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刮刮自己的鼻子，声音仍然低低的：“我小的时候看见我爸爸……”声音顿了一下，缓缓才道：“看到我爸爸抱着我弟弟在床上说话、玩游戏，其实很羡慕。”
顾希庭想问那你爸爸怎么不和你一起，看到他的神色，又把问题咽回喉咙。伸手轻拍他的肩膀，笑道：“现下我们不是在盖着被子聊天了吗？”
“嗯。”徐临的神情又欢喜起来，嘴角越弯越高。干脆侧过头，脸对着顾希庭的方向。正好，顾希庭也侧头过来，这下两个人的脸对着，隔着小小的空隙，连彼此呼吸的热气都能感受到。
这是个新鲜的感受，难得两个人都不感到尴尬。四目相对，顾希庭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徐临也跟着笑。
身体挨得极近，彼此的体温都能感觉到，这又是种新的体会，感觉两个人更加亲密起来。
两个人躺着说着些漫无边际的话，因为怕吵到室友，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说着说着，顾希庭先在周公面前败下阵来，声音几近呢喃。
徐临望着对面的这张脸，俊秀清隽，心下一动，手臂悄悄摸索到顾希庭腰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看顾希庭的脸色，发现对方没反对，才鼓起勇气把手臂轻轻搭在对方腰上。
顾希庭闭着眼，感觉到腰间的温度。这姿势其实很亲密，亲密得超出了朋友的正常距离，他却没有反对。徐临或许只是想弥补自己渴望多年的拥抱。
两个人就着这姿势，一夜好眠。
第五章
G市人常说，G市是没有秋天的。
夏日的炎热过了不久，凉快了几天便进入了冬。
这些日子以来，徐临常常和顾希庭混在一起，感情越发的好。到了冬天，顾希庭不再卖面包了，他的腿受不了寒，而且期末将近，两人开始转战图书馆。
顾希庭的左腿走路不怎么方便，到冬天了更加难受。徐临问过几次，他都说没事。
不过这似乎缓解不了徐临的担心，忧心忡忡的目光常环着他的左腿打转，他无奈之余是感动的，只好不时的安抚并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这天也约好一起去图书馆。他们同一个系，专业并不同，不过很多课程都一样的。临近考试了，顾希庭不得不比往常卖力，常常抱着书本在里面埋头苦啃。
相对于他，徐临倒像是轻松得多，复习是有复习，但大多时候是顾希庭在复习，而他在看一些与课程无关的书。
顾希庭边做题边小声朝坐在一旁的徐临道：“你倒是清闲啊。”
徐临翻书手的不动，稍稍偏头腼腆地笑：“还好，我以前上课的时候都弄懂了，平时再看看就行了。”
“那你来看看，这道题是怎么回事？”顾希庭指着课本道，他现在做的这科正是他们系的公共课。
徐临探头过去，看了一会，便拿过顾希庭手中的笔开始解题，按步骤解释完了再问：“嗯，还有哪里？”
顾希庭接过笔，对着课本上漂亮的书写过程赞叹：“没有了，还是你厉害。”
徐临垂下眼，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慢慢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声音虽小，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被人赞美后的欣喜。
顾希庭低着头继续解题：“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徐临赶紧摇头，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到，耳根红通通的，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顾希庭说的却是大实话，没有一丝恭维。他们在一起泡图书馆这么久，对彼此学习情况的认识还是有的。复习以来，碰上不懂的地方请教徐临，徐临都能迅速地解决。
他俯着头继续看书，心里却想起张宇那天说的话，徐临是他们班里的第一名，想来并非只是虚名。
十一点时，图书馆闭馆，两人收拾好东西回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徐临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顾希庭。
顾希庭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两个暖水袋，顿时有点疑惑地朝他眨眨眼睛。
徐临别开脸，不太敢面对顾希庭的视线，略带羞涩：“你的腿不舒服，晚上把这个垫在腿下可能会好点。”
顾希庭闻言，伸手抚过那两个暖水袋，触手的感觉很柔软，暖水袋的面料很是不错，心里一阵暖意，以前在家时，到了冬天他妈妈倒会把暖水袋灌好水给他，离家后自己一个人难免疏忽，徐临却是想到了。
他抬起头，望进徐临黑漆漆的眼睛，深深地道了声：“谢谢。”
徐临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那个，下课的时候碰见有女生在路旁推销这个，顺、顺手买的，你不嫌弃就好。”
“哦，还是谢谢你了。”顾希庭把袋子小心地装进自己的书包里，笑眯眯地继续道谢。
徐临的脸还是有点热，结结巴巴的岔开话题：“好、好像在校园推销产品还不错，我们有空也可以试试。”
顾希庭稍稍歪头：“怎么说？”
徐临镇定下来，道：“那个推销的女生好像是在我们学校的某个团队。那个团队我有听说过，似乎专门在做高校生意。”
