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沧拱手,“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前辈就免了,奚兄弟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莫大哥吧!”
奚沧见此人性情颇为豪爽,不由得也对他生出些好感来,于是也大方的唤了一声,“莫大哥。”
“好!很好!”那人点点头,又道,“只不过此次我还有事待办,先就此别过,他日有缘,你我兄弟二人再把酒言欢不迟!”
第十一章
奚沧目送那位莫大侠离去。
一位绿衣姑娘适时进得屋来,对着紫俏附耳了两句。
紫俏听罢对奚沧礼道,“姑娘这会儿得闲,要请公子过去呢。”
奚沧点头,跟着她又往昨日的后苑中去。
紫俏将人领到了地方便退下了。
花若梦正在花厅里素手烹茶,见到人来,温婉一笑,微微抬了抬秀气的下巴,示意他坐。
奚沧在她对面坐下,轻轻一嗅,道,“这是什么茶?好香的味道。”
“这个茶叫顾渚紫笋,此茶乃皇室专贡,我特意托朋友弄了一些来,你今儿运道好,一起尝尝吧!”花若梦说着帮他斟了一杯过去。
奚沧不懂茶,只瞧这茶汤色泽清澈,香气馥郁。浅尝一口,味道鲜醇,回味甘甜,比起他平日饮的那些粗茶要好上许多倍。
“如何?”花若梦问道。
奚沧点了下头,“味道确实不错。”
“仅此而已吗?”
奚沧微怔,愣愣的道了声谢。
花若梦忍不住掩唇笑开了,“我不是让你说谢谢的,你就没有尝出这茶汤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奚沧想了想,却摇首道,“抱歉,我实在不懂这品茶之道。”
“你还真是实诚。”花若梦渐渐止住了笑意,也为自己斟了一杯,玉手端起,轻轻一嗅,淡淡道,“这煮茶的水,是我亲自在梅花瓣上一点点收集而来的雪水。”
也难怪这茶汤滋味轻浮无比,奚沧只道,“姑娘雅人雅性,烹得一手好茶,可惜我这个俗人却不懂品茗。”
“俗人?”花若梦自嘲一笑,轻轻呡了一口茶,道,“我又何尝不是一个俗人呢!别人雪煮香茶只为自己喜欢,而我,却是为了别人喜欢。”
奚沧听出她话中别有深意,便随着她的话头问道,“那个别人,可是指的龙战?”
花若梦抬眸瞧了瞧他,笑道,“公子似乎对他很有兴趣?”
奚沧却摇了摇头,“我不是对他有兴趣,我只是对你的故事有兴趣。”
“为什么你对我的这个故事这么感兴趣呢?”
“我想……多了解你。”
“了解了又当如何?”
奚沧被问住了,可又不能实话实说,一时蹙眉不语。
花若梦初见他露出这般踌躇之态,心下觉得有趣,便起了戏弄之心,遂伸出纤纤玉指,故意在他搁在案几的手背上轻轻滑了一道,“你,喜欢我吗?”
奚沧头一次被异性这般亲近挑逗,一张俊脸不禁露了红,他不自在的缩了缩手,又想起师父事前的交待,暗暗咬了咬牙,才又不露声色道,“喜欢。”
“既然喜欢,那你为何都不曾正眼看我?”
“姑娘天姿国色,我只是俗人一个,不敢亵渎。”
花若梦收回手,微微坐正,软软的哼了一声,“依奴家看,公子你这声喜欢可有些假。”
奚沧心下微惊,终是抬眸与她正眼对上,镇定道,“此话并不假。”
“既然不假,那你说,你对奴家的喜欢又是哪一种喜欢?”
“做为朋友的喜欢。”
花若梦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展颜笑道,“说的好。”
奚沧略松口气,端起那细瓷薄胎呈梅朵状的乳白色茶碗缓缓将茶饮尽。
花若梦执起壶,又为他添了一杯,“你说你是俗人,我看你倒与那些俗人不像。”
“那我像什么?”
“正人君子。”
“谢谢。”
花若梦又笑了,“你某些时候和他还真像。”
“龙战?”
“不错。”她目光幽幽,飘至窗外,看着屋外那棵盛开的梅花树,神情慢慢转淡,“我曾多次对他表示爱慕之意,可他却如柳下惠般对我无动于衷,我起初还道他是个正人君子,直到后来才明白,他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因为他喜欢那个叫奚何的男人吗?”
