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与秋枫扶好了,我往旁边侧了侧。魔物啊魔物,我既然不感兴趣,就一定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我很讨厌麻烦的。
那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流淡去了,屋内出现了一个矮小精瘦的老者,面皮光滑无皱,精神气儿好极了,眉毛长长的,垂到下巴处,一双小眼睛弯弯的,笑意盈盈;不挺不塌的鼻梁,薄嘴唇儿咧开了,一团和气的笑着。
看起来好生善意可亲。
我却有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压得我眯起了眼,莫名生出几分杀意。
这杀意,并非出于怨怼仇恨,而是在黑暗世界生活过的人,形成的自我保护系统,在感受到危险,过于厉害难以对抗的危险时,所不由自主养成的习惯——拼了自己的一切,先下手为强,能挣得一分生机也或可未知。
但是很快,我就将这杀意收了起来,收得干脆,收得干干净净不留分毫。
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我有自知之明不代表我不敢拼,我不拼也不是我理智等候时机,而是因为,这个能量强大得令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也生出几分畏意的人,他此刻面对我的笑里,是绝对的真诚喜欢,和清晰可见的欣赏。
“小娃子不愧是老夫看中的人,不仅性情有趣,头脑也机灵,本事也不错。”不同于矮小乾瘦的身材,老者的声音浑厚有力,只是此刻距离近了,他收了八分力道,不然非震得我耳聋不可。
我依然洒脱自在的微笑,却不再散漫随意。
有些人,仅仅因为强大,便值得尊敬。
我是一个武者,在我面前,站着一位我需要仰头去看的前辈中的前辈,我予他以尊敬,实乃天经地义之事。
武者,再随便,再任性不羁,也有武者的自尊,武者的骄傲,以及,武者的道义和坚持,武者的信念。
在我的信念里,在武者?蓝的信念里,一些人,强大,且懂得他所面对的武者的特性,肯用心去看他面前的年轻的武者,那么,这些人,就是值得我尊敬的。
我在心里尊敬他,我对他尊敬的表现,就是把自己最真实最完美的一面表现出来,任他以长者和前辈的身份和眼光来审视评断。
所以我微笑,自信的微笑,舒展四肢,以一种全然放松而毫不设防的姿态。
我有预感,我将迎来,一个重要的转折。
这是,一个自信的年轻武者,面对一个欣赏他的前辈武者时,所自然产生的感觉,无迹可寻又合情合理的,第六感。
我和这个我在心里敬称一声前辈的老者对视,我的目光里充分表现出我的精神意志,那被我称为“蓝色之魂”的东西。
也许只是须臾,也许过了许久,老者走过来,伸长手臂——与他的身高极不相称的修长手臂,摸了摸我的头顶。
“小娃子,你将会长很高哩。”
我笑得更开心了。
一语双关,我知道,我通过了前辈的检验。
随后老者让与秋枫倒茶,在一旁侍候,自己则坐到床前椅子上,上下打量我,愉快笑道:“好娃子,你不仅可以陪老夫玩儿,还可以陪老夫玩儿许久,你高不高兴啊。”
“当然高兴。”我也笑道,已经很久不和这种前辈老人精打交道了呢,不由想起在日本时的精彩生活来,到现在还回味无穷啊。
“那么你便在此安心住下,你是老夫看中好娃子,往后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老夫都可以满足你——只有一条,老夫同意以前,不许离开此处。”
我一怔。
若没有见到这老者,我或许还会为自己争取一番,不可能乖乖听话,可是见到老者本人,我便很清楚了。这般老人精,他会宠你,纵容你,但他重视你的另一个表现,就是管你管得很严,而且只允许自己管你,只允许你听自己的话,你再怎么无法无天都行,但前提是必须有以师为天的信念。当然,做长辈的,尤其我面前的这位,他会尊重我,只是他有他的要求,正如我从前向之学习的大师们,各有个的坚持和收徒要求,我见识的多了,也有充分的认识和觉悟。
