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镇距离阜城也不过是十里路的样子,走水路更近些,靖华租下一艘船便自己去了长平镇,幽会情人,当然是不能明目张胆,靖华租的还是上等的画舫,他从前爱看戏,在阜城还没这个戏班时,追随着爹娘到乡下看过不少戏,可惜后来大家都觉得下乡麻烦,还不如就在城里热茶暖屋里听戏舒坦,所以便没再到乡里来过。
画舫从河岸直下,到荒野里就能看到两岸芦苇飘荡,初夏的夜星空辽阔,一望无垠的星辰,靖华撑着船一路到了太平镇,不远就能看到热闹的戏台搭在河岸边,大红灯笼几串高高挂,欢声笑语夹杂着敲锣打鼓和喝彩,然而唱戏的声音已被人声淹没,靖华将船藏匿在高大的芦苇丛里便上岸。
上爻听着班主的话在戏台后边坐好,准备着随传随到的打杂,其实除了刚开始搭戏台累些,往后基本没他的事,他坐在长板凳上仰看着天上的星星,两条腿前后摆来摆去,时不时看看遮布上戏台的投影,显得无所事事。
突然,有个人往他的板凳上一坐,上爻也没放在心上,他随意的侧过脸去,靖华满是笑意的坐在他身侧看他,上爻惊的从板凳上跃起,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靖华伸手拉着他的手,仰看着他,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你今夜这仗势是回不去了,我不来,岂不是两天都见不到你,别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不见,那就是六载了。”
上爻听他说着好听的话哄人,脸上微怒,反手捏着他的手,问道:“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和戏班的人睡通铺,要是你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咦,我还见不得光了。”靖华假装生气道,上爻见他像是不高兴,连忙讨好似的和他贴近些。
靖华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笑的宠溺,拉下上爻,看看这没人的空地,“我在河岸边藏了画舫,你等会过来,就和戏班的人说自己想出去转转,明天我送你回阜城。”
“班主要是以为我跑了怎么办。”上爻睁大眼睛看他,靖华和上爻十指相扣,笑道:“笨上爻,你就说你迷路了,稀里糊涂走回阜城了不就行了,我可不管,今晚你得补偿我。”
上爻侧过脸,看看戏台那边,怕有人现在过来,连忙拉起靖华跑了老远躲着,靖华一到没人的地方便紧紧的拥抱着上爻同他亲热,吻的上爻气喘吁吁,放开他的唇舌后满是喜悦的看着上爻,道:“好上爻,这可怎么办,见不到你我都要茶饭不思了。”
上爻闻言咬着嘴唇低下头,双手攀在靖华的肩上,草丛里传来阵阵的虫鸣,上爻的手顺着靖华的后颈抚摸到他背上,他细声道:“其实我也很想你,不过班主非要我过来,我没办法。”
“这我都知道。”靖华为此还唏嘘道:“这可愁死人了,看来以后我出不了远门了,你不在身边就容易做错事。”
“你做错什么了。”上爻听他说的认真,连忙关心道。靖华看他认真的模样,低笑道:“这……说来话长。”
上爻正要再说话,戏台那边却传来了班主的吆喝声,上爻听他喊自己,连忙倾身亲了靖华一下,安抚道:“你去画舫等我,我过去做些事,等戏唱完了我就找你。”
靖华轻笑着点头应着,说罢上爻便转身离开,靖华看着他的背影走入人群里,人被绿海似的芦苇包围着。
第12章:蚱蜢
上爻找到画舫时已经是深夜,因为河岸远,他沿着往下走了一些时间才找到画舫,它静静的藏在蜿蜒得河弯里,而里边此时正点着一盏灯,上爻站在河岸边,望着灯影跳上了船。
他走到船舱里时,靖华趴在桌边睡的有些熟,上爻左右张望了一会轻手轻脚进去,虽然已经是初夏,这夜里在河边也还是有些凉,上爻怕靖华这样睡着着凉了,起初找了个披风给他盖上。
