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匆匆而过,进入了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让人心情十分舒畅。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一向面容严肃的冯泰岩这几天都会露出微笑的表情。其他人不知道的是,几天前他收到了远嫁琥国次子的密信。信中称琥国王对他的做法十分满意,终于不再有疑虑,将于十月十日把之前约定好的兵丁尽数交付,也算是琥国宣布站在天子这边了。但现下事态微妙,过早宣布恐有灭国之危。所以,琥国王通过儿媳妇传达他的思想,落款也是他的大印。密信一共两封,落款不同,内容当然也不一样,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果然,十号这天风清气爽,琥国士兵皆身着大周百姓服饰三三两两的进了珊县。两国商贸往来频繁,因此并没有引起敌对势力的警觉。为了瞒过他们,杜启明下令加大双边贸易往来。此令一出,来往商贩激增数倍。小小的珊县都已经满到快溢出来了,狭窄的街道上接踵摩肩的,倒也十分热闹。琥国士兵按照先前的嘱咐,由一名带头人与冯泰岩私下接洽,然后继续扮成百姓跟着他行走。等进入和县汇合后,他们才会换上大周军服。
十月十二日,杜启明下令,让冯泰岩陪着他去狩猎。一行人就用这种牵强的借口众目睽睽之下跑出了隆州,顺利得连杜启明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没人来阻止他狩猎么?不是一般皇室进行这样的活动,总有人出来劝谏的么?事实上也确实有人出来的,冯泰岩当然不会了,出来的人是秦戈。可惜呀,这个人嗜酒如命,头天晚上喝多了导致早上起不来。他手下的兵丁进屋叫他,怎么叫都不醒。
没他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后大摇大摆风风光光的走出了隆州。杜启明的步辇仪仗皆备,太监宫女一串跟着,还有他带来的一百武贲,再加上冯泰岩的兵士,简直是盛况空前。百姓全都跑出来看热闹,吵吵嚷嚷人山人海。李季泊一身布衫混迹在人群中,看着皇后步辇缓缓从自己身边路过。随后,自己的身影也被汹涌而来的人群淹没。
十月十五号,杜启明抵达和县周边,距离县城二十里。正如他所说,在此地摆开阵势狩猎。这简直惊掉了众人下巴,还真是狩猎啊?跟过来那么多人,里面难不保有王演之势力的人,做戏要做足嘛。狩猎为期三天,三天中琥国士兵也悉数抵达与他们顺利汇合。如此一来,人数激增至六百。琥国也不可能说突然给他们上千的人,这样目标太过庞大反而危险,五百人,这个数目刚刚好。起步用也够了,以后不断征战还会有人加入。冯泰岩的兵丁只能留在隆州,某种意义上,那些兵其实都是王演之的,叫他放在身边也不安心呐。
再说,他就这样带走不明摆着造反么?所以也只能这样将就了。说到底,还是要看本事。当时他的次子远嫁,琥国还给了那么多马匹,这些马匹这次也派上用场。刨除太监宫女这些不能拿武器的,刚好一半的马供给士兵,还能再剩下一半呢。临走时,冯泰岩可没忘了马,全部带着了。本来就是他的,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杜启明起步点居然突然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硬生生的将不怎么样的步兵悉数变成了骑兵。
王开得到了皇后抵达的消息,那三天中,他也没闲着而是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他的计划。十月十九号清早,杜启明突然下令全员开拔和县,进县城游玩几日。到底几日呢,没明说,问了他也只说不知道,到了再定。六百人再加上一千多的马匹浩浩荡荡的朝着和县进军,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好不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攻城呢。县令擦擦额头上的汗,双腿抖得跟面条似的,衣服湿了个透心凉。王开就站他身后,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刀把顶着他的腰……
第41章:宴客
