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等呗,反正他叫我陪他玩儿来了,总不会把我乾撂这儿吧。
先住着吧。
我十分悠闲的过了一星期——整七天的山上生活,还挺惬意的。
山和山之间,就像人和人之间一样,是有差距的。
我刚到这世界时待了仨月的山,虽然也不矮,但树多,草多,有点像绿色生态公园,连山坡都是极为平缓的。可是现在待的这山,简直就是原来那座的祖爷爷辈儿,高得不可思议,陡得不可想像,我们住山顶,还有一大片较平坦的空地,周围也有些缓坡,但是不出方圆三公里,便到处是断崖绝壁,往下一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饶是我胆大惯了的,也看得一阵眼晕。
不禁暗骂,那老头儿玩儿我呢吧,就这地理位置,老子就是想跑也有心无力啊。
还好我一开始就不想跑,也没什么逆反心理。
难得上了这么高的山,咱就四处逛逛吧,怪石嶙峋,光岩凸地,虽然荒芜,也算别有风味。
要是每天不用被迫和个看不见脸的陌生人挤一张床,我就更惬意了。
这山顶上只有一间屋子,这屋子还没有窗子,唯一的家什是一张床,旁边一个小隔间是厨房,也是黑乎乎的。那个自称奴婢的一天到晚待在屋里头,我干脆一天到晚待在屋外头,散布,游走,训练体能,练功,晚上回去睡觉。由于此地寒气重,谁睡地下也受不了,所以我勉为其难和陌生人睡一张床,只是这小子睡觉太不老实,手老往我裤子里伸,而我至今没把他的手“喀吧”了,一来是因为我想起来老头儿说他这儿有个更漂亮好玩的人,想以此吸引我,所以这人估计是奉命而为,我为难一个仆人,显得忒没气度;二来么,虽然他动作不规矩,但其人本身给我的感觉不坏,我不讨厌他——我这个人讨厌谁喜欢谁,最开始都是由对方的气场决定的。另外呢,他的饭做得很好吃,嗯嗯,是我这么久以来吃到的水准最高的饭菜了,我很满意。
然而事实证明,老天爷总不会让我满意太久的。
日子太清闲了,时不时的,我就觉得有些烦躁郁闷。
我犯了一个是个人在孤身独处——那个怪怪的男奴婢忽略不计——时,都会犯的错误。
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想自己的将来,会怎样怎样。
如果顺利的话,从老头儿那儿学一身武功,回去。我不会跟那些武侠小说看多了的小孩子一样,自以为自己就是绝世高手了天下无敌了,我只是想学了内功练了高强的武艺,有能力保护我重要的人,如此而已。
回去以后,把青芝染儿接出来,然后皆大欢喜……么。
恐怕没那么简单。
青芝是个有故事的人,单纯的孩子似的染儿,他的身后有背负着什么,也不好说。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为自己的朋友情人卖力吧,这还是得在对方愿意的前提下。
就算事情都解决了,青芝会和我在一块儿么?他一定还有他的生活他的过去,我只是一个之前还在一厢情愿,刚被接受了一点的新朋友罢了。而染儿……以前总是对我们的未来很乐观,但是他到底对我抱有怎么个感情,我又有多喜欢他呢,不好说啊,毕竟我跟他,只是被一场意外联系在一起,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仓促,事后又遇到好些事儿,我又被劫到这么个鬼地方。脑子里那股热乎劲儿过去了,我开始冷静了,难保他不会也开始冷静下来,想啊想,鬼知道想得怎么样,得出个甚结论。
好些日子了,我一空闲下来就忍不住想来想去,一边想一边鄙视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何上辈子我没有单独散步和离群索居的经验,这两样儿,都他妈的忒不适合老子了啊啊啊!!!
