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几秒钟,苦涩地摇头。
“您的意思是让我——”故意拖长最后的一个字音,却并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下去。
宋樵似乎很理解我要表达的意思,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需要确切的证据。”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以为你需要这个机会。”再次将身子靠向椅背,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宋樵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算计的眼光。“如果这次任务成功,我会将你向上面汇报成‘警方埋伏在赤帮多年的卧底’。你的身份将会和现在有实质性的改变……”顿了一顿,又道,“据说在你父亲的旧宅,那里还存放着你们海家历代的功勋……”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一种隐私被人窥探的感觉倏地袭上头顶。
“海锡,你和你父亲,都不该被埋没在赤帮……”淡淡的话语,平和的没有丝毫情绪流露。但是却恰到好处地触动心弦,一语中的。
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认可我……和我的父亲……
……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五角星”的。
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胸腔中一股莫名的情绪升腾。
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赤帮。相反的,就是因为想象的太多,所以才会在刚刚与那个叫做宋樵的中年男人产生共鸣。
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就连我的人生,也处处潜藏着矛盾。
我说过我出身于警察世家,多年前被派到赤帮做卧底的父亲海战辉被组织背叛,身份暴露之际多亏赤帮老大武成断掌相救,才保住我们一家几口性命。我自小在黑道之中受尽冷眼,被所有人视为叛徒的儿子。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愿望,我要将黑道中那些欺负我的人绳之以法。警察世家出身的我有着倔强的性格和脾气,我厌恶犯罪,仇视坏人。我对警察怀有很高尚的憧憬,即使父亲曾对我说过要我随遇而安,知足知止。
刚刚在咖啡馆的时候,我对宋樵的提议不置可否。
他让我协助他得到赤帮那批走私军火的确切情报。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借此打压赤帮,巩固自己在警界的地位。而另一方面,赤帮横行国内多年,当局各界亦是颇为头疼。如果可以借此军火走私的机会扳倒赤帮,那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最近几年,自武司全权接管黑道生意以来,赤帮的反侦察能力也随之极度提升,各个环节保密工作甚至说已经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警方派到赤帮的几个卧底全部有去无回。这,也是宋樵之所以找上我的原因。
不用花时间精力去打消敌人的疑虑,深入敌人内部。警方那些人,倒是乐得轻松。而作为交换,我将被他安上一个执行特殊任务的卧底身份,代替父亲海战辉回归光明。
这,真是不可多得的天大的好事。对于我来说。
心中不禁嗤笑一下。说实在的,如果是几个月前,我也许会想也不想就答应这件事。可是现在,莫名的顾虑不知不觉多起来,让我在做任何事情时都有些畏首畏尾了。
“抱歉,我需要好好想想。”我那时很意外的没有正面回答宋樵的提议。事实上,我根本就摸不透自己的想法。他的提议很诱人,对我这个一贯没有斗志,却又十分想要改变现状的人来说,这真的是一个最好最快的捷径了。可是我一想到一旦接受这个提议就会直面武司,所有关于背叛的矛盾情绪就在一瞬间像是霜打的茄子,全部蔫掉了。
不是我多害怕武司,事实上我想手刃武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当大好的机会真正摆在面前之时,我却莫名其妙地一次接连这一次想到武司那一日跪在张裕德面前忍辱负重的模样。
“你放开他!”他那天歇斯底里的模样还近在眼前,举着的枪缓缓垂下,连带着低垂的头也是一副隐忍的模样。那一刻,我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何种灾难,只看着他,心中的经络都快乱成一团麻。
“其实跟你在一起还不错。”耳畔掠过那一日他气喘的话。我不明白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为什么会为我做那种事,只知道曾经他强迫我为他口交之时,我是由衷的感到耻辱。
面前的宋樵不知在想什么,盯着我看了一阵,突然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海世侄,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不知所谓的说辞。而且突然叫我世侄,就像是急于向我表明身份立场一样。
他与我应该有多亲近,是否会害我,这的确要见仁见智了。他毕竟没有在我们一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时及时出现,在我们孤立无援之时,他也并没有出手相救。我很清楚这一点,他现在无非也只是想与我相互利用。
只是,这种利用,我又能获得几分利益?崭新的正义身份,还是再一次的可恶叛徒?
