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十八年 下+番外——大醉大睡

作者:大醉大睡  录入:01-29

醉日堡几波攻击,在外围堆下数十具尸体,终于在天亮时渐渐靠近中层。季舒流躲在伤者中间,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生出无尽恨意。厉霄他们本来有的是机会远远逃走,却宁可牺牲这么多醉日堡兄弟性命,也要大举挫败白道,重振醉日堡声威。

天色没亮多久,再次阴暗下去,乌云蔽日,似在孕育又一场秋雨。

外围顶不住的白道中人撤到附近,和孙呈秀等人一起阻挡醉日堡门徒的进攻。他们人数并不吃紧,还应付得过来,季舒流便抓着自己的剑留在吕山、萧玖等重伤之人中间。

陶帮主武功不佳,躲在这里,没轻没重地对吕山道:“怕不怕?万一他们打进来,就算我能背着你逃命,你这条腿也该废了。”

吕山瞪起眼睛:“不怕!废了也……也是半条好……汉!”

陶帮主点头:“就是,醉日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你废了,灵蛇帮的位次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萧玖席地靠墙而坐,长剑横在膝上,斜睨着门口窗口,眼神杀气腾腾:“正面相对谁怕谁?就算有漏网之鱼闯进来,你奶奶来一个杀一个。”

季舒流略微走神,想起秦颂风说过她很像以前的曲泽,这句话若把你奶奶换成你爷爷,果然是曲泽的风格。

萧玖说完没多久,真有匆忙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屋里好几个人差点拔剑而起,幸好外面那人已经低声开口:“舒流,舒流!”却是刘俊文。

“什么事?”季舒流听出他声音中的急切,急忙站起来迎他。

这里都是可信之人,刘俊文便直说:“文如意带着几个混蛋小子,把葛师伯的儿子送来看他爹,差点跟醉日堡的人撞个正着,在外面山里头困住了!”

“葛师兄的儿子难道是……兴礼?”季舒流呆住,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学生葛兴礼也姓葛,今年才十岁。这些学生们的父亲多半长年在外,他一个也不认识。

刘俊文气急败坏:“就是他!文如意的武功也是葛师伯教的。总之兴礼必须救回来!他们藏身那个地方不保险,刚才就差点被人发现,我直接跳出来把那伙人引开,好不容易才躲开追兵,回来找人帮忙。现在白道实在抽不出人手了,你能不能跟我去接应一下!你想好了,万一撞上醉日堡的高手,咱们都别想活着回来。”

萧玖忽然问:“在哪,远么?”

刘俊文惭愧:“有点远,以你们的伤势过不去。”

季舒流随便整一下衣服,提起剑:“别说了,我同你去。”环视室内一圈,跟谁都不熟,只好硬着头皮对萧玖道,“万一我死了,麻烦你替我告诉姑母,我想埋在栖雁山庄附近。”

萧玖诧异道:“好。”又迟疑着加了一句,“你们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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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流跟在刘俊文身后出门,绕过所有打斗的人群,从前院一段易守难攻的院墙上跳了出去,边走边听他细述经过。

葛平遇害当晚,尺素门飞鸽传书知会栖雁山庄。次日一早钱睿接到书信,匆匆下山去葛家通知噩耗,并把他全家接进栖雁山庄保护。

葛平子嗣昌盛,共有子女七人,葛兴礼上有兄姊下有弟妹,平时从不惹人注意,何况此刻人人悲痛欲绝。直到晚上睡前,他姐姐才发现这乖孩子早已留书出走,说要来看父亲遗容,一起失踪的还有文如意等四个游手好闲的混帐少年。

他们一行五个人,偷了栖雁山庄的好马和自家的银钱,一路狂奔,极少休息,终于在今天清晨赶到这里,把马留在客店,徒步找过来,正巧撞上醉日堡孤注一掷的一战。若非刘俊文探查敌情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凭借轻功冒死引开附近一群醉日堡门徒,他们恐怕已经性命不保。

