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撕开面包的包装纸，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吃，香甜松软的感觉在口腔里荡开。他吃着吃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第三章
顾希庭的面包卖得挺好的，还没到十点就准备收拾摊子。
徐临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动作笨拙得叫人心疼。两个人一起收好了摊子，顾希庭把叠好的蛇皮纸装进背包，准备背着回宿舍。
徐临赶紧挨过去要自己背着回去，顾希庭自然不愿意，两个人争夺了一下，顾希庭只好抽出背包里的蛇皮纸，让他拿着，自己背着背包，这才算了结。
顾希庭撑着拐杖背着包往前走，徐临喜滋滋的抱着蛇皮纸紧跟其后。顾希庭有点不放心，回过头，看着一脸喜色的徐临，忍不住说：“别抱着，这东西一直铺在地上，脏。拿着就好。”
徐临双手护着蛇皮纸，连连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抱着也行。”
顾希庭看着徐临小心翼翼的姿势，摇头一笑，干脆由他去了。
两人一起回了宿舍，可巧的是，他们的宿舍隔得还挺近的，都在同一栋楼，只不过楼层不同。这也是，他们系在学校不算大，大家住的地方应该不会隔得太远。
顾希庭住三楼，不算高的楼层，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不便。不过依他的性格，是怎么也不会换宿舍的，出入是有点不方便，但也不是没办法上落，自己小心注意着点就行了。
徐临住四楼，他跟着顾希庭回到他宿舍，放好蛇皮纸便倚在门边偷偷打量，眼珠一转一转很是好奇。
顾希庭的室友还没有回来，宿舍里面空荡荡的，他对着门口的徐临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了。”徐临有些拘束地摆着手，笑容腼腆。
“那好吧，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宿舍休息。有空再过来。”顾希庭也不勉强，他想徐临应该不是不想进来，只是不习惯吧。过些日子可能会好点。
“嗯。”徐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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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临刚走，顾希庭的室友便都回来了。
“拿着。”卓航推来门进来，顺手把打包好的盒子扔给他。
其余两个室友张宇和周思禹跟在后面一并进了来。
顾希庭坐在椅子上捧着盒子笑着道谢：“谢谢卓哥了，今儿又有好处便宜兄弟我了？”
卓航扬扬眉：“错了，是毒药。把我们宿舍搞‘台独’的家伙给毒了也是好事一件。”丢下这句话，径自往浴室走去。
张宇扑上来，手臂环着顾希庭的脖子，面目狰狞：“叫你小子搞台独。”
“别，我这不是晚上有事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出去么。”顾希庭顺着张宇的动作假装凄厉的叫嚷，手往对面床铺的周思禹招去，“思禹，救命啊～”
周思禹慢条斯理的换好鞋，凉凉地开口：“台独可耻。”不理睬顾希庭渴望救助的眼神，背过身坐在椅子上开始整理桌面，他有点洁癖，容不得一丝杂乱。
张宇眼看顾希庭求救无门，更加下了狠手，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他们宿舍是四人间，卓航是舍长，行事稳重。张宇生性爱闹。周思禹略显冷淡，其实为人不错。他们住在一起这么久，感情很是不错。
顾希庭虽然行动不便，但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其他人偶尔都会搭把手帮忙，顾及到顾希庭的感受，都是悄悄进行。对于室友们这种默默的关心，顾希庭明面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是感激。
最近天气有点热，三个室友都喜欢出去外面消遣一下，唯独顾希庭自己弄了个小摊子没赶上大部队，被调侃成搞台独了。不过说归说，打包的那一份可从来不会少了他的。
张宇闹了一阵，卓航已经冲好澡出了来。
卓航坐在椅子上边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边问：“我们刚在门口碰上的人是徐临？”
顾希庭没想到他们碰上了，也没想到卓航还会询问，有点讶异：“是他。卓哥你也认识？”
“不算认识，但听过他些许事。”卓航继续擦头发，口气平静。
张宇体内的八卦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蹭过去挨着卓航的肩膀：“啥事啥事？说来听听。”
“没什么。”卓航一把挥掉他的爪子，末了还添一句，“一个大男人却这么八卦，小心没姑娘喜欢。”
张宇含着两泡泪捂着爪子滚了，为了让姑娘喜欢他还是不多嘴比较好。
冷不防背对着他们的周思禹淡淡地开口：“我也认识。”
“……”卓航手上的动作停顿。
“……”张宇的嘴巴忘了合上。
“……”顾希庭默默扭头。
宿舍一片静谧，周思禹居然也会参与这种貌似八卦的话题？
周思禹似乎察觉到太过安静了，偏过头面对众人，挑挑眉：“你们好像很惊讶？”
张宇讪讪笑道：“是、是有点。”
“我看过他们班打球，他坐在一旁紧紧盯着。可惜好像没机会上场。”周思禹说着，转过头继续背对他们。
“我也是那时候留意到他的。说起来，他们班的人做得真不算厚道。”卓航淡声道，他为人不八卦，但脾性了有一股义气，看不惯那帮人的做派。
张宇的嘴巴张成“O”型，睁大眼睛：“我知道你们在说谁了，原来是国贸的那个徐临。”然后吱吱喳喳起来，“关于他的传闻可不少，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最主要是他们班的人太过分了，用得着这样的对待自己的同学吗？”
