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暮言转过身,将夏免压在地上,夏免仍旧是那副懒散而迷乱的表情,直直地看着他。他伏在夏免身上,贴得极近,他一寸一寸地接近夏免,看见了夏免眼睛里显现出吃惊,他伸出因酒精而变得灼热的手,抚上夏免的脸。
“……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都是假的吧?”他轻轻吻上夏免的耳侧,抱住了他的腰。
略带酒味的气息喷在脖子上,灼痛人的皮肤。夏免看着他,唇边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言还真是聪明,不愧是我的同桌。”夏免声音带着笑意,搂住潘暮言,靠在他的肩上。
潘暮言低头看看夏免,肩膀上感受到湿意,单薄的夏季校服根本不能掩盖流泪的事实,他慢慢地顺着夏免的背,“没事的。”
“什么事都没有。”夏免单调的声线听不出在哭,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看来,逢考必过这个奇迹真的要完了,我……刚才,很多不会的题目。”
“生活乱成了一团,没法集中起精神。”夏免用潘暮言的衣服擦擦脸,“啊啊,那都是借口我知道的。”
“我觉得我不行了。”夏免朝他一笑,“什么学神,放屁!”
“的确。”潘暮言摸摸他的头,掌中的触感出乎意料的美好,他捕捉到夏免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在我眼里,夏免不是学神。”
“喂喂,别这样损我啊……”
“夏免比其他人更加努力,比其他人更加聪明,夏免遇到不会做的题目的时候也会把脸皱得苦巴巴的,夏免做题也会有看错题的时候,夏免解出一道难题的时候也会偷着乐上很久,夏免……”潘暮言看着他的眼神很认真,“夏免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夏免,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是的。
却是我的灵明,我的信仰。
你的存在,是我一直向前的内驱力。因为有你,我第一次知道,真的有这样聪慧又坚韧的存在。我第一次尝到,仰望的美好。
“所以,承认你是普通人,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吧。”潘暮言对他认真地说,“不要……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要苛求完美。”
有着瑕疵的夏免,也会为成绩流泪的夏免,才更让他感觉到,夏免是一个活生生的,凡人。
夏免注视着那对灿若星辰的双眸,良久,低笑了两声:“一点也不想被你说教啊。”
“今天晚上,能不能让我去你宿舍?”夏免被他这一长串的话弄得喝不下去了,勾着潘暮言的肩膀,忽然冒出一句话。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小言有兴趣的话,可以交往试试。”夏免邪笑着,朝他抛出橄榄枝。
“……你又在开玩笑?”
“聪明,由此可证潘暮言是直男。”夏免没有去分辨那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给他点了个赞。
“这一点都不好笑。”
“你今晚很无趣啊喂,平时不挺阳光的吗?”夏免笑着去拍潘暮言,对上那对阴晴不定的眼睛,愣了片刻,叹了口气:“好了,我不开玩笑了。”
“我不想回家,反正现在家里也乱哄哄的。”夏免耸耸肩,“他们离婚要分家,现在回去他们肯定把东西挑来拣去,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夏免的脸上是隐藏得很好的,极淡的低落,好像刚才哭的人并不是他。
此刻他仍是说着调笑的话语,猫一样的眼瞳中却透着冷色,似乎谁也无法进入。
抗拒外界的接触。
“走吧。”冰凉的手指被握住,热度快要灼伤皮肤,夏免看着潘暮言发愣,听到他说:“偶尔……偶尔向我撒娇,也没有关系的。”
夏免很烦恼。
潘暮言真的把他带回宿舍了。虽然家里那边打个电话回去就好,但是……
“夏免,我这题不会,可以教教我吗?”
“不可以。”
“夏免,现在应该做什么?”
“打灰机。”
“夏免……”
“你们够了没!”
夏免终于爆发了,抓着潘暮言吼道:“你们宿舍都是什么玩意儿!”
潘暮言咳嗽两声才止住了笑:“大家对学神夏免莅临感到荣幸。”
“对嘛,夏免今晚我们好好聊聊游戏的事……”
“……哦。”
夏免把之前买的那袋零食分给他们,坐在潘暮言的桌子上,四处打量。宿舍的床是上面是床,下面是桌子的那种类型,夏免把脸贴着桌子降温,像一只团着的猫咪。
“夏免买了酒不跟我们说!怪不得潘暮言回来一股酒味!”
“谁要跟你们说。”夏免懒散地躺在桌子上,宿舍夏天的晚上会开空调,特别是他们这些高三的,生怕刺激他们,便任由他们开。
夏免躺得很舒服,加上喝了酒,借着凉意就睡了过去。
“你怎么把学霸带了回来?”其他人以为他只是闭目养神,纷纷问潘暮言。
潘暮言一笑,摆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回答得流畅:“喝了酒怎么回家?”
