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医愣了愣,“额,老臣……”
他想了想,觉得有点难为情,“老臣觉得,经过近日的观察,发现东恒王对殿下您……”
连辰探了探身,似乎对他的话很好奇,“什么?”
秦太医是个急性子,说话吞吞吐吐地不适合他,“很言听计从啊!”
“……”
“……”
连辰拂了拂衣袖,问得很天真,“秦伯伯你要我以色惑主?”
秦太医被那一声伯伯给吓得腿软,“……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殿下能够在东恒王面前提提。”
连辰道,“只是提提?”
秦太医道,“……嗯……”
连辰倒在榻上,闭了眼睛,好像已经睡熟了。
秦太医跨出门来,诏笙歌艳舞进去替他整被,身后飘来轻轻的声音,“嗯,南晋的驸马下的聘礼是北隅么?”
秦太医身子一闪,“……这……”
连辰轻声笑了,“那就试试吧。”
秦太医出了门,看到在门边呆着的田子方,一瞪眼睛,“田大人,你在外面?!你太卑鄙了!”
田子方摸摸下巴,“秦大人先不说这事,殿下他老人家好像情绪不对……”
秦太医摆摆手,“嗨,都过去这些时日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田子方若有似无地点点头,直到回到下榻的地方,秦太医才突然问道,“你说,会不会……”
田子方思索片刻道,“应该不会……”
“真的不会……?”
“我希望不会……”
两人携手越过花厅,准备用午膳。
门房在一旁默默地咬手绢,到底是会不会什么啊太没有人品了勾起了人家的好奇心又不说个完整最恨这种人啊!!
秦太医夹菜,吃了两口后,道,“殿下来北隅,真的不是为了那个讨厌鬼吧?”
南晋王宫内,某个讨厌鬼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如花女子上前,“怎么了?”
讨厌鬼摆摆手,嘴角浮出一缕微笑。
是谁在心里念着自己呢。
田子方道,“依老夫看,殿下是个向前看的人!”
秦太医还有些忐忑,“我总觉得自己今天戳到殿下的痛处了……”
被戳到痛处的世子殿下当天下午带着采儿……街头的少女……等人出宫游玩。
也不知是为何,某一日东恒王就直接下令世子出宫不用带一大帮人了,只要赵蓬魏侯跟着就好。
小丫头初来宫里,心里本怀着忐忑,只好埋头做事。她手脚灵活利索,又得世子的关照,不过些许日子便被安排到内厅服侍连辰。
世子殿下容颜清秀俊美,骨子里带了天生的贵气,令人心生好感。跟着主仆几人相处几日,采儿也放开了许多,丧父给她带来的悲痛已消散了些。
连连两日出宫魏侯都卧病在床没来,采儿担任了引路一职,平日都与笙歌艳舞在一起闹腾,今日却苦着脸。
连辰关心道,“出了何事?”
采儿收起愁容,“没事殿下。”
“嗯?”
笙歌想了想,凑到连辰耳边低语两声。
连辰了然点头,吩咐两个丫鬟了一番,笙歌艳舞领命而去。
采儿茫然,连辰却已兀自走在前头。赵蓬紧随其后……连辰对他比较满意,因为无论他想去哪儿,赵蓬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只会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有时候,连辰有一种错觉。
某一天赵蓬为保护自己而惨遭毒手时,他也只会淡淡地用眼神告诉自己,“殿下,我先去了,您请保重。”
连辰总结一番,赵蓬是个忠心且不八卦的臣子,他很喜欢。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为自己假想这位臣子的死而内疚的。
古道边。
山色苍茫,坟头上,或白带招展飘扬,或破烂不堪,生前无论如何飞黄腾达,如何苟延残喘,如今都已是黄土一抔。
旁边坟头的人看着哭得凶狠的少女,和站在一旁的俊美男子,身后跟着挺拔的青年,似乎在猜测几人的关系。
回程途中,采儿红眼道,“谢谢殿下和两位姐姐。”
笙歌温柔一笑,“殿下好心肠,才不要采儿你的谢。”
采儿垂头。
突然后方一人冲撞过来,将这弱小的身子险些撞倒。
那人却视若无睹,直接快步下山走了。
赵蓬见殿下无恙,没说话。
艳舞却炸开了,“啊啊啊什么人撞了人都不道个歉就走了!!”
采儿回头看那人一眼。
笙歌笑骂道,“没事没事,没伤着就好,别跟个夏蝉子似的嚷嚷,殿下耳朵受不住呢!”
