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卷起袖子给“叱咤风云”刷着鬃毛,一道冷热交织的视线在背上如爬行般舔过,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手上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流畅又自然,“叱咤风云”舒服得不住扫着尾巴。
“彪哥的‘哪吒’是这周的冠军。”没有回头,杜维先开了口。
有些惊讶他的主动,阿彪脸面上却纹丝不动,“我还不知道你也喜欢赛马啊。”他又走近几步,在杜维转身之时停下,二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我不懂,有时候凑凑热闹。”杜维把刷子扔到一边,拍拍“叱咤风云”脖子,真一副聊天的样子。
阿彪心里面渐渐热了起来,杜维的转变太叫人吃惊,不再是直来直往的夹枪带棍,喜恶分明,语调里还是傲气十足,却不再拒人千里,进退的把握自然不做作。人只要确定了一个目标,就会变得心机深沉,更讲究说话的方式,他几乎瞬间就确定,杜维会蜕变成一只完美的野兽。
“正哥都没时间陪你看看比赛?白瞎这么好的马了。”看了眼一旁的“叱咤风云”,阿彪主动把话题引向林正。
杜维双手揣进兜里,松垮垮的裤腰沉下去,薄透的衬衣布料下胯骨的阴影扎着,“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时间?”他眉毛一扬眼神如利剑般直射过去。
低着头轻笑几声,阿彪默默走到他身旁,靠近,“要是不知道,你能找我来?”盯着眼前那只薄薄的耳垂,他心猿意马,“杜维,你学会卖关子了。”
并没有躲闪,杜维站得笔直,紧绷的身体曲线还是能探出一丝勉强,“林正最近都在干嘛?”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对方的态度已经明朗,他也懒得绕圈子,直奔主题。
“正哥怎么舍得让你操心这个!”带着一股子酸味儿,阿彪绕到他身后,“新到的货纯度有问题,拆货的下家可都闹翻天了。”
毒品的暴力主要来自勾兑,纯度越高勾兑的次数就越多,利润也是成倍增长的,一旦纯度上落了价,无疑是叫下家活生生割下块肉来,谁能答应。
“陈魁搞得鬼!”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杜维根本不用想,变着花样想整死林正的还会有谁。
“杜维,你要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还得多动动脑子,省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阿彪仰起头,看着向上延伸的枝杈,浓密的树荫深处有几只雏鸟喳喳叫着,“你觉得林正会傻到以为一口气就能灭了陈魁?他有自己的步骤,那一步一步都是精心量订好的。货源根本就是他没法吃到手的东西,他用劫下的一部分货换了地盘上的交易权,为什么不用英合的那部分直接换货源的主动权?因为没有用,换来了也控制不了,于是就留下来换你了。”
阿彪的这番话挑拨意味很重,但也不是全无道理,杜维听得心惊胆战,压着翻动的情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从一开始他需要的就是时间,而不是泰国那边的合作。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到了泰国玩命地做事,很成功就把陈魁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了,正好腾出时间给林正与别的毒枭接触的机会。”阿彪转了个方向,似乎很专心地欣赏周围的景色,并不关心杜维的反应,“其实这事儿换了别人,陈魁那只老狐狸还真会怀疑他动机不纯,他也必须做出一副货源最大的假象。林正应该也劝过你吧?他越是劝你,你不得越当真?到头来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一身病的……”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杜维终于受不了,出声打断,他一直有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几乎怀疑过所有的可能,却从来不曾怀疑过林正对自己的真心。
“猜测?”天真地坚持叫阿彪大笑出声,他转身盯着杜维的后背,“那现在为什么货的纯度会出问题?还不是陈魁已经察觉到他的真实动向,叫泰国那边动了手脚,搞臭他的名声,好叫英合趁机挖掉他的市场。”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住对方,“杜维,心里最明白的应该是你自己,林正为什么怎么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你和巴根的关系都那么熟了,为什么货出了问题,他不敢叫你和泰国那边调解?因为他害怕!他宁愿自己坑过这段,都不敢叫你知道实情!”
“你他妈离我远点!”受不了背后火热的压力,加上情绪失控,杜维转身一拳就抡了过去!
阿彪似乎随时随地都在防着他动手,闪身的瞬间扣住他的胳膊,肩膀往过一带,轻松地将人压在后面的树干上,“冷静点,没什么事会让天塌下来。”他皱眉看着情绪波动极大的杜维,收起笑脸,又认真地加了句,“正哥也是迫不得已。”
梢头的枝叶被碰撞的余波震得沙沙响着,杜维紧抿着嘴却止不住唇齿的轻颤,不停警告自己不要落入对方挑拨的陷阱中,而现在,只有愤怒地发泄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心在跳的。
“你还想帮他吗?”阿彪一直是平静自然的,先前挑拨离间的快感,都没能在他脸上留下一丝得意的感觉。
杜维的眼神一下跳到他脸上,摸不清目的,警觉地缩起瞳仁,一道危险的光。
慢慢收了手,阿彪退开压制着的身体,“我只是想讲清楚,你若想帮他不是不可能,可也要为自己想想以后的路,你要怎么做?”