“夏免就是夏免呐,说不回家就不回家。”
其中一个人凑过去看他,琢磨着:“夏免到底是怎么学习的呢?”
“他睡了。”潘暮言提醒道。
“其实……我倒觉得他很努力,做到了我们懒得去做、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成绩才这么好。”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夏免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潘暮言正低着头看他,对上了他的目光,淡淡一笑:“我刚才,没有说谎,对吧?”
第十六章:如果
“我刚才,没有说谎,对吧?”
大概是潘暮言的眼神太亮了,夏免闭上了眼睛暗想。
“快去洗澡吧,一身酒味。”被潘暮言推了推,夏免不情不愿地从他的桌子上爬起来,看了他一眼。
“没有毛巾,换洗的衣服。”
潘暮言把挂在床边的大毛巾递到夏免手里,“我的毛巾,你介不介意?”
夏免接过去,毛巾很干净,于是点了头。
“还有,衣服的话……”
“刚才是开玩笑的,我有衣服。”夏免将书包打开,里面装了衣服还有一整条香烟,还有其余林林总总的零碎物件。
“还真是一本书都不带啊……”潘暮言瞄了一眼,舒了口气。
夏免回答得理所当然:“我知道自己是不会看的。”
“学神就是学神,说的话就是拽。”宿舍的人笑着说。
夏免斜了那人一眼:“狗韬,下次晚练别抄我的。”
“喂!!!”
夏免洗好澡后轮到潘暮言洗,他顺手把毛巾搭在潘暮言肩上,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正在写的物理题。
“停下来干嘛。”见潘暮言放下笔看自己,夏免皱起眉,不太好意思。
倒不是别的原因,刚才是他把潘暮言拉上天台的,害潘暮言没上晚自习的人也是他,所以夏免现在对潘暮言的感情也有点复杂。
平时这货没头没脑的,动不动就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本来就对这种性格的人很没辙,偏偏还要来招惹他。
这人,真爱多管闲事。
可是这些伤人的话虽然之前没少说,今天一句也说不出口来。
是因为他那句“夏免只是普通人”,还是因为“偶尔向我撒娇也没关系”?
反正那种毫无逻辑的话,他并不讨厌。
“我不会做。”被夏免盯着,潘暮言笑了笑。
……又来了。看到潘暮言的笑容,夏免侧过头,假装看题。
对于夏免而言,这题并不难解出,类似的题型他也做过不少。和潘暮言同桌他多少摸清了潘暮言的情况,三科均衡,语文还挺不错,生物和化学还行,拖后腿的是物理。
据说有“理”字的学科都是飞机中的战斗机,不过遇到学霸这种非人类UFO,简直是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因此夏免挨近了些,看了眼题目,拿起了潘暮言的笔。
“喂,看着。”
“夏免,你的眼睫毛好长……上次我就想说了。”潘暮言凑得很近,眼神极为专注,气息都喷在他的脸上。夏免握着笔的指尖一紧,脸色不变,表情淡淡的:“潘暮言,皮痒了是吧。”
“我说真的……”潘暮言伸出手,温热的指尖触上夏免的眼角,夏免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碰自己,全身一震,僵硬地看着潘暮言好奇地拨弄着他的眼睫毛,完全不敢动,长而大的眼睛半闭着,受潘暮言的动作影响,每碰到一次都引起不可察觉的战栗。
潘暮言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和他独有的男性气息混合,有一种特别的蛊惑人心的力量。
“潘、潘潘……”
夏免结巴了。
“怎么了?”
潘暮言听到夏免底气不足的叫唤,隐隐带着怯弱,奇怪地抬头看他,发现夏免的脸颊、耳朵一直往下,脖子通红一片。
眼睛蒙了一层雾气,他感兴趣的长睫毛一闪一闪的,每一次睁眼都带上惑人的光泽。
潘暮言下意识地转移视线,干咳了两声:“你叫我干什么?”
夏免也反应过来,目光落在物理作业本上:“让你看题。”
冷静下来、镇定。
可越是这么想,心脏不听话地鼓动着,全身的血液逆行,夏免的理智也只能告诉他自己对于现在状况的判断。
他的大脑缺氧,因此手指才会冰凉,夏免暗暗地想,但是为什么会缺氧……
他不敢想。
虽说这么安慰自己,但夏免的手臂还是抑制不住地抖动。
潘暮言眼尖:“你的手抖得好厉害。”
夏免嘴硬,瞪着眼说:“我冷!”
