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中谷练功期间,我并不急于求成。老头儿曾让与秋枫转告过我,我关心的人都过得好好的。我相信老头儿的话,武者达到他这般境界,已没必要因为任何原因对任何人说谎。
既然青芝染儿状况良好,我何不踏踏实实地练功,把功夫练得扎扎实实的呢,反正也不知道老头儿何时允许我离开,不如充分利用这段山中宁静的日子,打好基础,增强实力,真正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我要变强,这便是这段时间里我唯一的执着。
我执着去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
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少小毛病中,有一个是比较严重的。
当我执着做某一件事时,我会忘记时间。
在达成目的之前,我完全不会考虑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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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我惬意地乘风踏叶,在山间飞掠了十分钟左右,来到接近山顶处的一个瀑布前,脱衣,入水。
普天下的山都一样,越往高越冷,隆中谷位于半山腰处,四季如春,景色从未变过,而瀑布这边,则四季如冬,冷得人裹了被子来也受不住。
那是指一般人。
当我在很久之前把老头儿的另一本专着《轻功步法》练得驾轻就熟之后,便在山腰以上的地方乱转悠,一来嘛,是我坚信实践才是真理,无论学什么想学熟学透学以致用,都必须经过一段漫长的练习期;二来嘛,在山上的日子,毕竟憋闷得很,老困在隆中谷那一小片地方,更不是人受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常出去走走不是。
这山极陡,极险,也极大,满山上找不出几块平坦地方,然而少数的几片平地,往往都各富特点,景色极美。
啊,对了,山顶那破地方除外。
天天到外面练飞毛腿,我的轻功水准那叫一个一日千里,虽无机会与人一较高下,但光看我现在跑五十里地用的那点子时间,跑踏时那股子轻松轻盈的味儿,跑完后那副神清气爽的样儿,就能看出我的轻功有多强。我这可不是自己夸自己,这是货真价实的客观评价。
某一日在外溜达,我看见了这瀑布,喜不自胜。
想当年我最爱的运动项目,不是别的,正是游泳啊啊啊。
但回国后,我却很少游泳。
我这人潇洒,但不是神经大条的单细胞动物。每次到游泳馆去,所有人包括老人孩子,都紧盯着穿着保守的女士泳衣的我,恨不得把我的泳衣盯出个洞来。他们看一眼我的身体,再看一眼我的脸,再看身体,再看脸……基本上从换上泳衣到从游泳馆的女士更衣室出来,我都一直要忍受着别人怪异探究的目光。偶尔几回也就罢了,问题是我次次都要遭到这种待遇,时长日久,我实在不耐烦,干脆泳意上来了就泡浴室,总之不愿意再去任何一家游泳馆给人当猴子看。每当这时,我就有一种跑回日本的冲动,在日本我任何一位老师家里,都有私家温泉和小型游泳池,我尽可以游个痛快,那些或敬或怕我的师兄弟们,才不敢在我游得高兴时来打扰我。
综合以上种种,我在看到这瀑布,尤其这瀑布脚下的水流湍急的山泉时,那般的高兴劲儿,也就很可以理解了。
从那日起,我每天都会过来,脱光了衣服,在冰冷冻人的山泉里尽情游动,感受着很久不曾有过的由衷的纯粹的欢欣快活。
我爱泡汤,也很喜欢冬泳哩。
随着内力的增加,我学的招式愈加繁复,发挥出的能量也愈大,我常常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丹田温暖,有热气游走,精气更是十足充沛,甚至有过盛之感。我对自己的学习效率还是挺满意的,因而从不焦躁急进,一个阶段的学习目标达到了,再巩固一段日子,接着进行下一阶段的任务。对于习武,我一向安排有序,紊然不乱,步骤合理,并不着急,却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到最多最好。
