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跟我去吃饭。”潘暮言的态度强硬,偏又是让人无法发作的笑容,夏免闭了闭眼,点头。
放了学,夏免当然就不会乖乖去跑步,平时都不去了,剧烈运动之后更加有理由不去了。于是他就履行约定,把准备去课后跑的潘暮言拐带去饭堂了。
“待会如果点名的话就糟了……”
“我都放弃外卖了,你少说两句。”夏免哼了一声。
原本嘛,他跑他的步,自己吃自己的外卖,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还要让他去吃饭堂,虽然饭堂的饭菜不算坏……
夏免看着手上的袖珍本资料,一边走一边腹诽。
“总是吃地沟油对身体不好,而且你今天又……”
“少说两句会死?”听到潘暮言快要说出“晕倒”两个字,夏免当机立断,制止了他的行为。
“现在在看什么科目?”潘暮言顺从地转换了话题。
“语文。”
“好像不是每次都是一样的。”看见夏免狐疑的神色,潘暮言解释道。“就是……虽然是同样的时间段,但是你看的科目不一样。”
“总要根据自己的情况调整。”
有个潘暮言跟在后面,夏免总觉得不太自然,看书也看不集中,干脆把书收起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
刚接通,就挂断了。
“……”夏免叹了口气。
“女朋友?”潘暮言问道。
夏免摇头,“鸡曼今天又被留堂了,吃完饭买点什么狗粮给她吧。”
潘暮言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了笑:“你和何曼的感情真好。”
“嗯?大概吧。这么笨的家伙,很难讨厌起来。”夏免耸耸肩,放缓了脚步,走在潘暮言身旁。
“你喜欢她?”
夏免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夕阳把他的脸染得红红的,黑色的头发也带上了微晕。他摇了摇头。
“不。”夏免知道他是指哪种喜欢,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垂眸道。
“因为和她关系好,我才不能伤害她。”声音轻微得像一阵风。
潘暮言没有细问,看了那略显羸弱的身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摸头!”
“是是。”
夏免发了一通脾气,见潘暮言还是微笑着,头疼地不停叹气。
“怎么了?”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夏免说着这话,眼睛里隐隐透着无可奈何的笑意。
“是吗?”到底是哪里长歪了?潘暮言皱起眉,苦恼着。
第十三章:转折
月考那天夏免把洗好了的校服还给了潘暮言。
干净的校服带着夏免身上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清新的茉莉花洗衣液的清香,淡淡的,窜入鼻孔时似乎感觉心中的某个角落被轻轻碾磨。
“谢谢夏免。”潘暮言接过衣服,扬起笑容。
“不用。”夏免的脸色很坏,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清亮的眼睛下有一层黑眼圈,嘴唇也没有血色,看起来虚弱得一推就倒。
“怎么了你?”潘暮言拉住他的手腕,手上一片冰凉,夏免身上在渗着虚汗,他用力地甩开潘暮言,一副嫌恶的表情。
“我没事!”
放完狠话,看到潘暮言又是那副湿漉漉的小鹿一般的眼神,夏免又有负罪感了,但还是傲娇地没理他。
过了一会,一包饼干递过来。
“低血糖吗?吃点这个比较好,否则又会晕……”潘暮言没说完又被瞪了一眼。
“求你别再提了。”夏免一生最大的糗事潘暮言还经常提着,真让他顿感无力。
话虽如此,夏免还是一口一口地啃完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家里有些事而已。”夏免闭了闭眼,明白如果他不说的话这家伙肯定没完没了。
“待会要考试的……不要紧吗?”潘暮言不敢多问,只能旁敲侧击。
夏免冷冷一笑,仿佛是听到什么荒谬的事情,他伸出手拍拍潘暮言的脸,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解:“你以为我是第一次考试么?”也不是第一次经历那种事吧……
“是吗……”潘暮言的语气中带着怀疑。
但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当夏免确信忽如其来的变故不会让自己的成绩受影响的时候,这其中,出了些小小的意外。
潘暮言最近都很认真地复习,加上学霸中的战斗机学神夏免的神助攻,感觉应该会进步。
上午第一科,语文。
潘暮言遇到的题目都是以前夏免提示过的,一路下来畅通无阻,最后目光落到作文题上。
——以“家庭的力量”写一篇800字的作文,文体不限。
潘暮言有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看了夏免一眼,夏免的节奏控制得很好,并不会因为题目的简单而做得太快,还在认真地写着阅读题。
潘暮言列好提纲就开始写字了,他的文笔也算不上太好,不过昨天夏免把摘抄本给了他,倒还是能条理清晰地将意思表达出来,写着写着,也不知道那条筋不对,抬头看了夏免一眼。
然后就当场愣住,签字笔咕噜噜地不知滚到哪里。
夏免苍白着脸,肩膀在颤抖着,握着笔注视着卷子,半天不动,潘暮言也看了他半天。
“眼睛不要看别人的卷子。”听见监考老师的提醒,潘暮言一惊,匆匆收回视线,将作文写完了。
直到收卷,夏免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交卷的时候,眼尖的潘暮言看到了他的作文是空白的,只有寥寥数字,离800字还有很大的距离。
考完试后夏免就消失了,到了下午的第二科,才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潘暮言很想问他怎么了,到底有没有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随着考试快速地完毕,成绩也一科接着一科地出来了,如同潘暮言所料,夏免的作文只有20分,他拿到卷子的时候没说什么,也不管潘暮言在看他,便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一阵烟味。
小郑是知道的,她却没有找夏免去谈话,只不过在讲台上一边偷偷观察夏免一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潘暮言见夏免耐不住,已经出去了几趟了,在夏免又要起来的时候拉住他:“抽烟?”
