兵驻守,不可轻易诉诸武力。
萧只领了旨意,心知父皇的意思是偏向于议和,虽然心里并不赞同,此刻却不由他做主。
不过几日,朝中果然传来议和的消息。兀术果真不食言,不但完全出让先前进犯的城池,甚至还讲临近的几处城池让出,准许萧只领军进驻接管。
当一头狼对你表示友善的时候,自然不是因为他忽然想和你交朋友。
兀术在萧只眼中,永远是狼一样的存在。仗是迟早要打的,即便不是现在,也绝对不会太远。
他站在城门高台之上下望,此城已是西陲变成,再往西,便是西煌国界。
提起西煌,萧只近日来心情莫名阴郁。
都说西煌皇族尽皆灭族,无意幸免。
那其中也……包括他吗?
羽墨栩。
85. 西煌之变(下)
诡月接受议和,便意味着将有一段时日不再继续与兀术开战。
但邻国兵变、威胁仍在。睿帝仍未召回萧只所率领的十万军队,命他们在兀术新进出让的边陲之地驻扎下来,虽不出兵,却是严阵以待。
非但如此,还将调令下达到西南部驻守的大将卢粤调派前来,协助萧只。
因为萧只虽然征战经验不浅,却少有面对守城的局面,卢粤将军则在守城方面经验颇丰,十几年来戍守边陲,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卢粤一到边城,萧只手上的兵将立即有人接管,他自己倒是乐意偷个闲,依照父皇旨意把权利暂且移交。而他自己想要亲自动身经兀术入西煌,看一看这两国之间究竟在玩些什么花样。也好看准时机挥军而战,不再这样一味拖着,空耗国力。
其实原本这类事情,派个军中探子前去也是一样。萧只却耐不得闲,总这样无所事事的耗下去,那倒还不如他回去若望城待几个月再回来呢!
当他一人一骑快马途径两界山的时候,想起赫锦佟来,也不知他身上的蛊毒究竟找到了祛除的良方没有,过了这么多日子,也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于是,便情不自禁顺着山路而上,前去探望。
只是这上山一路十分顺利,因为已经拜访过一次,所以并没有飞天教的人会将他拒之门外。
只是赫锦佟却并不在山上,早已动身去了西煌。
萧只下山,从两界山穿过,一路快马,过了兀术两三座城镇,接着便在西煌境内一路向西,跑了十数日,才来到玉临县地界——这便是西煌最靠近国都的地方了。
西煌是一个草原多过山地各占一半的国家。国土适中,国力也不算极其强盛,但却是一个天下闻名的古国。
当今天下诸国的历史,相加在一起,只怕也还不足西煌的三分之一。
这是一个从有文字记载的上古时期便一直存在着的国家,传说中,它是神所创造的国家。羽墨皇族是神的后裔,玄鸟的存在,就是最好的佐证。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萧只认为,西煌的普通民众是不可能甘心于被那些篡位的贵族所统治的。
西煌原本就是一个神话色彩浓郁的国家,人民对神只的崇拜远比别的国家更甚。他们相信他们的皇帝是神的子孙,又怎么会愿意这种神圣被玷污。
可惜的是,他将他的想法写成奏折,派人千里加急送入睿帝手中,睿帝的主和政策却仍旧没有丝毫改变。
萧只无可奈何。
权利不在他的手上,多说无益。何况有的时候,越是沉默反而越能看得清事态时局。
如今的西煌,虽然遭遇兵变,但萧只一路所见,并不如何混乱,城门也没有戒严不让通过,早晚按时开关。只是各个城池关卡,到处都有守兵。
人民道路以目,连早晨在馆子里吃饭的人都安安静静各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管各自填饱肚子,可见是上面的高压手腕,不许民间私自言语评说的。
只是萧只一路所见,加之夜晚飞檐走壁在不少高官家的墙头听消息,也大致可以知道,原来所谓谋权篡位的西煌贵族,也分为两大门阀派系。
这两派人人,原系良方旧贵族的人马。一派是占据了玉临县以及南边势力的单氏一族,另一派则是占据了青商县以北,西煌国都等地的云氏一族。
两个门阀派系,宿怨已久,虽然合谋篡位,事成之后却又即刻反目。只是目前各自拥兵一方,休养生息,并不轻言干戈之事。
兀术国目前的情形来看,因为地利的关系,一直都是站在南派的单家人一边。因此,萧只一路过来,看见不少兀术精兵进驻西煌各个主城之外。
玉临县界内山道颇多,并不十分开阔,萧只滞留几日,便思量着是否应该回去。以西煌现在的局面而言,若南北两方不动武,南北分治,对诡月及兀术,都并没有太多好处。
而朝中以宰相殷家为首的一众官员在主和……难保不是与兀术之间有了什么私下的协定。
可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事实依据的。
殷相在朝中风评素来不好,也有御史弹劾其里通卖国,可惜相府势大,又得睿帝器重,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萧只清早坐在茶馆二楼吃早点,正自出神想着事情,楼下街面上便起了争执,吵吵嚷嚷声音极大,一下子便把他的注意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