上爻静坐在灯边,把下巴搁在桌上看着靖华,他其实心里挺高兴靖华能来找他,可想着靖华这么大老远的过来,他也没能好好的陪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河边再静,也能听到许多动静,上爻竖着耳朵,怕有人过来,或是有什么猫狗蛇虫之类的,毕竟是郊野,深更半夜的在这里,上爻还是有些不放心,靖华胆子倒是大,就这样趴着也睡的着。
上爻从前总觉得像靖华这样的少爷是吃不得一点苦的,可现在想想靖华撑着船来这里,却是风餐露宿,上爻心里五味杂陈。
半响后,上爻侧过头看外面的星阔苍野,起身离开船舱下了船。
他在芦苇荡里四处悠转了一圈,弄了些嫩绿的茎叶,回到船里他开始编蚱蜢,上爻总嫌弃自己的手不够灵巧,所以剪纸这些他学不好,编蚱蜢他倒是挺喜欢的,这还是班主手把手教他的,不过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
上爻编了两只蚱蜢就把它们对放在自己和靖华之间,上爻复又趴在桌子上看着靖华,所以靖华迷迷糊糊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摆在他眼前的蚱蜢,靖华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披风顺势滑到地上,靖华一看便知道这是上爻为他披上的。
上爻见他如此立刻笑出了声,靖华睡醒来还有些朦胧,他揉揉眼睛,再看看笑的灿烂的上爻,捡起披风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上爻双手撑在桌上笑道:“不知道,你手臂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靖华轻笑着摇头,自己活动了一下经骨,起身坐到上爻那边的椅上,将他半抱进怀里,上爻靠在他身上,靖华摸摸他的脸颊,道: “没想到还有些凉气,你该叫醒我的。”
上爻闭着眼,环抱着他的腰,笑道:“你都快要睡死了,我喊你没醒。”
“真的?”靖华诧异的问道,上爻连连点头,乖乖的说道:“对呀,怎么喊你你都醒不过来。”
靖华捏捏他的脸,笑道:“小骗子,竟然敢耍我呢。”上爻被他看穿了,连忙倾身吻住靖华,堵住他的嘴,靖华将他紧抱住,同他缠绵不休。
“靖华,靖华……”上爻任由靖华亲吻着自己不着寸屡的身体,他背靠在窗边,手指在靖华的头发间摩挲,靖华吻到他的小腹时,舌尖往下去逗弄上爻的小弟弟,上爻立刻低喘一声,复而咬着嘴唇,他越是咬着,越是喘息低沉。
靖华将他的事物含进嘴里,上爻的脸显的年纪小,下边这事物倒是不小,颜色是好的,一看就是鲜少自己弄,靖华按住他的腰,不让他有机会挣脱。
上爻的手用力的捏着靖华的肩膀,头向后仰着,靖华见他的事物坚如铁柱,一边用手一边用嘴,撩拨了好久,上爻才无法忍受的将小弟弟插进靖华嘴里,反将他的肩按住,狂热的在他嘴里顶弄。
他初次尝试在这种温热的地带里攀上高峰,一直顶弄的靖华嘴都要发麻才泄出来,靖华含着他的东西起身和上爻亲嘴,两人的身体又重叠到一起,靖华趁着上爻刚发泄出来的敏感身体,缓缓的插进了他的后边。
“啊……”上爻下意识的叫出了声,靖华咬着他的耳朵,使劲的弄着,忍耐着那舒服的让人发疯的紧迫感,笑道:“上爻,你那事物倒是宝贝的很。”
上爻张开嘴,眼里水光一片,他紧抱着靖华主动的摇摆起自己的腰,还不时的呻吟的呼喊着靖华,靖华哪里受的了他这样春情荡漾的模样,更加用力的进出,只把上爻弄的求饶他还不放过,各种姿势都给他来了一遍,上爻最后干脆是自暴自弃的躺着,任由靖华胡闹。
激情过后,上爻几乎是动弹不得,浑身无力的躺在椅上,靖华把他捞起来为他把衣服都穿好。
“爻爻,你读过《长恨歌》,可还记得多少?”靖华让上爻躺在自己腿上,低着头看他慵懒的样子。
