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的温度很低,冷风一阵阵往人身上吹,像尖锐的利刃一样刮着我的脸。
我们沿着漆黑的街道走了很久,楚炎翔的声音也冰冷的像凛冽的寒风。
“我们的年龄不够,又是兄妹,所以结婚典礼上不会有教堂,不会有牧师,更不会有亲友的祝福,这样的婚礼有意义吗?看上去就像一个闹剧。就算涟儿不在乎这些,那结完婚之后呢?迎接我们的只有不断的谩骂和鄙夷,如果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话,这些到也无所谓,我可以带着她到另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两个人长相思厮守。可是现在这样算什么,我不爱她,她也很快就要离开了,但在她离开后我还要继续承受别人的嘲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深爱的人因为你一时的冲动,要一辈都面对别人的唾弃,而你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陪着他一起面对都不行,你们所承受的苦难根本无法换来任何幸福,那你在离开的那一刻,你会是什么心情,小翔,如果是你,你会后悔,会痛苦吗?”
他停下脚步,在昏暗的路灯下认真的看着我,眉头紧锁,面色苍白如雪。或许是因为灯光的关系,他的眼睛里一闪一闪,似有水波在流动。
我看着他苍白却清隽的脸,一时之间,心痛的无法言语。
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无法将他和16岁这个花季的年龄联系在一起。我见过很多早熟的孩子,其实我自己也算是其中的一员,但当我看着楚炎翔的时候,我从来不觉得他是一个孩子,甚至不能算年轻人。
他就像一个已在尘世间徘徊了千年的精灵,所有的功名利禄对他来说,只是浮云,他唯一珍惜的只有人类最原始,最炽热的情感,所以他小心的呵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将他们的心像水晶一样珍藏起来。
我走过去抱着他,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甜味,说:“涟儿她会明白的。”
他轻轻地叹气:“其实很多事,很多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不到正真面临的时候,谁都不愿说服自己去接受。”
“不要这样说,炎,不要把这个世界看得那么透彻,否则你只会更痛苦,现在什么也不要想。”
我抬起头,亲吻住他冰冷的嘴唇。
柔软的触感,真实的令人心悸。
他身后是被灯火照亮的夜空,红色,橙色,白色,各种色彩汇集成一片,浓烈的燃烧着,如火如荼。烧得疯狂,烧得绝望。满天的星辰都隐匿在夜幕后,寒风呼啸,刮起遍地残叶,沙沙的声音,断断续续,无止无尽。
楚炎翔闭着眼睛,神情恬静温和,黑色的睫毛伏在眼睑下,衬着白如凝脂的肌肤。如一颗沉睡千年的珠玉,在化不开的情愁里,缱绻成一缕青烟。
我伸出舌头,小心的,颤抖着探入他的唇齿间。
楚炎翔的舌头轻轻地缠绕着我的,甜甜的味道由舌尖慢慢溢开,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诱人。
我紧紧地抱着他,疯狂地吻着,像要把自己所有的爱都融入这缠绵一吻。
氧气越来越稀薄,所有的纸醉金迷,浮光掠影都在远去,只有唇齿间的纠缠,清晰而醉人。
恍悟间,嘴里有一股腥甜味。
我还来不及反应,楚炎翔就猛地推开我,我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
他看我站立不稳,又急忙伸手拉住我,唇边是鲜红的血迹。
“你没事吧?”我吓了一跳,一站稳就马上凑过去,手摩擦着他的嘴角。
“没事。”他避开我的手。
“真的没事?是不是我咬伤你了?”
他摇了摇头,宠溺地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可能真的是咬到了吧,不过应该不严重,我不觉得痛。”
我长舒一口气,刚才真是差点被吓死了。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他看了一眼清冷的街道,将我敞开的外套拉链拉紧。
“炎……”我犹豫再三,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我们交往吧,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看着我,眼里平稳无波,看不出一丝情绪。
马路上的车,驶过了一辆又一辆,带着刺耳的马达声,喧嚣着打碎了夜的寂静。
楚炎翔抬起头,看向街道尽头的黑暗,下颌划出优美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亮中,疑真似幻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放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将半个身体融入黑暗中,说:“小翔,对不起。”
我的心一下子凉得如坠冰窖。
我看着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头越来越重,周围一片漆黑,整个身体由内向外地渗着寒意
但是,我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失望,只是,说的玄幻点,像被人抽走了元神,很快就要灰飞烟灭。
楚炎翔看上去很慌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慌张,于是我楞楞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变成一个又一个的重影,看着他向我伸出手。
他扶着我的肩,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扶着我。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弱的就像由气管里挤出来。
“小翔,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好?我送你回家,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
我抓着他的手,有些透不过气:“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要拒绝?”
