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月黄昏 下——崔家小二

作者:崔家小二  录入:10-10

“阿公,可有包子卖吗?”

蓝衣姑娘开口,声音甜脆,加上一对大大的杏眼,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也猜出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有包子,有包子卖。”老翁瞅着有些失神,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说道。“姑娘要几个包子?”

蓝衣姑娘略思一会,笑道:“两个肉包子,两个素包子,素包子要胡萝卜馅的!”蒙着蓝色的面纱,但是老翁隐约见着那蓝衣姑娘嘴角两边甜甜的酒窝。

“啊?”老翁似乎从未见过还有人挑包子馅的,包子嘛……不都是肉包子吗?!

看着老翁的表情,蓝衣姑娘知道这里估计没有素包子了,便有笑道:“那就两肉包子,两馒头吧。”说完,蓝衣姑娘默默想道,别连馒头都没有吧!

好在肉包子和馒头是有的。

蓝衣姑娘拿着馒头包子,牵着裙角一溜烟的跑到那白马前。马上的白衣人已经下马,靠在一个梧桐树下,白马在一旁埋头吃着草,偶尔打个响鼻,甩了甩鬓毛。

蓝衣姑娘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了白衣人,另一个掰成几瓣来喂白马,自己则坐到了白衣人的身边,微微掀开脸上的面纱,捧着肉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蓝衣姑娘吃包子吃的正欢,那老翁颤颤的端着两碗凉茶来到了梧桐树下,开口说道:“吃包子口干,喝碗凉茶吧。”

蓝衣姑娘放下面纱,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形,甜甜的说道:“那谢谢阿公了。”

“不客气,不客气。”老翁说完,又转身颤颤的离去。

只是还未走几步,突然老翁感觉背后一烫,猛地退了几步,身轻如燕,根本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翁回头,见那白衣人手中拿着一只空碗,碗中的凉茶全部泼在了自己的背上。虽然带着斗笠,看不清白衣的神情,但是他能感受到白衣人眼中的冷冽。

老翁的背还是火辣辣的疼,沾着茶水的衣服像是被点燃一样,破烂不堪,肉也焦黑,还带着腐气。

“素寒衣你……”老翁咬牙切齿,他知道面前的白衣人已经看出了他的真面目,可是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自己的易容术可谓是天下无双,怎么会被人识破。

白衣人没有说话,取下了遮面的斗笠。斗笠取下,露出一张清水容颜,一双眸子淡蓝色,似水一般,眉间三滴冰蓝色的水滴绕成了一个扇形。

这人既然知道自己是谁,素寒衣也不必在带着这白纱斗笠了。素寒衣冷冷的看着他,缓缓开口:“你真当这化食散无色无味,我食之不知吗?”

化食散就是这老翁下在凉茶里的毒药,正如素寒衣所说,无色无味,但是流入胃中会慢慢融化掉身体内部器官,最后中毒之人受万蚁噬心之死。

那老翁似乎知道素寒衣是怎么察觉了,也怪自己大意,他是医尊,怎能察觉不出化食散。他恨眼看着素寒衣,一把撕下了脸上带着人皮。

“啊……”蓝沫惊呼,就见那人扯下人皮面具后,露出一张十分狰狞恐怖,满面刀伤的脸。

这人是谁,已经不难猜了。江湖上易容之术出神入化的只有千面郎君刀三千了。

刀三千嘴角微挑,抽搐着那满面刀伤的脸,笑了两声道:“素寒衣,果然不能小瞧你。不过听说你现在内力不到三成,你断不是我的对手,不如束手就擒,放出了九梵之王,我还能饶你一命。”

“九梵之王?为了长生不老?”素寒衣笑了,语气有些讥讽。“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信。”一路上他自然也听说了这个谣传,这让他觉得好笑。长生不老,即使真的有长生不老,也只是永世的孤独。

能伴随的只有日月星辰,但到了最后,却连自己也忘记了。

“少说废话,你肯是不肯。”见素寒衣笑了,刀三千知道他是在笑自己,不由觉得怒火中烧。他索性也不废话,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就朝素寒衣挥去。

