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之盛世繁华 上——非言非默

作者:非言非默  录入:01-05

景骊的嘴角慢慢浮现出讥诮的笑容。

当年谢家被族,其实还是留下了一支的,就是谢萌的这一旁支。太后为了景琪,果然是不择手段,连旧日宠臣都要与景琪绑在一起,也不问问她的宠臣是否心甘情愿。

皇子外家,真正的皇子外家他都不放在心上,这么远的皇子外家能起什么作用?

“卫衍,你家中子侄可有人想来做这皇子伴读?”上次景骊不在京中,太后挑选伴读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愣是把卫家给忘了,这次景骊在京中,便想到了要问问卫衍的意思。

卫衍正口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努力让皇帝不要看到他,结果还是失败了,只一会儿的功夫,皇帝就把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扔到了他头上。

“臣家中并无适龄的子侄。”他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终于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推辞理由。子侄被选为皇子伴读是皇帝的恩宠,如果他露出一丝不愿接受的模样,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非不愿而是不能,这样皇帝应该没话说了吧。

“没有适龄的?”景骊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若卫衍真的想让家中子侄来当这伴读,他倒要头痛到底让卫家的子侄到哪位皇子身边去了,不过看到卫衍先是因为这份名单恨不得自己只是家具一般直直坐在他身边,被他问到了一脸的为难,想到了推托理由之后如释重负的表情,突然就不想轻易放过他了,“忠义侯幼子卫敏时不正适龄吗?”

一般皇子伴读会挑适龄的孩童,卫家的子侄大多年长,卫敏文和卫敏时是较年幼的两位,不过就算是最小的卫敏时,也要比最大的二皇子年长几岁,但是皇帝要说适龄,卫衍也不敢说不适龄,只能继续想办法推托。

“敏时他自幼厌文喜武……又兼祖父母宠溺,不堪教导,实在是不敢送到皇子身边添乱。”世人做亲长的,子侄有君前露脸的机会,大凡要好好夸上几句,也只有卫衍这个做叔父的,愣是把卫敏时贬了又贬,就怕皇帝真的看中了他家的宝贝“小霸王”。

“就是不堪教导才要让太傅们好好教导啊。”景骊忍住笑,示意人送上干净的手巾来,替卫衍擦了擦额上冒出的薄汗。

“陛下,臣……”卫衍嘟囔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再推托下去,就是“非不能而是不愿”了,但是要他答应下来,怎能情愿。

看到卫衍那副“臣不愿就是不愿”的表情,景骊最终还是笑了起来,将人搂进怀里安抚了一番才开口:

“卫衍,你在为难些什么?”

“臣不是为难。”被皇帝抱在怀里细心抚慰,卫衍也明白了皇帝刚才肯定是因他不肯说实话故意为难,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这是陛下家事,臣不想插手。”

“朕的家事也是你的家事,谁说你不能插手朕的家事。”见卫衍你家我家分得这样清,景骊又想到上次没能将卫衍变为家人的遗憾,说话间有了些负气的味道。

“陛下。”卫衍见皇帝突然不悦起来,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那些事,急忙抱住他的背安抚,“臣不想插手,不过是想一碗水端平。”

人心在左难免偏心,想要一碗水端平不是易事,不过这个理由景骊能够接受,而且心中颇为慰烫舒服。皇子们还小,秉性如何是否能当大任还须慢慢观察,在他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卫衍摆出这一碗水端平的态度的确最符合他的心意。

“你呀,朕要说你什么才好……”虽然嘴里抱怨,不过景骊的心里,可是比吃了蜜糖还甜。卫衍有些事上是笨,不过在有些事上,已经能够做到和他心意相通了,哪怕仅仅是无意识的。

第二十四章:深宫稚子

两个人亲亲热热说了一阵子闲话,景骊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这张单子上都是太后选定的人,他自己属意的人选当然也要添上去。他边想边念,卫衍执笔添上,很快单子上就多了五个人选。

