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发生的太快,伍行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本意只是想通过和阿女说的话,间接提醒那两个人,却没想到这句话的效用这么大,不仅达到了原始目的,还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成了,呃,登徒子?他不过是说多认一个妹妹好呗,哥哥妹妹……
好吧,在这礼教森严的时代,他的话是有些歧义,被个小姑娘打上一巴掌他也认了,可是怎样,还想再来一巴掌?那种眼神,让他心中惊悚的同时也有些莫名其妙,仿佛他真的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天人共愤的事。
直到于釜动手,将人抛了出去,伍行才回过神来,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家伙想要做什么?!
而阿子早已经跑了出去,死死抱住于釜抬起的手臂,小脸憋的通红,连话都说不出。
“于釜!你要做什么?!你给我住手!”
眼前的一幕没有任何变化,于釜抬着手半蹲着,阿子紧抱着于釜的胳膊不撒手,阿女被他们挡住了看不着,伍行在窗内急得团团转,想想这样不行,赶紧一瘸一拐地出了内室,从前厅拐到后院,急促的动作是他现在还吃不消的,索性转到后院时他们还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没有变化。
伍行有些明了,于釜看来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忙走向前去,脚步声才响起,于釜已经迅速回了头,惊怒交加地看着他:“谁让你出来的?!”
手臂一松,一甩,两姐妹便摔成了一团,而于釜已经一个拦腰将伍行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也许习惯成自然,不管是自愿还是不自愿,伍行在于釜的臂弯里第一个动作,不是反抗,而是顺势趴上他的肩头朝后看去,见阿女虽然摔的不轻,但是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阿子倒是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流泪,流得伍行心慌慌的,连忙回头,没话找话。
“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瓮声瓮气的声音惹得胸膛一阵鼓动,伍行不适地将脑袋偏离了些,眉头一皱。
“你要回山上?”难道他又要被囚禁了?想到那个密闭的石室,伍行一阵躁动。
“不是,”于釜紧了紧手臂,用手掌将怀里的脑袋固定在胸膛,才满意地说道,“我在村边新建了一个,以后咱们住那。”
“……石头的?”惊恐。
“木头的。”遗憾。
于釜的新家就建在山脚下,虽然说是在村边,其实已经远到只能看到点点的炊烟,拐进一个山坳子,更是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说是隐居也不为过,一栋崭新的木屋矗立其中,门口支起一个大大的木架子,上面铺满了兽皮,在阳光的照射下,那猩红的血渍衬着暗淡的皮毛,折射出一种诡异的美丽。
伍行没来由的一阵头皮发麻,几乎可以想象这个粗鲁野蛮的男人是如何活活撕拉野兽,开膛破肚,挖肝取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许最后还要烧尸成灰,令其死不瞑目?打住打住,这都哪跟哪了,再想下去,于釜成了侩子手,他则成了幕后主使了,可还是忍不住疑神疑鬼地看向山上,那重重影影中会不会就藏着一只等待报复的野兽?
他不由的想起前世,那时他的身体还好,过中秋的时候,爸爸买了一头小狗,那可真小啊,还不会吃饭,胖嘟嘟的身体,短小不稳的四肢,低低的呜咽声配上湿漉漉的无辜眼神,简直可以萌杀一干人等,他瞬间就心软了,想要饲养它,少吃一头狗肉并没有什么,对不对?
他的父亲却没有支持他的想法,他家那时很小,又是平房,于是父亲就在门口“嚯嚯”地磨着刀,然后比划在小狗的脖子上,不确定地说:“杀狗和杀鸡应该一样吧?”
伍行当时就懵了,老爸不会杀狗?
“还是应该先把它敲晕了?”划拉了半天,老爸还是不确定。
伍行的冷汗已经下来了,那是杀鱼啊,老爸。
最终老爸还是直接动手了,剪掉了小狗脖子上短毛,而小狗还是用那无辜的神情微微挣扎着,它并不知道它将面临的是什么,伍行不忍地转过头去,直到听到小狗疼痛的惨叫声,然后,伍行便看到了他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场景……
五头、六头、七头……
越来越多的狗从四面八方跑来,咆哮着,低吼着,有身体后压的,有来回踱步的……
狼狗,田园狗,哈巴狗,甚至还有不知谁家跑出来的京巴……
已被人们驯化的狗们并没有攻击,只是伍行也不知道它们能忍到什么时候,狗并不是人类,它们不懂得虚伪,但它们懂得仇恨。
伍行敢发誓他在它们眼中看到了威胁与仇恨,他不敢想象被一群狗惦记着会是什么滋味,而他的父亲居然还无知无觉地抱怨道:“刀太不利了,割了半天割不开,它老是挣扎,小行,你来帮我按住它。”
伍行那时还小,他简直是惊恐的扑过去抱住老爸的手,“爸,别杀了,这么多狗围过来,我好怕。”
“怕什么,没用的小子,”老爸直接给了他一个锅盖贴,握着菜刀的手对着四周威胁地扬了扬,“滚滚滚,过来宰了你们!”