皇后步辇近至。“啊!” 县令被王开的刀把用力顶了一下向前跨了一大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他一下跪,跟来接驾的众人悉数跪下行大礼。“微臣拜见皇后。” 哆哆嗦嗦的,被吓傻的县令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几乎晕厥。好在他挺住了,硬是等着皇后步辇再次起,才瘫倒在地。冯泰岩护着皇后进了城门,此时没人在意他。王开起身,临走时瞥了倒霉县令一眼。县令双唇泛白,脸色发青,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良久,才独自一人起身,踉踉跄跄的朝县令府走去。整个和县最好的房子不是县令住的地方,而是当地大户人家雀家。非常独特的一个姓氏,杜启明也不确定属不属于百家姓系统的。
雀家大家长诚惶诚恐的跪在门外迎接,随后,杜启明被引致家宅中最豪华最大的一间屋子歇息。门外还跪了一地的人,上至大家长下至小厮,全部跪在那听他发号施令。没有他的命令,众人是不敢随意起身走开的。杜启明没开口,这些人身份低微,他的金口若是开了,便有违礼数。此时替他出面的,乃是大长秋手下的小太监。小太监也不开口,常年宫廷里行走什么身份的人没见过?对这般人等他才懒得理会,只出了门随意摆摆手便回身进屋伺候去了。
杜启明只带了连着冯泰岩的护卫三十武贲和五个宦官进城,其余的五百多人就在距离县城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此行前来,他们就是奔着王开来的。这个人是头肥羊,拿下他钱银自不必说,连带着兵士都能再增加一百来人呢。目前对他们来说,蚊子腿儿也是肉啊。那些王开手下,多是被他威逼利诱而来,真正的心腹没有几人。打倒了王开,不仅能赢得人心,更重要的是能够得到当地大户的支持。到时候还会愁没士兵没粮食么?一步步壮大,这才是该有的顺序。此处,就是他们发家的第一步。
劳累奔波了大半天,杜启明准备在晚饭前小做歇息。六百人,可不好管呐。以前他也不过是个格子族,手下也就只管管三五个新来的大学生。说是管,还不如说是老带新。如今他真是赶鸭子上架,不行都得行。虽然有冯泰岩等人从旁辅佐,可说起来这些个都是只属于皇室的力量。如若什么事你都要人辅佐,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近几日的疲劳在挨着床的那一刻全部释放,没多会儿杜启明两眼一闭睡死过去。秋风徐徐拂过漫山遍野,金黄秋叶追着风的步伐,倒像是它的情人般,形影不离。舒爽带着点凉的风,让杜启明露出微笑,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吧。
站一旁伺候的大长秋细心的为他掖好被子,放下床帐帷幔,而后挥挥手也顺便带走了几个小太监,只留一人伺候着。看皇后睡得如此香甜,想是不到傍晚不会起了。他们就算身份再低微也好,可终究也是人呀。杜启明是精神上的累,而他们还多出了一样——身体。几个太监跑到厨房,问厨娘要了些吃食然后往院中随处一坐,便大口咀嚼开来,全然没了平时的礼数。一路走来精神紧张,总担心秦戈会在暗处伺机而动,冯泰岩也累得够呛。与杜启明无二,饭都没吃一沾枕头即眠。院中静悄悄,只有间或鸟鸣和树叶的沙沙声,倒是一派安逸景象。很快,太监们吃完也早早回屋休息去了,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雀家老爷端坐书房中,手捧竹简正在仔细阅读。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这次这人来头太大,他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往年家中来了贵客,他可是能左右逢源的。雀老爷右手食指缓缓划过竹简,渐渐看得入了神。“老爷老爷!” 忽然被下人大喊一声,吓得他一下把竹简撂在了地上。不悦,他捡起竹简拍拍灰,又状若无事的开口:“何事慌张?” “老,老爷!门外,外,县令求见。” 显然下人是一路跑过来的,话说的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县令来了有何不妥?何须慌张至此?雀老爷心中疑惑,但却不出口相问,只淡淡应了句:“请进书房来吧。” “喏。” 下人得令,又赶紧往回跑。雀老爷摇摇头,唉,后生果然还是不稳重啊。很快,县令被下人领着到了书房门口。
