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寂静的房屋里只回荡着他一人的声音,久久都没人回应。
容惜辞不满地翻身下床,瞟了一眼外边,发觉夕阳渐落。不禁抱怨了几声:“该死的,跑哪去了,温御修,温御修!”哀嚎了几声都没人回应,他只得愤愤地起身穿衣,唤小二上了一桶浴水给他。
洗净后,温御修还没回来,容惜辞不满了,他在房里抱胸走来走去,时而跺脚,时而踢房里的桌椅泄气,结果把自己踢得脚都疼了还没见人。
他想出去寻人,但他这头白发极其显眼,若是出去,能找着温御修最好,若是找不着反倒会惹来麻烦。如今他是众矢之的,能安分的留下等候,便留下来的好。
可是,直到晚上都不见温御修的踪影,容惜辞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温御修是怎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说会给他准备浴水,铁定会给他准备,而方才他问过小二,温御修竟一直都未归来,更甭说给他准备浴水了。如今竟无缘无故地消失了那么久,指不准是出了什么事。
心里打了个激灵,莫不是他又回到自己的地方了罢。脑海里方蹦出这一可能,容惜辞便心底有些悲凉。他们两人当真是事事多磨,好不容易见面,经历那么多,却又因为身处不同的地方而分离,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去寻温御修。他阖上目,试着似从此那般,脱离这个故事,化作幽魂从书册里走出,却发现,不知是现实世界天未黑,还是他被禁锢之故,竟都无法做到。想了想,兴许,是因此时的他,篡改了本该死亡的剧情,还未死去,因而若想化成魂体去寻人,也不成。
这一下,容惜辞顿时没了主意,苦恼得不知所措,如今好不容易过了死亡的那一关,他可没有勇气去寻死一次。倒不如,不如静坐着等死,以化成魂,再去寻人。
思及此,他便平复内心的躁动,盘腿坐下,等死……
却没想,不过短短几日相处,自己对他的依赖竟如此之深,若是方解杨知晓自己为了他,而想法子寻死,不知可是会想吐血呢。
他的嘴角弯起了一抹释然的笑,静静地看着烛光,不知不觉竟觉烛焰里浮现出了温御修痞子般的笑脸,那模样漾得他的心都醉了。他对着这烛光也不知望了多久,想着想着,索性打算上床去睡觉好了,省得满脑子都是温御修。
他翻身上床,然而一个晃眼,似看到了什么东西。他一惊,赶忙在床上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在床尾发现了一枚玉佩。
“这是……”容惜辞将这枚玉佩反复翻来看了看,只觉好生熟悉,上头镂空纹着一似是雄狮又似是麒麟的吉祥物,手感光滑,玉泽显眼,应是价值不菲。
如此价值不菲的玉佩怎会跌落于此,不是自己的,那么……
莫非是温御修的!脑中闪过一丝光,容惜辞闭目回忆,恍然忆起,这玉佩是佩戴在温御修腰下的。
容惜辞心里渐渐不安,这玉佩如此名贵,竟会掉落在此。先不论可会是温御修匆忙时掉落的,便是依温御修谨慎的性子,若是发现玉佩掉落了,岂会不归来寻,而这玉佩不属于《攻成身退》里的物件,若温御修当真回到《受之无愧》里,这玉佩理应不会在此的。且再加之如今天色渐晚,他都未归来,那么很有可能是出事了……
容惜辞内心一片惶恐,温御修若是出事,又死一次了他该怎办,上一次亲眼见着温御修死在自己面前,他便已是难受不堪,如今,若再经历过一次……
不,容惜辞甩了甩头,温御修死了,不过是回到自己的地方,重新活过而已,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
越是这般想着,他的指尖越是冰凉,温御修回去后,将会是什么命运,他最清楚不过,不过是作者轻松打下几个字,而后结束他的生命。
唰地,容惜辞站了起身,看到外头夜幕已降,便毫不犹豫地盘起白发,取过一旁的农帽戴上,便快速地从窗台跳了出去,几步轻点,瞬间跃至几丈开外。
他的菊功精脆同温御修的急攻精利相结合后,已大有长进,对付十数个高手不是难事,这本便擅长的轻功自然也快了许多。
在城镇里行走,他不敢高声呐喊温御修的名字,只得在房顶上穿梭,寻找温御修的身影。
他掠行过几处地方,小巷街道都不放过,终于在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他掠了下来,而待一看清那身影所在之地,他浑身一僵。
第十八章:温御修失踪
只见这儿竟然是一家青楼,门前莺莺燕燕来往不绝,都兜着手里的手绢,身子巴不得黏在客人的身上,暧昧地蹭来蹭去。
容惜辞目光所及,一个蓝衣人左揽一个女人,右抱着一个,正嬉笑着往青楼里走去。
容惜辞站在屋顶上看,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好你个温御修,不来顾着我,反倒跑来这地方鬼混!
