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小野菊

作者:小野菊  录入:01-08

“城西幽园。”

饶远愣了一下,但和煦的笑容很快在脸上浮现:“真巧。”

“嗯?”程伟鹏不解地蹙眉,不过饶远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不过我很久没去过了。”说完就松开饶远的怀抱,躲开饶远询问的视线。

见对方逃走了,饶远只能低下头去捕捉程伟鹏的表情,谁知寻到的只是一脸愁容。

饶远刚想开口,程伟鹏就喃喃道:“我没脸去见他们。”

忽然房内静了下来,两人间陷入了沉默,饶远几度欲言又止,他第一次感到词穷,因为现在的程伟鹏过于脆弱,他怕要是用词不当,眼前的人就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程伟鹏轻轻吸了吸鼻子,开始动手收拾桌子,饶远垂目看着默默收拾的程伟鹏,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最后还是搭在了程伟鹏的肩膀上。感受到饶远手心热量的程伟鹏不由一震,停下动作转过脸看着饶远。

“我……”饶远看着程伟鹏这个样子,感觉不能默不作声,但开口了又不知说什么好。

见饶远支支吾吾,程伟鹏投以询问的目光。

“我觉得他们会为你骄傲的。”饶远说完,自己的脸倒先红了起来。

“我懂,我懂的。”知道饶远在为自己担心,程伟鹏心头一暖,忍不住笑起来。

反倒是饶远窘迫了,连忙将别过脸去偷笑的程伟鹏拉过来,呵斥道:“别笑了!”

程伟鹏憋笑以致本来白皙的脸都红透了,饶远看到程伟鹏眼角闪着泪光,又看到对方唇角的笑意,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起身走开。

“哎,别生气啊!”程伟鹏一翻身想将人扯住,谁知刚好扯住了饶远的裤脚,本来就是松紧带的裤头经过岁月的磋磨已经成为摆设,被人用力一扯,裤头只能落到饶远挺翘的屁股以下。

程伟鹏赶紧松手,又慌张地抬头看去,发现饶远快速地拉上裤子,根本不屑回头瞪始作俑者一眼就愤愤地走向衣柜。程伟鹏自知罪大,用手用力一撑身,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我不是有意的。”程伟鹏讨好地在饶远身边转悠,奈何饶远根本不理他。

程伟鹏没想到这个男人闹起别扭来这么难哄,有点泄气地垮下肩,正欲转身走开之时又不经意瞄到饶远红得发黑的耳根,一下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饶远知道对方一定是发现自己的窘态了,心中更是恼羞成怒,拿好衣服回头一瞪不知死活的人,对方被瞪得心中一惊,刚欲转身逃走就被饶远伸手钳住了手腕。

“看我怎么治你!”饶远恶狠狠地说到,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得程伟鹏心底凉飕飕的。

但不容他有过多的反应时间,他就被扯进了浴室。

这下惨透了!

浴室门关上的一瞬间,还能看到程伟鹏惊慌失措的面容。

第三十六回:扫墓

窗外的天色阴阴沉沈,铅色的乌云像拧毛巾一样拧着水,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纷纷扬扬的雨水之中。

饶远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黑色的眸子在眼眶里骨碌地转了几圈之后,他意识才清醒了些,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发现已经睡过了预定的时间。他一骨碌地坐起来,又伸手摇醒身边的程伟鹏。

程伟鹏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伸手揉了揉眼,又想转身睡去。由于近日都不用上班,反倒助长了他的懒惰,如今赖床已经成了每日早上的必修课。

饶远心中虽然爱惜他,但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便不再心软,下定决心催他起床:“快起来,我们已经睡过两个小时了!”