素寒衣微微侧身,脚尖点地一晃身形躲开了刀三千的软剑。

正待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凌冽的杀气。

素寒衣侧目,眼前白光一划,他赶紧退后两步于梧桐树下。顿时间马蹄声近,数道黑影落下,刹那间杀气袭来。素寒衣抬眼望去,面前来了数十人,有些人认识,有些却不曾见过。不用多说,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何事而来。

骑马之人为首的是一老者,鹤发童颜,是司南山庄的庄主司徒碧。素寒衣与他也算有些交情,当初司徒碧的独子中毒险些丧命,多亏了素寒衣妙手回春,救了司南山庄家的公子。

不过素寒衣知道这些所谓的交情到了名利面前,根本就说不上了。

司徒碧捋了捋胡须,颇为威严的说道:“素先生,老夫多谢你当初出手救了犬子,可是这里的事一码归一码。你若随我回司南山庄,等一切明了后,老夫可为你求情,撤了你的追杀令。”

素寒衣为人不谦不卑,对任何人事都是一视同仁,但是他也有不待见的,就比如面前这道貌岸然的司徒碧。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素寒衣出生在长白山,长在天山,这两个地方都只有白茫茫的雪。素寒衣虽然为人看似冷淡,但是极为心软,但是他始终是生长在雪中。也许有一天他会如这雪一般冷,沁人心脾的冷。

就是现在,素寒衣双眸淡蓝,冷眼看着众人。在场的人被他那冰冷的目光扫过,只觉得背后阴寒,不似七月暑天,而是腊月寒冬。

“素寒衣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司徒碧被素寒衣的冷眼中的寒意,看的心里烦躁,不由的有些怒了,也懒得和他在这里耗,若是惹得更多江湖中人来了,那最后鹿死谁手也不一定了。

想到这,司徒碧一跃下了马,对左右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会意,抽出自己的武器,也不多说什么,直朝素寒衣挥去。

龙啸清风,一道白光划破天际。那些黑衣人也不是平庸之辈,而素寒衣虽然内力不到三成,但手中的隐寒剑却是千古名器,让人不敢小觑。

刹那间寒风袭来,天边似乎又要飘舞着白雪,却只是刚下过一场夏雨,雪终是没有落下,倒引得云层摇摇欲坠,好似又要有场大雨来临。

素寒衣拿着隐寒剑,剑气逼人,加上他本身散发出的冷冽寒气,让人一时不敢近身。素寒衣往日学医习武,两者领域都有成就,只是以往不爱长剑随身,遇事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若真是动武,数来数去也只有几次,上一次就是梵天教门前与顾云绯的那场比武。

今日之事,他本想回了天山,一切都算了。但是这不是自己不放过他人,而是他人不肯放过自己。既然这般,即使素寒衣不喜争斗,但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素寒衣舞着手中的隐寒剑,加上他本身极寒的内力,浑身散发出的寒气令人窒息。司徒碧一直没有出手,他负手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孤军奋战的素寒衣。

的确是个人才,卓越的医术,高超的武艺,谪仙般的气质……就是这样,让司徒碧十分讨厌,也许是——嫉妒。

凭什么他年纪轻轻就受万人敬仰。

谪仙,哼,不过是全族被灭的遗孤而已。

江湖,本就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既然你是医尊,要舍命救人,要当圣人,那么——就只有死了。

司徒碧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冷笑,眼中露出狠戾。

素寒衣,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

气温骤降,空气中凝聚着水汽,压抑着血腥的杀气。

素寒衣脸上依旧是那般冷淡的表情,淡蓝色眸子傲世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高高在上的九天仙子,即使百余招后,素寒衣渐渐落于下风,却任就神情不变。

就像一片雪,始终是一片雪,春日花开万红,任是那飘零的雪花。

以一敌十本就困难,何况是二十多人。素寒衣握住手中的长剑朝天一挥,一道白练划下,抵住了面前黑衣人的攻击。那些黑衣人知一对一根本不是素寒衣的对手,索性也不用什么车轮战术了,直接一起进攻。