那蓝衣男子身侧有个男子,似是陪同他而来,正躬身邀请他进入青楼,嘴里谄媚地喊道:“温公子,快请,快请。”
轰地一记闷雷在容惜辞耳边炸开,双手的拳头攥出了发白的指节,原先还对那人寄予了点希望,如今看到他人都喊出那声温公子了,仅剩的一丁点儿希望都被击得支离破碎。
容惜辞心头便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恨恨地翻身一跃,跳落下房顶,直接就要冲进青楼,逮住温御修。
哪知刚到门口,他便被人阻了下来。
“哟,我说这位公子,您这身行头,是要来寻姑娘的么?” 门外的老鸨一摆手中的团扇,略显福态的身子就这么一站,便拦住了容惜辞。
容惜辞一顿,堪堪退了一步,目光远放,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那蓝色的身影竟不见了踪影。
他一急,便要生生硬闯,然而老鸨可不是吃闲饭的,她把手一挥,几个壮汉打手便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抱胸看着他。
容惜辞望着眼前这几个高大威猛的人,眉头都皱紧了。他的身份特殊,如今又是逃难之时,万不可轻易暴露身份,因而这强行闯入,只会引起他人关注。他探手到了怀里,方要取出银票,却又忽地顿住了。他此时方想起来,他的银票上有方家的印记,若是使出来,指不准会被发现,而他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平日里嫌重,都是交给温御修的。这下,他可没辙了,眼看着人就在眼前都抓不到,气得他牙痒痒的,暗暗跺了跺脚,转身便离去。
方走出门几步,他眼珠子一转,便翻身而上,趁夜从青楼后院进了去。
他环顾四周,趁着无人,便翻过几个围墙,到了膳房附近。此时,恰巧有个大厨端着一壶酒,递给一个小丫鬟:“送给温公子。”
容惜辞一凛,趁着小丫鬟远离膳房时,快速跃到了她的面前,在她失声尖叫前,捂住了她的嘴:“不许喊,告知我温公子的雅间在何处,不若,”他扣手到了丫鬟的脖颈,“我杀了你!”
小丫鬟被吓住了,哆嗦着身子连连点头。容惜辞迟疑了半晌,看到她目光中的坚定,才缓缓移开捂着她的手。从她那打听得出温御修所在后,他当即便纵起身子,翻身远走。
循着那丫鬟所说之处,他翻身来到了那雅间的房顶,落稳步子,便蹲了下身,轻掀墙瓦,投目下望。
但可惜,容惜辞只能看到屋内之人的身形,面目却是看不清。只见里头不但有温御修一人,还有两个环绕在他周身的姑娘,和另一个陪同他进来的男子。两人一边搂着莺莺燕燕饮酒,一边高声对谈。
“温公子,我听闻今日你们连同盟主一块儿去围剿了一人?”