“嗯?”程伟鹏张开眼,定定地看着坐着的饶远,‘重启’的大脑好一会儿才想起和饶远的约定,这才坐起来,有点无措地看着饶远。

“不怕,还来得及,手脚麻利点,我们出去吃个早餐就去西郊。”饶远掀了被子走下床。

程伟鹏接到指令,也下床换衣服。

弄妥身势两人就出门,在附近的食肆吃了碗牛腩粉就打车前往西郊。

在进入墓园之前,饶远在墓园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还衬着些满天星和一束白菊。

程伟鹏则挑了两束一样的黄菊,他看着饶远手中红艳似血的红玫瑰,心中不由生疑。

饶远看着手中的花束,唇角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他说他母亲喜欢红玫瑰,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夺一枝独秀的红玫瑰,热情似火、渴望爱情、希望被平凡包围以衬托自己的高贵,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母亲为何会嫁给那样不懂浪漫的父亲,最后才导致了那样的悲剧。可能母亲宁愿一个不喜欢她的人每天和她讲些浪漫的甜言蜜语,也不想陪在一座爱着她却不懂浪漫手段的大冰山身旁。可能这样的女人很傻,但是人生苦短,为何不趁年轻不趁自己还能追赶的时候去追求自己喜欢的?

饶远说,他的母亲是为女勇者。

“会不会有遗传?”程伟鹏听了饶远的话,喃喃自语。

“确实会遗传。”饶远右手捧花,伸出左手去牵着程伟鹏的右手。

程伟鹏木了一下,看着自己被饶远牵在手里的右手,耳根不由烫了起来。

饶远见程伟鹏埋着头不敢看自己,脸上笑意更深。拉着程伟鹏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问他:“是先去你父母那儿,还是先去我母亲那儿?”

程伟鹏缓缓抬起头看着饶远,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丝异样的感觉:现在有点像一对年轻夫妇过年前谈论‘去你家过年还是去我家过年’的微妙感觉,只是现在站在墓前门前,这种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先去你妈妈那里吧,我那边许久不去了,早去迟去一样。”虽然话是如此,但程伟鹏还是因为饶远尊重他的意见而着实感动了一番。

饶远抿着嘴点点头说:“嗯,反正不远,我先带你去让我母亲看看。”

饶远熟门熟路地带着程伟鹏走去那块墓地,而程伟鹏跟着饶远走了一段路后,终于看到那位勇敢的母亲的墓碑。

真是一位从骨子里透着高雅的母亲,黑白照片里面的她,两片和饶远一样的薄唇弯到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的笑似乎感染了程伟鹏,以致他也忍不住将嘴唇抿出一个弧度。

饶远恭敬地弯下身,将手中的那束红玫瑰放到墓碑前,清冷的素色墓碑被那束滴血红玫映出一片红晕,就像害羞了一般。

程伟鹏等饶远直起身才将自己手上的黄菊摆到墓碑前,之后和饶远并肩站在墓前。

饶远凝视着那块透着红晕的墓碑。他眼光柔和,像是一壶温水静静泄在母亲的墓碑上一样。这样的静谧并不让人感到害怕,反而有股暖流溢满心间。

良久,饶远才缓缓开口道:“母亲,这是程伟鹏,我的伴侣。”

听饶远这么一说,程伟鹏就局促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妥当,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伯、伯母好。”

毫无意外地引来了饶远的笑声。

“怎么这么紧张,又不是外人。”饶远伸手轻抚程伟鹏柔软的头发,权当安慰。

程伟鹏斜睨了饶远一眼,心中暗骂:就是因为每当作外人,才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说要是自己是个女的还能娇滴滴地说声,婆婆,我是饶远他媳妇。现在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难道也要这样说吗?他程伟鹏做不到。

“要是我母亲在天有灵,我们干过什么她能不知道吗?依她的性子,说不定我们两个滚着的时候她还在旁边看呢!”饶远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苦了程伟鹏被逗得几欲发飙,奈何又在对方妈妈的坟前不好发作,愣是将自己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就是不能动手。

饶远笑着搂上程伟鹏的肩膀,对着墓碑说:“妈妈你看,这人是不是太好玩了?你也很喜欢他吧?”

