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开心最快乐最美好的回忆,我们花前月下互诉衷肠,我们海誓山盟许诺来世今生。他更是将随身宝玉交付与我,要我再等他两年,两年之后他必定下山娶我为妻。他说这句话时严肃认真的样子,我至今犹记在心。说实话,在那一刻,我竟真的有一丝心动,还有一丝期待。
只可惜,这一切到底不过只是一场骗局。没过多久,龙战就再次传来消息,竟然要我再狠狠的背叛他。我不知道龙战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奚情是谁,因为据我所知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奚情,我不知道他若是见了奚情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要求,但这样的结果对我而言并不坏。
第十六章
再面对奚情那双温柔含情的纯净眼眸时,我的心中不免升出一股罪恶感,只是这一点点罪恶并不能阻止我对龙战的痴恋与忠诚。我便约他隔天到山下的某个宅院来找我,他欣然应允,却没有看懂我眼底的落寞与不忍。隔天,他开心的如约而至,却只看到我正与一群不三不四的男人们调笑嬉戏。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就跟今天一样,天空中也飘着细碎的雪花,他撑着一把漂亮的油纸伞,那伞上的红梅傲雪图还是我和他一起作的。他呆呆的立在院中,远远的看着我,一动也不动。其实大冷天还选在凉亭那种地方作乐,也是我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他看个清楚明白,让他看清楚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让他明白我与他之间那些浓情蜜意也只不过一场玩乐的游戏。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会马上掉头离去,从此再不相见,可是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直至天黑。我心中不忍,却也只能狠下心肠不去理会,我将一群男人引进屋内继续饮酒作乐,一夜笙歌,直至天明。而他,也在屋外站了一夜。
最后,我端了一杯酒去给他,他接过去一声不响的喝了,我笑着问他滋味如何,他说很苦,很苦。那苦酒终是化作泪珠儿,从他单纯的的脸上潸然落下,他那原本纯净无暇的眼眸终于还是沾染上了这世间的尘埃。他将那把伞交给我,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看着他单薄僵硬的背影,那一刹那,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什么又是悲伤,只是我却再也无法叫出他的名字。
之后,我便回去向龙战汇报情况,他很满意也并未多问,只让我晚上做好准备等着他。我很开心,为自己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乖乖的在房中等着他来。而他最后也真的来了,他那时虽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他那张棱角分明冷峻霸道的容颜,却更加让我为他深深的沉醉迷恋。只不过,他看着我的眼眸里,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甚至面对我的身体也没有燃起一丝一毫的欲望。
我终究还是得不到他,终究还是代替不了那个叫奚何的男人,而他,终究也还是不属于我。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再继续跟他纠缠下去,只是忽然之间就想起了奚情,想起了那个单纯善良的白衣少年,我想我那时的心情大概就和他离我而去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尔后,我离开了龙战,回到了梅影别苑,从此只管自己风花雪月,不再过问他的事事非非,而他也不曾再来打扰我。我对他的执着也开始一天天的放下,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偶尔总会想起那个白玉无瑕的少年,我甚至想过要再去找他,可是就在我准备动身的时候,却闻听了他的噩耗。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谁,唯一伤害过的人就只有他。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是何其的残忍,又是何其的愚蠢,而他又是何其的无辜。从那之后我就开始避讳奚这个姓氏,也不愿再听到这个字,因为它总会让我想起这段悲伤的往事。”
故事到这里也终于结束了。
花若梦沉沉一叹,笑得一脸哀戚,“如何?奴家的这个故事,公子可还听得满意?”
奚沧早已是面沉如水,一双手掌更是紧了松,松了又紧,却仍是极力克制着问道,“你说他最后死了是怎么回事?”
花若梦淡淡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去调查,因为我不敢去面对他,我怕他的死会与我有关。”
“都过了十年了,你还是不敢面对他吗?”
花若梦依然轻摇其首,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对着一具白骨忏悔又有何用呢?”
奚沧皱着眉头看向身旁一身黑衣,长发及地,却依然无动于衷,没有半分表示的人。
花若梦亦浅笑着看向他,道,“奴家的故事已经讲完,这位师兄公子是否也可以将大名如实相告了?”
奚情闻言却缓缓站了起来,用他那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清冷语调,淡淡说道。
“我的名字,已在你的记忆中死去。”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奚沧愣了一愣,只得起身跟上。
花若梦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脸色骤变,如遭雷击,心中突然开始一阵阵的钝痛,恍惚之间她按着胸口怆惶的追出门去。
“公子留步!”
奚沧停住了。
奚情却仿若未闻。
奚沧冷着脸道,“姑娘还有何事?”