“不错,那人很快便被我们打落水中,不见了踪影,不过凭他重伤的程度,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蓝衣公子方一开口,容惜辞便听出了对方不是自己所寻之人,暗叹一声,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温御修没有来青楼这里同别个女子搂搂抱抱,忧的是温御修又去了哪里。
他动了动身,正要抱憾离去,却听底下两人对话又起,将他吸引住了。
“哦?也不知那人怎地惹到了方盟主,竟由得盟主他派几方人士追杀。”
“嗤,还不是那人带走了盟主最得意的男宠。私自带走人,还不得落得被人追杀。只是可惜,虽寻着了那个人,但是盟主的男宠还是找不着。我们将那人杀得快死时,故意放了他一条生路,本想着他会归去寻那男宠,岂知他竟引着我们去了护城河的桥边,还妄想杀了我们,哼,简直做梦!这不,他反倒被我们打成重伤,落水了,现下,只怕是一具水中浮尸咯,哈哈哈。”
容惜辞的指尖愈发冰冷,此刻,他竟被这消息骇得浑身颤抖。这话中所说之人与他和温御修极其相似,但却有些不同。不会,那落水男人不会是温御修的,他兀自在那安慰着自己,却不知越是安慰越是心慌,牙齿都打颤起来。
而这时,底下的话便如一盆冷水在他头上倾盆而下,兜得他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带着丝丝寒意。
“哦?却不知那被杀之人是谁,这男宠又是何人?”
“呵,这男宠是何人我便不知了,方盟主也未说,只说了那落水之人的名姓,唤作温御修。”
温、御、修,短短的三个字便一个晴天霹雳在容惜辞脑海里炸开。
他浑身一颤,温御修死了,被他们杀死了,这便是他没有出现的真相?
他颤抖着站起身,踉跄了几步,原来,他不是回去他的地方了,而是死了,连让他救治的机会都没有了。
容惜辞呆呆地倒退几步,眼神里空洞无神,下面再谈什么他都没仔细听了,他也没有兴趣,他此刻只想着那个人,那个会挂着一抹痞子笑容的人。他翻身跃下,发狂般地奔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东西,正想寻个僻静的地方,等待自己死去,而后去他的世界找他。
然而,方一动手,便听叮的一声响起,一块玉佩掉落在地。他呆呆地捡起玉佩,没有意识地反复抚摸上头的纹路,此刻他才发觉,温御修在他心里,竟种了那么深的位置,让他拔之不去。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东西,那是一种在别人身上得不到,而温御修却不经意间给予他的东西,心头蓦地一颤,脑海里浮现了温御修的模样,那嘴角的一抹痞气,印染了他俊俏的脸庞。
不自觉地,容惜辞也勾起了一抹笑容,伸出手去,想去抱着那个人。然而,双手一环,便落空了。
他幡然惊醒,温御修已经不在了。眼底忽地泛上了涩意:“混账,你个混账!”
他黯然一怒,便收拾起自己的包袱,冲了出去。他要去寻他的尸首,他要寻他的尸首!
他冲到了城镇里唯一的护城河,左右环顾,发现这河水波澜平漪,没有纹动。他四处低头寻找,看看有何踪迹,然,一样东西霸道地闯入了他的眼帘,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那是一把扇子,一把独特的铁骨扇,正静静地淌在水中,随着河水的轻漪浮动,慢慢地被冲上岸边。他呆愣地走过去,轻轻将其拿走,这扇滴水不漏,也并无损伤,但是上头的血迹虽被水冲刷,但仍清晰感觉得到。这把扇子,似开非开,并未完全打开,也并未完全折叠。
捡过这把扇子的一刻,容惜辞脑海里有什么浮现。他呆呆地仰头,看着上头那过河的小桥,一瞬间零星片段拼凑:温御修被众人追及,掠到了桥上,却惊见两路人包抄而至,将其重重包围,他举扇攻击了数人,却渐渐不敌,鲜血滴落,融汇入河中,在最后的一刻,他黯然一笑,生生受了一掌,翻身掉落河中,那把扇也随之掉到河面,漂浮至了岸边,而他人则随波逐流,不知去了哪儿。
容惜辞苦涩一笑,心里竟是苦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呆呆地站起,抚摸着扇上头的纹路,背起了包袱,便沿着护城河一路奔下去,哪怕只是一具尸首,他也要看到!
