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小野菊

作者:小野菊  录入:01-08

饶远知道程伟鹏看着自己,低头也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闪着诱人的光,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有原因,饶远觉得有点睁不开眼。

面试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是自己失信于人,虽然知道程伟鹏不会去责怪自己,但饶远却过不了自己那关。

正欲婉转开口,程伟鹏就先声夺人:“阿远,你会唱歌吗?”

饶远一下没转过弯来,只是木然地“嗯?”了一声。

“什么都可以,随便哼两句来听听?”程伟鹏的语气诚恳,没有任何戏谑。

“怎么了?这么突然?”饶远撑着身坐起来,侧着身低头注视程伟鹏。虽然自己遮住了多数的光线对方已经笼罩在阴影之下,但是程伟鹏矍铄的眼神仍然看得他呆着。

“小时候我睡不着觉,爸爸妈妈也是给我哼些小童谣或者讲些小故事。要是白天太兴奋了晚上就精神地闹,妈妈和爸爸轮番上阵,来回折腾他们。”说完还很孩子气地笑了起来,仿佛现在父母就在身边呵护着他,而他还是那个被捧在掌心里面的孩子,享受着大人的宠爱,不知世情险恶。

饶远静静地听他讲述过往,看着他笑得眯起眼。但等他睁开眼,水汪汪的眼眶里似乎又掺了些成年人独有的悲伤和忧虑,就这么闪动着,连带着饶远的心也跟着摆动起来。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用右手轻轻拨弄着程伟鹏柔软的发丝。

程伟鹏静静躺着,竟发现饶远也一起沉默了,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偷瞄对方,才看到饶远的目光似乎投到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刚想收回视线饶远就低头,用自己的目光抓住了程伟鹏。

“我给你唱《The Rose》吧。”

程伟鹏怔了一下才反应到:“好。”

“之前听过吗?”饶远似乎有些紧张,耳朵根有点发红。

程伟鹏摇摇头:“玫瑰?是首情歌?”

饶远笑了笑说:“算是吧,我唱得不好,哼一下吧。”

程伟鹏同意地点点头,随即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饶远清了清喉咙,慢慢开了声。

“some say love,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some say love,it is a hunger,an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it is a flower,and you it’s only seed.

it’s the heart,afraid of breaking,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afraid of waking,that never takes a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who cannot seem to give.

and the soul,afraid of dyin’,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when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

and the road has been too long,

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s,

lies the seed,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comes the rose.”

饶远的歌声虽然不是特别天籁,但有点沙哑的声线却让人听出了别样的性感。虽然不太懂其中意思,但光是旋律就让程伟鹏听得有些晃神,迷迷糊糊的又想睡回笼觉。饶远一曲唱罢,却久久不见地下的人有反应,心想是不是自己跑调跑到外太空去了,忐忑地低头看人,谁知却看到程伟鹏昏昏欲睡的样子。

“喂,你还真当我在哄你睡觉啊。”不想今晚程伟鹏睡不着觉的饶远只好出手阻止。

程伟鹏回过神来,脸突然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差点又……”

“有这么难听吗?那我下次不唱了。”饶远撇撇嘴,有点自讨没趣。

“不是!”程伟鹏有点激动了,连忙解释:“就是太好听了才想睡。”

也不知道程伟鹏是否恭维,但饶远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当初泡妞肯定如鱼得水来着。”程伟鹏斜睨着饶远,半开玩笑地说到。

饶远定了定神,才说:“我没有泡过妞。”

程伟鹏被饶远的话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要怎么应对。

“李家毅过来就是你。”饶远像是解释一样补充到。

“就没有喜欢过女人?你天生就……喜欢男人?”

意外地看到饶远僵了一下,眼神飘忽似乎又在思考。

“没有特定,我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饶远说完就沉默了,程伟鹏听了,感觉胸腔里面有个调皮捣蛋的物体在乱窜乱跳。

“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对,我可能太过于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以至对外界的感知就削弱了。”

程伟鹏眨了眨眼,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饶远。

饶远像想起了什么,突然低头看向程伟鹏。程伟鹏被吓了一跳,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

“你也在我的世界里,所以你是不同的。”

程伟鹏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饶远也像被传染了一样,跟着笑。

“那你在哪里学的泡妞手段啊?老实交代!”程伟鹏也撑起身来坐在床上,现在即使两人赤裸相呈也不会有当初的害臊。

“小时候听母亲唱过。”

饶远的妈妈。程伟鹏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会全身一僵,可能是因为陌生,因为和饶远相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家里人。求知欲化成一股电流,迅速穿过他的脊梁到达大脑。