雀老爷早就站在外面亲自迎接,不管怎么说,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至少明面儿上,人家还是个官。两人进到屋里略微寒暄几句,雀老爷面上应付着,心下却疑虑丛生。这县令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他可不相信此人单纯是过来串门儿的。如今他家中歇着位皇后,也不是个让人随便串门儿的地儿。碍于他是县令,这才迎接他。换了别人,早就打发走了。喝了口茶,县令摸摸胡须随意开口问:“皇后可歇下了?如若未曾,我还是应该去亲自拜见。” 雀老爷眼珠子转转,微笑着开口答:“这倒是,这倒是。只是皇后早已歇息,大人晚些时候再来吧。” “那当然,那当然。那就不打搅你了,进来公务繁多,还得回去处理处理。” “既如此,大人慢走。来人,送大人。”
县令出了书房,由下人引致门口。眼见着就要到了,县令突然捂住肚子说要上趟茅房。下人心烦却也无奈,只得拐了个弯带他去。下人站在臭烘烘的茅房外被熏得眼睛发黑,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县令的身影,只听得他的声音,似乎颇为不畅。下人是个年轻后生,也不过十三四岁,哪有那等耐心,只得编了个谎逃脱而去。他前脚刚走,县令后脚就跟了出来。四下看看,没什么人,很好。身影一闪,县令瞬间隐没在院子中。落日的余晖铺满大地,尘世间橘红橘红的一片,看着处处透着喜庆。
大长秋这时过来瞅瞅杜启明,却见他似乎还在做梦,转头看看天色,还是由他叫醒吧。没办法,手下的小太监不敢叫啊。这可是在外头,所谓天高皇帝远,现在最高司令可是眼前这位皇后,如若惹了他不高兴,脑袋可真是说搬就搬。轻唤了几声,还好,杜启明其实早就有点醒了。他睁开朦胧双眼,唔,霎时橙色光线射进眼睛。用手挡了挡,刚伸出手突然一只手稳稳的接住了他的胳膊。好吧,大长秋是直接拉他起来的。总算是起了,再不情愿也不可能亏待肚子。洗漱打扮妥当,雀家欢迎晚宴开始。杜启明风采依旧的在冯泰岩和大长秋的簇拥下,施施然步入大厅。
县令第一个下跪行大礼,礼毕,传膳歌舞起。美酒佳肴,觥筹交错,众人谈笑风生,气氛其乐融融。皇后不敢随意敬酒,可冯泰岩嘛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是新近高官,皇帝面前红人。宾客纷纷起身向他敬酒,当然了,心思各异。冯泰岩十分给雀老爷面子,几乎是来者不拒,虽然一直面无表情。可大家对他也都有所耳闻,对他这副冷淡的表情也没过多想法。酒过三巡,冯泰岩在亲卫兵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宴会厅。
杜启明端坐上首,太监前后左右的伺候着,几乎是360°无死角服务。一心想巴结的人见冯泰岩走了,悄悄看看皇后,此等良机不可失!鼓起勇气向着杜启明敬酒。出乎意料,他居然喝了。随后一发不可收拾,杜启明重新成为宴会焦点。对他的赞美之词就像美妙的珍珠,颗颗圆润落入玉盘,带起清脆声响,令人耳悦心愉。渐渐的,宴会气氛达到顶点。
“我听说县令大人剑舞得好,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待回了宫对着天子,也好有些话头。” 哗!全场哗然!这是要明着给县令加官进爵么?杜启明说完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看着县令,可不知怎的,此刻县令却是满头大汗只觉那话就像支支利箭,直直朝他飞来要将他射成个筛子!县令擦擦汗,赶忙下跪推脱:“殿下谬赞了。老臣不过闲时耍耍,此等调虫小计哪敢污了您的眼,还请殿下另择他人。” “哎~说的哪里话,大人莫要妄自菲薄。大人的剑舞可是远近闻名啊,啊?是不是啊?呵呵呵。” 说话的同时,杜启明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众人纷纷开口附和点头称是。县令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冷汗直流。杜启明接着道:“冯将军帐下也有一人剑舞得好,不如你两个比比?那人颇有些自傲,大人可不要在意呀。”
命令已下,再推脱就是抗旨了,县令只得应了退到一旁准备。不出片刻,那位冯将军的手下便进到大厅。杜启明给了个眼神,大长秋赶紧说了句“起。” ,那人不管县令居然先声夺人,第一个上台表演。剑舞自是精彩,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纷纷拍掌叫好。二人轮流表演一番,杜启明赐就他们热酒一杯。而后,他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雀老爷看见,替皇后开口道:“好啊!二位果然名副其实!今日我等真是眼界大开啊,哈哈哈。不过,剑舞得好是好,可老夫却更想知道,你们二人到底谁略胜一筹呢?” 众人也得看的热血沸腾,直接起哄叫他们再行比试。