“不,他喜欢男人,我无话可说,若他对那个男人从一而终,或许我会潇洒的离开,甚至还可以祝福他们,可是……”花若梦说到这里嘴角噙起一丝冷笑,“他最后为了权势还是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为妻,也是因此,才又让我对他残存了一丝希望。”
奚沧想了想道,“可是二十年前的你也只有八岁而已。”
“不错,八岁时的我已经有了十八岁的心。”花若梦见他皱眉,又笑着解释道,“对他表白那都是长大之后的事,毕竟八岁时的我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魅力的。而且他也敏感的察觉到了我的心思,所以在他成婚之后,他就将我送来了这里,只有在每年梅花盛开的时候,他才会抽空来看看我。”
“那么那个叫奚何的人呢?”
“奚何在二十年前也是个名动一方的人,虽是个男人,却有着江湖第一美的称号。龙战未成婚之前,我在庄子里偶然见过他几面,每次都惊为天人,他的确美得不似人间的凡夫俗子。只不过那时我还小,对他知之甚少,等到我想要去了解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在江湖中绝迹了。”
“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那时江湖中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也有的说他归隐了,我问过龙战,可他却不许我再在他面前提起奚何这个名字。”
“这便是二十年前的故事?”
花若梦颔首,“不错。”
“那么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我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艳冠一方,而龙战的妻子业已故去多年,我以为我终于守得云开,于是满怀希望的去找他,没想到他见了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那双让我沉沦的眼眸里也依然没有我的身影,他甚至还不许我再踏进那个庄园一步。”
奚沧静静的听着。
花若梦继续道,“可是他的拒绝反而让我对他的执念更重,我没有放弃,更加痴缠于他。他便开始利用我来为他招揽群雄,拉拢势力,而我那时心中虽苦,却也心甘情愿。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对他来说是有用的,那么他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好,最终还是会将我牢牢印在他的眼中。”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苦笑了一声,叹道,“如今再回首,原来一切不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奚沧见她说得累,便主动为她斟上一杯茶。
花若梦道了声谢。
奚沧道,“我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吗?”花若梦微微怔忡,擎着茶杯又似喃喃自问,“爱一个人,是否真的直得以死相报呢?”
奚沧见她神思游离,又见窗外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只道明日再来。
至前苑,又碰见了等在那里的紫俏和翠珠,紫俏正捧着针线在暖炉边做女红,见到他从后苑出来,便丢了针线,“公子又要回去了吗?”
奚沧点头。
紫俏又道,“姑娘先前已交待要留公子在此晚膳,我已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酒菜,公子还请随我前去用膳。”
“多谢姑娘好意,还是不用麻烦了。”奚沧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翠珠见状,一个闪身就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不过是好意留你用膳,又不是让你去上刀山,你这人也太不给我家姑娘的面子了吧?”
“抱歉。”奚沧道,“我还有事,不便在此久留。”
紫俏听他这么说,也觉不好再强留。
翠珠却道,“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又能耽搁你多少时间?”
紫俏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多加为难。
翠珠却不理她,反而扬了扬手中的剑,“听说你剑法不错,不如你我比试一场,你若赢了,我便放你走,你若输了,就乖乖留下来用膳,如何?”
紫俏听罢直皱眉头,低斥道,“翠珠,不可鲁莽!”
翠珠道,“紫俏姐,你别担心,我只不过是想向奚公子请教请教剑法而已。”
紫俏知她好斗不服输的性子,估计打这主意也不是一时兴起,这会儿怕是也拦不住,只好又对奚沧道,“公子见谅,翠珠这丫头一向不知深浅,既然公子还有事,那我也不便相留,还请公子慢走。”
哪知奚沧才迈出一步,翠珠的剑就已出了鞘,闪着寒光的剑刃直向他下盘攻了过来。奚沧连退数步,不想与她动手,可是她的剑却紧紧相逼,紫俏在旁边更是急得叫也叫不住。
天色更暗了,奚沧心下着急,又避无可避,最后不得不拔剑出鞘。翠珠见状,面露得色,心中才想,他也不过如此,哪知这一轻心,对方的剑就似闪电流星,眨眼而至。
奚沧因惦记着师父,所以手底下一点儿也没留情,不过才三四招就只听得“锵啷”一声,翠珠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狠狠钉在了屋前的房柱上。
看着离自己咽喉不到一寸距离的铁剑,翠珠心下骇然,想不到此人的功夫竟然如此之高,之前还以为他只不过是凑巧才赢了江南一剑,现在看来,那江南一剑的封号应该要易主了。
“得罪!”奚沧收剑还鞘,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翠珠看着他眨眼间就已消失了的身影,愣了一愣,原来他还真的是有急事啊!
紫俏黑着脸走了过来,“被灭了威风的滋味如何?”