蹙着眉头苦笑了一下,唇齿间残留的咖啡还隐隐透着一丝甜腻的苦涩。
“宋先生,也许结果会非你所愿。”
“不怕,这个世界毕竟没有绝对的事。”宋樵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沓小小的便签纸,又取出钢笔飞快地在纸上写出一串号码。递给我的时候他眼角眉梢都含着笑。
“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与你常联系。海世侄,你小时候我还曾抱过你……”
……
六十三、
胡乱将那张用蓝色便签纸写下的号码塞进口袋,转身从路边的临时停车位拿了车。
靠在座椅上看着不远处五角星咖啡馆的照片,色彩斑斓的彩条加上灰黑色的“五角星”三个大字,要说有多恶俗就有多恶俗。
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各种事情一股脑的挤在一起,这一刻,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正盯着那“五角星”三个大字神经兮兮地出神,被我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声。拿过来一看,只是一条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扣费短信。只不过在随手退出界面之时,突然发现手机屏幕上大喇喇地躺着十七通未接来电。
皱了一下眉头,脑子里面飞快地想了一下有谁会这么关注我。等到翻开通话记录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电话原来都是华林打来的。
她这么急切的找我……
突然就想起原本我是要到医院找华林的,若不是刚刚答应宋樵与他在五角星见面,说不定这个时候我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啊,真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赶紧回拨了电话过去。
刚刚在与宋樵见面之前,其实我有打电话过去的,只不过打了几通电话华林都没接,我这才私自权衡了一下,首先去见了宋樵。
好在电话没拨出去多久,那边就有人接听了。电话那头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在我说出一个“喂”字很久,那边才总算有了回应。
“你现在在哪儿?”华林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我在……在外面。”不知为何心里面有些不安的砰砰乱跳,我原本以为华林会大发雷霆的,可是仔细想想,她与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年,真正发脾气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华林,对不起,刚刚我被事情缠身……我现在就过去找你!”我决定先低头认错,毕竟我是个男人,而且也有错在先。不过华林似乎并不愿意给我知错就改的机会,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不用来了!”
很淡漠的语气,疏离的就好似在与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怎么了?”其实说到底还是担心华林本身。虽说我们现在已是同床异梦,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她还怀着我的孩子。
“就是你不用来了。”冷冽的语气。
“为什么?”我也有些郁闷了。华林向来善解人意,我不明白她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晚了。”她忽然冷笑了一下,“海锡,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让我也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我不明白。”
“因为你就是个傻子,怎么可能明白?!”很小的声音,能听出说话之人语气中的疲惫。然后她倏地挂断了电话,在我准备问她我哪里傻的时候。
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愤愤然的将手机扔回副驾驶座,颓然地靠在皮质座椅上。我想起今天早上看星座运势的时候,今天我的确时运不佳。
早上的时候我真该去向何桑安请教一下我今日是否适宜出门,他对八卦命理黄道吉日都很有研究,听他的一定不会错。
已经趋近四点半钟的时间,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嘈嘈杂杂的声音汇聚在各处,让我的心情跟着街道上的人声一样,快要乱成一锅粥。
好不容易开着车回到住所,刚刚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算算日子,这时候大致应该是查天然气的日子了。胡乱用毛巾抹了一把脸,赤着脚就跑出去开门。
独居男人的生活总是很邋遢的,特别是经历过女人又回归独居生活的男人。
也许应该找个时间请个钟点工。
胡乱将缠在脚上的衣服踢到沙发底下,匆匆跑过去开了房门。可是房门一开,我却愣在了那里。
“怎么,不欢迎我进来?”门口站得笔直的男人揶揄道。
五官深邃俊朗,身材颀长挺拔。一张脸上的表情永远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配着那一身楚楚衣冠,怎么看都会让人忍不住想到“禽兽”二字。
我的眉头跳了跳,原本就烦躁的情绪现在更是无以复加了。
“你来做什么?”站在门里面,丝毫没有让开道路让门外之人进来的意思。
“如果我说想你,你会有什么反应?”那人环着手微微冷笑,那阴邪的笑容里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你别开玩笑。”还是下意识地让开道路让这位不速之客进门,有些懊恼于自己总会在他的面前表现软弱。愤愤地在身侧握起拳头,关上门刚一转身,却发觉那人欺身上前,突然将我圈在门与他的手臂之间。
“你的头发怎么湿了?”伸出手指缓缓拨弄我额前的碎发。刚刚因为洗脸的缘故,那发梢还在向下滴水。
因为离得颇近的缘故,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喷薄在我脸颊之上的鼻息。