张宇抓起桌面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听说，徐临的成绩是他们班里最好的，抢了不少人的风头，但是貌似性格不太合群。不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越发的孤立他了。说起来，希庭你怎么和他走在一起了？”
原来还有这一茬，顾希庭想到徐临的处境忍不住一叹，道：“碰巧遇上了，碰巧合眼缘，就交了这个朋友。”
顾希庭想到那么多人不喜欢徐临，怕自己宿舍的人也不喜欢徐临以后在这里进出，忍不住又问了句：“你们不介意吧？”
“你觉得值得结交就好，不用管别人怎么想。”卓航先开口。
“对滴对滴，交朋友嘛，合眼缘就好。不过你可不能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张宇扭着上半身趴到顾希庭的背上。
“嗯。”周思禹仍旧背对众人，低声应了一句。
顾希庭低下头不说话，暖意从心底涌起，这就是他的室友们，从没介意过他行动不便的左腿，也不会看不起别人眼中的异类。
第四章
顾希庭的面包摊子还是摆着。天气渐渐凉了，十一月的校园染上秋意，晚上在校道散步的人只多不少，包子卖得相当好。
徐临几乎每晚都会过来帮忙，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倒也有趣得多。越了解，顾希庭就越发现，自己和徐临的很多想法其实很相近，比如对现实的看法，比如对未来的勾画。
令他惊讶的是，原来徐临很早前就已经离家，到现在也不怎么和家人联络，连自己上学念书的钱都是自己赚的，压下心头的讶异，对徐临的赚钱举动忍不住赞叹。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徐临却能独立养活自己了。
徐临不太习惯别人的赞美，耳根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地抹抹脸：“就做了点小软件，碰巧有公司要，就小赚了一笔。”
“怎么不念软件工程之类的专业？”顾希庭好奇问，他们学校这方面还是挺靠谱的。
“做小软件只是兴趣，我不想把这些当做以后的事业。想想，还是比较喜欢经济系的专业。”H大的经济系不算是热门，专业也少，但他偏偏就喜欢。
徐临抚着下巴：“不过，以后的路具体怎么走，其实也只是个模糊的概念。”
顾希庭一笑：“也是，我们才大二。”
徐临也笑，眼睛微微眯起来。但是顾希庭知道，徐临不开心。不知道是因为谈论到了离家，还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他也没继续追问，人总是有些自己的隐私的，虽然他隐隐觉得，徐临和家里的关系处得不太好。
这天是周五，鉴于明天都没课，他们也就聊得久了点。快十一点，校园里人渐渐少了，校道附近一下安静不少。
面包倒是卖光了，收摊子的时候，徐临突然手一顿，怔怔望着前方，所有的动作都像被人按住了暂停键。
顾希庭有点奇怪，顺着他的视线，然后看到了宁西，漂亮而清高的宁西。
校道靠近图书馆的方向，刚好可以看见宁西抱着书从里面出来。夜晚的灯光没有白天来得清晰，但是仍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个美人正缓缓朝他们这方向走来。
顾希庭本来想叫徐临，看着这境况便默默咽回声音。
这时徐临也似乎醒过神了，低下头蹲在地上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手上折叠的动作较之以前慢了很多。
这个时候图书馆闭馆了，宁西应该是刚从里面出来正准备回宿舍。而女生宿舍的必经之路则是这条校道。
顾希庭见过宁西，在他们学校又有谁不知道宁西。他撇开视线，着实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钟点会遇见宁西，而徐临似乎还是很在意这个曾经喜欢过的人。
他挪过去和徐临一起折叠地面铺着的蛇皮纸。橙黄的灯光映照，清楚地看到徐临的拳头攥得紧紧，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原来你这么喜欢她。
顾希庭忍下这声叹息，心疼他的这位朋友。
安静的校道，每个人的脚步声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哒哒”的声音似乎践踏在徐临的心上。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他的拳头又攥得紧了紧，临近了才紧张地侧头偷瞄，只是就那么一眼，瞥过那个越来越近的女生，就迅速地低下头。
宁西没有看见他，静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姿态一如既往的如同女王。
宁西的背影越走越远。徐临仍然垂着头。
顾希庭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心下一慌，以为他哭了，默默抬手过去环住他的肩膀以作安抚。相触的身体很暖，徐临的肩膀有过那么瞬间的一僵，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
两个人就着这姿势坐在校道旁，没有多余话语，只留下彼此间的呼吸。
过了许久，徐临抬起眼，眼睛依旧澈亮，没有一丝顾希庭预想中的水汽。他勉强地扯着嘴角微笑：“我没事的。”
顾希庭还是没说话，他没谈过恋爱，那些安慰的话语他一句都不会，只是更加温和地看着他，手臂揽着的力度又紧了紧。
“我没事的。”徐临又说了一句，目光对上他的眼睛，真诚坦荡，“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她而已。”