被饶远这么一说,程伟鹏又由怒转羞,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活越窝囊了。

“我是认真想和他过的,相信你也不会反对。”

饶远突然直起身,但搭在程伟鹏肩上的手却没有放下。程伟鹏稍稍侧过脸去瞄他的表情,却只看到对方严肃的表情。发现程伟鹏看着自己的饶远也侧过脸去看他,但再投向程伟鹏的目光已经是如绸缎般柔软。

只看了饶远那样的眼神一眼,程伟鹏的脸就烧得更红了,连忙别过脸看着墓碑。

两人之间又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剩下饶远静静注视着程伟鹏,而程伟鹏则看着饶远母亲的墓碑。

“伯母,饶远是个好人,谢谢您,您也很漂亮,真的。”程伟鹏突然讲话,但思绪混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我会……我会和他在一起的。”程伟鹏又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

但是饶远微微地笑了,又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才蹲下去伸手替墓碑拂去灰尘,程伟鹏见状,也弯下腰去拔墓边为数不多的杂草。

等到都折腾得差不多的时候,饶远才站起来拍拍手说:“走吧,也带我去见见你的父母。”

程伟鹏停下手中的动作,侧着身看着饶远。他扔下手中的杂草,回到。

“好。”

第三十七回:兄弟

凭着记忆,程伟鹏领着饶远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刚要从后门穿出去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人。

同样手捧一束红得刺眼的玫瑰,这人乍看上去有点眼熟,程伟鹏如是想。

那人与程伟鹏两人迎面遇上,不过都是互相瞄了一眼就擦肩而过。倒是程伟鹏因为心有疑云,还驻足回首遥望了一眼。他发现那个人似乎也是走向饶远母亲坟墓的方向,心中疑云更重,用手肘撞了撞饶远,示意他回头去看。

饶远停下脚步,回头瞄了一眼,又问:“怎么了?”

“那个人,也是去拜祭你妈妈吧?你们不认识吗?我……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说完,程伟鹏就陷入了沉思。

“嗯,他是去拜祭我母亲。”饶远的脸上没有泛起半点涟漪,语毕良久,看着母亲坟墓的方向,又说:“我想你应该在那天的日本料理店外面撞到过他。”

“诶?!”程伟鹏脑内闪过一丝光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他立刻又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感觉这两个人应该认识?但那天在料理店外,饶远明明一副不认识那人的样子?

“他是我哥。”饶远收回眺望的视线,转身欲走,但又不知道程伟鹏的双亲葬在哪里,只好又转回来催他走。

“哥哥?”程伟鹏此时惊讶的不是兄弟俩的感情竟然能淡成此般,而是讶异于两兄弟的演技。明明两兄弟都见过面,却可以装作陌生人的相遇那般,脸上毫无表情的变化。

“岳父母的冢宅在哪里?”但很明显,饶远根本不想和程伟鹏讨论自己的哥哥。

“噢……”程伟鹏识趣地顺着饶远的毛摸,又再次走在了饶远的前头。

饶远跟着程伟鹏走了几步,又边走边回望了几眼,正好对上饶琛回望的视线,饶远冷冷淡淡地扫了他几眼,又漠然回头,继续跟着程伟鹏前行。

饶琛瞥着那个走远了的背影,有点不忿地捏紧了拳,又转过身,对着自己母亲的墓碑行注目礼。

“你们一直都互相不理不睬的吗?”

程伟鹏弯着身,拔着父母合葬的坟墓边的杂草。虽然是公墓,但由于多年无人拜祭,加上又断断续续交管理费,所以这片几乎没人来打理。程伟鹏和饶远刚到坟前,程伟鹏突然有种想大哭的冲动。百行孝为先,而他程伟鹏没心没肺了这么多年,不忠不义不孝都让他沾遍了。

“我觉得在岳父母面前讲这些不合适。”饶远也弯着身,替墓碑清理着。

程伟鹏皱起眉,嚷道:“谁是你岳父母啊?刚才没留意让你占了一次便宜,你倒好,还叫上瘾了?”