刘俊文一边说,一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真没别人肯一起过来?”季舒流不甘心地问,“我看大家都很敬佩葛师兄的义气。”

刘俊文恨恨甩头:“太乱了,跟咱们关系好的朋友都找不见人影,玄冲子也没找见,孙姑娘又抽不出身。而且,兴礼不是葛师伯唯一的儿子。”

季舒流无话可说,紧张地抓着剑随刘俊文前行。他剑法虽好,轻功却差,刘俊文选的这条路非常隐蔽,坎坷不平,有时遇到攀高的地方还要刘俊文带一把他才能上去。很快,他双手双膝被地上岩石划得鲜血淋漓,全身沾满了泥土。

终于走到山上一条溪流旁边,刘俊文停下来:“就在前头不远。小心,这附近有敌人踪迹,千万别出声!咱俩最好谁都别惊动,悄悄地带他们回去。到镜平园附近就安全了,里面的人也能出来帮忙!”

淌过这条溪流,他们沿着溪水往上走出一段,忽然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刘俊文按住季舒流,一起扑倒在附近一棵大树后面半黄半绿的杂草丛里,等待片刻,眼睁睁看着十几个头上绑着黄布为记的醉日堡门徒从几丈外经过,有个人还往这边看了一眼,幸好,他什么都没发现。

寒风越吹越急,卷起山间落叶草屑,扑面发疼。季舒流再等片刻,爬起身仰头看,头顶上已经灰云滚滚。

“这场雨赶紧下起来更好!天色暗,就容易躲藏,等雨点打下来,连脚步声都能盖住。”刘俊文声若蚊蝇地道。

不久到了溪流尽头,附近不生高树,但遍布着许多长满苔藓的大石块,半人多高,数人合抱之粗。刘俊文拉着季舒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一阵,走到一个两人多高的土坡脚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捡起几块小石头装在里面,抛上土坡,然后拉住季舒流躲到一块大石背后。

土坡上伸出一只手冲这边挥了挥。

刘俊文松一口气,自己爬上土坡,回头把努力攀爬的季舒流也拉上来。

这土坡顶上是一块平地,一边临着高崖,其余三边都临着这布满石块的低地,其中一个方向上赫然可以看见头缠黄布的醉日堡门徒身影!文如意带着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还有年仅十岁的葛兴礼,全部一身白衣,有点畏畏缩缩地靠着高崖侧壁而坐,生怕露出头来被人察觉。他们是一路躲避醉日堡门徒躲到这里来的,此时已经退无可退。

一见季舒流,葛兴礼就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无声地哭了。

季舒流心中一软,责备的话便说不出口,拍着他的背问刘俊文:“咱们在这里守着,还是想办法回去?”

“我想回去,不想停在这里赌运气,这里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刘俊文鼻子眼睛严肃得挤作一团,“你觉得呢?你看这一路的地势,咱们是原路返回,还是换条路走?”

季舒流摇头:“听你的。我已经找不回去了,遑论其他。”

葛兴礼抽抽噎噎地道:“老师,你读过那么多书,连兵书都看过,肯定能找到逃出去的路!”

季舒流无奈:“只看不用怎么能当真。你先忍忍别哭,跟我们逃出去要紧,逃出去就能看见你爹了。”

刘俊文狠狠盯着文如意:“要是能活着回去,绝不饶你!兴礼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么大了还鼓动他胡闹!”

文如意不服:“看他哭得可怜,带他来看看亲爹,我们也要看师父最后一眼,怎么叫胡闹?”葛平武功不错,尺素门好几个兄弟托他教导自家儿子,所以文如意等人都叫他一声师父。

“这里多危险你不知道?你带着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就敢闯!”