伍行看见四周的狗狗因为菜刀离开小狗的脖子而放松了下来,对老爸的威胁完全不予理会,只是没有再那么紧绷着了,而随着老爸重新动手,它们的包围圈子跟着缩小,吠声更加低沉而紧迫。
不能让老爸动手,它们不伤人是因为小狗并没有真的见血!
这个莫名其妙的认知瞬间占据了伍行的脑海,狗,太过人性化了。
伍行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腕,另一只手本能地去抢菜刀,吓得老爸赶紧松手,最后还是在他的坚持下将小狗送人,并换回了一腿羊肉。
伍行知道,小狗最后的下场一定好不了,可是他无能为力,将小狗放生的事只能在电视上,或是有钱人家里,他只能虚伪的保证,小狗不是死在他父亲的刀下,当过去了大半天,依旧时不时有狗狗过来闻过小狗撒下的尿,在四周徘徊不定,伍行不由得再次庆幸。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吃狗肉了,对他而言,太过人性化的动物,与人无异——那不是食物,而是尸体,是他伪善的证明。
一阵干呕涌了上来,想到每天餐桌上那一块块半生不熟的烤肉,想到自己曾经咬过它们,胃水就不断翻涌着,脸色一片苍白。
伍行苦笑,精神洁癖是最要不得的,得,在缓过来以前,别说狗肉了,估计是肉他就吃不下。
于釜不出所料紧张到不行,几个大步就将他抱进屋,放在了床上,扯着被子就往他身上盖,熟悉的摆设和熟悉的场景让伍行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就着于釜帮他盖被子的姿势就扯住他的兽皮下摆,果然,手上一阵拉扯,那粗人已经直起了身子往外走,速度迅猛的几乎将他从床上扯下来,还一脸无辜焦急的表情说道:“乖,娘子别闹,俺去给你找药。”
谁是你娘子!谁要你找药!!伍行一脸愤怒,手上一个用劲,谁知于釜不知又想到哪里去了,一个大力将他按回床上,“啪叽”一声在他嘴上大力啃了一口,傻乐地对着他发痴:“娘子,你舍不得我。”
娘子,你舍不得我……
娘子……
娘……
伍行也很想喊娘了,说他是粗人,他还能在脑袋里绕上几个弯子,嘴唇上麻麻痒痒的,满是口水,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娘子,你等等,我去采几株药草,你吃了就没事了,然后……”于釜一脸渴望地轻摸他的嘴角,本就血红的眸色更是浓的化不开,颜色腻的伍行心惊胆战,大惊失色,这家伙不会是玩真的的吧?仔细打量他的表情,不是憨傻,不是阴狠,而是沉稳到不行的大哥模样,伍行顿时心中一突,急忙辩解,“不,不是……”
第十三章:过了把祸“兽”殃民的瘾
伍行第一次在于釜面前说话结巴,紧揪着兽皮下摆的手更是让于釜的心情阴转多云,多云转晴,晴阳高照,热力十足,火力十足,这段时间的郁闷瞬间化为乌有,大步离开的脚步轻快到不行,连一直沉稳憨厚的声音都诡异地飚出一份轻盈。
“娘子,等我啊。”
我还是应该逃跑的吧?这人的大脑构造其实不是人吧?
这事到底是怎么三级跳,从拒绝到同居再到共枕的?
他除了第一级是自愿的,第二级是非自愿的,第三级根本就是与自愿绝缘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好吧?
这事怎生诡异的……
难道我真的病了,这些都是幻觉?
这么想着,伍行乌龟地拉上被子遮住脑袋,至于食物还是尸体的哲学问题,原谅他,他早已记不得了,该咋咋吧,能有什么比自己被吃更悲惨的了吗?他现在逃不了——腿伤,地僻,说不清——大脑不够单细胞,天时地利人和不占一样,这么说来,他是尸体还是食物?
要不,他挺尸吧?