我想,嗯,在习武方面,我大约是有些天分的吧。
游了半个多小时,山泉毕竟寒气过重,泡一会儿有好处,过犹不及,久了便会伤身。于是我不急不缓的凝气于足尖,借着水压,快速发力,从泉里一跃而出,落地无声。
扬眉,得意微笑。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蓝色之魂”原身的笑,那流露在眉梢唇角,轻惬随意,又张扬不羁的率性笑容,据说能让所有年龄在十五岁到三十五岁性别为女的可爱生物们脸红呢。
唉唉,遗憾。
我收起笑容,运功,浑身一阵发热,不一会儿身子便乾个透彻,连一丝湿润都不显。
其实这样也很危险,万一哪天运用不当,自燃了怎么办。
啊,我开玩笑呢。
穿衣的时候,我瞟到自己的身体,不禁再一次嫌恶地皱眉撇嘴。
看看这个不争气的身体吧,皮肤白得毫无血色,隐隐能觑到青色的血管,看起来孱弱到不行。这身皮肤不仅白得诡异,其触感更令人毛骨悚然,无论何时碰到,碰到何处,触感都是光滑细腻,如丝如绸如膏如瓷。以前看小说里描写某人皮肤好,用什么“细白如瓷”、“如凝脂玉膏一般”的形容词汇,每每觉得起遣词用句未免夸张,可我摸摸自己的身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用比喻得最夸张辞汇来形容,都似乎不能描绘到位。这么说吧,拿我在这边见过的几个皮肤好的人来和我的比较,青芝稍显暗淡,染儿过于青涩,樱绝色柔润不足,贺兰允儿劣于苍白。那日我看贺兰允儿的裸体,以为这便是皮肤又美又好的极致,如今和我的相较,差不多就像是美女中村花和国花的差距。
不是我损,这是事实,我自己也不想承认的客观事实。说起来,我皮肤的变化似乎是从我开始练内功开始的,原有的典型黄色皮肤一点点变白,手感正常的肤质也一天天变好,好得我都不敢去碰,那么柔,那么嫩,连我这个不计细节的人都觉得好像一碰就会酥了、软了、化了一样,而且这身肌肤相当敏感,易红易青易肿易惹人怜惜,偏偏外乾中强,就是不易受伤不易流血,即使有所损伤,也会很快便好,自我修复能力超强,不上药都不带留疤的。别说疤,连伤着过的痕迹都看不出一点,永远是吹弹可破完美无瑕的模样。
要光是皮肤好的让人头皮发麻,我也认了,也还不至于嫌弃自己的身子,问题在于,我浑身都很不对劲儿很不正常。
这么些日子来我运动量大的跟十个世界冠军加起来差不多,又勤于练功,所以个子长得极快,高度也令我很满意,目前比与秋枫高半个多头,而原来我比他矮半个多头。与秋枫头不大,但少说我也长了十来公分,现在大概有一米八几。
一米八几在现代社会不算什么,孩子们营养好爱打球踢球的,一半男孩子十七八岁都能长到一米八,可是这年头不一样啊,女的娇小玲珑,男的么,不是我说,搁现代大部分都算二等残废。
连当初我说其“高大”的高江瀚,也不过一七七左右,身体壮实而已,现在,小样儿的都得目光向上仰望我。
本来么,个子如此高,我挺知足了。
可惜,可惜,真他妈的可惜,一处败笔,满盘皆输。
我个子虽然高,肩也不窄,整个骨架子却偏纤细,正面看,柳条似的个儿,单薄的胸膛,两只手就能掐住的细腰,纤纤瘦瘦,整个儿一男版林黛玉;背面看,也好不到那儿去,肩还算宽,背部线条流畅,流畅得太柔,太润,腰线平滑,臀线堪称精致,两条腿固然修长,却毫无力量感,只能用纤细来形容的大腿,小腿和脚踝,我都可以忍,我忍不得的,是美好得如上好白玉雕琢出来一般的脚。
一双脚,不大,不小,无论正看、侧看,都像两件艺术品,那圆润透明的脚指甲更是惹人怜爱,让我想吐。
这样的脚,这样的身子,只要不是我的,我都会惊其完美,赞叹不已,说不准还会对这般无瑕的身子的主人迷恋不已,因为过于完美的东西,人人都有向往之心——可是,可是!且不说这副身板这般肌肤将来会给我招多少麻烦,就我个人审美观而言,我也不认为这模样适合我啊。
以我的性格,既然这么厌恶这身子,在绝不会自我伤害的前提下,自然想了不少办法改变现状,可是让人恼火的是,无论我的锻炼强度加大到什么地步,怎么努力的去练肌肉,我的身体摸起来还是仅仅称得上柔韧有弹性而已,哪里的肌肉都没有夸张一点点,一切都恰到好处略显细弱,虎背熊腰?哈哈,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经过十足努力仍不见效果的事,因为总归不算重要,又是自己的身子,慢慢地,我也就不管它了,只在每天穿衣脱衣看到时,皱一把眉头罢了。