提起今后,杜维完全是一片迷茫,不自觉地回了句,“不知道。”
阿彪伸手想帮他整下卷起的领角,却被一把拍开,他扇扇手,“无论对谁,不知道也不要说出口,别叫人猜出你心里面想什么,才能下好每步棋。”
他突然长出一口气,转身背对着杜维,似有不甘,“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帮林正。”说到这他的声音猛一顿,阴森森的凉意,“但我也是生意人,不会做亏本买卖。”
杜维完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里堵着挣扎不已……
突然,树上掉下来一团灰溜溜的东西,正落到“叱咤风云”的鼻子上,它惊叫一声,死命地甩头,那个灰团原来是只身材肥硕的大松鼠,尖锐的爪子抠入马头,跟着吱吱乱叫,尾巴吊在空中乱摇。“叱咤风云”彻底受惊,高高扬起前蹄,愤怒地打着响鼻。
杜维一步窜上去叫着它的名字,拉住缰绳想安慰它,顺便把松鼠抓下来。哪知受到惊吓骚扰的马匹,根本不听任何呼唤,马蹄扬起眼看就要飞奔出去……
阿彪叫了声小心,一把将人扑到地上,手垫在他后脑,“叱咤风云”飞落的马蹄从他们身边踩过,震动的闷响由地面传入耳膜,“咚咚”地跳着,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稳住。
阿彪支起身体,正对上杜维厌恶地眼神,他并不在意,动手拂开身下人头发上黏着的杂草,“杜维,我是真心喜欢你。”带着无奈的深情。
“我是真的讨厌你。”毫不客气,杜维撇开头,狠狠地说。
阿彪压低身体,挨着他的脸颊,“我不会像林正那样对你,不会把你当成猎物,杜维,你是自由的,我会让你拥有强大的势力,属于自己的王国……”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林外,一堆人围着受惊的马匹团团转,“我会让你叱咤风云!”
35.
阿彪走后,杜维回到房间,将阿烈叫过来,就算对方讲得天花乱分析得入情入理,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确定的。
深色的窗帘将阳光阻隔在外,屋子里光线昏暗,黑红的木制家具棱角边缘闪着钝光,冰冷的气息传播在空气中,阿烈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小杜哥。”
“把手机给我。”声音抖得厉害,杜维背对着门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连林正都不会当着他面抽,“有烟吗?”
阿烈默默把手机递过去,犹豫了下,又掏出烟仅抽出一支和打火机一并塞给他。
杜维舔舔嘴唇,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青色的烟雾从鼻腔和嘴角喷出,很快化作一团久不散去。似乎隔着这层朦胧的烟雾,才有勇气去确认,他终于拿起手机,解锁的嘀嘀声,在耳中像炸弹定时器发出的鸣叫,敲在心脏上。他的手机和林正是同款,删除通话记录可以看到删除时间,杜维查了查,记录是分层在同一时间被删除的。
“正哥删的?”翻手将屏幕对着阿烈,几乎肯定,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别误会,通话几乎都是正哥。”阿烈急着解释。
“那就是还有别的电话?”抓住言语上的漏洞,杜维尖锐的视线打在他脸上,毫不留情。
本就是纸里包不火的事,阿烈一直不明白正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替杜维感到可惜,那么好的身手沉着机智,却只能像困兽一般圈禁在无形的牢笼中。
“巴根,巴根打过好几个电话来。”终于说出口,阿烈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轻声叹气。
杜维捏着电话,来回踱了两圈,去清迈前他就特意给巴根留了电话,就怕生意谈妥他离开后再出事端。很有可能就像阿彪猜测的,林正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现在不仅怕自己知道真相,更是怕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跟泰国联系。
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杜维只觉得浑身脱力般,心累得一塌糊涂。他在林正面前赤裸裸的,从身体到心灵没有一丝掩饰,而对方带给他的,却是一堵厚实的铜墙铁壁,让他一次有一次撞得头破血流……
手机无声地在手心里震动,屏幕闪动,柔和的蓝光从手指缝隙里溜出来,杜维翻手一看,是林正。
他看了一眼阿烈,面无表情,“你接。”阿彪有一句话说得对,不要让人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杜维觉得自己太过坦白,到最后连一块遮去伤痕的布料都不剩。
阿烈接起电话应了一声就递给他,“正哥找你。”
杜维接过电话,看着闭合的门将最后一丝光亮铡断,才说,“干嘛,一天好几个电话。”
“查岗呗,万一你那儿‘乐不思蜀’我不就赔本了!”与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毫不搭调,林正的声音无赖又流氓。
坐在扶手上,杜维往后一躺,将全身的力量交给沙发,迫使自己放松下来,“那当然,陪它比陪你强多了。”
“哦!弄了半天我还不如马讨你欢心啊?”林正佯装失望的声音轻松惬意。
以往杜维听到这种不着调儿的对比,都会窝心地笑,可今天他一点笑意都挤不出来,“你什么时候讨好过我?你不把我气死都算手下留情了!”七分玩笑三分真性,他话中的怒气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靠!你给我等着!”林正说完猛地挂了电话。
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杜维举着手机还没明白过来,而下一秒,门就被大力推开,林正高大的身体带着屋外炙热的温度,阳光照在背后,黑黑的影子突然就走过来……
杜维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惊得脸色苍白,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的眼神越过林正的肩膀直直望向正要关门的阿烈。阿烈神色慌乱,皱着眉心对他轻轻摇头,随后立刻垂下眼,门锁“咔嚓”跳起,阻隔了一切信息……
“怎么吓成这样?我又不是鬼!”林正将他困在沙发上,迎面就亲,突然皱起鼻子闻了闻,“操!你他妈就不能把烟彻底戒了!谁给你的?是不是阿烈!”