“陛下不指定吗?”听那个内侍的禀告,太后的意思好像是要皇帝将这单子上的伴读人选一一指定到各位皇子名下,见皇帝只念了几个名字就算大功告成,卫衍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太后是尊长,皇帝这么无视太后的意思似乎不太好。

“卫衍你都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朕这个做父皇的难道做不到手心手背都是肉?”景骊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卫衍将那单子合上,赶紧交与内侍给太后送过去。

卫衍不明白皇帝想要偷懒和对诸皇子一视同仁有什么联系,只是看着他,不肯动弹。

“这种伤脑筋的问题,还是交给太后去操心吧。”景骊见骗不过卫衍,只能说了实话。

皇帝都摆出了这么一副“我就是想偷懒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模样,卫衍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伴读事件当然还有下文,不过对于皇帝和卫衍来说,这事已经到此结束,其他的事就是太后要操心的了。

后来有人将太后宫里发生的事当笑话讲给皇帝听,比如说对于皇帝后来添上的五位伴读,诸皇子母妃为了要到那个心仪的人选在太后宫中婉转承欢了好几日,有些人选诸皇子抢着要,有些人选诸皇子都不肯要,最后太后被他们吵得头痛,用了最古老的抓阄方法,一切任凭天意,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这场争端。最后结果当然是欢喜的少忧愁的多,欢喜的是那个众人都不想要的人选最终还是落到了六皇子景珂的头上,忧愁的是他们最后要到都不是他们一开始想要的人。

“可惜了。”皇帝听到这个笑话却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皇帝那时到底在可惜什么,没人知道,至于卫衍,更是不可能知道了。

绿珠和儿子卫敏文一路简衣便行,到达滁州的时候已经是秋暮时分。

当时滁州的民政由谢萌谢大学士负责,西北大营的军政则由陈天尧大将军总领。谢大学士是太后摄政时期就冒头的能吏,皇帝亲征后虽然仕途有过起伏但很快又得到重用;陈大将军则是皇帝近卫出身,一向深得皇帝信任,镇守西北大营十多年,屡次击退蛮族进犯,是滁州响当当的第一人。

谢萌知滁州的圣谕下达后,就有人担心皇帝陛下的新宠旧爱能不能在滁州和平共处,更有好事者开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盘口。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谢萌和陈天尧都无愧于皇帝器重,一个到任后专心民政绝不干涉军务,一个安心操持军务军令森严从无扰民之举,两人和睦相处,同心同德,将西北的民政军务经营得更上层楼,愣是用事实让群臣无话可说,让皇帝龙心大慰。

绿珠入了滁州地界就感觉到了谢萌和陈天尧二人同心同德的威力,滁州界内交通要道上的每个关卡都有官兵值守有差役辅助,对于进出的旅人商人没有刻意刁难,但是所有的检查都极为严密,除了勘查路引外,还会仔细盘问来历去处,所携货物的搜查也很细致,答话稍有些颠三倒四自相矛盾的商人就会被扣下严查,在拿到确凿证明身份的凭证之前是不会被放行的。

这样地严进严出,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防范北狄蛮族间者的渗入。

陈天尧奉皇帝之命在西北大营苦心经营十多年以期他日北上,北狄蛮族对于中原的富裕繁华恐怕是朝思暮想了数百年一直在伺机南下,在这最接近蛮族地界的滁州境内,双方的商贸往来并没有断绝,但是小范围之内的冲突始终不断,两国间者密探间的交锋更是激烈。

绿珠此次北上奉的皇命就是总领西北地区的朝廷间者密探,顷全力向北狄蛮族渗透,在皇帝大动干戈之前摸清蛮族的实力及其他方方面面的情况,为皇帝挥师北上做好先头准备。

这样的任务当然危机四伏,不过日后论功行赏起来也是一笔很大的功劳,再说绿珠也没打算让儿子亲历第一线。虽说玉不琢不成器,不过在儿子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那些危险之前,她还是会小心为上的。

绿珠这次是便衣北上,所有的下属都是暗中相随,除了驾车的车夫外,这一路上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同行。为了锻炼儿子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能力,她也学卫衍往日的所为,很是做了一把甩手掌柜,无论吃食住行,全部都交由儿子张罗。并且在儿子小声抱怨的时候,时不时地拿妇人不该在外抛头露面,这些事当然该由儿子料理这样光明正大的话来堵儿子的嘴。

