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那是因为风烛大师哥……”
凤火崖弟子匆匆从我屋外跑过,几句话飘进我的房里。
流苏和公子九辰打起来了。
我在床上翘起二郎腿。
我一不觊觎他们的闭月心经,二不担心公子九辰那老色胚会对流苏下毒手,我去凑什么热闹?
或者说看到他们两人在那里打情骂俏相爱相杀就碍眼。
房门哐一下被踹开了。
“林暮!你给我滚出来!”疏桐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一双怒气腾腾的眼睛盯着我,后面跟着妄朱和凤衾。
完了,索命的小鬼终于找上门来了。
疏桐怒喝一声一伸手朝我抓来,我赶紧在床上滚了一圈。
“疏桐姑娘,这么猴急扑到我床上,让我招架不住啊——”
疏桐瞪我一眼,“你!无耻下流之徒!对我们宫主做了……那样的事,现在还满口秽言秽语!”
我抱头鼠窜,“我又怎么你们宫主了?为什么都栽到我头上?”
疏桐怒道:“你都做出了那样的事,还敢不承认!”
我梗起脖子吼道:“这能都怪我么!这种事你情我愿,你们流苏大宫主不愿意,我林暮还能霸王硬上弓强要了他吗?你们也把我林暮想得太厉害了!”
疏桐的脸红了,她道:“你……你办了事,就一走了之!简直是……简直是……”
妄朱在后面提醒道:“狼心狗肺,负心薄幸,薄情寡义?”
疏桐道:“对!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小人!”
我一边躲闪着疏桐的擒拿手,一边叫喊:“你们宫主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难道还要我守在边上嘘寒问暖递饭送水吗!那要你们座前四使有何用啊?”
疏桐怒目圆瞪,“你好不要脸!”
她把我逼到角落,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扔到地上。
“凤衾,妄朱,今天趁宫主不在,我们快把这无耻小人教训一顿!”疏桐喊道。
妄朱笑嘻嘻地捋袖子,“甚好甚好。林公子,你这事办得太不地道,连我也看不下去了。”
凤衾抱着手臂靠在一边,一副高高挂起不愿脏了自己手的模样,“别打脸,不要让宫主看出来了。”
暴雨一样的拳打脚踢招呼了上来,这两个小子果真厉害,果然每一拳每一脚都不是绣花的,都跟石头打在身上一样。
我抱着头哎哟哎哟地挨了半天,觉得半条命都被他们打没了,但是从外面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人才啊,这些人折磨人的法子真是高啊!
凤衾终于看够了,说:“别打了,再打晕过去了。”
妄朱笑道:“不着急,他还能挨个十多下。”
凤衾道:“宫主那边估摸着时间也快结束了,把他带着,我们去接宫主。”
疏桐不解气一样地在我屁股上又踹了一下,我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妄朱拦腰把我拎起来,朝外走去。
一阵一阵的叫好声远远地传过来,一群凤火崖弟子围成一圈,圈内红叶飞腾,传来凛冽的风声。
“啊!流苏又中了一掌!”
我的心提了起来,跟着妄朱挤到凤火崖弟子当中。
那些凤火崖弟子看到我们,自动给我们让了一个空位。
流苏和公子九辰面对面站着,两人皆是气定神闲,流苏蓝衣飘飘,公子九辰一身金衣,就像金色的凤凰傲然挺立。
公子九辰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变矮了一些,一张如华玉般的光洁面庞上带着些稚气。
两人的脚边似乎有气流在升腾,枯叶绕着两人飞旋打转。
公子九辰笑得很骄傲,一双细长的美目里满是傲然,他轻举手臂,手掌一翻,指尖夹住一枚黄叶。
他笑道:“堇言,我告诉过你,你不适合学暗器,但你非要学。你看好了,真正会使暗器的人,一花一叶,均能发挥出暗器的力量。”
公子九辰将黄叶收于胸前,忽然狂风大作,地上千百片枯叶同时被卷起,绕着公子九辰飞旋。
公子九辰嘴角挂着笑,金黄色的衣衫猎猎翻飞,如浴火的凤凰。他手臂未动,只见黄影一闪,电光火石之间,流苏身体一晃,手中握住了一枚射向自己的黄叶。
公子九辰手中的黄叶并未出手。
他轻轻一笑,“兵法把这个叫做,兵不厌诈。”
流苏轻笑道:“我记住了。”
公子九辰淡淡一笑,狂风呼号,千百枚黄叶同时指向流苏的方向,在一瞬间朝流苏疾飞而去!
凤衾低呼一声,“宫主,接住武器!”