翠珠梗了梗脖子,“还不错。”
第十二章
奚沧急急的赶了回去,可是还没踏入院门,远远就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
“师父!”他心下突得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中。
只见那棵红梅树下动也不动的趴着一个人影,他身上落满了红梅花瓣,身下的积雪也已染红,旁边还掉落着一把宝剑。
奚沧见那人一身月白色的华服,也不上前查看,转头就往屋里冲。
奚情仍好端端的坐在床边打坐,只是临走前披在他身上的白狐披风掉落在一旁。
“师父?”
奚沧仍是不放心,伸手探得他鼻息平缓如常后,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可心脏仍然还止不住的怦怦直跳。
“师父……”
奚沧叹息一声,紧紧将人拥住,静静的等待心头那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平复。
奚情缓缓张眸,冷冰冰道,“事情进展的如何?”
奚沧松开他,答道,“花若梦讲完了二十年前的故事,可是十年前的故事还没讲完。”
“她对你是什么态度?”
“她说我是正人君子。”
奚情抬眸看向他,那眸中清清冷冷,没有一丝温度,“我是让你去勾引她,不是让你去做正人君子。”
奚沧皱了皱眉,“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就照我的话去做。”
奚沧见他又合上了眸子,突然想起院中那人来,“师父,外面的人是谁?”
奚情却不再言语。
奚沧知道再多问也是无益,便自去院中查看那人是死是活,不想翻过那人的身体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他的容貌后,却是惊了一跳。
“梅七?”
难怪之前瞧着那宝剑有些眼熟,可是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是师父伤的他?奚沧急忙把了把他的脉博,在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后,赶紧将人搀进了屋中。
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后,也只发现了一处细微的剑伤,伤在左胸要害处,幸好偏离了寸许位置,否则他这条命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难搭救。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奚沧又帮他清理了一下,还找来金创药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做好这一切,奚沧又考虑到一个新的问题,是要将他送回梅影别苑,还是暂且留下?想来他的伤多半是与师父有关,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若是就这么把他送了回去,万一他和花若梦告了状,那么师父的事情极有可能因此曝光。眼看着马上就要弄清楚师父和花若梦的纠葛,若是因此露了馅儿,那么他这些天来的功夫岂不都要白费?思来想去,奚沧决定还是先将他留在这里,一切先等他醒来再说。
另一个房间一直都空着,正好可以给他休息,奚沧收拾了一下,将人扶到了床上躺着。又发现他的额头有些烫手,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大夫很快就找来了,细细瞧过一番后开了个药方,奚沧送走了大夫,又赶紧去药铺抓了药回来煎。药煎好后,梅七依然昏迷不醒,奚沧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他把药喝了下去。
忙完这一切,天已黑透,奚沧也没什么胃口再弄晚饭,侍候完师父沐浴,便早早的歇了。
清晨,他又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忙披了衣服出门查看。
师父依然在院中练剑,而梅七则惨白着一张脸,拖着虚弱的身子,仍逞强的站在那里对着师父出言不逊。
“你到底是谁?既然敢伤本公子,难道就不敢报上你的大名来吗?”
“你和那姓奚的野蛮人到底是何关系?”
“你是哑巴吗?你再不开口,信不信本公子马上带人铲平你这里?”
任他在那边骂骂咧咧的叫嚣,奚情从始至终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本公子的剑呢?把本公子剑还来!本公子要与你一决高下!”
梅七百般挑衅也不见那黑衣美人给他半点回应,直气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动手,又发现自己的随身宝剑已经不知去向。
“你的剑在我这里。”奚沧突然出声道。昨日收了他的剑,就是怕他再做什么蠢事来。
梅七扭头一瞧,怒火更炽,“是你!你这个野蛮人!你来得正好,本公子有话要问你!”
奚沧丝毫不受他的情绪影响,只淡淡道,“我也正好有话想要问你。”
梅七哼了一声,“那也要等本公子先问完了再说。”他说着拿手指向奚情,不客气道,“他是谁?”
奚沧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心下琢磨道,先前和花若梦说是自己独自下的山,若此时再告诉梅七奚情是自己的师父,那么肯定不妥,而且师父也好像不愿意让其他人识得身份,如此一来,也只能先扯个谎瞒混过去为好。
“他是我的师兄。”
“你的师兄?”梅七又瞅了瞅两人,倒也没有怀疑,只是语气不善,“那你这位师兄是不是口哑耳聋?为什么本公子和他说话,他理都不理?”
奚沧皱了皱眉,“师兄只是性子清冷,不爱讲话。”
梅七一听,火气不禁又旺了三分,这野蛮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多出来个师兄竟然也将他视作为空气,这师兄弟二人实在是可恶之极!“你们欺人太甚!本公子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给本公子好生等着!”他说完踉踉跄跄的甩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