转瞬间,又是百余招,素寒衣觉得体力不支,额上布着薄汗,衣袖也被刀剑划破。他招数也越来越慢,根本不能攻击,就连护体也难。

隐寒剑似乎察觉出主人的不适,微微颤抖,发出轻微的龙啸声。虽然素寒衣常让蓝沫佩剑,但隐寒剑是上古名器,极通灵性,知道自己的主人是素寒衣。

见素寒衣有遇危险,隐寒剑的剑身凝聚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突然间寒风袭来,似乎还夹着飘零的雪花。

司徒碧眯缝着眼睛瞅着这一幕,眼角的皱纹突显,不像是仙风道骨,倒像是老奸巨猾。他一直默默的看着渐渐体力不支的素寒衣,于是他在掌心聚起了十成的内力。

他打算找准机会,一张毙命。说实话,他也怕素寒衣一招不死,反倒解封了他体内的九梵之王,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突然,司徒碧笑了,素寒衣手持隐寒挡住了前方的攻击,却犯了习武之人的大忌,把背后留给对手。

这是个机会。

司徒碧大喝一声,提起十成掌力直朝素寒衣打去。

司徒碧出手极其狠辣,素寒衣根本来不及躲闪,索性提起体力仅剩的内力打算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掌。

只是他刚提起仅剩的内力,就觉得衣袖划动,随后一抹蓝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三十八章

“先生,蓝沫再也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微弱的声音没有了往日银铃般清脆,气若游丝让人心疼不已。

“蓝沫……”

素寒衣惊呼,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一下子凉了,仿佛间天地一片黑暗。就在刚刚的一瞬间,素寒衣眼前被一抹蓝影挡住,一掌击下,那抹蓝影便如凋落的花般。

蓝沫微微回身,嘴角衣襟染着鲜艳的血,一双眸子有些黯淡,却显得异常的美丽。蓝色的纱衣上怒放着红梅,勾勒处一副倾世的美景图。

她淡淡的笑了,却只是微微挑起了嘴角——余生已了,心愿完矣。眼前似乎是那片雪地,漫无止境的白雪纷飞,留在眼帘的是族人离去的背影。

被抛弃了吗?

被抛弃了。

倒在雪地中,恨族人的无情,甚至诅咒着他们,可是最后留下的只有绝望。泪水划过,无可奈何。

——真的死了吗?

眼眸慢慢阖上的刹那她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蹲在了自己的身边,柔声说道:“活下去,心死了,便真死了。”

能活的下去吗——不知道,但是蓝沫知道自己不想死。

其实早在十五年前自己就已经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很高兴了,她不想在奢望什么,只希望先生能平平安安。

“先生,一定要平安啊……”

蓝沫撑着最后的力气,回身对素寒衣微微一笑,她想把自己的笑容留下。鲜血顺着嘴角挑起的微笑留下,眼眸里似乎还含着一些泪水。

还是不舍啊。

她想转身,却还没转过去,浑身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上。

素寒衣赶紧抱起蓝沫,为她擦拭嘴角的血,一边说道:“没事的,别忘了你家先生可是医尊,没事的。”素寒衣声音哽咽,他知道自己这是自欺欺人,他怎能看不出蓝沫伤的多重。

司徒碧那一掌极其狠戾,想一掌取了素寒衣的性命。素寒衣自己接下这一掌都回天乏术,何况蓝沫这丫头。

他知蓝沫先前一直躲在梧桐树后面,是怕自己出来扰到了他,成为了他的累赘。当看见司徒碧那一掌劈下时,蓝沫心道不好,也没有想那么多,挺身出来挡在了素寒衣的面前。

素寒衣紧紧的抱着蓝沫的身体,眼睛有些酸楚,竟不知觉的留下了泪。

他是医者,见过了生老病死,却最怕生老病死。

还想着为蓝沫找一户好人家,却不了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他只觉得心头好疼,如万蚁噬心一般的疼。