碰到这样的父母,卫敏文有苦无处说,只能本着为人子女的虔诚孝心,好好负起他那个旅行管家的责任。

就这样他们一路进了滁州,碰上第一个检查严密的关卡要隘。

为了掩藏身份,绿珠和卫敏文当然是用着伪造的路引一路北上。在路引上,绿珠的名字是范吴氏,卫敏文的名字变成了范阿宝,他们是青州人士,因家乡今夏遭了水灾,生计艰难,遂来投奔远嫁滁州的姑母,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与丈夫在路上不慎失散,只能与儿子先行前来滁州投奔亲戚。

一路上,卫敏文已经把这个故事背得滚瓜烂熟,不过真的被他母亲推下车来接受官差问话的时候还是非常忐忑不安手心冒汗的,听到他连家里养几头牛都一清二楚,最后那官差只掀开帘子看了几眼就让他们过关了。

“娘,你让小孩子说谎不太应该吧。”等马车过了关卡行了一段路,卫敏文终于松了口气,才感觉到后背上一片阴凉,便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声始终老神在在坐在对面的母亲。

“我家宝宝做得很好。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会越做越好的。”绿珠直接忽略了儿子的抱怨,笑眯眯地夸奖他,然后从包裹里取出布巾,替儿子擦干了汗,帮他换了一套衣服。

卫敏文一直怀疑他母亲给他取了个范阿宝的假名就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叫他宝宝,但是他母亲拒不承认,他也没有能力制止母亲宝宝长宝宝短地叫他,只能当做没听见。

这一路上又经过了好几道关卡,卫敏文的谎话很快越说越顺溜,到最后就和吃大白菜一样简单了。

卫敏文本来以为所谓来投奔亲戚就是一个幌子,没想到这滁州城内真的有这么一个“姑母”存在,等他们的马车到达亲戚家时,马上就上演了一场亲戚相逢泪满面的戏码,不过已经被这一路上的惊喜磨练得神经异常坚韧的卫敏文,虽然手脚僵硬,还是有惊无险地过了这哭哭啼啼的场面。

绿珠在这滁州城内的“姑母”家落下了脚,打发儿子跟着“姑母”家的表哥们帮忙后,便抽空暗中去见了谢萌和陈天尧一趟。她此次的任务需要多方携手共同完成,自然要先向这两位提前打个招呼,免得日后起了冲突倒是便宜了外人。

那日绿珠拜访后,谢萌更是愁绪满怀。

“老爷,这是怎么了?”

谢夫人见他家老爷一个人在书房闷了半天,出来后又在那里唉声叹气,不解地发问。

“我是担心鸿儿。”谢萌前几个得的都是女儿,好不容易老来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珍爱非常。

“鸿儿是去二皇子身边,太后瞧在老爷份上也会照看一二,老爷不必太过忧心。”谢夫人也想念儿子,不过丈夫已经难受成这样,她只能尽力开解他。

“二皇子?”谢萌苦笑起来,又叹了口气。太后的心思他当然明白,但是皇家的水目前太混,再加上皇帝又是那样的性子,他们做臣子的牵涉其中,哪能讨得了好。太后虽然护着二皇子,但是以卫家如今的声势,绿珠这般的聪明人,都不肯让他们的儿子与二皇子有任何牵扯,宁愿把儿子带到边疆苦寒之地也不愿儿子留在京里,显然是并不看好二皇子。

“二皇子毕竟是嫡长,就算是陛下,也不会轻言废立的。”谢夫人听丈夫语出不详,着力劝慰。

“如果太后长命百岁,我这是在杞人忧天,如果太后天不假年,那么……”后面的话谢萌没有说下去,也不敢说下去。

自古以来行的都是嫡长继承之法,皇家为天下万民之表率,亦不会在这件事上轻易挑战正统之道。储君是国之根本,是天子家事更是攸关社稷之大事,绝不可轻言废立,但是历朝历代,非嫡长却继位的君王数不胜数,而细观那些没能继位的嫡长,除了早夭或者被逼做出自动让贤状之外的,几乎每一位成年后被皇帝剥夺皇位继承资格的嫡长都会有一个罪不可赦的罪名。