凤衾云袖一挥,一把短匕首朝流苏飞去。
流苏飞旋而起,或掌或拳,将袭到面前的黄叶悉数挡开。短匕首飞到场中央,流苏足下一点,跃至半空将短匕首拔出。
刀光如冰,匕首的攻击范围是最小的,但威力却与之相反。
流苏反守为攻,展开身形一边刺破黄叶一边朝公子九辰飞掠而去。
公子九辰拔出长剑,流苏欺身上前,与他近身搏斗。
刀剑飞快地变换攻守,金石相碰之声响起来。
公子九辰眸中一凝,足下的地面轰然凹了下去。
流苏的面色唰地一下白了,他飞身后撤,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
公子九辰道:“堇言,那天疗伤到一半你就跑了,你的内伤还没有痊愈,你打不过我的。”
流苏垂下眼轻笑,说:“九辰,不得到那样东西,我是不会走的。”
公子九辰笑道:“堇言,叫我师父。”
我偏过头去问凤衾:“那样东西是什么?”
凤衾瞥我一眼,淡淡道:“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问宫主。”
我又问妄朱:“妄朱,那样东西是什么?”
妄朱说:“风烛护法留了一样东西给宫主,但却放在了凤火崖。只有公子九辰知道那是什么。宫主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我应了一声,“哦,我怎么觉得像那金大鸟骗流苏来的借口呢?”
我这句话说得稍微有些大声了,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流苏看见了我,似乎有些惊讶。
我赶紧闭上嘴。
我发现我最近总是成为众矢之的。
公子九辰的脸色不好看了,“你说什么?”
我抬头看天道:“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呵呵,呵呵。”
公子九辰袖摆飞动,几枚黄叶应声朝我飞来。
还没来到面前,内力鼓动的狂风就已经夹杂着浓浓杀意袭来。
快如闪电,疾比暴风!
站在我身边的凤衾连剑都来不及拔出。
我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啊!宫主!”疏桐惊呼出声。
我睁开眼睛,流苏张开单臂站在我面前,三片黄叶有两片被切断成两半落在地上,还有一片却刺入了他的手臂中。
猩猩鲜血如殷红茶花沁透在他蓝色的衣袖上。
“流苏……”我低声唤他。
流苏看着我,眸中水光流转。
“暮儿,你是来看我的?”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一群凤火崖女弟子脸上绽放着异样的红晕笑得如雨后花朵般灿烂,公子九辰的脸色沉下去,疏桐鼓着嘴别开头,凤衾云淡风轻。
我说:“废话。”
流苏温柔地笑笑,把受伤的手臂伸到我面前。
“暮儿,你帮我看看。”
一滴黄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流下来。
……这人懂得什么叫轻重缓急么?
金大鸟的脸已经冷得像千年寒冰了。
我拽住叶子突出来的地方,往外拔了一些。
流苏皱皱眉,“疼。”
似嗔非嗔地看我一眼。
一众女弟子笑得更花枝乱颤了。
这小子太会演了,刚才受伤的时候明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
我一用力,把嵌在肉里的叶子都拔了出来。
血流得更快了,一股一股地从伤口里涌出来。
流苏幽幽地看我一眼,说:“暮儿,一点也不温柔。”
疏桐紧张地说:“林暮你小心些,宫主身子金贵!”
我一个恶寒,流苏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千金小姐,有什么金贵不金贵的?
旁边好心的凤火崖女弟子已经递上了软膏,我抠下来一点,给流苏抹在伤口上。
这次下手轻了许多。
抹完药,习惯性地在他伤口上吹了一下。
抬起头,看见流苏笑吟吟的眼睛。
我感觉事情要糟。
果然,流苏大变态说:“暮儿,我喜欢你刚才那样,你再多帮我吹一吹。”
我冷汗都快流到脚踝了,那边公子九辰简直就成了一大冰块,浑身上下冒着寒气,妖风吹得他头发和树叶共舞,那叫一个怒发冲冠。
我象征性地吹了两下,说:“乖,我们回去再吹。”
妄朱和疏桐抽了一口冷气。
流苏说:“不好,我就要你现在吹。”
我无奈,吞了口唾沫,提着他的手臂朝上面轻轻吹气。偌大的空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我强作镇定地吹了几下,气流都不稳了。
我说:“流苏大宫主,小的没气了。”
流苏满眼笑意地看着我,轻柔地说:“好了。那你看着我,不要走。”
我连连答应,“不走不走。”
他似乎还有些不相信,俯下身在我耳边说:“如果你走了,今晚回去我就要你下不了床。”
我小心肝一颤,他笑眯眯地看我几眼,走回了公子九辰面前。
回过头,若干女弟子们的脸都红了。
说得这么大声,何必还要特意凑到我耳边说呢?
第57章:公子九辰(四)
公子九辰说:“堇言,他说你师父是金大鸟,你还帮着他?”