花若梦双眸含泪,一脸凄然,只看着那一身黑衣,越行越远的身影,喃喃道,“是他,竟然是他,他还没死……”
奚沧听完她的故事后,早就对她心生怨恨,怨她对师父的欺骗愚弄,恨她对师父的铁石心肠。虽然故事中的她亦是可怜之人,但这并不能为她对师父犯下的过错开脱。若不是师父没有任何表示,否则他早就拔剑相向了。此时面对她自然再也客气不起来,只冷声道,“他虽然没死,却也被你害得很苦,你这里我不会再来,你也不要再去找他,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他落下一番狠话,便转身急急朝着那单薄的身影追随而去。
花落梦颓然倒地,紧紧攥着胸口衣襟,泪珠儿滚滚落下,却也只是无声凝咽。
奚情走的不快,奚沧很快便追了上去。他伸手去握师父的手,只觉得那温度比冰还要冰。想起方才的故事,他这会儿又是心疼又是难受,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师父……”
他戚戚然低唤了一声,忍不住将人紧紧的半拥在怀中。
至前苑,又遇到了守在那里的紫俏。她见奚沧面色不虞,却又谨慎的护着怀中那个黑衣公子,便小心道,“天色已晚,二位公子还是留下来用过晚膳再走吧!”
奚沧冷冷道,“不必了,这里我们不会再来了。”
紫俏大惊,“这又是何缘故?”
奚沧也不理,只拥着人径自离去。
紫俏咬了咬唇,返身匆匆去了后苑,却发现她们家姑娘已昏倒在了院子里。
出了梅影别苑,雪竟越下越大。
奚沧想起来时的伞还落在那座豪华的别苑里,不过他已不想再踏进那座别苑半步了,他干脆一把将怀中人打横抱起,紧紧护在胸前,然后施展起绝顶轻功,快速向他们那座小小的院落飞身而去。
院落虽狭小简陋,却能为他们避去一切风雪。
回去后,奚沧没有马上去燃炉烧水,只是紧紧的抱着怀中人依偎在床上,为他渡气取暖。
师父这畏冷的症状,每到冬季就最是难熬,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的受着。十年前,花若梦那样欺骗他的感情,他也是一句话都不问,一声痛也不说,只默默的看着,等着,最终等来的却只有一杯苦酒。
奚沧不清楚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何感觉,也不太清楚被喜欢的人欺骗和背叛又应该是何感觉,他只清楚的知道他现在整个人都很难受,一种压抑着戾气的难受,他原以为师父这般性情是天生的,却没想到……
花若梦说师父十年前是那样的单纯善良,那样的温柔美好,可是她竟然狠狠的玷污了那么洁白无瑕的师父,师父之后性情大变,变成现在这样无情无欲,生死由天,她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必定是祸首之一。
十年前究竟还在师父身上发生了什么?那龙战又为何要让花若梦那样欺骗师父?师父与那奚何到底又有何关系?
奚沧此时心中一肚子的疑问,可是他最终什么也问不出口。他怕,他怕这些问题只会揭开师父心中那一道道的伤疤。
“师父,你还有我,我不会欺骗你,更不会背叛你!”奚沧抱人的手臂又紧了紧,拿脸轻柔蹭着怀中人的发丝,坚定道,“我发誓,我这一生都会陪着你,只对你好……不!哪怕是来生来世,再来生再来世,我生生世世都只愿守护在师父你的身边,不会再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奚情静静的被他拥在怀中,一双薄唇已恢复了淡淡的绯色,只是依然紧闭不语,而他那合起的双眸,睫毛深长,弯弯若扇,却蓦地的轻颤了一下,微乎其微,眨眼即逝,仿佛那只是一个错觉。
这一夜,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隔日。
天才微明,就听见一阵阵打雷般的捶门声,并伴随着某个熟悉的怒吼声。
“姓奚的!你快快给本公子滚出来!”
奚沧皱了皱眉,小心的去看怀中之人,但见他双眸微合,也不知是醒了还是在睡。轻轻起身离榻,又帮那人攒了攒被角,他这才套了衣裳去开门。
谁知,那门才打开一条缝,一柄闪着凛冽寒光的宝剑就刺了过来。
奚沧急急退开避过一击,不待那人招式再变,身子倏然避开宝剑向前半丈,左手成刀削向来人拿剑的手腕,右手挥掌拍向那人的左肩。
那人躲避不及,先是手腕一痛,宝剑落地,尔后左肩跟着剧痛,身子已被击出一丈开外。
奚沧脚尖挑起那宝剑握在手上,挪步到屋外,反手将剑尖指向来人,冷冷的看着他。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第十七章
来人正是梅七。
他先前的伤势还未痊愈,风寒之症也才好了一半,这会左肩右腕又痛挨了一下,顿觉全身上下无一处舒坦。但他一想到来此的原因,心中那把怒火也只越烧越旺。
“姓奚的!你们师兄弟二人昨日到底对梦姐姐做了什么?”
奚沧冷冷看着他,“她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紫俏说你们走后她人就昏倒在院子里,昨夜更是呕了好几次血,这会儿都还昏迷不醒!”