“现在不是时候,等涟儿的事都结束了,我们再谈好吗?”
我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拒绝我了?我还有希望?”
“我们先回去。”
“回答我。”我打开他的手,大声喊到。
“小翔!”他的目光里隐隐有了怒意,但很快又被痛惜取代,他目不转睛看着我,从额头到眼睛,再到嘴唇,视线游遍我脸上的每一个部分。
最后,他用指尖磨砂着我嘴唇说:“小翔,给我几天时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傻傻地点了点头。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闭上眼睛,抱住了我,在深夜寒冬的街头,他的体温就像燃烧的烈焰,引着我义无反顾的扑去,即使下一秒将尸骨无存,我也无怨无悔。
第24章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我起身,穿上衣服,走进洗手间,刷牙洗脸,然后是吃早餐,打电话。
就像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所有事情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一丝不苟,不需要动脑,不需要思考,好像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生命就该如此。
然后呢?我在沙发上坐下,茫然的盯着前方。
现在我该做什么?所有的指令都已经完成了,谁能来告诉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人们不是总渴望自由吗?可是,有没有人想过,没有了约束,人们连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都证明不了。是,我不知好歹,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我不想要自由,我从来都不想……
从小到大,没有人要求我好好学习,没有人在我考试考的一塌糊涂的时候用力打我的手掌,然后又在我睡着的时候坐在床边偷偷擦眼泪。更没有人在我得奖的时候比我还开心,把我抱在怀里亲了一遍又一遍。从来没有人……
当别的同学在抱怨自己的妈妈总在10点前赶他们上床睡觉,每次吃饭的时候总是将令人讨厌的蔬菜夹到自己碗里的时候,我就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个小人悄悄的躲着哭了,可是身体外的那个人还要笑,笑得自然,笑得像其他孩子一样,笑着说“对啊,妈妈真烦”。
妈妈……我从来没有用这个名字叫过她。她不许我这样叫,她对所有人都说,我是她姐姐的儿子,姐姐病了,孩子的爸爸却狠心的抛下了无依无靠的母子,两家的家长原本就不同意这桩婚姻,所以我的存在得不到任何一方的承认,她只好带着我,艰难的生活着,处处受人白眼。最后,她在众人的同情声中,柔弱地擦着眼泪。
她是个一流的演员,直到今天我还在想,如果她有这个机遇的话,或许她能成为名噪一时的国际巨星也不一定。
不过,这个结论或许并不完全正确,那些眼泪中也许也有部分是真的,毕竟,她真正的遭遇,比起那个虚构出来的谎话来,更悲惨。
悲惨。
是啊,确实悲惨,足以写成一部催人泪下的小说。
其实具体的情况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但在她喝醉时,在她痛打我的时候,我能从她口中听到只言片语。然后自己慢慢拼凑出整个过程。
说来可笑,我过去虽然恨她,却也不得不佩服她能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中活下来,或许,梦梦口中的,我那像“蟑螂一样强韧的生命力”,就是遗传自她。
“蟑螂一样强韧的生命力”……形容的还真贴切。
门铃突然响起。
这个时间谁会过来?
算了,谁来了都不要紧,我谁也不想见。我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只希望门外的人快点走。
但门铃顽强的响着,一声接一声,仿佛要至死方休。
我实在忍无可忍,快步走过去,猛的拉开门,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个人顺着门倒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地上的人惨叫一声。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从地上跳起来,指着我大叫:“你爷爷的,开门也不知道说一声,把我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怎么没摔死你?”
“混蛋!”他怒视着我。
我摆了摆手:“行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今天实在没心情跟你闹。”
“切。”他又摆出他那独具个性的“不屑”表情——左边嘴角下撇,右眉挑高,脸向左30度微转,下巴上抬20度,斜眼看着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鄙夷:“如果不是那个谁谁谁让我过来,你以为小爷我爱来看你这苦瓜脸啊!”
我愣住了,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用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在我面前晃了半天,然后缩回手,怯怯地问:“凌子,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你说……是他……让你来看我的?”