大概是我身上的凶煞之气愈来愈浓,晚上睡我旁边那位尽职尽责工作勤勉的“奴婢”不再沉默了,某一个月圆之夜,我皱着眉头烦躁地数羊的时候,身旁传来了柔媚温顺的轻音:“奴婢斗胆,敢问小主子可是有心事?”
我不耐烦的冷哼:“你管得真宽啊。”
“奴婢不敢。”声音更柔顺了,“只是小主子心情不佳,奴婢心中惶恐,来日无法向主子交待。奴婢只望能尽己之力,为小主子排忧。”
我撇撇嘴,本来不打算理他,可一想这人说话口气,做事风格,哪里都像女的,没准心思也和女的一样细腻。我虽然上辈子就是个女的,却属于“非典型”,不算数。
于是告诉他我心情不好,嗯,是和感情有关的。
“小主子已有心上人了么。”那娇媚嗓音柔柔问我。
“你问我心上人……什么时候的心上人?”怎么一提感情就想到爱情呢,真是不纯洁。
“心上人哪分时间呢,心上人不是就心里头住的那个人么。”他幽幽轻笑,十足的魅惑,十足的蛊动人心。
我吁了一口气,嘲讽的笑道:“心里头的啊,有啊,那个人在我心里住了七年多,可是……他已经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为什么?”与秋枫不急不缓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呢?因为我不想做个可悲的人,既然从前不可能得到,以后更是再也不可能得到,我还想着他念着他,岂不是把自己套在一个圈子里,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么?我可不是个会把自己桎梏在笼中的笨蛋啊。”就是说呢,楚蓝潇爱好美食,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那么,小主子现在又有其他可心的人了么?”
“……嗯。”我垂睫扬唇,却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可心……是一场意外送来的缘分吧,有了身体的牵连,而我并无不喜的人。”
“原来是这样么。”与秋枫轻柔如风的笑,笑声妩媚,勾人心魂。“奴婢大概明白了。也许,小主子心里明明放不下原先那人,却不得不放下,心中正是矛盾,可巧又遇上意外,与一位小主子本无他念的人结缘,难免令小主子内心郁结,总不能思虑顺畅,心中自在,所以才……近日种种,想来不过是小主子您心里的郁闷难言之气难以发泄罢了,若此事尚无根治之法,便请小主子不必再整日思虑,让一切顺其自然吧,毕竟,谁人没个烦恼呢。只要自己心不受困,自己想得开,便也就无甚大事。这是奴婢的一点愚见。”
听了他一番话,不说当头棒喝,也让我豁然开朗。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多好的四个字啊。
说实话,我一向是个任性的人,所以和染儿的事,并非出于自我意志,是让我恼火不甘的。不是情愿发生的关系,若在以前,我才不管对方如何,可是到了这异世界,许多事不再那么简单,这地方毕竟不是一夜情如喝水吃饭一般,一个原先好人家的少爷,落魄了,又为了救人受了这番……嗯,咱暂说是“糟蹋”吧,若我事后还没个好脸色,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对人家的打击可太大了。我当然可以不理会他的心情,可是我这人有个致命的弱点,也是人生的原则之一,就是负责任。一个任性而又负责的人,日子的确不好过,可如果做人如果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他还是个人么?与动物有甚区别!何况现在我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未必当什么英雄,至少得自己看得起自己。
所以,我不能不管染儿。
再者,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初来乍到的,难免想找些感情依靠,青芝满足了我的友情,但他毕竟含蓄;因为心有所属的缘故,我从没谈过恋爱,有了和染儿的床底之欢,年少之人,难免新鲜,胸中豪情顿起,却因为没有感情基础,过了一段日子,豪情淡去,觉得没着没落的,加之对未来的不确定,才会让一点小事困我多日。
这般辗转思绪,若非旁人点醒,我自己绝不会这么快察觉,这些想法感情,在我的观念中,可是十足十的娘娘腔。
不过今日想得明白,也是很好,我这人么,万事爱找个痛快,婆婆妈妈,不清不楚,我最忌讳。
想明白后,我以后便专心练功,增强实力,无论未来如何走下去,拥有实力,始终是最基本的资本,也是当前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了。