徐临顿了顿，画着精致的妆的脸孔在灯光下隐隐透着难言的情绪，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我和她是在学校的论坛里认识的。我做过点小软件卖，正好碰着她在用，她出了点问题在学校论坛求助。”
“自然而然地帮了一下忙，然后熟悉起来。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她那么好的女孩，想来应该不会介意我的这个样子，然后见面，然后才知道她是宁西。”徐临抬手捂住脸，喃喃道，“不过都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交代了他和宁西的曾经。他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网络里第一次和别人聊得那么开心，网络上的宁西聪明风趣、妙语如珠，和传闻中的根本不一样。他们聊了很久，极其投契，才约在现实中见面。
他觉得，也许是喜欢上这个女生了，渐渐萌生了告白的冲动。于是，也这么做了。
直至见面。直至宁西毫不留情的拒绝。
他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狼狈至此，才知道自己那么惹人厌恶那么不堪。
顾希庭沉默了一会，放下环着他肩膀的右手，用左手拍拍他的手背：“你很好，只是她不知道。”
手和手贴在一起的温度从手臂上延到胸口，徐临的眼眶一阵热意，仰高头拼命眨了眨，才缓缓道：“谢谢。今晚只不过是太过突然的遇见，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
所幸他身边还有顾希庭。那场失败的告白让他遇见自己人生的第一位朋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两个人又在一起说了很久话，待到徐临的情绪平复如常，已经快到了宿舍的门禁时间，两个人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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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临跟着顾希庭到了他宿舍，帮忙放好东西后就倚在门口怯怯地往内看。
其实这宿舍，徐临自己已经来过不少次，刚开始时，顾希庭室友们的善意着实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多亏顾希庭在一旁帮衬着，日子久些，徐临便能适应了，偶尔还能参与众人的话题说上几句自己的看法。
他在自己的宿舍也受排挤，似乎被排挤惯了，也没想进哪个社团自讨没趣。顾希庭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在顾希庭的宿舍，他第一次感受了什么叫集体，心里自然喜欢，来的次数便越来越多了，他打心底里把这些人当成了朋友相交。
卓航稳重，周思禹少言，徐临最是架不住张宇的攻势。和张宇聊天，每每被张宇问到脸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心里却是欢喜的。
这天是周五，虽然第二天不用上课，但时候都不早了，顾希庭想叫他回宿舍早点休息，到口的话语因为看见徐临眼巴巴的神色硬生生吞回喉咙。
顾希庭想到他刚刚遇上的那一出，又看着现今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轻咳了一声道：“明天没课，要不今晚留在这里挤挤吧？”
徐临眼睛一亮，喜滋滋的应道：“好。”脚步赶紧迈进宿舍，和卓航他们打过招呼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抠着手指又问，“会不会挤到你的腿？”
“只要你不在床上打滚，应该都不会。”顾希庭笑道。
徐临连连摇头，像小孩子一样赶紧辩解：“我不会。我睡相很好的。”
徐临比顾希庭高一点，穿着顾希庭的衣服勉强也成。两人洗好澡后，坐在床上和大家聊天。周思禹这晚的兴致不错，大家聊得比往常更尽兴。
眼看时候不早了，卓航熄了灯，大家才睡下。
临睡前，徐临双眼亮晶晶的，凑到顾希庭耳边轻声问：“这就是传说的卧谈会？”
顾希庭侧首，严肃道：“不，咱俩刚是坐着。所以是座谈会。”
徐临咧着嘴巴一会，才抿着唇角偷笑。
宿舍的单人床睡两个人其实有点挤，特别是睡着两个成年男人。徐临身量挺高，顾希庭也不矮，两个人挤在一起难免有身体接触。
顾希庭的背贴着徐临的肩膀，他怕徐临不习惯，忙侧过身想问一下，眼睛往徐临处一瞥，忍不住愣忡。
虽然熄了灯，但走廊的灯光彻夜不灭，透过窗户，照在宿舍里，也添了丝光亮。碰巧顾希庭的床铺靠近这一侧，这下便可以把徐临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徐临稍稍侧躺着，手攥紧被子盖到下巴，姿势虔诚，眼睛闭着，唇角却是弯得翘翘。
顾希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徐临的姿态像是在虔诚而竭力地实现自己长久的一个心愿。
徐临像是察觉到顾希庭的目光，睁开眼睛偷瞄了他一下，随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拉下被子望着他微笑。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期盼。
“还习惯吗？”顾希庭轻声问。
“嗯。”徐临点点头，“你呢？”
“还好，家里有个哥哥，以前常在一起睡，倒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真好。”徐临望了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低声道，“我从小就很羡慕别人有兄弟、朋友，可以躺在一个被窝里盖着被子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