上爻微微睁开眼,笑道:“读过,还背过。”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似语时。”靖华念着这句,上爻闻言答道:“原来我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懂什么?”靖华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上爻,触碰时靖华明显察觉到上爻的身体一颤,上爻深情的凝望着靖华,伸手去摸着他的脸,他指尖能触碰靖华,心里却问不出有些话,他知道自己该知道,不该问的就别开口。
“身不由己。”上爻微微叹息道:“心若是叛了自己,就是一朝为情死,也心甘情愿。”
靖华听他此言,心中一阵难受,他不知上爻这句话是怀古还是论今,可这话落到上爻身上,靖华便是舍不得,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上爻如此,靖华也弄不明白,自己该拿上爻怎么办。
上爻看靖华不接他的话了,笑道:“靖华,时间不早了,再不回阜城,班主恐怕得打断我的腿了。”
靖华轻笑着应下,便起身出了船舱,他站在船头摇着桨,上爻站在他身侧,靖华却道:“你进去睡一会,昨夜你累了一整夜。”
上爻面色复杂的看他,可靖华很固执的让他进去,上爻知道自己这样也没意思,所幸就会船舱去假寐。
回到阜城时,已是午后,靖华将船归还便和上爻分别,走时靖华强行带走了两只蚱蜢,上爻看他当宝,笑道:“这个不值钱。”
靖华拿在手里,调笑道:“定情信物是无价之宝。”上爻听他说的半真半假,就由着他自己去了。
第13章:名角
城外的战乱蔓延到了这里,一夜间城里到处是军阀在镇压平民,戏班子也被迫关门。
匆匆逃亡的人,脸上都是被战争磨出的痕迹,沧桑,绝望,偶尔听到的枪声,让予墨的剪纸连连剪乱。
忽然,有前面的伙计冲到他屋里喊道赶紧去前面集合,说有军阀来找人了。
予墨放下剪子,无奈的起身。
等到戏班的都齐了,只见一挺拔的人身穿剪裁合体的军装从一众人里走了出来,他目光阴沉,身上满是煞气,他站在士兵前面,双手负立,道:“你们这里谁是名角。”
班主朝予墨点点头示意他出来,予墨淡然的走了出来,将军上下打量他,道:“你会唱倾国伶音?”
予墨点头,道:“会唱。”
将军点点头,道:“唱一句。”
予墨放开嗓子,清唱着:“道是人间百年不出我,宫墙里可还是莺啼鹃鸣。”声音婉转,绝美凄厉。
将军轻笑道:“确实是名角。”
班主和众人正是喜上眉梢,那将军接着叹道:“却不是我要找的人。”
班主脸色一变,有些慌张。
将军道:“几月前,我途经此地,夜里人少,刚巧过这戏院就听见了这里边有人在台上唱着倾国伶音,那声音在我心中久久挥散不去,我想这样的人,若是埋没在这里太可惜了,不如跟着我去北平,一定声震天下。”
戏班的人都是知根知底,大家议论纷纷,若说不是予墨,这人又会是谁,予墨面上一动,他上前一步道:“将军,你说的可是立春那天。”
将军一听心中一禀,道:“你怎么知道。”
予墨叹道:“那日我夜里思念父母,不禁趁着没人独自跑到戏台来,唱了一曲伶音,以寄对他们的思恋。”
将军皱眉,道:“可刚才你的声音同那日并不同。”
予墨轻笑,“那日我是哭过的,原是如此声音有些变了,如若不是我,我怎会知道那日是立春。”
将军沉吟了片刻,叹道:“即是你,你可愿与我一同去北平。”
予墨笑道:“多谢将军抬爱,只可惜这戏班里,就我一个角,我若是走了,大家便是难讨生计。”
将军闻言略有遗憾的看予墨,“若不是战乱不便,我本可以同你的戏班一起带去,可如今我不便带他们走,既然你舍不得,我也不强求,近日我会在府上宴请宾客,你们戏班到时候可一定要光临寒舍。”
予墨笑意盈盈的点头,将军领着一对人马转身走了。
班主连忙责骂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北平,你真是蠢!”