现在比较令我烦恼的,是我的脸。
明显易了容的,脸。
我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脸上带了东西,而且用我目前向与秋枫及老头儿学来的医药知识无法摘掉它。
经常的,我会佩服那个制作这副面具的人一下。尽管对这方面的技术发展程度没什么了解,但好东西人是能感受到的,这面具戴在我脸上这么久,朝夕相伴,可我的脸却毫无不适,从未有过异样感觉,说明其透气性极好,还有不少其他细节也做得无可挑剔。另外,随着我身高的增加,头和脸都变大了,这面具居然也随之长大,戴在我脸上,就好似真是我的脸一般,刚才游泳时往水里一照,是一张清楚明显的我刚转生时看到的平凡倒有点丑的脸的长大版,看起来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那么,我为什么说这张脸已经明显是易了容了的呢。
因为肤色,肤质,以及线条轮廓。
如今,我脖子以下肤若清雪,颈线肩线臂线胸线腰线胯线腿线脚线,无一不柔和光滑线条细腻柔如白描出来般,脸上颜色却发黄发暗,脸部线条有棱有角,与身体不谐调到了极点。
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说这是身体变异,这个,明显是易容造成的。
就是不知道,面具下我的脸长什么样,要是很丑,那和身体的反差太大,我也是不愿意的;很美的话……倒是与身体情况一致,不过恐怕到时看到我真要吐血。
我喜欢美人,喜欢观赏美丽的事物,但我不希望自己也成为被别人观赏的对象啊。
我一边在心里叨叨念念,神游太虚,一边迅捷如风地飞越树木山石,直奔隆中谷。
蓦然想起今天早上到西山头练功时,出于好奇第一次放开了使出八分功力,一掌击向西山处高达十米的石壁,用的是穿透之术,当时打完了就急忙回去吃早饭了,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不如跑去看一眼,又没有震碎些山石。
老头儿的专着之一《外家功夫》中的第八章,讲的就是穿透之术,是招式最简单的功夫,也是最难学的功夫之一,
招式复杂或简单,对我而言都不算什么,耍花枪一样的招式我照样很快学会,学那个容易的很,学一门功夫不容易的是掌握其击打的力道和使出时的方式劲道,学好穿透之术正是难在发力的方法上,别的功夫我都早早学会,很快巩固,扎实之极,唯有这穿透之术,称得上我学武过程中的一个门槛了。
我倒也不着急,慢慢来么。
来到平日西山练功处,我面对着矮了五分之二的山壁,和满地的残石断木,呆住了。
原来,我不光是有天分……
我还有一个,习武天才的身体。
第二十五章:谪仙玉貌
见识到自己了令人咋舌的本事,我却意料之外的平静。
在过去的一段不短的日子里,我投注了全副心神和精力来做这件事,每日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提高功力,下一步该如何进行……虽然每一步都并不急切,但这段日子我的步调是极快的,投入和消耗都相当大,几乎每天的修习都在挑战我的极限,就像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现在,我看见了极度辛苦努力后的成果,正如一曲乐章演奏完毕,没有感到多么激动兴奋喜悦,只是,一下子,舒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回学习古代武学,真是累得我够呛,可算是我有记忆以来最耗时耗力的做一件事了,我相信,它是值得的。
上辈子,我平日里随性散漫惯了的,学武开始是为了打架这个兴趣服务来着,后来是因为师傅这个我唯一重视的长辈和最尊敬的人对我的期望,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是这块料,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成为一个强者——因着这些目的,我花功夫认真用心地学武,可毕竟我的本性在那儿摆着,又不特别热爱武学,所以尽管取得了不少辉煌成绩,我却始终没有为武学花费更多精力,长久专注于此的念头,在修行期间,也一直没有尽全力。我的想法是,已经很好了,这世上哪有最好呢,何必让自己那么累。