“你母亲是位怎样的人?一定很温柔吧?”程伟鹏小心翼翼地开口,更是留意着饶远的表情。

饶远抿了抿唇,张开嘴许久才出声:“恬静,优雅,温柔,端庄,却又……她是位好母亲,却不是一个好女人。”

程伟鹏愣住了,盯着饶远的脸有点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多嘴了,真是好奇害死猫。

饶远侧过脸,不安地扫了程伟鹏几眼,继续说:“她和父亲的婚姻是个悲剧,家族间的政治婚姻,很俗套吧。她不爱父亲,却生下了我和我哥。因为在那个冷漠的地方,有了无法割舍的羁绊,她没有离开那个家。但随着我们的成长,她就再也受不了了。这可能要‘归功’于父亲的无情,商人的心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可能他是真的爱着母亲也说不定,但他藏着掖着,母亲无法感受得到,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

饶远的表情像是在故作淡定,但他闪烁的眼神骗不过程伟鹏的双眼。程伟鹏有些后悔了,他甚至害怕得有点发抖。将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饶远已然冰冷的右手,刚想开口阻止饶远就继续了话题。

“那年我大一,刚放暑假回家没多久,哥哥也刚好休假在家,本以为是个一家团聚的好机会,谁知母亲的事情还是东窗事发了。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让父亲发现的还是她低估了父亲的能力,竟然发现了她在外面有了情人。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全家人都睡着了,我也是听到争吵声才赶出去的,寻声跑到现场的时候我就看到母亲已经倒在血泊里了,拿着刀、满手满脸都是血污的,是面目狰狞的父亲。”

程伟鹏抽了口凉气,双手也不住地颤抖起来。“阿远,别说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因为他捕捉到饶远眼中的一抹悲伤,他不想饶远再慢慢回忆起不堪的从前了。

谁知饶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继续娓娓道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那时候已经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父亲不容许自己的真心诚意被如此糟蹋,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让他举刀刺向了母亲的小腹。送院抢救后的母亲由于胎死腹中,又大量出血根本没救了。父亲被带去派出所之后也是疯疯癫癫的,之后被诊断出精神异常,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面蹲着。家里一下失去了顶梁柱可以说是对整个家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父亲原来的事业也遭受了重创,哥哥只好辞工回来打理,几乎是从头再来。而我呢,还是一个大学生,什么都干不了。那次之后哥哥对我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只是特定时间给我寄生活费,对我不闻不问,直到最后大家都形同陌路人了。”饶远说完,竟然自嘲地苦笑起来。他动了下身,慢慢抽出左手,伸到程伟鹏的面前。

天外面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了起来。接着惨淡的白光,程伟鹏看到饶远手腕上那条狰狞的疤痕,他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一般。他不发一言,微张了嘴,怔怔地看向饶远。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任你心坚如磐石也会被那种孤寂感击得千疮百孔。我选择了极端的做法,死过了,又活了过来。”

程伟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饶远就用左手摸了摸他的头,程伟鹏这才回过神,用过度受惊的眼神看着饶远,又用力抓住了饶远准备缩回去的左手,饶远被程伟鹏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怔。

“怎么了?”饶远惊愕地看着程伟鹏,而对方则是轻轻蹙眉看着自己。

程伟鹏低下头,看着握着的手臂,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摩挲着小蜈蚣一样的疤痕。

“我不会再让你有做傻事的机会的。”程伟鹏认真地说到,语气真切得相是许下一个诺言。

饶远藏在被窝里的右手反过来紧紧握住程伟鹏的手:“只要你不离开我。”

程伟鹏拉过饶远的手,在爬着伤疤的左手腕上轻吻一下,又抬起头看着饶远的双目:“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饶远轻笑起来:“哪里学的琼瑶戏?”话虽如此,但还是将人拉了过去拥吻了起来。

赤裸相呈并亲密接触着的两人之间没有情欲的气息,温热的唇瓣和甘美的唾液当做了传达心意的媒介,接触替换间让彼此知道了对方最柔软的那处的所感所想。

“咕~”

一声异响让两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旋即大笑。

“我饿了。”程伟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饶远笑得弯了眼,看着程伟鹏的眼神也复杂起来:“哪里饿了?”

程伟鹏知道饶远又在使坏,瞥了他一眼,掀了被子就探身出去拿衣服。

“好吧好吧,我们今晚出去吃。想吃什么?”