夏免给了他一个“废话”的表情。
“要喝什么?”潘暮言使出招牌闪亮笑容,不意外地看到夏免头疼的表情。
“随便。”
夏免很苦恼。
特别是看到潘暮言那大型犬,还产生了他身后摇摆着的大尾巴时,捂着额头出了去。
他语文考砸了,这是必然的事情,遇到了那种作文题目……怎么写得下手。
在夏免出去的那段时间里,总成绩排名也出来了。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并不是夏免没有拿第一,毕竟大家都知道他的作文没写完,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能在其他科目拉分,和第一名仅差3分。
“……小免的理综让人很受伤。”何曼拿着自己刚达两百的理综成绩,泪流满面。
这个世界真的很残酷,为什么人总要互相伤害……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理综考接近满分的,只是,到底为什么这种难度的试题能考出那么高分啊混蛋!何曼把卷子摔在桌子上,泪目。
“没事的,何曼,你的英语不是进步了吗?”潘暮言见她有气无力地摊在桌子上,没好意思跟她说像条死咸鱼一样。
何曼眼睛一亮,握拳:“叽叽虐我千百遍,我待叽叽如初恋。”
“是吗,那下个星期继续过来。”即墨老师走到她身边,不顾她一瞬间变得欲哭无泪的模样,“你的英语作文……还有待提高。”
何曼听完后石化成一尊雕塑,眼睛里闪出坚贞不屈的泪光:“我不会让我哥哥参加家长会的!”
这什么和什么啊……
老师显然是明白和她解释是没有结果的,弯下腰在焦灼不安的潘暮言耳边低声说:“郑老师让我跟你说,请你帮一下忙,看着夏免。”
“看着……夏免?”
“如果他离开课室超过二十分钟,就告诉老师,好吗?”英语老师嘱咐完潘暮言,看了眼两眼愤恨的何曼,又见夏免回来了,给潘暮言个眼色,便走开了。
第十四章:留印
看着夏免吗……
假如夏免知道的话,肯定又是那副冷哼哼的模样了,潘暮言想到后笑了笑。
“哎,我什么时候有小免的头脑就好了。”下课潘暮言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找他问问题的。虽然夏免的解释很清楚,但是只限于老师面前,私下的夏免容易亲近又好玩,缺点就是耐性超差,讲题的时候总是跳跃着思维,就算认真听也很难明白。
潘暮言就不同了,同一道题讲上几遍也不会发火,一直讲到明白为止,还会说些相关的知识点和指出对方的漏洞,对比起来,两人真是迥然不同。
听到叹息,潘暮言下意识的去看夏免,看到他还是睡得死死的,便笑着对那人说道:“夏免是个很努力的人,虽然头脑的确是很好。”
“潘暮言,你跟他同桌,知道他怎么学习的吗?”也不乏探听夏免学习方法的人。
“每一次考试之前把所有的笔记背一遍吧。”潘暮言想了想,回答道。
“怎么可能做得到!”
对啊,怎么可能。
自信,困难一到他面前就能迎刃而解,精明能干,懒散嗜睡,无论交了女朋友,还是每个星期在别人留校苦读的时候回家打游戏,他都能保持第一名,万人敬仰的学神夏免。
……怎么可能存在。
“考前拜夏免,平安过大年。”每逢考试大家上前求高分求人品的时候,摸过的夏免的手,前一天虽然是触碰过电脑键盘,但是也是握过一支又一支的黑色签字笔的手。
他潘暮言,见到了奇迹。
他曾见到了学神凡人的一面……不,比凡人更加落魄的一面。
如果那天晚上的夏免被他人窥见,绝对是一次神话的破灭。
“喂,在晚练呢,你去哪?要排名的……”潘暮言拉住正欲出去的夏免,问道。
“你管我。”夏免半低着头,身影看起来很单薄,他没有看潘暮言,明明能够一下子挣脱的,他却没有甩开他的手。
很久之后,潘暮言想起这个情景,忍不住想,夏免大概,内心是希望谁能拉他一把吧?