他顿了顿，声调稍稍挑高，不同于平时的怯懦，带着点意气风发，“高校的生意做得好的话，前景也挺不错，我大一的时候就有打算自己做。”
“后来怎么不做了？”
“我只有一个人。”徐临的声音低下去，带着股子涩意，“没有社团关系，过不了学校的限制。”
顾希庭没有再追问，他想起徐临的情况，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出声安慰：“没关系，如果还想做的话，我可以帮忙，闲着也是闲着，多点生活经验也好。”
“嗯。”徐临提起精神，感激地笑笑，“我现在只是想想而已，时间各方面都协调不过来。要是哪天咱俩揭不开锅了，就一起拼了吧。”
“好。”顾希庭一口答应，两个人相视而笑。
这个时候这两人只是闲聊，言笑晏晏间完全没有想到这些话或许会兑现，也没想到，某天他们会成了爱人，会为了彼此，一同拼搏。
＊＊＊＊＊＊
期末考试过后，转眼到了寒假。
离家远的人都纷纷收拾行李，大学后回家的次数本来就少，到了长假就都归心似箭了。
顾希庭在宿舍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但杂七杂八的收拾起来也不轻松。有些放得太高了，不放方便拿，卓航便上前帮忙。
宿舍就他们两人，在卓航的帮忙下，顾希庭总算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正想趁着空闲跟卓航聊两句，发现卓航仍然在宿舍里忙东忙西。
顾希庭讶异地问：“卓哥，你不是早就收拾好了吗？”
卓航边擦着手边的玻璃罐，边说：“嗯。思禹今年到我家过年，现在闲着就帮他先收拾好，可以早一点走。”
“思禹到你家过年？”顾希庭刚讶异完，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他们宿舍四人，感情都挺不错的，尤其是卓航和周思禹。这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给人的感觉却意外的合拍，有时候说话的氛围别人还很难融进去，闹得张宇快变成了醋缸。现在一起回家过年也很正常。
卓航正应了声：“嗯。”周思禹和张宇就推门进了来。
“老大带思禹回家，不要我了～”张宇手上提的东西都还没放好，就扑到卓航跟前开始嚎叫。
卓航揉揉眉头，无奈道：“你小子不是说你妈非要你回家么？”
“你可以去我家嘛。”张宇还在嚎。
周思禹没说话，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张宇立刻噤声，哭丧着脸蹲在地上咕哝。
周思禹满意地颔首，拿了块抹布挨近卓航准备和卓航一起擦。
卓航手上的动作不停，肩膀却及时的轻轻格开他准备挨近的手：“水冷，这里很快就能擦好了。你先去收拾行李，我们可以早点出发。”
周思禹也不坚持，放下抹布去收拾行李。
张宇发现没人理会他，也不咕哝了，干脆张大嘴巴继续嚎。
“你就这么喜欢到卓哥家过年？”顾希庭不知道卓航家这么有魅力。
张宇赶紧缩起尾巴滚到顾希庭身边求安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老大家有白花花的雪……”
卓航家在北方，过年的确有雪景欣赏，张宇要回家，顾希庭的腿受不了寒，怕是无缘去亲身感受了。
顾希庭伸手顺毛：“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今个寒假就留在家看花灯吧，春节花灯也挺不错的。”他和张宇都是南方人，春节都可以观赏到花灯花桥。
“呜，只有希庭爱我。但是，花灯我看腻了。”张宇干脆伏在顾希庭背上，扯着嗓子嚎。
顾希庭继续顺毛安慰，心绪却逐渐飘远，不知道徐临有没有看过花灯。
第六章
“你是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过年？”徐临眼睛睁得圆圆的，惊喜之余是不可置信。
“不愿意？”顾希庭挑眉。
“愿意愿意……”怕顾希庭反悔似的，赶紧点头。
“那就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起走吧。”
“好。”徐临简直是喜不自胜。
顾希庭看着徐临欣喜的模样心下也高兴。他看到卓航和周思禹一块回家过年，想起徐临早就离家，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年，不如邀请回自己的家，一块过年也喜庆点。
回家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顾希庭先打电话给妈妈说了一下情况，就去订车票。
顾希庭的家离学校不太远，买的是大巴的车票，四个小时的车程。
两人约好在楼下见面，顾希庭的行李不多，不过他左手要撑着拐杖，也是有点不便。
徐临上前想帮忙拿着一半，顾希庭自然拒绝了，但徐临这时却是咬紧牙和他拗了起来，他最终还是拗不过徐临的执着，就把一半行李让了出去。
他向来独立，凡事几乎都是亲力亲为，这还是头一回把自身的负着的东西让别人分担，心里是有点不习惯，但更深处却是隐隐的开心。
徐临看着清瘦，力气却不小，背着自己的行李和顾希庭一半的东西，也不见有多疲惫，边走着边游刃有余的和顾希庭闲聊。
顾希庭这才发现，徐临的脸干干净净的，意外的清爽阳光，没有一丝化妆的痕迹。看惯了他妆点后精致的脸，突然有点不习惯，不由得惊讶的看多了两眼。
徐临似乎察觉到他视线的停驻，别开脸，迟疑道：“我、我觉得出门在外，还是这样比较方便。”
“之前的样子看惯了，其实也没什么。”顾希庭道，他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需要刻意的去改变。