大师也好,老人精也罢,只要他看上了你,你就必须按他的想法走,否则不是失去一个好机会的问题,而是麻烦大了的问题,这方面我由于年少冲动没少吃亏,现在早彻底明白了。
如果我此时拒绝了面前老者的提议,我会不会受苦不知道,但他很有可能把我在外面的牵挂给解决掉,这可不用怎么怀疑,我很了解武道中的老人精们的做事风格。
在心里辗转思考,左右推敲了了半天,我打定主意不可傻乎乎的硬来,有些人不可违逆,况且还是想对我好的人。
“当然听您的。”我眨眨眼,语气诚恳:“只是求前辈一件事。”
“娃子但说无妨。”老者很高兴的样子。
“当日蓝潇保护的两人,希望前辈能与他们说上一声,关于蓝潇的去处和所作,让他们不必担心。另外请前辈告诉他们,待日后楚蓝潇回去,一定已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朋友与情人。”
在这种老人精面前,还必须有足够的诚恳,足够的坚定。
老者看着我,眼中愈发满意。
“这些娃子你便放心吧,你只需踏实住下便可。”
他站起身来,拈了一下拇指,转身向外走去,行至门口,侧头看我,笑道:“好娃子,你且记住,此处乃是前日你所住的山顶,所在之山的半山处,名叫隆中谷。从今往后,隆中谷,就是楚蓝潇的家。”
我注视着那瘦小的身影远去,难得,怔愣久久。
我的……家,么。的
隆中谷,楚蓝潇这辈子,在这个异世的家,啊。
听起来,真不错呢。
第二十四章:隆中宁静
虽然隆中谷顾名思义应该是个谷,可是事实上,此处却名不副实,其实是位于无名高山加超级陡山半山腰的一处平地,有一点点类似于泰山,半山处也有不少平坦开阔的地方。不同的是,此处属于原生态区域,周边围绕的都是树,无数高大茂密的数形成一个包围圈,圈在中间的部分是一大片草地,相对树较少,却有不少灌木林和色彩鲜艳的花卉,可谓鸟语花香,景色十分迷人。
就是太野生了点,意境太幽静渺远了点,让性喜热闹爱和人打交道的我,憋闷得很。
在草地极东方向,依着树林内围树最密集的地方建了两间木屋,这两间木屋紧邻着,里面打通了,使用面积大约有一百多平米。从外面进来有两扇门,一扇较大,位于较大木屋的墙中间,是正门;另一扇位于较小木屋的中间,是偏门,与秋枫特别坚持让我走那个所谓的正门,他自己则坚决走小门,让我特纳闷儿——这两扇不都是破木头门嘛,有什么区别啊,要是像彤晓庄园那样的门禁气派,我倒还可以搞搞派头,耍耍主子威风,走走挺有象征意义的“正门”,但是走这里的门想让我产生主子感觉,两个字,难啊。
木屋的里面,整个一百来平米被两排木墙分为三个空间,居中是厅堂,厅北是主卧室,以前是老头子——我心里这么称呼老人精啦——住的地方,厅南是客房,小小的就摆一张床,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别无它物。屋后有一处小小的木隔间,即为厨房。这个厨房可不能小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与秋枫就是在此地烹饪出无数精致美味的佳品菜肴给我吃的,乃谷中重地也。
整间屋子包括床和桌椅,都是木制产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依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木头清香,颇为怡人。这些家什外观上虽称不上多么高雅,其朴素清幽之气,渺然杳远之韵却很有几分世外桃源形锸驳母芯醯梦页3>醯么宋莘浅2皇屎衔艺庋桓龊斐敬笏兹司幼。宋锓浅2皇屎衔艺庋桓鎏傲敌拇蠓踩耸褂茫业拇嬖塚蛑本褪瞧苹德≈泄群湍疚菡遄匀唤嗑徊蝗痉渤镜姆瘴Ю醋拧?