“武司,你在作弄我吗?”忍不住开口去问。我承认,我最近胆量有些见长。
武司微微一笑,勾起的嘴角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海锡,这是你跟饲主说话的态度吗?”手上突然用力,我发觉他已将我的头发攥在掌心。
因为被他拉扯住头发,我只能被迫抬起脸去看他。他原本就比我略高,现在这个姿势我正好能看到他冷酷的眉眼与骄傲的鼻孔。
“那我该用什么态度?低声下气,绝对服从,还是百般讨好?”我的语气逐渐冷下来。我今日的心情原本就很不好,现在他又来招惹我,让我心里面存着的火气有若火上浇油。
原本以为武司应该会大发脾气然后打我一顿。我情愿他那样,至少他的暴力可以给我一个日后与他为敌,甚至公然背叛他的理由。
只是没想到武司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一阵,突然放开了手。
“海锡,我看你永远也学不乖。”他看着我的眼,滑到我脖颈的手指抬起来缓缓摩挲我的脸颊,“一条狗而已,只要学会乖乖听话就好……”越来越小的声音,就停在我的耳畔。我感到他慢慢逼近的唇,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的下眼睑,虽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仅仅只是在怔愣了一秒钟之后,没有下意识选择躲开。
事实上,他的定位总是出错。我怎么可能是狗?我没有忠诚的心脏,也没有效忠的决心。我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孤狼,有的,只会是等待伺机反扑的利爪,和顺从之下头脑中的风起云涌。
牵起嘴角默默迎上他的吻。其实如果学会适应,就会发现他的吻技实在有够高超。
没有强烈抵御侵入的舌头,张开唇的瞬间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迎接亲吻,甚至伸出舌头与他唇齿纠缠。
感觉到他的舌头肆无忌惮地扫过我的每颗牙齿,划过我敏感的上颚,我咕哝了一声,却被他更深的侵入喉咙。他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样霸道张狂,好似惟他能够主宰这世间的一切。
根本没有一丝呼吸的余地,在窒息的快感中感觉到他逐渐摸向腰间的手掌。我伸手想去推他,却被他当先一步一把扛在肩上。
“做什么?”有些气喘地捶打他的后背。虽然直言被他吻到脱力有些丢脸,但不可否认,他的吻足够令我疯狂。
被他压在床上的时候,我脑子里面是一片空白。看他压着我亲吻我的脸颊,一直将那吻绵延至脖颈锁骨,我的心在划过阵阵悸动之时,才慢慢找回一丝清明。
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你情我愿的欢爱。带着和谐因子的氛围是说不出的轻松,暧昧的空气在原本备显空旷的房间中流转,就连那射进窗子的阳光也恰到好处的增添了朦胧的美感。
武司用力吻着我的唇,甚至用牙齿研磨我唇角的每一寸皮肤。他的手也并没有闲着,一面解着我的腰带一面搓揉着我还在沉睡着的分身。男人在性事上的行动力远远超过思想能力,下腹传来的愈演愈烈的灼热感,令我忍不出嘤咛出声。
“嗯嗯……”当意识到有呻吟声从我的口中溢出的时候,我的脸腾地一下燃烧起来。
“那么有感觉吗?”武司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抬头,就看到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了他几秒钟。那一刻的时间有若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你要跟我做吗?”
六十四、
“你要跟我做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今天的自己是非常反常的。
我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武司,自然更不会喜欢上这二者的结合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先前遭遇宋樵的提议,又碰上华林莫名其妙的坏脾气,我感觉也许自己一定是被刺激到了,才会问出这么反常的话来。
也许人被压抑的太久,是会主动去寻求一个发泄的出口。而我现在,似乎真的需要发泄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后悔,但是在看到武司脸上风起云涌的表情之后,突然又有些莫名的兴奋。我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了,特别是看着武司身上有些凌乱的西服衬衫,以及那略微凸出脖颈的喉结。突然发觉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似乎都在发散着致命的性感气息。
“嗯?”听到我说话,武司挑着眉有些狐疑地看我,而后突然失笑出声。
“海锡,我发现你很逗。”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武司却缓缓从我的身上起身。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动作了,我突然感到有些挫败。
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身连着心,都被浇了个通透。这一次变相的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感觉,没想到竟是从我一贯憎恶的人身上获得。
“武司,你他……唔……”一个“妈”字还没来得及骂出,嘴唇突然被狠狠地咬住了。那偌大的力气,箍着我的肩膀似乎再紧一分就会断掉。
火热的唇齿纠缠,差一点令我缺氧而死。而与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吻似乎更加激烈。
“如果你现在大张着双腿诱惑我,说不定我会很愿意跟你做。”在亲吻的空当,武司伏在我的身上有意无意用下身摩擦我失却精神的分身。衣料的研磨带来的粗糙之感,诱发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