第二十三章:山隆中谷
被劫到山上大约一个月光景,老头儿终于出现了。
老头出现得很突然。当时我在睡觉,我睡觉一向睡得很实,没有任何怪癖,往那儿一躺,着了,第二天天亮自然醒,从来都是一夜无梦,睡一宿连姿势都不带变的。自从换了这个身体,其他地方并无不适,唯独这个警觉性,不知怎么就高得很,虽然依旧睡得很好,可是只要听见一点动静或周围有一点异常,就会自觉醒来,我根本控制不了。
所以当我大半夜里莫名其妙睁开眼睛,半天摸不着头脑时,老头儿的从天而降,就既突然又可以预料了。
这个身体,麻烦是麻烦,可作为一个练武的人,我不得不说这是一副相当不错的身体。
似乎老头儿也这么想。
他下来后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段话:“嘿嘿小娃子,没想到你五感如此上佳。当日老夫就看出来娃子你尽管没有修习上称内功,外家功夫也怪的很,并无章法可言,却行之有效。而你的速度——没有修习内功动作却能如此之迅,更是令老夫也不由感叹啊。”
“所以呢?”我仰头看向破了个大洞的屋顶,扇扇手咳了两声,暗里诅咒这间建在高山顶上的豆腐渣工程。靠,既然这么容易坏,就不该用茅草瓦片来做屋顶好不好,砸下来扬起一阵灰,呛死了!
好不容易周围的空气好一点了,我转头看过去,怔住了。
我被骗了。
我真的被骗了。
那个声音浑厚,笑声哈哈爽朗健实,一直在自称“老夫”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脑子里勾画的,身材高大结实,长髯飘飘,红光满面,目光炯炯,神情中还有一丝顽皮的老前辈加老顽童似的形象。
此刻站在我床前的这个人,在月光和星光的交错照耀下,让我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人身高大约一米七五,体重在五十公斤左右,较瘦,身穿一件藏青色长袍,更衬得身材纤弱;头发随意系在脑后,有刘海,脸颊旁落着两绺长发,显得脸儿愈瘦,眼儿愈大,五官柔和,相貌清秀,光看外表撑死了不超过二十五岁。
这么一个人,甭管他是不是真有自称老夫的年龄,光顶着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身子骨,自称老夫,谁见了谁都得说他脑子犯神经,不正常。
我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最近我老做撇嘴这个动作,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成歪嘴子。
“喂喂,小娃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瞧不起老夫么?你……”
叽里咕噜,咕噜叽里,那些教训之词,我全当杂音,自动遮罩。
抖了抖被子上的灰,我从新缩进被窝里,蒙头大睡。
小样儿的欺骗我感情,怎么也得忽略你一次。
昨晚那个怪人果然没有硬把我从床上扽起来。
他可能还点了我的睡穴,让我毫无知觉,就被转移了地方。
一觉醒来,我盯着那水蓝色的床帏看了半晌,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便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转头看去,一个纤细嫋娜的身影缓缓走来,手上还捧着一叠衣物。
那人走近了,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蓝黑色柔媚多情的眸子,当真是水一般的眼眸,浓密得妖媚十足的睫毛轻眨间,蓝黑色的美眸漾着水波,好似一汪清潭,波光潋灩,引人遐思无数。
那双眼,妩媚,神秘,靡丽,蕴得东西实在太丰富,眸子自己好像有了生命,实在太美太魅惑,以至于,看了他的眸子,我便无意去看他的脸了。
他是个会引起人心底最盛的贪念的魔物,一般人看了那么一双眼,便忍不住急切地要看他的脸,而他的脸,想必比他的眸子还要魅,人们往往一不留神,便陷入了贪婪的沼泽,为他产生的贪欲,终会勾出自己其他的贪念,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整个人都毁了。
开玩笑,且不说我是学过犯罪心理学的,那东西学了用处也不大,可好歹我干了七八年刑警,见过多少社会上最黑暗的东西,多少利用人的天性的高级心理学犯罪,高级而丑恶的犯罪,若还没有这么点警觉性,你以为光靠些拳脚功夫我能平安活到现在?