杜启明还是那副淡淡微笑的样子,只看着他们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冯将军的手下自然是有求必应,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县令碍于面子,只得悻悻然重新步入场中,摆好架势准备一较高低。音乐起,二人合着节拍将手中剑舞得熠熠生姿。时而两剑轻触,时而双剑并出,姿态潇洒肆意非凡。众人看得是如痴如醉,竟然连旁边伺候的下人们都忘了给宾客添酒。音乐由舒缓渐入激荡,二人动作也随之一变,较之前更具攻击性,真真是帅气凛然!两人你来我往,你攻我守,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刺激。众人更是屏住呼吸,眼睛睁得大的都快脱框了。
兵乓!两剑重重相接,冯泰岩手下更是使劲全力向下压制县令。县令早已满头大汗,败势初现。快要接不住了,一个后退,县令主动认输。那人却不领情,追着他杀去。很快,县令重新被那人纠缠上。那人就像条蛇,四处游走钻你空挡,叫人防不胜防。本来是满头大汗,可现在却硬生生的变成了一身冷汗。招招致命!这就是县令此时此刻的内心感受。他感觉对方根本不像是来找他比试的,更像是来要他命的。不管真假,今日绝不能命丧于此!想通后,县令也使出浑身解数,再无先前的一味退让。
音乐节奏越来越快,此时乐师看他们舞得起劲,他更是适时的加入了鼓点。气氛更加热烈了,也更加让人热血沸腾。在场数十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体内嗜血基因就快要失控了,众人恨不得能亲自上阵厮杀一番!二人你杀我挡,你追我赶,原来还有些尺度,可现下却是半点也无。越杀越激烈,越比招式越凌厉。二人皆杀红了眼,身上开始带着血丝,血腥味悄悄的弥漫。雀老爷见有些过头了,回头想示意杜启明让他们适可而止。
可杜启明呢,显然没注意他而是看得津津有味。就连他身边伺候的太监们也都张大了嘴,看的是目瞪口呆。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雀老爷暗自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算真出了人命也有皇后顶着,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呐。冯泰岩手下跟随他历经沙场,哪里是天天待府里处理公务的县令所能比的呢?刚开始还能接上几招,甚至划伤他的胳膊。怎奈体力有限,年龄也较大,当真不是对手,开始节节败退。手下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一直紧随其后杀招频出。
实在是吃不消了,县令边打边说:“将军!将军果然名副其实,下官认输,认输了!” 手下不答话,替他回答的只有手中的剑。县令继续苦劝:“将军神勇不凡,皇后更是慧眼识人呐!” 不理会他的恭维与暗示,手下的剑越发凌厉,招招刺向要害。县令终于急了,大呼:“吾命休矣!” 手下冷笑,只说:“为时已晚!看剑!” 噗嗤!鲜红的血液瞬时流出,染红了县令胸前的衣襟,也脏了地板更震慑了众人。大家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的呆若木鸡,只觉浓重腥气窜入鼻腔,更有体弱者当场控制不住的呕吐。
县令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眼里尽是难以置信。手下将还在滴着鲜血的利剑擦干,重新收入剑鞘。后转身朝着杜启明一拜:“末将幸不辱命!” 杜启明微笑着说:“将军辛苦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喏。” 毫无拖泥带水,手下竟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带着荣耀。他一出,外面的兵马上鱼贯而入,将整个雀家围得水泄不通,大厅里更是第一时间将所有人控制。有大呼求救者也被当场砍杀,现场瞬间由天堂变成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