流苏轻笑道:“暮儿生性顽皮,你不要太介意了。”
公子九辰说:“再顽皮也不能说别人是金大鸟啊,除了本公子我,谁还能驾驭这花哨的金衫?不行,我还没有解气。”
公子九辰身形一动,突然从眼前消失了。
我只觉腰突然被什么圈住,接着就被拎到了场上。
公子九辰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让林小公子陪我们玩玩,说不定我就解气了。”
流苏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会武功,我陪你玩就是了。”
公子九辰笑着摆摆手,说:“不对不对,是你陪我们玩。”
流苏神色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九辰笑道:“只要你杀了我,或是杀了他,我就把风烛留下来的东西给你。”
此言一出,满场嘘声一片。
流苏看着我,目光凝重。
我突然有些害怕。
风烛是流苏喜欢的人,他为了风烛的东西三番五次地和自己的师父交手,可见他有多执着于风烛。
我知道自己比不过风烛。
让我害怕的是,也许我连他留下的东西也比不过。
流苏看了我一会,突然浅浅一笑。
他轻笑道:“九辰,你太不了解我。”
他侧身而立,将短匕首横于胸前,刀尖直直地对着我。
我身体一震,感觉一股致命的寒意从身体内部蔓延开来。
“流苏……”我轻唤着他的名字,却不知说什么。
流苏看着我,淡淡地说:“暮儿,闭上眼睛。”
但我没有闭上眼睛,我只是这么看着他,怔怔地看着他。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接着袖摆一挥,匕首朝我笔直地飞来。
匕首划破空气,疾飞到我面前。
突然,一声更疾速的破空之声传来,一阵细弱的银光闪过,只听叮的一声,匕首在我面前猛然转了一个方向!
这中间变化的速度太快,连公子九辰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一震,匕首刺入了他的手臂中。
公子九辰禁锢住我的手松了,手臂低垂下来。
“堇言,你……”
蓝色的影子一晃,花香袭来,流苏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他抱住我飞身后跃,远离了公子九辰。
流苏说:“九辰,这是你教我的,兵不厌诈。”
我愣愣地看他,怒道:“兵个屁!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杀我。”
流苏看着我,笑了笑,从这个角度看去,太阳刚好被他挡住,从他颈间的发丝中透过些许斑驳的光影。
他的笑容温柔得一塌糊涂。
他说:“傻暮儿,我不是答应过你了么,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
我说:“但这是和风烛有关的,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
我撇撇嘴说:“你喜欢他,你又不喜欢我。”
他愣了愣,笑道:“暮儿,你是真的傻么?”
“怎么了!”
他凝视着我,说:“那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你了么?”
我看了他一会,脸有些热。
那个流离殿里的荒唐夜晚,他在我身下呢喃的一句“喜欢”,我从不觉得那是认真的。
原来他还记得。
那一瞬间,也许是他颈间的阳光太温柔,也许是他的目光太温柔。
我的心也澎湃得一塌糊涂了。
一塌糊涂之间,我脱口而出一句话。
我说:“大美人,我也喜欢你。”
说完,脸热得能烧水了。
流苏神情一怔,眼中缓缓漾开一丝笑意。
露浓曦晚笑,风劲浅残香。
我有些迷醉在这个笑容里了。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亲爱的爹爹,敬爱的师父师娘,弟子不孝,孩儿不孝。
弟子沉沦了,覆灭了,无药可救了。
公子九辰咳了一声。
突然六神归位,原来这里还有人。
公子九辰说:“堇言,昨日我将闭月神功练至第五层,而你还在第四层。你是没有办法打赢我的。”
流苏皱皱眉,说:“那反噬……”
公子九辰笑道:“第一层吞噬我三年光阴,第二层吞噬五年,第三层八年,第四层十年。让我没想到的是,练到第五层,竟让我又年少了十五岁。”
难怪他看上去又不一样了。
我掐指粗略一算,原来这老妖怪至少五十多岁了。
公子九辰说:“闭月心经练到第四层,我就打遍天下无敌手,连个可以切磋武艺的人也没有,真是活得无聊至极。现在练到第五层,连你也没法让我解闷了。”
公子九辰笑笑,手中的剑随意地摆动两下,竟在地上划下了深深的几道刻痕。
他突然剑锋一指,对准了我。
公子九辰说:“不过,只要你也练到第五层,我们就又可以好好玩一玩。”
流苏眸中一凝,袖子一挥将我护在怀里,他沉声道:“九辰,你别想伤他。”
公子九辰笑了笑,长剑出手剑快如虹,流苏手袖一翻,几枚银针从手间飞出,公子九辰出剑无影,只听叮叮几声,银针被他悉数挡开。
公子九辰笑道:“堇言,得闭月者反噬其身。你若不愿放弃些什么,怎能成为天下第一?”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从流苏身上涌出来,他的眸子冷了下来。
公子九辰满意地笑笑,道:“你父亲为你刺上曼珠沙华腾纹,灭除你对自身之情,你得以练至闭月第一层;七岁时你血洗岳天、洞河两派,灭除对苍生之情,练至第二层;十岁时你父亲在你面前手刃你母亲,灭绝你对双亲之情,你得以练至第三层;十七岁时风烛之死,让你达到了第四层。堇言,你的闭月心经是诛心绝情之功,你不杀他,如何能成为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