他一路沿着护城河跑着,一路寻找,明知道希望渺茫,他也不肯放弃。可是天亮了,日出了,平淡无波的护城河里也没露出一丝死人的长发,没有他的踪影,没有……
长长的护城河围绕着城镇而流,流域之广,莫可名说。他已不知顺着漂流的方向找了多久,可日落了,他还是没有找着,没有。
他绝望地跪倒在了岸边,在心底凄绝一唤:温御修,你究竟在何处,在何处……
他趴伏在地,想流泪,却发觉干涩的喉咙里发不出声,一天一夜未吃东西,未进一滴水,只是在盲目的寻找,麻木的搜寻。他的喉咙早已干得难受,如今天气正凉,秋风肆意,正不断吹熄着他仅剩不多的体力。
他缓缓地抓起手上的岸沙,看着它们在指缝间流走。他凄绝一唤,竟怵地拔出了手里的铁骨扇,亮出了上头的刀片,正要从自己的腹中刺下了解性命,而后去他的世界寻他。
但,触到衣裳的一刻,他停下了。谁言要好生活着,爱惜生命,谁言想看到明日的阳光……转念一想,兴许温御修还活着,因为这扇子还在这里,并未消失。可这安慰却是如此的无力,呵呵,他笑着站了起身,收好了温御修的扇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为防他人发觉,他是从窗台跃上进的房。他把自己丢到了床上,抱着温御修睡过的枕头,汲取上头还未消散的气息,沉沉睡去。
他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似是天荒地老永不停歇。他多渴望一睡不醒,再睁眼时,便到了现实世界里,而后魂体飘荡,去寻温御修。
然,梦终有醒的时候,当一阵古怪的风吹来时,他便怵然惊醒。方一睁眼,便看到自己的床头前立了一个人。
第十九章:一个都不选
“容惜辞?”低沉的嗓音从来人口中逸出,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极其阴森诡异。
察觉到对方似乎没有杀意,容惜辞敛下了身上的戒备,恢复了一副慵懒的模样。他眯了眯眼,悠闲地打了个呵欠道:“你是何人?”
“容惜辞?”来人嗓音又沉了沉,继续耐心地问道。
容惜辞一怔,忽地笑了出口:“我是何人,干你屁事!倒是你,三更半夜闯入他人房间,不觉得失礼么?”
“主子找你。”那人毫不理会容惜辞所言。
“主子?”容惜辞轻蔑一笑,“你主子若想寻我,便让自己亲自过来罢。”
“你还不配。”那人冷冷地道。
“我不配?呵,那让他吃鸟去罢!”
“主子说你是不怕死之人,果真未错。”
容惜辞一怔,冷笑出声:“不,我怕死,不过我不会死。”
“哼,”那人也不屑地哼了一声,“没了主子助力,你也不过是将死之人。”
容惜辞目光一凛,这人这么一说,他便猜着他口中的主子是谁了。能助他活命的,只有一个人——方解杨。
“呵呵”,容惜辞冷冷一笑,“原来是他呀,怎地,他不是想要我命么,为何不来取,反倒唤你来寻我。”
“你的命,还不配主子亲自来取,再者你的命已不值钱,迟早会死,只是早晚问题罢了。”
“噢,”容惜辞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怵而翻脸喝道,“我死不死,干你屁事!滚去吃鸟去罢!”
那人脸色一沉,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你的命是不值钱,却不知你的恋人命值不值钱。”
容惜辞的眸一沉,脸色瞬间冷峻下来:“你说甚?”那人所说的,莫非是指温御修。
“我说甚,已经告知了你,至于去不去见主子,你自个儿看着办罢,告辞!”此话一落,一阵风动之后,这人便不见了踪影。
容惜辞的眉头皱紧了,他一怔,方要开口问如何见人,只见一道破空之音擦破空气而来。他一个翻身,堪堪避过,晃眼一瞧,便见一黑色的暗器嵌入了他方才所躺之地,而暗器上则携着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