两个大男生在班里手拉着手,怎么看都很奇怪,夏免很讨厌别人注视他,忍了一会,直接抓起潘暮言,冲出了课室。
夏免径直将他拉往教学楼的高层,他比夏免高半个头,低头能看见夏免纤细的脖子,偏瘦却有力的手臂,他们靠得很近,夏免的头发一下一下扫过他的脸,教人连心都发痒。
“怎么了?”他驱散那点奇异的旖旎,跟在后面问夏免。
黑暗中夏免的情绪很难让人捉摸,他不说话的时候更难分清喜怒,把潘暮言拉上天台之后,夏免终于转过身面对他。
月色朦胧,夏免的神情也有些不清楚,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眼睛里映出一片水色和不自然的绯红。
“抽烟么?”
潘暮言摇摇头,他知道夏免有各种恶习,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抽烟不好。”
“我知道。”夏免点燃了一根烟,靠在栏杆上吞云吐雾,用脚踢踢地上一包东西:“牺牲一个晚上,在这里,你。”
放在平时,潘暮言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大笑夏免这语无伦次的样子的,他弯下腰打开塑料袋:“酒……?哪里来的?”
“今天下午翻墙出学校买的,”夏免熄灭了烟头,坐在他旁边,脸上是嘲讽之色,“本来想自己一个人的,这次的经历告诉你啊,别老是这样热血,看,把一个晚修也搭进来了。”
“你还真笃定我会留在这里。”话是这么说,潘暮言却打开了一瓶,递给了夏免。
“我家小言言怎么舍得我一个人喝这么多酒。”潘暮言手一抖,差点把自己手里的啤酒洒出来,接着就听到夏免悠悠然地说:“啊,是啊,潘暮言可是班里最体贴温柔的人了,和我完全不同了。”
“……你今天,话真多啊。”潘暮言消灭掉一瓶,到处摸索开瓶器。
“我本来就是这么恶劣。”
听到他的话,潘暮言抬头看他,夏免屈着腿,手里还拿着不知哪里来的葡萄,一边喝酒一边吃。
“是碰到什么,不顺利的事么?”潘暮言小心斟酌地问道。
“怎么会?”夏免吃完一串葡萄,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手指,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似笑非笑:“我怎么会觉得不顺利……你知道,他们说我是学神,说我无所不能,不用读书就能得到好成绩,我……”
“我这么万能,会不顺利吗?”
“你还没喝多少就醉了。”潘暮言看到他充满媚色的举动,侧过头看楼下的夜景。
“我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真的是上天眷顾的人,你知道吗?”夏免摇摇头,伸手在塑料袋里翻找,一边说道:“别人苦求不得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那时觉得我真是天之骄子。”
夏免的背影很瘦削,看起来像是雨天被遗弃的流浪猫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吗?”潘暮言沉默了半晌,说道。
“没事。”
潘暮言皱着眉看着他盈着水色的眸子,这哪像是没事的表现啊……
于是他轻声说:“跟我说吧,我听着呢。”
沉默了一阵,夏免终于肯看他了。
“……你真的要听?”夏免回过头来,眼角带着虚假的笑意。
“嗯,你说吧。”
夏免仰起头,脖颈的线条清晰地显现在他面前,校服因为不良的坐姿弄得乱糟糟的,他缓缓地在唇边伸出一根手指,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引诱:“因为最近我……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了。”
第十五章:普通人
夏免仰起头,脖颈的线条清晰地显现在他面前,校服因为不良的坐姿弄得乱糟糟的,他缓缓地在唇边伸出一根手指,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引诱:“因为最近我……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了。”
我好像喜欢你了。这句话似是一个诅咒,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入到他的骨髓。
噗通。
夏免沙哑的嗓音击中了隐暗的角落。
“每天晚上都在想你。”
噗通。
回荡在某处的声音越来越大。
“所以我,非常苦恼。”
噗通。噗通。
“以至于,完全做不出题目了。”夏免的笑容苦涩,眼泪从漆黑的眸子中滚落下来,他却似浑然不觉,嘟囔道:“怎么办才好呢……”
好像被抽干了脑中的氧气,潘暮言一向柔和的脸色出现了其他的情绪,那是夏免所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