不过,他估计,看到他一动不动的“配合”,他家伙更会高兴的找不着北吧?这么胡思乱想的,伍行居然真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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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睡了一觉,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伍行混乱的脑袋却清醒了很多,他发现他最近太容易被那个男人牵着鼻子走,情绪波动的太厉害,让他很不适应,但要他像以前那样狠绝以对,他又做不到。
人非草木,伍行虽然不愿再动感情,只是因为他的爱太深沉,已经无力再爱,却不是说他已是一付铁石心肠,水泼不进了。于釜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对于一个为你付出那么多的人,伍行现在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虽然他恼怒他近乎强取豪夺,得寸进尺的做法,却又无法怒到决绝的以命相搏,只能不断地内伤,平息,又内伤。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隐忍到将自己当盘菜奉上还一付就当被狗咬的表情,理解归理解,配合那是不可能的。索性他现在腿还没好,看在他“柔弱”的份上,那家伙应该下不来手,一旦自己腿好……伍行摸摸下巴,发觉自己之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咱能跑的了一次,就能跑的了第二次,那家伙能追第一次还能追第二次不成?那也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总会放弃的。
正盘算着,门外却响起一阵喧哗……
“快,快,就是这里,大家不要怕,我们这么多人。”
“啊,多好的皮子啊,可惜了,可惜了。”
“我就说这人是故意来抢大伙饭碗的,看吧,这就是证据。”先前的那个声音又响起,还响亮了很多。
“真浪费,这皮子这么破是不能用了。”
“是啊是啊,上次我看不过去说了两句,他还揍了我两拳,害我三天下不了床,哎呦呦,我这肚子现在摸着还疼呢。”
“……”
“……”
伍行听到外面的闲言闲语,已经能够明白八九分了,这个家伙做事完全不计后果,为了和他较劲不知浪费了多少食物,这里可不是后世,虽然建国已经几十年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却没有太大的提高,靠山吃山,于釜的做法,已经能够引起天怒人怨了,再加上……
“没错!而且这个怪物的眼睛是红色的!你们听说过红色的眼睛吗?他就是个怪物,怪物!”最开始的那个声音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拔高到尖锐的程度,伍行都能想象他会多么用力的挥舞着手臂来蛊惑人心,“那个怪物如此滥杀,老天爷一定会降灾到我们石头村的,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那个怪物害死的!!”
果然……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将于釜逼上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一双红眼睛,就能联系到天灾,还说的有头有尾的,真不知于釜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这么想着,伍行也起了小小的好奇心,不知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他便小心地趴在门缝里往外瞧,只是门外乱糟糟的,大家都在说话,看样子是群情激奋,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仿佛于釜就是那绝世恶人,而他们则要替天行道般,表情亢奋到不行,这样反而看不出是哪个家伙,伍行也不由得有些惴惴,虽然觉得吧,这事和他关系不大,而于釜也太凶悍,这十个八个村民看上去多,也挺结实的,但还真不够他砍的,也许连刀都不用?伍行不确定的比较了下外面架子上破碎的皮毛和村民的身体,这强度,似乎没有什么可比性啊。
也就是说,于釜是不可战胜的,但是群众的情绪也是要顾虑的,于是,现在的情况和将要发生的事实就是——
一大群挥舞着菜刀,柴刀的村民在有心人的怂恿下,就差嗷嗷叫的冲上来——而伍行是屋里唯一的人,受伤的人,三言两语撇不清关系的人,堪忧啊。
而关键人物于釜,正在外出采药中,呃,也许还会再猎些动物回来练手艺?——那就有两种可能,回来吧,人赃俱获,于釜反抗,血流成河;不回来吧,伍行估计就要替人消灾,然后于釜生气,血流成河。
结果貌似一样,过程则差了很多,伍行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件事里,貌似过了一把祸“兽”殃民的瘾,虽然还没品出什么味来,却也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于是伍行稍稍思考了一番,便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门外鸦雀无声,大家都盯着他瞧……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伍行,外面吵吵闹闹的就像菜市场一样,虽然大家情绪很高,却似乎还没想好对策——话说,你们到底觉得还需要什么对策啊,伍行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想到,刚刚的念头又冒了上来,要不,我现在就溜了?于釜发现他不在,估计也没心思和别人动手,而他也能从这件事里顺利脱身,继续他的逃跑大计。
这个念头才转,伍行就发现已经迟了,别人或许不会注意木屋的动静,事情的发起人怎么可能不会注意,果然,很快的,激动的村民们就“刷刷刷”地看了过来,伍行如愿地体会到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僵在那儿,手里微微冒着汗,只能故作淡定矜持地点点头,他知道,他的外表还是有一定欺骗性的,装!装有文化的人(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就是他的对策,他装的越是像,这些人越是不敢妄动,毕竟战争消耗的不只是物资,还包括大量的人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现在的人才对于大周国而言,称是宝贝也不为过,伍行虽然差不多十年没有读书,但毕竟受过十多年的现代教育,这里的人有些即使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拥有伍行所拥有的见识与学问,做官做学士,他可能不行,用来震慑一下这些无知的村民,还是足够了。
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是文化人啊,装什么啊装,根本思想一转变,伍行的底气都足了许多,他轻咳了两声,做好心理准备,居然发现有个村民脚下一呛后退了两步,于是信心更足,带着含蓄而文雅的微笑,往前稍稍走了两步,彻底暴露在村民们的眼前。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洗的发白,还带着一块不大不小的补丁的长裳——虽然与他手艺人的身份不符,却因为宽松舒适而让伍行喜爱非常,一直穿着此类的衣服——现在用来唬人,咳,是明确身份,更是适合不过了,他微微勾住袖口,拱手一礼,道:
“不知诸位乡亲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句文绉绉的话脱口而出,虽然用的不伦不类,却直吓的对面“哐当哐当”一片响,“武器”掉了一片,回礼更是五花八门,有拱手的,有鞠躬的……嗯,鞠三躬,还有一个差点跪下磕头,还好被人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