予墨却是嘲讽的看他,“有本事你自己去北平,别光想着沾别人的光。”说罢,予墨转身离开。 门打开,上爻从予墨身后把他推到屋里,予墨料到上爻会来找他,转身轻蔑的看他,“我真是小看你了,居然可以惊动这样的人,把你放在我这后院是埋没你了!”
上爻气愤的看着他,质问道:“你是故意的,你知道那天在台上的是我,却还当着所有人承认是你自己。”
予墨见他真的生气了,冷笑道:“要不然我让你踏过我的头顶?传出去,别人还说我输给了我的洗脚下人,这人我丢不起。”
上爻伤心的看着他,道:“你果然是手段了得。”
予墨轻笑,“我说过做事要胆大,不能随意相信别人,上爻,是你太傻,刚才你要是胆大,站出来唱一曲,你不就走了吗,怪只怪你没胆量!”
上爻痛苦的看着他,咬牙切齿道:“大哥我不是没胆量站出来,我是怕让你无立足之地,可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着想,下次我绝不会为你放弃机会。”说罢上爻摔门而去。
予墨气的一脚踹到门上,骂道:“狼心狗肺的,你以为去了北平就有好日子吗,北平的戏子多少是死在别人床上的,你这样的去一天就被人给玩死了!”
予墨边骂边扶着墙,喃喃道:“我拿命来保住,你就是个白眼狼,早知道让你冲上去早点死了得了。”
予墨正难过着,忽然,他的窗户被人推开,上爻正站在外面,满脸内疚的看他。
予墨骂道:“你还不滚。”
上爻推门进来道歉,予墨坐在床边,讽刺道:“你这样的角跟我说这话我受不起。”
上爻连忙道:“大哥你知道我打心里敬重你,刚才我是想着这么多年了,我连一次登台的机会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人赏识,还不能把握机会,一时气上心头才会胡言乱语。”
予墨是不想听他说话的样子,冷冷的看着窗外。
他们这样对峙了良久,忽然上爻道:“我们两人相依为命这几年,你对我时刻照顾,我用这一生报答你都是心甘情愿,你永远是我大哥。”
说罢上爻离开,予墨透过窗看上爻的背影渐行渐远,予墨轻叹一声,重新拾起那未剪完的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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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沥沥的下着,昏黄的天暗淡了一切的光华,靖华撑着伞走进戏院,予墨在二楼他常坐的位子上坐着,靖华走上楼,朝他笑道:“你今天怎么变了性子。”
予墨无奈道:“今夜我要去将军府上唱戏。”
靖华面色微变,问道:“家宴?”
予墨点点头,靖华忽而目光悲戚起来,他低声道:“若你现在同我走,还来的及。”
予墨嗤笑,“我若是想逃早就逃走了,可我走了,戏班子怎么办。”
靖华伸手握住他的手,“予墨,你舍不得我?”
予墨眼幕低垂,靖华情意深切的握紧他的手,质问道:“予墨你怕我难过,才先和我说着,你一直不愿答应我,为何今日等我,你怕自己有去无回?”
予墨苦笑,手指慢慢的反握到靖华掌心,“我若真的走了,你就别等我。”
靖华眼里带着笑意,“你说什么?”
予墨收回手,清冷的说道:“我早该把话说绝,靖华,你待我很好,可你明白,我们不可能。”
靖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予墨边说边起身,“我心中戏班里的这一大家子人才是归宿,我与你身份有别,你只求一夕一朝,这情太短,而我所求的是天长地久。”说罢,予墨转身决绝的离开,只留给靖华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