文如意叉腰:“二门主成名那年也只有十五岁,你活这么大武功却没高到哪里去,上次比武要不是你仗着轻功耍赖到处乱窜,我早就赢过你了!”他个子长了很多,比季舒流还高出不少,故意挺直腰板俯视身材瘦小的刘俊文,模样十分欠揍。

刘俊文果然被激怒,横眉道:“凭你也想跟二门主比?别说二门主了,你先打过季兄弟再来说话!”

“都住口!”季舒流伸出剑鞘横在他们中间,“同门兄弟,要算账回家再说。俊文,你决定出发的时机,到时候你带路,我走在最后,其余四个把兴礼护在中间。”

刘俊文仰头看看天:“行,等雨点掉下来就出发。”

第三十一章:卷地风来

先是季舒流感到一滴雨点落在手上,很快,周围地面开始出现点点湿痕。疾风中的雨滴歪歪斜斜地落下,黑云把天穹挡得暗如深夜。

等到每个人的衣服都被密集的雨点打湿,刘俊文一挥手,首先纵身跳下土坡,在中间不太陡处借两下力,轻松落地。

两个少年随后爬下去,轮到葛兴礼时,他却手脚发颤,不敢爬了,刘俊文在底下保证一定接住也没用。文如意伸出头悄声对下面道:“我把他踢下去,你接着!”

葛兴礼吓得后退几步,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季舒流责备他:“胆子这么小,还敢任性跑来。”蹲下身让他伏在自己肩上搂着自己脖子,背着他小心地往下爬。

雨水把坡面浮土和成了泥,季舒流事先见刘俊文跳得顺利,有点轻“敌”,不慎一脚踩滑,直接沿着坡溜了下去。他背着葛兴礼,不敢变换姿势伤着小孩,只能保持伏在坡面上,随便抓两下突起的石头减缓滑速,直到将近坡底处被刘俊文一把扶住。

葛兴礼早吓得小脸煞白,滑下季舒流的背,呆呆站在原地,不停簌簌发抖。等文如意他们也下来,他才抓着季舒流的胳膊带着哭腔道:“老师你手上流血了怎么办……”

季舒流就着雨水洗掉手上泥土,耐住性子哄他:“没事,真打起来都是小伤,”语气一转,“但是你从现在开始必需听话,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刘俊文歉然擦两下季舒流的衣服:“我大意了,应该由我带他下来,你在底下接着。”随即面容一肃,把葛兴礼塞到文如意等四人中间,自己领头,沿原路重新走向之前那条溪流的起始处。每走一段,他都让身后的人躲在那些石块旁边的阴影里,自己朝前再探一段路。

雨声风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却也掩盖了周围其他动静,季舒流全神贯注,仍然听不清什么。他自幼困居醉日堡深处,足不出户惯了,完全看不懂这种复杂的地势,如今可以倚仗的唯有自己的剑。

如果秦颂风在这里一定会情势大变,至少完全不必担心遭遇小股的醉日堡门徒。季舒流想到他又是一阵揪心,急忙压住念头,既然他还活着,替他护住尺素门弟子才是此刻要务。

这一行七人渐渐走到距溪流十丈左右的位置。溪流旁边不生高树,刘俊文指着对面远处的树丛道:“咱们冲到那里去,沿着树丛外围走,万一碰着醉日堡的人,就躲到树后面。”

葛兴礼怯怯地问:“江湖上不是常说逢林莫入?”

“顾不得了。”刘俊文决断,“咱们人太多,走在没有遮蔽的地方,远远就能被瞧见。”

他静待片刻,做个手势,带着身后六个人一起冲出去,不想还没冲进浅浅的溪流,忽然看见那片树丛中间出现了几个头缠黄布的醉日堡门徒。他迅速刹住,推着背后的文如意往刚才藏身的地方躲,附近高处蓦地传来一声大吼:“站住!干什么的?”