因为这种不协调感,我至少郁闷调整了十来天,终于适应后我蓦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被我当作引人邪念的魔物的与秋枫,却非常诡异的与这里的环境相契合,他简直就像是山中的花妖草精,连呼吸出的气息都隐约带着一丝青草味,与妖媚魅惑的外表极为不符的干净气质,让他看起来犹如是天使与恶魔生出的混血儿,很美,很动人,也很危险。
这么个危险的人,居然和我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两个人睡觉的床仅有五米远,平时生活中他更是不离我左右,让我无语问苍天。
啊啊,与秋枫一看就是个麻烦的招惹体,而我很讨厌麻烦的好不好。
不过目前想那些还太早,鬼知道我要在这个没人烟的地方待多久,以后又会发生些什么,用那句老话来说,自己不能决定的事,不如顺其自然。
于是我心安理得的在“山区”住了小半个月,日子虽然枯燥得我光想把周围所有的树全砍了,而且上厕所极之不方便,不想被人参观排泄物的话就必须跑很远解决问题,不过毕竟这样的生活不久前我已经体验过三月了,所以我少说多练,扛了下来。
我把这些当作老头给我的考验——哪有那么轻易就教人武功的好事,无亲无故的,至少对方得是个有价值的人才吧——这种心理最正常不过,我很能理解。
有耐心绝对是有一件好事,这不,在隆中谷待了不到一个月,与秋枫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某日清晨我刚睁开眼,尚且睡眼朦胧,与秋枫便用双手递给了我一本书,秀眉微敛,神色十分凝重,让意识不清的我产生了见到一个来传旨赐死的宫人的错觉。
相当奇妙的联想,感觉和现实差太远了,所以我很快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东西莫不是与秋枫珍藏已久的菜谱?里面详述了他做菜美味异常的秘诀?若真的是,那我还是蛮有兴趣的。
“这是主人独门绝创的内功心法。”柔媚沙哑的声音低了几分。
唔?内功心法?我想了老久的东东,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书皮崭新,闻之犹有墨香,扉页上书“内功心法”四个大字的,一看就像在骗小孩儿的玩意儿?!!
简直是,怪哉乎。
如果不是亲眼见识过老头儿的能力气势,我真要以为自己被耍了。
怎么着,这老头儿对我这么好呐,专门为了我写了一本书?嗯,虽然如果此书中的内容乃老头儿倾囊相授的话,这书还算蛮有价值的,但是,唉唉,一直以来,我心心念念的都是某本传说中的武林前辈高人编着的,古朴无华,沧桑沉练的武功秘笈啊,结果却拿到一个人家现写的。
果然人总不可能事事如意。
我翻了一会儿书,看到不少人体穴位图,微笑,再微笑;得意,再得意。
哈哈,当年为了使功夫水准再上升一个层次,为了扁人时扁得更快更狠更爽,我可是特意拜隐居深山中的一位和尚老中医为师,从日本远渡重洋回国在五夷山窝了好几个月,学的中医学上的人体构造和穴位辨识以及穴位作用等等相关知识。和老和尚saygood-bye时我没记住几个穴位的名称,却把穴位所在位置及其生理意义记了个精确度达到零点零零一,并且在经过了数年中无数次打架实践后,充分掌握了利用穴位攻击的要领,甚至可以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了。
这会子,我只要把名称和修习方法对上号便可,省了不少麻烦啊,要知道学中医可是一件相当枯燥无味烦之又烦的事。
把书收起来,我一抬头,看见与秋枫还站在那儿发呆。这可不像跟上了发条似的机器人管家兼仆人的他啊,嗯哼,好像刚才他就有点不对劲儿,该不会是嫉妒他主子对我太好吧。说实话要不是老头儿太老了,我非对与秋枫和老头儿的关系大加猜测不可,与秋枫那股子忠心劲儿,那股子对老头儿敬畏崇重劲儿,几乎都要着魔了,弄得他自己都不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般。
说实话,和与秋枫朝夕相处也有将近两个月了,我一直没办法把他当个正常人看。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天天待在黑漆抹乌的屋子里阴森森的,晚上还老骚扰我,骚扰得既有水准又很公事化,摆明了不是稀罕我也不是捉弄我,纯粹是奉命而已,让我生气都无从生起。