“先……先生……不要这样……先……”蓝沫已经说不清话了,每说一个字,鲜血就汩汩的从嘴里流出,染在了素寒衣的白衣上,鲜艳的血,洁白的雪,在一起夺目却又刺眼,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妖娆。

“先生……”蓝沫颤颤的伸出右手,想要擦拭掉素寒衣眼角的泪,却在指尖触及到素寒衣的下颚时,再也没有力气,伸出的手无力的落下。闭月花容永远定格在那种笑脸上,今生今世都是这样。

“蓝沫……”素寒衣的声音很轻,他感受到自己怀中的人儿已经没有了呼吸。不知为何,此时他反倒冷静了不少。

他轻唤这蓝沫的名字,好像她睡着了一般,轻轻的唤着,却又不忍吵醒她。

素寒衣微笑着,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冰凉的泪水落下,在蓝沫的脸颊上绽放出高洁的白莲。

司徒碧自一掌打在了蓝沫胸前时,就悄然的退到了一边。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婢女,没想到一向孤傲对万物漠不关心的素寒衣竟然如此伤心。为人冷淡,世人总道他无情,却不知那张清水脱俗的容颜下却是这般脆弱。

这样也好,若是击溃了素寒衣的意志,活捉他唤出了九梵之王,那永生之术就唾手可得了。

想到这,司徒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两边的黑衣人意会到司徒碧的意思,相视一眼,握紧手中的刀,悄悄靠近怀抱着蓝沫的素寒衣。

突然一刀劈下,力道之大,虽不致命,但是足矣废除素寒衣的经脉。只是黑衣人的刀还未砍下,只觉得北风呼啸,这盛夏之时竟然飘起了白雪。

雪风迷住了众人的眼睛,待雪稍稍小点时,就见素寒衣背对着他们,一袭白衣没有了赶路所染的尘埃,飘渺如仙。

素寒衣怀中抱着蓝沫,背身微微回首,一双淡蓝色的眸子不在,瞳孔的眼神似血一般的红,妖娆诡异,让人觉得恐怖。眉间的三滴冰蓝色的水滴已经淡的不可见了,隐约还见的一点蓝色。

瞅着素寒衣,司徒碧不由的退后两步。

在素寒衣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杀气,而是那种如鬼神般的压迫感,司徒碧感觉自己被压抑着,好像窒息一般。

他知这已不是素寒衣了,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从开始他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低估了九梵之王,虽然也信永生,但他不信鬼神。九梵之王,多半是长白山那些居民的无稽之谈,即使二十年前血染了整个江湖,那也是武功高强罢了。

素寒衣轻抬眸子,傲视的看了司徒碧一眼。脸上已经没有先前的悲凉,嘴角微挑,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吾要永生?”

语气冰冷,如千年寒冰一般,单单就这四个字就让闻着感到彻骨的寒冷。

没人回答,顿时间天山脚下一片寂静,偶尔几声鸟鸣,但似乎因为这突然飘落的雪,只轻鸣了几声后,又是一片宁静。

雪花飘扬,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甜腥味,不浓,只有点点——蓝沫的血。

二十年前江湖的血雨腥风没有沾染到司南山庄,司徒碧也并没有也从未见过九梵之王,而现在他有些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了。

九梵之王绝对不是能被人臣服的神,即使他知永生之术,也没有人能从他口中得到永生。

不止这样,如果说现在的九梵之王是神,那还不如说他是鬼魔更贴切。

浑身散发出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血红的瞳孔犹如地狱中的修罗,微挑的嘴角带着阴狠的笑意。

“是你吗?”素寒衣黛眉微挑,瞅着退出人群外的司徒碧。

被素寒衣一瞅,司徒碧赶紧被压抑着喘不过气一样。他瞪大了双眼,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这般,素寒衣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往日一笑清丽如雪,今日一笑,如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娆美丽带着寒意。他一手怀抱着蓝沫,一手握紧隐寒剑。突然一跃而起,握着隐寒剑直逼司徒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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