徐临没说话，顾希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继续往前走，旁边才低低传来一句，“……我怕你家人看不惯。”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顾希庭步伐稍停，也没多作询问，和他一起出校门。
一路上表面平静，内里却是心潮翻滚。这个人，当初被那样的排挤、辱骂都依旧不作改变，如今却因为自己的一句邀请，而卸下了妆。
寒假回家的人太多，车站里人挤人的让喘气的地方都没有，两人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安置好，都累得不行了。
顾希庭靠着椅背偏头对旁边的徐临笑叹：“看来找你一起回家是找对人了。要不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多亏了徐临的忙上忙下，要不依他的腿，还有得麻烦。
徐临眯起眼腼腆的笑笑，搔搔头：“还行吧。”却不知道自己的发型经过刚刚一番苦战，已经乱得差不多了，现在再搔头，这下更加乱哄哄。
顾希庭看着他丝毫没有察觉头顶上乱翘翘的一抓毛，纯真地顶着一头乱发腼腆地笑，心下不厚道了，一时忍俊不禁。
徐临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疑惑地着手理了理衣服领角，见顾希庭还在笑，顺着顾希庭的视线才意识到是头发出了问题。
徐临是个爱漂亮的，当下赶紧把自己顶上的毛给顺了，不想他这样一来，头发不翘了，而是塌成了一坨。
顾希庭努力端正脸色，眼睛不再乱瞟，但双眼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徐临整理头发的手不动作了，眼珠子委屈的瞅着顾希庭。
“行了，我不笑你。过来。”顾希庭忍住笑，招招手示意徐临侧头过来。
徐临顿了顿，才放下手，缓缓倾过身。
顾希庭抬手，发现还不是很方便，用掌心按了按，示意他头再低点，才继续为他梳理头发。
徐临的头发不算柔软，但整理起来也不费功夫，徐临刚刚是太紧张了，才连连出错。顾希庭轻轻地拨顺头发，手指按着他原来的发型细细梳理。
徐临低着头，感觉到头顶轻柔的动作，顾希庭的手在他头顶上来回梳动，这样的天气明明感觉不到什么热度，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顾希庭的体温渗入发梢，暖暖的让胸口膨胀，心脏开始不可抑制的怦怦跳动，比以往都快。
顾希庭其实没理多久，他却觉得过了许久，时间在这一刻无限的延长。
终于等到顾希庭理顺了，他却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可怕，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顾希庭本想再调侃，但看到徐临通红的耳根，话就梗在喉里，心里一动，后知后觉地想到，两个男的，刚刚这种行为，似乎亲密了点。
他轻咳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好了。”
“嗯。”徐临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两个人默默相对，氛围一下变得怪异起来，都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不过也没多久，两个人又开始说说笑笑，往开点看，出门在外，互相帮忙整理仪容根本算不得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搁下了那瞬间不明的悸动。
四个小时的车程，顾希庭便回到了家。
顾父顾母早就得了消息，准备好饭菜在家等着。两人放下行李后都有点饿了，顾希庭的哥哥顾希奕今年有事不回家过年，所以就他们几个人开饭。
顾父是位儒雅的大学教授，顾母不再工作了，当起了全职的家庭主妇。两人都相当的热情好客。
徐临很久没接触过长辈，不免有些拘束，说话磕磕巴巴，脸红得可以煮鸡蛋。
顾父顾母心里想着这孩子着实害羞了点，不过也没见怪。顾父好脾气地问些他们熟悉的话题，比如在校的伙食等等，徐临这才慢慢正常应答起来。
顾母在一旁布菜，并不停地嘱咐，多吃点多吃点，筷子止不住的往徐临碗里夹菜。她是个热情的人，对孩子这一辈更是一等一的慈爱。
徐临不懂得拒绝，顾母夹多少，他就吃多少。顾母见他吃得快，以为他食量好，夹菜夹得更殷勤了。
倒是一旁的顾希庭看不下去了，他平时与徐临常在一起吃饭，徐临的食量他是知道的，这下明显超出了他平时的范围，不由得出声阻止：“妈，行了。徐临吃饱了。”
顾母还在夹菜的筷子停驻在半空，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夹得太多了，当下放下筷子，对着顾希庭嗔道：“你这孩子也不早说。”转头朝徐临温声笑道，“是伯母考虑不周了，你别硬撑着，伯母待会给你泡点消食茶。”
徐临红着脸抬头道了声谢谢，垂下头，眼眶温热。
吃过饭后，才开始整理行李。
顾家是标准的三室两厅，没有多余的客房。顾母想着让徐临住在顾希奕的房间，不过他和顾希庭挤惯了，就说还是和顾希庭一间房吧，这样如果顾希奕回家也不会没有房间。
顾母想了想便随他去了，收拾出一套新的被子、枕头送到顾希庭房间。
顾希庭的房间很整洁，摆设简单大方，如同他的人一般。
顾希庭和徐临把行李安置好，两个人瘫在床上喘气。这一天舟车劳顿的，两个人都有点累了。
徐临躺在柔软的床铺里，偏过脸说：“你爸妈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