“你还管得这么宽!”一把推开他,杜维迅速绕到沙发后面。阿彪有喷香水的习惯,刚刚两人滚到一块,他怕身上也有味儿。其实淡淡的香气早就挥散得无影无踪,他抹不去的,只不过是沾在心里的味道。
林正扑到沙发上,越过靠背搂住他的腰,头蹭到胸前,隔着衬衣含住他的乳尖,挑逗着,“我管你上边……还要管你下边。”他的手也不老实地钻进裤腰里,顺着紧绷的腰线往下摸去。
“你是特意跑来耍流氓的!”杜维轻抽一口气,手推着他的脑门,“死开!让我去洗澡。”
林正没有松手,反而搂得更紧,鼻尖在衣服上嗅着,“一股马粪味儿。”
“马粪味儿你还闻!”杜维扒开他的手,转身向浴室走去。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林正从后面赶上来,一把将他摁在墙上,“一起洗,省水。”他抵着杜维的额头,鼻尖磨蹭着鼻尖,半眯起眼情意绵绵。
“你今天犯什么病?”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杜维感到心口酸疼,他是如此深深地想霸占这个男人,让他抛开一切权势与利益,只守着自己。
“我想你了,想得不得了!”林正的眼神温柔中透着火热的情欲,像一杯醉人的酒。
“你不会真连马的醋都吃吧?”沿着颈后的发根往上摸去,杜维感觉他粗硬的头发扎人似的,与手指缠在一块。
“那可不一定。”林正撇撇嘴,说得认真。
杜维抬起头,嘴够上他耳垂含咬着,“我也想你了。”深深的叹息滑出嘴边,他知道身体可以无数次赤裸在对方眼中,而心从现在起不会大方廉价地敞开了。
他们迫不及待地互相撕扯对方的衣物,跌跌撞撞倒进浴室……
光裸的身体剧烈碰撞,发出情色的“啪啪”声。杜维跨坐在林正身上,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脸在结实的肩膀上磨蹭着,时不时被自下而上一阵挺动,弄得呻吟不住,只能张口报复性地狠咬他坚实的肌肉,听对方在头顶发出长长的抽气声。
林正掐住他的腰,迫使他抬高身体,猛松手的同时,腰胯用力向上。自身的重量和林正凶猛的力道结合在一起,杜维感觉他的性器像炙热的铁棍楔入身体的最深处,快感像电流般由尾椎骨而上,径直窜向大脑皮层,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在如狂风暴雨般激烈的性爱中,杜维伸手捧住林正的脸,身体的释放并不等于心灵的解脱,他只能借做爱的刺激,让倔强的眼泪不认真地滑落,“林正,你欠我的要用这辈子还我!你是属于我的!”他狂乱地说着,反反复复,喋喋不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还没有失去太多……
杜维精疲力尽,背过身子蜷起腿似睡非睡。林正抚摸他赤裸光滑的脊背,在肩膀上落下细密的吻,刚刚的杜维叫他害怕,明明抱在怀里却感到莫明的不安,就像随时随地都会失去一样。他皱眉凝视一动不动的身影,手摸到床头的香烟,又想起不能在杜维面前抽,顺手拉开柜子扔了进去。
抽拉的细微响动,把杜维从不深的睡眠中惊醒,翻身靠进林正怀里,“你要把‘叱咤风云’送走?”
林正拥住他的肩膀拍拍,“离开赛场的马,养在这儿对它来说比死还能过。”
身体一僵,杜维拉高毯子裹住自己,轻声说了句,“我也是……”
“瞎想什么呢!别跟我找不痛快行不!”掐着他的下巴,林正扳过他的脸,“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光着身子大刺刺地走到浴室门口,在衣服里翻腾一阵,拿了本东西又爬回床上,“新赌场的资料,下周开业,就交给你了!”
杜维接过资料看都没看扔在他肚子上,“你放心吗?”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林正突然转身狠狠抱住他,“今晚上我不走,明天一早你跟我回家。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杜维摩挲他结实的后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