“是啊,怎么了?”
我甩了甩头:“没事。”
“到底什么事啊?”梦梦不依不饶,像小狗一样在我身边转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
我在沙发上坐下,习惯性的在茶几上的盒子里找烟,找了很久,才猛地想起,昨天晚上,楚炎翔把烟拿走了。对了,不只是烟,还有酒,他说,以后我不准再抽烟喝酒,否则他就永远都不会答应和我交往。
真是莫名其妙……最近他越来越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又实在是说不上来。
“对了。”我看着正在家里到处走来走去的梦梦,问:“楚炎翔是怎么跟你说的?”
梦梦闻声从房间里探出头,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房间,然后带着一脸失望的表情走出来,边走边抓头:“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又变帅了?”
“我一向这么帅。别说废话,他到底跟你怎么说的?”
他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手搭在我肩上,做远目状:“他说——我跟我老婆昨晚太激烈了,他今天都下不了床,只好麻烦你照顾他了。”
我站起来,拎起他的领子,把他往门口托。
他哇哇大叫,抱着我求饶。
我摆出狰狞地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说,不,说?”
他抿着嘴,凤眼一眨一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惜,装可怜对我没用,我继续把他往外拖。
“你放开我,我说还不行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仿佛被强抢的民女。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靠,又是一个演技派的。
他哭哭啼啼地坐回沙发上,乍看之下,还真像一个被人欺凌的纯情少女,只可惜脸上少了眼泪,性别也不对。
我在对面坐下,摆出审讯的姿态,盯着他。
他缩了缩脖子:“他只是说,你心情很不好,让我今天来看看你。”
“就这样?”
“就这样。”
真令人失望。
梦梦凑了过来,说:“听他的语气,好像昨晚陪了你很久的样子。”
“嗯。”我点头:“他坚持要等我睡着才走。”
“是……是吗……那……你们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没有。他真的只是等我睡着而已。”
“天那!”他锤胸顿足:“我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这样白白放过了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两眼放光,亮得跟400瓦的大灯泡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小声地说:“我向他表白了。”
“真的?!那然后呢?”梦梦兴奋地手舞足蹈,好像告白的人是他。
“嘿嘿嘿嘿……”我神秘的笑了几声,接着说:“我,失败了。”
“啊?”他大张着嘴,还挥舞在半空中的手像木头一样僵住。
我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和一杯牛奶,把水喝完后又走回客厅,把牛奶放在梦梦面前。
梦梦很喜欢喝牛奶,而且是纯牛奶,我对此一直表示不理解,也曾经问过他一次,他只是若无其事的看了我一眼,说:“没什么特别的,这和你不喜欢女人是一个道理。”
那个时候,梦梦还只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孩,名副其实的小孩,粉嫩嫩的脸,个子又瘦又小,却已俨然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处处沾花惹草,每次我到学校找他的时候,他身边总是跟了一群小女生,围着他又说又笑,他也乐在其中,摆出那张可爱又无辜的标准正太脸,做着各种有趣的表情,引得周围的女生心花怒放。
我转头看了看眼前的梦梦,他脸上的BABY FACE 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张脸棱角分明,清秀俊朗,短短几年间,他已经由一个小男孩蜕变成一个体格健壮,骨架结实的男生。只是那风流的性格依然根深蒂固,不过现在有老板管着,想必他也不能再那么放肆了吧,真是想不到啊,曾经那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如今栽在了一只老狐狸的手里,真是报应啊,报应。
第25章
梦梦已经回神,抱着杯子,一边喝一边若有所思。
“凌子,那谁昨晚拒绝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嗯……”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其实也不算真的拒绝,只是说现在不是时候,等他把他妹妹的事都处理好了再说,其实具体的我也忘了,昨晚我脑袋里乱的很,根本没怎么听他说话。”
“嗯?怎么又扯出个妹妹来了?”
“对了,这事还没告诉你。”我把身体前倾,认真地看着他,直到他把杯子举起来放在嘴边,然后一字一句的说:“他妹妹喜欢他。”
“噗……”牛奶成功的被喷出,星星点点地落在桌上。
“还挺有艺术感。”我看着桌上的牛奶说。
他用力的擦了擦嘴,瞪着我,像是要把我吞进肚子里:“你故意的是吧?你早不说晚不说,我牛奶刚倒嘴里你就说,你他妈的根本就是想呛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