饶远没有辩解,只是停下动作,略有深意地看着程伟鹏。

反倒是程伟鹏,被他这么一睨,脸就烧红了。尴尬佯咳几声,扔掉手上的杂草,拍掉手上的尘土,干脆坐在双亲的墓碑前。

饶远侧过脸看程伟鹏坐下了,审视一下墓碑,似乎也被整理妥当了,也学着程伟鹏,盘腿坐在墓碑前。

程伟鹏一直盯着花岗岩墓碑上的照片,眼神柔和,嘴角微翘,似乎正在回忆往事。

不忍打扰这份宁静,饶远也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虽然时值清明,但这片墓园却安静得很,仿佛尘世中的世外桃源。

“当时我还很小,墓地也是姑母选的。当时保金不多,所以挑了个便宜的地方葬了,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却错有错着了。他们两人相依,一定不会觉得太孤单。”程伟鹏始终看着墓碑,不曾移开眼神,但话确实对饶远说的。

饶远隔了许久,才应了个“嗯”。

“我知道管人家事不好,也不知道你和你哥哥有什么血海深仇要搞到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但你想啊,总有一天我们都是要躺在这些地方的,等你百年之后,想和你哥哥说句话怕也难了。人生苦短,有时可能只是一个误会,生时不解,到死了才后悔,不值得。”程伟鹏说完,歪过头看着饶远。

饶远也正好回过头看着程伟鹏,两人四目相接,突然又陷入了死寂。

“岳父、岳母,伟鹏受的苦太多了,你们没来得及给予的那份宠爱,以后就由我来弥补。虽然百行孝为先,无后为大,伟鹏不孝的罪就由我担了,还请你们不要怪他。”谁知饶远根本没接程伟鹏的话头,反倒说出一串类似求婚的话来。

“喂,你干什么!”程伟鹏急得侧身去拉他,虽然他知道饶远话已出,自己这样也是白费力气。

饶远伸手扶住跌过来的程伟鹏,顺势揽了他的腰,柔声说:“我是认真的。”

程伟鹏对上他眼中一汪温水,顿时说不出话,两片嘴唇不住地颤抖。

饶远见他呆住了,也不说什么,俯身以唇轻轻厮磨程伟鹏颤抖着的唇瓣,但还是轻碰,并没有深入地口舌纠缠。

四片唇瓣分开,程伟鹏尴尬地轻咳几声,之后站起来,又伸手拉起了饶远。他捏着饶远的手心,对着双亲的墓碑说:“爸、妈,是这个人让我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家,我不愿再和他分开了。”说罢又更加用力握住了饶远的手。

“谢谢。”饶远也回握那只紧握着自己的大手。

“谢我做什么?”

“没有,我谢的是岳父岳母,把你留给了我。”饶远嘴角上扬,眯眼笑了起来。

“呵呵,还真是好笑。走吧!”说完又转向墓碑,“爸妈,下次再来看你们。”

“岳父岳母,我们回去了。”饶远说完顿了顿,向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程伟鹏一怔,也上前给父母鞠了一躬,直起身就看见饶远抿着嘴笑着看他。

“怎么了?”程伟鹏一脸不解。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百年之后,你的墓碑上刻的是饶程氏,而不是程伟鹏,入的是我们饶家的祠堂。”饶远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程伟鹏被他调戏得满脸通红,用力甩开刚才还握着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开。

饶远无奈,只好收起笑声,含着笑追上去握住他的手并肩而行,程伟鹏挣扎几下,没有成功,干脆由他牵着。

“饶远。”

两人刚走过来时的花店的门前,就有人叫住了饶远。回头一看,是刚才去程伟鹏双亲宅冢时遇上的男人,饶远的哥哥。

见饶远停下脚步看着自己,饶琛那张僵硬的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他语气和善地说:“我车子在那边,我送你们。”

“你的笑还是这么难看。”饶远耸肩,但没有拒绝饶琛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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