若太后长命百岁,有太后护着教导着,二皇子应该不至于会行差踏错,给他的弟弟们机会;要是太后不在了,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以二皇子的性格,要想什么都不做错安安稳稳地熬到陛下满意实在是太难的一件事。

谢萌同样不看好二皇子景琪,但是太后硬把他家宝贝儿子扔上了二皇子这条船,除了在家唉声叹气,祈祷太后能够长命百岁外,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在谢萌头痛该如何把儿子捞出那条不被看好的船时,深宫之中,未来的宣帝,没有母妃护持也不被皇帝放在心上的年幼的六皇子景珂正迎来他生命中最寒冷的那个冬天。

关于宣帝的母妃为何人在景史上始终语焉不详,这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诸如景宣帝这般的勤勉有为之君,就算其母身份低微,烈帝在世时或许因种种原因不便提起,日后宣帝登基以后也该为其正名,追封加谥才对。奇怪就奇怪在无论是景烈一朝,还是景宣一朝,关于宣帝的生母薛美人都含糊不清,草草带过。

而在野史上,关于宣帝的生母薛美人则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一种说法称她是烈帝后宫的一名宫女,某日被醉后的烈帝临幸有孕,在分娩后亡故。还有一种说法称她是烈帝后宫的某位妃子,在生下宣帝不久以后,就因牵扯进“逆王案”被烈帝赐死,知情人全部被封口,此后便不准任何人提起。鉴于景烈一朝有一段历史特别黑暗严苛,以上两种说法都有成立的事实依据,后世的史学家通常会择其一而考据之。

当然还有些猜测,则非常匪夷所思,荒诞无稽,所持者若生在景朝定会被治个抄家灭族之罪,实在是当不得真。

其实,若要拿这个问题去问宣帝,他也不知道。

他从记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是皇六子景珂,身边有乳母一人,教习嬷嬷两名,内侍宫女五六人,居住在深宫之中的某个小小院落中。

母妃他从来没见过,幼年时候他也接触不到什么人,身边伺候的人从不会提起这个话题,所以他也想不到要问他的母妃去了哪里。

至于父皇,他每年只有节庆日的时候由乳母或者内侍牵着手,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跪拜行礼的时候才能远远见到一面。

宫廷之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阴晦事,他经常会被乳母提醒凡事要小心谨慎,不要惹来祸事。那时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早就把他的后宫当作摆设,根本就不再进来,后宫中的那些女人还要整日斗来斗去斗个不停。

这里面的道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母亲的地位越高,参拜父皇的时候位置就越靠前,也就意味着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离父皇坐着的那把椅子越近。否则的话,就只能像他这样,每次都只能跪在队伍的末端,连父皇的样子都看不清。

皇家子弟正式的启蒙教育一般是在六岁。六岁那年他开始每日由内侍背着送到咸阳宫念书。六岁那年他认识了他的伴读,年仅十二岁的萧振庭,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谋士,他未来的心腹之臣。六岁那年,他第一次发现他的二皇兄非常讨厌他,讨厌到了憎恨的地步。

那时候他只是深宫之中一名不得宠的小皇子,从一出生就被打上了不得皇帝欢心的烙印,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的父皇在他的皇兄皇姐出生后都曾大赦过天下,唯有在他出生后却没有,嬷嬷们曾经私下偷偷议论过不止一次,他听在耳里记在了心里,从此行事间更加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而他的二皇兄,母妃是早已仙逝的先后,据说父皇非常敬爱先后,曾经为了先后在天地祖宗前起誓自此后永不纳妃,更是在先后病逝后遣散后宫专心政事,而且二皇兄还颇得皇祖母的喜爱,经常在皇祖母宫里承欢,也常常会被父皇叫到昭仁殿考校功课。

推书 20234-01-05 :鬼使神差之同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