当年在日本不少人使尽浑身解数想把我留下,然而师傅去世带给我的打击,以及师傅要求我回国的临终遗言,使得我坚决离开日本回国,放弃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财富,名誉,地位,甚至是友情,甚至是,一段有发展前途的爱情。
在国内的生活和在日本时可谓天差地壤之别,我住在狭小的屋子里,吃有些粗糙的食物,穿廉价的衬衫牛仔裤,外出有时以刑警队的老爷车代步,更多时候,骑脚踏车。
即使在过得最艰苦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回日本,没有想过利用自己一身惊人的功夫去挣得更好的生活,那些在我眼里都不重要,那时对我而言唯一重要的就是林微秋,所以,我对生活没什么不满意,不满意的也都可以忍耐。我可以为了林微秋不计较太多东西,并且为他在我毫不感兴趣的工作中拼上全力。
如今,我到了这个落后的世界,从前在乎的已经远去,而我心中的目标是什么?我的未来在哪里,该如何度过?我没有特意想过,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既然关于身外之物我一无所有,那我至少该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足以与人抗衡的能力——初入异世时我是这么想的,但却并不着急去付诸实践,当小厮当得轻松惬意,甚至没想过改变现状。“当他几年小厮又如何,还能更多的认识一下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哩”是我当时的想法,那时候,我尚没有去做什么的动力。
而后短时间内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使我意识到了实力的绝对重要性,在这个落后的古代世界,弱肉强食表现得更为直接和明显;被贺兰允儿算计,看到自己视为朋友兄弟的青芝受辱,刚刚春宵一度决定保护的染儿被挟持,而自己曾引以为豪的功夫明显只能抵得一时——这些事使我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自身的痛恨嫌恶感,也使得我迫切地希望能尽快增强实力,不仅是为了青芝染儿,而是,我天生就不适合做一个无能的人,想狂想潇洒,得打好底子奠好基础,实力强大,是做一切的事情的基础。
正因为我很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才会那么顺从老头儿,才会在这些日子里一刻不停地努力,将我的精神和体力最大限度的投入,丝毫不复上辈子的淡漫轻忽点到为止。
这回修炼我付出了全部,实乃是被现实逼上梁山,不得不如此。
令我欣慰的是,我的付出有收获,并且是空前的大收获,果然付出与得到永远成正比啊。
回到隆中谷的小木屋,我止了思绪,停下反思和感慨,但觉浑身轻松自在,无论是心理上的包袱压力还是身上的劳累都一并消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
此时天色擦黑,正是晚饭时间,我拐去厨房,却不见本该在此处忙碌的与秋枫。
挠挠头发——和身体一样逐渐变质的头发,最近摸起来简直滑得不像样,随便一瞥,黑如流墨,亮若宝石,与我那双灿黑晶莹的眸子相映成辉,阳光下从泉水中看到的剪影,美不胜收——我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先推开木门,进得屋去。
不料老头儿竟在厅中坐着!
我微微吃惊,随即释然。
我自打练了内功,至今五感已敏锐到了如山中猛禽的地步,十里之内稍大点的动静都能听得分明,视物范围极远,且十分清楚。与秋枫没有武功,平日离谷远远的我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可今日屋内有两个人,其中包括不通功夫的与秋枫,我却丝毫没有察觉,不能不令我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