季舒流循声抬头,冒着雨眯眼望去,只见附近一块大石顶上站了一个又高又壮的醉日堡门徒,精赤上身,肌肉虬结,手持一把巨大的厚背砍刀,横眉怒目指向自己这边。

在这人指挥下,十来个醉日堡门徒一齐涌向这边;对面树林里的醉日堡门徒也听见这边动静,总共七八个人,同样拔出刀剑向这边冲来。

季舒流按住剑,不知道是否应该先下手为强。刘俊文老道一些,迅速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拔剑之意,抱个拳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过路的,不小心碰上你们两伙英雄的争斗,请你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我们定然速速离开此地,绝不停留!”

“过路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却是个脸色惨白泛青的瘦高个子,“过路的一人带着一把剑,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刘俊文镇定道:“不瞒你说,这个孩子家里有丧事儿,带着几个小厮一起去奔丧,”他指一下身穿孝服的葛兴礼和文如意等人,“我们受人之托,护送他回家。看在大家都是江湖一脉,请你们通融通融。”

瘦高个盘问:“从哪来的,去哪奔丧?”

刘俊文报了栖雁山庄附近一座县城的名字作为来处,又报了镜平园旁边的县城名字作为去处。

石头上那个大汉跳下来,落地的震动似乎能传到季舒流脚下:“我江湖人称泰山,他外号叫华山,你又是谁?”

刘俊文露出震惊神色:“原来是……是醉日堡的高手!晚辈无名小卒,外号叫……刘猴子,说出来有污前辈尊耳了。”

泰山笑道:“我们要守着这条道,绝不能给白道送帮手进去。给你们一条活路走,你们六个大的,都在这里自废双手,我就饶你们不死,等我们打完了,不管谁输谁赢,都放你们过路!”

刘俊文悚然:“前辈饶命!晚辈这双手还得留着干活吃饭。”

“那也行,便宜了你们。”华山又出一计,“我们有锤子,还有钉子,正好就地取材,把你们钉进石头里面。等会要是我们赢了,你们的血还没流干,就把你们拔出来放走。”

刘俊文咬牙:“我们原路返回,暂时不入此地,求两位前辈饶命!”

华山摇头:“你既然也是江湖一脉,岂能不晓得?醉日堡现在输不起。你们形迹可疑,既然被我们遇见,就没有放走的道理!”

“我们若有恶意,怎么可能带着一个十岁孩童?实在是这孩子家里的丧事紧急,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冒险走这条路……”

“废话少说。”华山打断他,“谁知你们是不是拐来一个没人要的小东西当幌子?”

泰山对着空处砍一刀:“全都放下剑,跪下,乖乖让我们绑住,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话音未落,华山无声无息地抽出一根刺,对准刘俊文后心出手偷袭。

季舒流喊一句“小心”,刘俊文也从泰山的眼神里看到不对,抽出软剑就地一滚,反击华山的脚踝。

华山立刻看破他招式来历,“呸”的一声:“原来是尺素门的!你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刘俊文一边格挡华山攻击,一边急促道:“正是,求你们看在同门之义放我们一马。”

“尺素门,奔丧?”华山暂停攻势,玩味地打量葛兴礼一眼,“难道,是那个掉了脑袋的葛平的丧?”

刘俊文试探着道:“尺素门数十年来一直顾念着同门之义,我知道你们对葛师伯是误杀……”

华山狞笑:“果然不如秦家老二聪明。你想叙旧,找错人了,只有厉老大那种好人才记着什么同根同源!既然是葛平的儿子,正好,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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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附和同伴:“对骗子不用容情!他们要是顾念同门之义,一开始就不会骗咱们!”

刘俊文似乎还想解释两句,文如意大怒:“都怪你,跟一群狗畜生摇尾乞怜,羞也不羞?废话少说,今天就替我师父报仇,不成功便成仁!”

“还有他的徒弟?更好!”华山突然住口,再度出手锁住刘俊文,其余的人多数向着文如意和季舒流等人袭来。

文如意拔剑迎上,他身边另外三个小兄弟却露出惧色,季舒流沉声道:“拔剑,不拼只有死!跟我一起出手,大的护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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