程伟鹏弯下身捞了一圈将衣服收回来,又将饶远的衣服塞到他怀里才说:“除了日本菜。”

饶远‘噗’一声笑出来,边抖开自己的衣服边说:“那就中餐吧?外国菜你不一定能吃得下。”

程伟鹏点点头,开始穿戴。

饶远停下动作,定睛看着程伟鹏穿衬衫,看到他领子没翻好就伸手帮忙整理,对方也是停了一下又继续穿戴。

指尖不慎触到程伟鹏后颈的皮肤,暖流从指尖传到饶远的体内。饶远眯了眯眼,停下手不动。

人生苦短,两人不离不弃,可能就是所谓的一生。

第三十五回:平稳过渡

回家洗了澡之后饶远还是和程伟鹏说起了面试的事情,之后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中捕捉到难以察觉的一丝消沉,但这种情绪在程伟鹏幽深的眸子里稍纵即逝。

与之相处了一段时日的饶远或多或少了解他的品性,知道他总是忍着,于是将人拉上床,打算趁热打铁给他洗洗脑。

“伟鹏,这事我没安排好,我再次道歉。”

程伟鹏平躺,双眼直直看着天花板,神情有些幽怨,但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真实感情:“没事,你也是想我好。”

饶远斜睨着程伟鹏,偷偷地察言观色:“既然如此,我想和你商量点事情。”

程伟鹏转过脸看着饶远,示意他继续。

得到指示的饶远就继续了:“和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去学一门技术,先别想工作不工作的,学好再说,钱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学习就好,如何?”

程伟鹏大概能猜到饶远想说什么,自饶远一脸愧色地和他说工作的事情搞不定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饶远为他好他是知道的,但他总觉得不能欠饶远太多,当欠的人情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那他对饶远的感情就会变得模糊起来——究竟是真心还是在还债?

且自己在社会打滚多年,现在回炉再造,像自己这样的胚子也不知道出来是个什么样的成品,要是辜负了饶远的期望,那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但是不去尝试的话,又不知道结果如何,或许自己的资质没自己想的那么差?

心中的矛盾让他摇摆不定,甚至有些烦躁。因为他已经不如以往那样可以恣意妄为,现在作出一个决定往往牵扯到两个人的生活,所以他要三思而后行。但过分的顾虑又让他显得犹豫不决,过久的举棋不定就使人越发不知自己的目的。

饶远定定地看着程伟鹏,看他由开始的蹙眉至轻叹,又由轻叹转惆怅,直到最后面无表情地发起呆来。他知道程伟鹏在顾虑什么,但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为程伟鹏扫去就不散去的阴云,将他从阴霾里拉出,给他一片阳光明媚。

“不要再将你自己当成外人了,我们互相扶持是应该的。或许你不是这样想的?是什么让你必须和我保持一段距离?”饶远假意咄咄逼人,并细心观察程伟鹏的反应。

程伟鹏紧张地坐起来解释:“不是的,我绝对没有把你当外人……”说着说着脸竟然红了起来。

饶远将人拉进怀里,用下巴抵着对方的额头轻语:“那就别顾虑太多,只管去尝试。”

程伟鹏知道自己再也拒绝不了,算是默允一般闭上双眼。

事情确定之后两人就各司其职,如火如荼地办事。

之前饶远就发现程伟鹏的记性不错,于是找了老同学开的补习中心,给程伟鹏报了个英语班。

虽然程伟鹏算是大龄学员,但由于记忆力尚可,白天在培训中心学习,晚上回家又让饶远强制性辅导,一个月下来竟然跟上了中级班的进度,也算是达到了高中程度的水平。

饶远高兴之余不禁心生疑惑,看程伟鹏这样的情况,要是当初考上了大学现在也算是个精英了吧?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不读了,依他的智商,也不是读不下去的类型。

听饶远发出这样的疑问,程伟鹏有点讪讪然,放下手中的笔出神地盯着面前的白纸。

“没考上吗?”饶远见他晃神,干脆放下手中的资料仔细打量他的表情。

程伟鹏撇撇嘴,苦笑几下才缓缓地开口:“考上了,成绩还不错。”

饶远听了,有点不可置信,但他不去念大学的原因已经呼之欲出了。

“虽然可以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但一开始还是要靠姑母家,他们不答应,毕竟家里不是只有我一个要念书,人非圣人,当然都是自私的。”

饶远细细打量程伟鹏的表情,不过二十四出头的年轻人,脸上尽是隐忍。父母早逝,寄人篱下,怕是一直此般忍让过来的吧?真有点痛恨命运,竟然不能早点遇到他。

饶远只觉心揪着,紧绷的感觉让他说不出话。他慢慢挪到程伟鹏身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将人圈到自己的怀里。

“快清明了,”饶远轻轻抚着怀中人不算宽厚的背柔和地说到,“我想带你去见我母亲。”

闻言,程伟鹏全身一僵,瞬间清空的脑海之中只留下三个字:见家长?

大大的问号挂在脸上,一脸不解地仰起头看着饶远。

“你的父母葬在哪里?我也去拜祭一下。”

程伟鹏嘴唇微张,像是因为始料未及而有些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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