后来他不再对我动手动脚,一举一动却仍是那么好像计算好了一样,让我看着他总觉得不大舒服,有一种由衷的怪异感。与秋枫像个外表完美的木偶娃娃,毫无自我的思想和意志,不同于虚伪做作城府深沉的贺兰允儿,更不同于单纯稚真爱恨分明的染儿,他明明那么有存在感,同时他又在无形中努力地淡化自己的存在感,怎么看怎么感觉他都不像个真实的有灵魂的人类。
难得看到他失神发呆,嘿嘿,挺有趣的。
与秋枫没有呆太久,很快回过神来,冲我柔顺妩媚的浅笑。不得不承认,尽管他的笑毫无感情,但单从审美的角度来看的话,的确非常美丽。
“奴婢先下去备饭了。”柔软纤细的腰肢微微弯曲,与秋枫姿态曼妙的行了个礼,姗姗后退着离开。
备饭,备饭,备饭!
哈哈,就爱听小样儿的说这俩字,美食,可是我在这破地方的唯一精神寄托啊。
从那日起,我除了每天的基础锻炼毫不松懈外,就在研究穴位名儿,研究完了就找那本《内功心法》练,遇到不懂的,未免遭遇可怕的走火入魔,便找与秋枫问。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与秋枫的药理知识有多么丰富,医术有多么高超。
我从未见识过与秋枫的医术,但是光看他对各个穴位的解释和对药理的了解,就不难看出他的厉害。
以前一直以为内功是门多么高深的学问,真正学了,我才发现它也不过如此,总的来说么,就是要求心要静,气要凝,静坐练功时,神要空。我猜吧,之所以许多高手成了高手以后便很难再进步,是因为那些人成名后便产生了不少杂念,在练功中,那些杂念更是时不时冒上头来,杂念变成了贪念,而满脑子贪念的人,怎么可能领会武学的精髓?所以那些人不但在武功方面停滞不前,还很容易走火入魔。
我想我是幸运的,至少我很清醒的认识到了许多前人失败的原因,并以此为鉴,避免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当然啦,我可不是什么无欲无求无可眷恋的“三无”人士,我的贪欲,并不比任何人少一些,我聪明的地方是,在该把脑子清空的时候,绝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往脑子塞东西,反正静心沉思凝神打坐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又不难,我自然可以做到。我楚蓝潇是个爽快人,也是个明白人,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不会温温吞吞想前思后顾左望右,我沉下心的时候,是真的能做到三魂气魄所有思绪,包括整个灵魂,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绝对的专注认真。
不少人说过,楚蓝潇平日洒脱不羁,然而一旦她认准了要做什么事,那么,她会执着得令人心惊。
上辈子,我在向藤原惠大师学艺期间,因为决心克服对人体构造和敏感点认识不足的障碍,跑回国在深山老庙里待了几个月,一心学习中医理学。这件事在当时日本武学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我可是一代宗师藤原惠的关门弟子,还是个异国人,却胆敢如此放肆任性!
不过我决定了的事,是不会考虑后果的,这不是盲目鲁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权衡过利弊,那时对于我而言,如果过不了那个关卡,我就不可能再有大的突破和提高,又正好听说了那位隐世的中医学大师的事迹,便当机立断跑去学艺。
日本人虽然重武道,但他们更重实力,当藤原惠发现我质的进步后,不仅没有怪我,反而以我的决断力和执着心来教育他其他的弟子,于是我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机会在眼前时,绝不能让它溜走,想留住机会,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实力;想要把握好机会,则必须拿出自己的诚意,而所谓诚意,不正是百分百全神贯注的做这件事,以此来体现出它对自己的重要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