噢,对了,一时忘了,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嗯哼,所以说嘛,死过一回,觉悟当然就更高了,呵呵。
调整了下心情,我转了转眼,再去看那个妖魔一般的人,容貌的的确确美丽绝伦,没有一丝瑕疵,看起来简直不像是真的,尤其他的神情温顺柔和得像个定好程式的机器人,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没关系没关系,就当是看画看山看水看风景好了,以这种角度来看的话,他的美还是很有欣赏价值的。
“奴婢与秋枫,见过小主子。”奶白的肌肤,妩媚风流的身段,光看身子也是个尤物啊。我摸了摸下巴,挑眉道:“你说过了,我记性没那么差。”
“回小主子,此处才真正是主子的居所,前几日所处之地乃是主子平日练功的地方。主子认为那处风景极好,是故先邀小主子去那处小住了几日。”
啊?有没有搞错,那破地方,哪里风景好啊,想自杀那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别的,我可没看出那光秃秃的山顶有啥值得人被邀请的地方。
还有,有件事儿咱可得先说清楚了。
“你们家主子要真长那样,麻烦你以后再别叫我什么小主子了,忒诡异。”怎么说老子也是三十岁的心理年龄了不是,可受不了这刺激。
与秋枫柔柔一笑,千种风情,万般娇媚,尽在这淡淡的一笑中。
“回小主子,小主子误会了,昨夜小主子所见,是主子的一位调皮晚辈,常常跟在主子身后,喜欢假装主子出来见人,性情却是极好的。”
我管昨夜那人是谁,是不是老头儿,是不是把我抓来那位,都无所谓,只要其深不可测的高强内功是真的,赞美肯定我的话是真的,潜台词里愿意教我内功的意思是真的,就成。
当务之急,先见着人再说。
“那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们主子啊?总不能把我掳来后乾晾这儿吧,你们主子的诚意到底在哪里?”我心里盘算着,见了人才好要求学内功,要真学上了,怎么也得学一阵子,最好先回去看看青芝染儿他们怎么样了,再跟他们交待一声。胡思乱想未来如何是一回事儿,可他们的确是我目前唯二的牵挂,也是唯二的重要之人,要是他们现在状况不妙,我搁这儿耗着,又有什么意义。
“奴婢……”与秋枫正待回话,一阵强大的气流袭来,离我颇近的他身子一歪,正好投怀送抱歪到我胸口。我出于人道主义扶了他一把,隔着衣服感受到那小臂的柔若无骨,蓦然想起了贺兰允儿。唉,此时心境有些变化,只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贺兰允儿虽然恶劣,尚称不上可恨,况且一个男人,尽管长得艳丽柔弱,想必也不愿意老让人压,他又不是什么纯良好欺的人。撇去外表不谈,贺兰允儿的心机城府,我看都非同一般。听染儿的说法,贺兰允儿以前也是豪门子弟,一朝沦落遭人辱,心理肯定要变畸形,我有三番两次或看或听他被男人玩弄的场景,他怨恨迁怒我,也有情可原,再说了,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我得大他一轮以上,何必老跟他斤斤计较。
又一件事儿想通了,我顿觉轻松不少,毕竟贺兰允儿是染儿极喜欢信赖的的人,我总对他心存芥蒂,染儿也不舒服,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想开了,下回再见贺兰允儿,给他个好脸色吧。
嘿嘿,我这人就是这样,对谁谁的感觉别人强迫不来,只能靠自己时不时突然顿悟一下,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