奚沧听罢也只冷哼一声,“有因便有果,她今时受的苦正是还她曾经犯下的错。”
梅七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却见他不仅毫无内疚之意态度反而极其冷漠,更是怒得双颊通红,“本公子不管你什么因什么果,你们伤了梦姐姐在先,本公子必要为她讨还一个公道!”
“公道?”奚沧脸色暗了暗,握剑的手一紧,“到底是谁伤害了谁,你先回去问清楚花若梦!此次我不与她计较已是客气的,你若再跟我胡搅蛮缠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本公子何需你手下留情!”
梅七早憋了一肚子的火,话音一落,赤手空拳就袭向奚沧。
奚沧将剑往地上狠狠一插,也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二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只不过梅七的功夫本就逊于奚沧,此时又抱恙在身,不过数招下来,他人就气喘吁吁后继无力,招式也明显迟钝了下来。
奚沧不欲多做无谓的纠缠,一掌将他击退后收势,“凭你现在的功夫是不可能赢过我的,我也不想伤你,你且回去告诉花若梦,十年前的事我可以不与她计较,但是今后也请她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梅七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很是不服气,但心知也奈何不了他,又听他话中有话,便气冲冲问道,“什么十年前?你给本公子把话说清楚!”
奚沧拔起地上的剑抛还给他,“你想知道的话,何不回去亲自问她?”
梅七神色犹豫,最后也只能恨恨道,“好!本公子就先回去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再来找你算账!”
奚沧冷冷的看着他匆匆离去,返身回屋。
屋内奚情已经醒了,正掀了被子要下床。
奚沧见他赤足就要下地,急忙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轻轻捧住他那双如玉般雪白冰冷的脚掌。
“师父,天色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奚情不言不动,只淡淡的看着他。
奚沧只得拿起一旁的足衣帮他套上,又帮他穿上靴子,再亲自为他更衣。衣服穿好后,奚沧又拿起一旁的木梳,动作轻柔小心的帮他梳理那头长及膝盖的如墨青丝。
“师父,花若梦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奚情没有回答。
奚沧等了片刻,不甘心的又问道,“师父难道不恨她?”
“恨?”奚情好一会儿才又喃喃道,“我已经忘记那是什么感觉了。”
“可是她曾经那样欺骗师父,师父都不怪她吗?”
“不过是个可怜之人,怪她何用。”
既然不怪她,那为何十年之后的今天又再去找她呢?
“师父……”你还喜欢她吗?奚沧很想这么问,但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只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奚情缓缓站了起来,淡淡道,“接下来你再去找一个人。”
“找谁?”
“莫如初。”
奚沧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愣住了,莫如初?莫非就是在那幢别苑里见到的那位莫大侠?难道他也与师父有什么纠葛不成?奚沧还想细问,奚情却已拿了剑出门。
院子里,只见他衣袂飞扬,发丝飘舞,一张冰雪玉颜清冷出尘,他手中的剑好似化作了身体的一部分,每招每式看似有情却无情,乍觉有形还无形。
下午,奚沧安置妥奚情后就出了门,他来到上次遇见莫如初的那个街道,寻了家茶馆进去打听他的情况及其行踪。
奚沧身量修长挺拔,虽是一身布衣却难掩其锐气风华,甫一踏进茶馆,就被临窗一桌正与其他年轻公子言谈甚欢的一位蓝衫公子给扫见了,那蓝衫公子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然后又与同桌的友人言语了两句便起身向奚沧桌前走了过去。
小二将茶和点心放到桌上,奚沧掏出一两银锞子扔给他,“剩下的不用找了。”小二咧着嘴巴连声道谢,正欲走又被叫住了,“跟你打听个人。”
小二忙道,“爷请问,但凡小的知道定知无不言。”
奚沧问得直接,“你可听说过莫如初这个人?”
小二一听,嘴巴咧得更开了,“瞧爷这玩笑开的,这莫如初莫大侠的大名别说是江湖中无人不知,就在这苏州城也可以说是无人不晓啊!”
“为何这么说?”
“这其一自然是因为他在江湖中侠名远播,地位仅次于当今的江湖龙头老大,这其二嘛……”小二嘿嘿笑了两声才又道,“他与咱们苏州城的第一美女花若梦似乎交情匪浅。”
“那你可知他的行踪?”
小二挠挠头,“小的也只是听说他最近有在苏州城现过身,再具体的也就无从得知了。”
“谢谢。”
奚沧一挥手,小二识相的退下了,只是小二先前站立的位置上又多出来一个蓝衫公子。
“果然是奚兄!”
奚沧抬头,面上并没太多表情,“是你。”
来人正是先前在赏梅会友赛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周舟周公子。
周公子自来熟的在桌前坐下,“想不到还能再见到奚兄,你我真是有缘!”
奚沧表情淡淡,语气同样淡淡,“你有什么事吗?”
周公子先前已领教过他古怪的性情,所以对他的态度也毫不在意,只问道,“奚兄是否已见过若梦姑娘?”
“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