夜。
连辰听到窗外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停在自己的窗下。
探身出来。
“何……唔?”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有些发抖,“殿,殿下,是我。”
第14章:楼中美人(一)
“今日那宫女领着殿下去了鸿兴楼,世子殿下是叶老板亲自接待的,点的菜是鸿兴楼的招牌菜莲香粉丸子,鱼脑豆腐,辣子鸡丁,清蒸孔心叶……”
那密卫交待完后,顿了顿,“殿下对菜式很满意。”
“嗯……世子就这样回宫了?”
“不是。”
“嗯?”
“殿下从楼里出来时,被半途听到的琵琶音吸引了,几人便又循声去了。”
司空恒淡淡道,“琵琶?”
密卫道,“是,是位唤为卿兰女子,来风月楼不过一月,琴艺高超,名满锦安。”
“世子见了她?”
“是……”
“听了多久?”
“……大概两个时辰……”
密卫流汗了,他觉得主上的脸色有点不对。
笑意中带了丝寒意,探究中含了些冷漠,怒气中不失幽怨……
此时还在夏末,窗外还有蝉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偌大的东恒王殿中却透露着森森寒气。
门外有宫女跑进来,“主上不好了……”
却觉得殿内气氛不对,被一记冷眼扫得说不出话来。
东恒王道,“何事慌张?”
宫女道,“……鹊华姐姐说,世子殿下他……他……”
话音未落,殿中正座之人已离殿而去。
世子寝宫内。
一帮丫鬟手忙脚乱,围堵在门口叽叽喳喳,惹得旁人也焦急不堪。
司空恒一到,还不等人跪下便道,“世子呢?”
鹊华道,“在房内,奴婢已派人去请太医了……”
司空恒进房,见笙歌艳舞围在床边,中间那人只露出了衣裳一角。
笙歌道,“殿下,殿下您忍忍,秦太医马上到了……啊,王上……”
见了司空恒,两个丫鬟让开来,走近一看才发现都红了眼眶。司空恒皱眉,“怎么回事?”
笙歌道,“奴婢也不知,殿下方才还好好的,眨眼的功夫就说肚子疼……”
连辰躺在床上,手捂着肚子,脸蛋苍白得跟张纸似的。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他双眼乌黑闪亮,平日里明明活泼得很,处处都是灵动气。
某一次,司空恒发现连辰具有提神的功能后,便日日习惯了来坐一坐。
而今日,躺在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得可堪脆弱,双眸微湿,仿佛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他心一动,倾身抱起连辰靠在自己腿上,手放在他捂着的地方,手里揉捏的动作轻柔得很,话却是对着笙歌艳舞,“请太医的人去了多久?”
他偶尔与连辰有些微亲密的接触,也是在笙歌艳舞不在之时,此刻那两丫鬟不由一惊,她们从未见过司空恒这般温柔。
幸而笙歌反应快,“也应该来了……”
司空恒道,“再派人去催,世子若有差池本王绝不相饶。”
门外已推壤着,“殿下在里头呢,太医快进去吧!”
林太医哆嗦着进了屋,在司空恒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替连辰诊脉开了药方。
等喝了药,司空恒吩咐笙歌道,“今后世子的膳食,以清淡为主。”
笙歌称是,司空恒一摆手,几人退出房来。
采儿眼中蓄着泪,笙歌宽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东恒王上不是说你呢,我们做奴才的坐得不对,主子当然要教训了。殿下的饮食我们都有责任,以后注意就是了。”
采儿点点头,小声呜咽着。
等外头声音远了,连辰苦着脸道,“总不能日日喝粥。”
司空恒刮了刮他的脸,轻声责备,“世子还想为辣子鸡丁付出代价?”
连辰道,“……可是挺好吃的。”
东恒王道,“世子这番高兴,恐怕不止东西好吃。”
连辰笑道,“自然和东恒王的悉心照顾是有关的。”
两人相视一笑。
次日他被司空恒勒令呆在宫中养病,无法外出。连辰心里想笑,聪明如他,自然知晓这一番用心。
只是想到这后面的缘由,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这几日世子养病,来寝宫之人比连辰以往见过的都多了几倍。
秦凡魏侯自然不消说,连一向不待见他的史大人都来了。
史柏松道,“世子殿下果然好魄力,老臣听闻昨日我王赶在太医之前来了。”
“……”
史柏松知他不明白,施施然道,“世子有所不知,我王宫正殿到世子寝宫可是比太医院到寝宫远上许多。”
太医院接到消息时,司空恒都还不知道连辰病了。
连辰想了想,“……东恒王腿比较长吧……”
“……”
史柏松整装军队重新来过,“世子是聪明人,连日出宫,听到的流传想必也不少。难道真的甘于留在王宫中,做世人眼中以色惑主的人?殿下虽貌美胜过女子,却应该知道,您始终是个男人。”
此话说得有礼,却又有咄咄逼人之势,莫说男子,傲气一点的女子听到也应该羞怒了。哪知连辰悠然道,“可是,我是个断袖呀。”
史柏松眨眨眼,再眨眼,眼里竟有些钦佩,“你,你竟牺牲这么大?”