“可是你在出汗。”
“空调温度太低了。”
潘暮言接受了这个解释,把校服外套抛在夏免的脑袋上,温和地对他说:“穿上吧。”
夏免深呼吸几口气,顶着发烫的身子穿上了。
“嗯,那现在跟你讲吧。”
夏免不愧为夏免,在于他一贯冷然和傲娇,就穿衣服的那一会,脸色便镇定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我刚才还以为你要被气哭了。”潘暮言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狠狠地戳中夏免。
你真相了。
欺负了人的潘暮言还笑得爽朗,夏免红着眼,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还听不听?”
“嗯!”夏免刚气闷,和潘暮言闪亮得不行的眼睛一对上,真的是拒绝不能。
“……先画出受力分析,”夏免缓了口气,拿了潘暮言的尺子在图上作画,“这不是很简单了么。”
“哪里简单了啊?!”
夏免手里的笔一停,抬起头要怒视潘暮言,两人离得很近,夏免一愣,往后退了一步,潘暮言也想起来,前几天夏免上课亲了自己的那一刻……
两人有些发窘,从对方躲闪的目光中知晓了其中的意图。
潘暮言忽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洗澡。”
夏免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
一定是酒还没有醒。
脸很烫,潘暮言刚才的反应不知道到底是嫌恶还是其他的……他不想猜。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灿如星空的眼睛暗了下来。
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
如果说,诸如此类的情感不能被允许的话,那么,一开始就不要出现了啊。
第十七章:学霸
潘暮言出来的时候,夏免已经窜到王汉韬那边跟他聊游戏了,桌子上放有刚才那道题的详细解答,后面还工工整整地写了一行字:下次买练习册要买有详细过程的!
足以见得他这个同桌写字时有多么不耐烦。
潘暮言看向夏免,正巧夏免回过头来,见潘暮言拎着练习册朝着他说谢谢,把头扭了回去。
“夏免!这个星期带我刷个副本啊?”
“考虑一下。”
“别高冷了,搞不懂为什么女生喜欢你这一款的!”王汉韬给他来的一拳差点直不起腰,夏免倚在他的楼梯上,提腿往他的腰踢了一脚。
“痛痛痛!夏免你太狠了吧?!”
夏免唇边露出懒散的笑容,亮黑的眼眸在他的脸上转了个圈,把他看得毛毛的,才笑着说:“我今晚心情不太好,手特别痒。”
“怕了你了,打人不分轻重的!”王汉韬捂着腰,夸张地叫唤起来。
“那个‘潘潘’啊,你老婆杀人呐!”
夏免骤然变脸。
……他娘的!为什么他要是老婆?!
等等,重点完全错啊!
夏免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刚要开始国骂三字经,肩膀一暖,熟悉的柠檬味沐浴露清香随着来人的动作若有若无地飘动着。
潘暮言和他离得很近,嘴唇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因为沐浴过的原因,他的声音带着温润的水色,仿佛潜藏着暗流漩涡,将人溺毙。“我家小免又调皮了,我会好好,调♂教他的。”
他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这样禁忌危险的话由他那微沙的嗓音说出,在明知他本质单纯的情况下,还是有说不清的魅惑感,夏免身体紧绷,脑中一片空白,揣在潘暮言宽大的校服口袋的指尖发凉,甚至产生了一种迷幻的失重感。
夏免清楚地感觉到潘暮言的呼吸平稳而灼热,落在皮肤上会有短暂的失神,就见潘暮言噗嗤一笑,听得出他在努力忍耐着。
“夏免,对不起,刚才和他们打了赌。”
“夏免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我不想笑的,嗯,你好容易紧张啊哈哈哈哈哈!”王汉韬却已经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笑弯了腰。
江施赋刚从外面回宿舍,一张脸憋笑憋得通红。
“唐僧,如果你笑出来我就告诉鸡曼你暗恋她。”夏免冷下脸,对江施赋说。
施赋和师父同音,经常作死他也没少被夏免损、乱起花名,这次被夏免一说,脸立刻
得血红,结结巴巴地盯着夏免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哎?!”
“哦?”
宿舍接连的三声惊讶声,前一声是王汉韬的,后一声是潘暮言……还有夏免的。
“死夏免诈我啊啊啊?!”
江施赋抓狂的吼叫声炸响在耳旁。
夏免捂住耳朵,皱起眉,看到江施赋羞愧难当的表情,恶劣地笑起来,笑容中尽是愉悦。
“我猜的。”
“夏免你不要在这方面也学霸好不好!!!”
看见痛苦不堪的江施赋,夏免满意了,好心地给他提醒:“唐僧啊,对女孩子还是要温柔一点,总是口是心非也不行的,女生喜欢温柔的,懂?”
“懂你妹啊!你自己也不是这么傲娇!”
夏免正欲发作,江施赋似乎察觉自己作死的行为,忙解释了一句:“啊别打我!我是说你只会对潘暮言傲娇,其他时候很正常!很正……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