连辰茫然道,“什么?”
史柏松默默地走了,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北隅未来的看法。
这北隅世子看似放肆随意,却是个为大事不拘小节者!身为北隅的未来继承人,居然愿意为北隅的未来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可敬了。
风月楼内。
一窈窕女子坐在窗边,手指抚着紧绷的琴弦,五指纤细柔美,可堪碧玉。
那琴声悠然如烟,一曲罢了,缭绕不绝,余韵犹存。
帘外人轻声击掌,“果然妙手。”
那女子声音温软,“爷谬赞了。”
青年男子道,“怎会谬赞?姑娘琴声妙绝,即使在宫廷中的乐师也不及半分,姑娘若是愿意进宫,为我王抚琴助兴,恐怕连王上要被姑娘惊艳到。”
那里头传来一声轻哼,小女子嗓音清脆,“哼,谁稀罕给色鬼演奏?”
外头男子正在喝茶,一下给呛到,清清喉咙,“嗯,嗯……色鬼?!”
先前那女子轻声训斥道,“琴儿,不得无礼。”
那琴儿吐了吐舌头,对面的丫鬟也学她做了个鬼脸。
卿兰道,“有心人想听曲子,卿兰定不会拒,只是若是烦务缠身,又何必糟蹋了这淡雅的心境。”
外头的人还没消化刚才那句“色鬼”,半晌才道,“刚才琴儿姑娘所说,不知为何?”
卿兰道,“琴儿年少不懂事,卿兰管教无方,还请公子见谅。”
“……姑娘真不愿……”
“都说了不愿啊!”琴儿道。
这性格倒是和艳舞很像,魏侯想。
他赖着脸皮道,“不知在下是否有缘得见姑娘真面目……”
琴儿从竹帘那边钻过来,“无缘!”
“……”
竹帘掀起。
“人如其琴。”魏侯对东恒王如是说。
司空恒道,“就这样?”
魏侯道,“主上,臣敢肯定,那女子和连辰殿下毫无相像之处。”
他心中嘀咕,明明一个美得很淡雅,一个却很妖孽。
第15章:楼中美人(二)
王殿内。
华灯盏盏,映照在黑色大理石上,折射出华丽饱满的光泽。
偌大的宫殿内传出悠然的琵琶声,懒散得像一缕烟。
司空恒进门,屏退丫鬟。
连辰放下手中的琴,“你来了?”
“世子因何事如此高兴?”
连辰道,“我在学琵琶。”
司空恒皱眉,“为何想学这个?”
连辰得意道,“你不知道?”
见他高兴,司空恒笑道,“不知。”
“你骗人,”连辰仔细盯着他,片刻道,“琴儿说昨日有个贵公子去听曲,还说邀卿兰姑娘进宫。听她转述,那贵公子就是魏侯吧?”
司空恒身为王者,被他直言戳穿也不恼,低声道,“那又如何?”
连辰嘴角含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魏侯对姑娘不感兴趣,又还顾着陆将军”,他顿了顿,“仔细一想,还有谁能勉强到他呢。”
他说话时眼眸不住转动,好像在不停地思考,司空恒见他恢复了神韵,不似前两天那般苍白,不由伸手接了连辰的下巴,轻轻捏着道,“本王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美人让我的世子殿下这般着迷。”
他本就生得俊美,眉目如钢刀精心雕刻一般,一张薄唇微微张启,带有王者天生的冷峻威严。奇怪的是,除了初次见面他说话有咄咄逼人之感外,连辰觉得,司空恒对自己还算温和。
不过那都是因为姐姐吧。
连辰想,其实退一步想,对自己都到这一步,这人也不错。除了偶尔的一些令人脸红的举动过了头。
比如现在这句话。
他挣扎了一下,两颊起了淡红的晕色。
“我知道你想找姐姐,但她不会轻易让你找到的,”他孩子一样得意一番,“连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
司空恒笑,“怎么就觉得我要找她了?”
连辰道,“难道你还要找卿兰姑娘?”
司空恒轻叹一口气,摇摇头。
握着连辰的手腕,对着个位置轻轻摩挲,“还痛不痛?”
连辰一愣,才看清他指的位置。那是整个洁白细腻的胳膊上唯一的伤痕,疤痕很浅,若不是他的手白嫩,这伤放在个寻常人身上,根本就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