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明放下筷子,酒菜还不错,虽然淡了些也算是合他胃口。擦擦嘴,再整理好衣衫,正襟危坐的开口了。“杀了县令是我的主意。此人死有余辜,竟想加害于我,幸而冯将军早有察觉。” 话音落,杜启明眼神有意无意的瞟了眼雀老爷。雀老爷一个冷颤,只觉下身突然一凉,竟然当场吓得尿了裤子。雀老爷瘫坐在地,不知如何回答。县令居然想要加害皇后?!他,他哪里晓得?不,不,他知道,他知道!县令下午来他就应该猜到没好事!唉!
雀老爷内心懊悔无比,如若当时回报了皇后就好了,这下子真是百口莫辩。众目睽睽啊!在他家出的事,又是皇后金口玉言,怎会有假?杜启明做事也有两手准备,既然他说了县令要加害他,那就必须拿出证据,否则对日后的名声不好。很快,厨房的厨娘一干人等被士兵压着进来了。为首的看见高高在上的杜启明,连滚带爬的过去趴在他脚下痛哭喊冤。杜启明并未理会,而是再吩咐人继续把物证拿上来。不多会儿,菜汤皆入。又拖了只狗将这些喂下,半柱香后狗吐血而死。看到这里,还有谁不明白的?那些一直喊冤的人此时也哑口无言。
做饭的是你雀府的人,狗也是你雀府的狗。我皇后就是再穷凶极恶,跟你雀家也只是一面之缘,又无利害关系,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诬陷造谣。皇后,也是有自傲的。所以人证物证一出,众人再无其他话了。大厅里静悄悄,县令的尸体已经发冷发硬,血液却不断涌出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喊冤的厨娘一伙也被士兵当场羁押,皆锒铛入狱。杜启明自是不喜这血腥场景,摆摆手叫人赶紧清理场地。一直摆在这,不过是想再瞧瞧有没有他的同党而已。不过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是有也估计吓破胆了吧。
哼!杜启明一声冷笑,众人赶紧下跪,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念你待我费心费力,又是初犯受人唆使,且饶你一命。” 雀老爷听闻赶紧爬出来边磕头边谢恩,眼泪鼻涕弄得满脸都是也无暇擦拭。“按理说,暗杀皇亲国戚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嗯?” “饶命啊,殿下饶命!” 雀老爷已经被吓傻了,只懂得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有话当面要说清,你说是不是啊?我且问你,你拿了王开多少银两?” 雀老爷和盘托出,他手下管账的也赶紧拿出了账本。杜启明眼光凌厉一扫,对着众人又说:“你们这些人又拿了王开多少?我今天正好也没什么事,明月高悬,不如就在院中赏景吧。”
此话一出,哪有人敢不听命啊?没看见那些个身穿盔甲手握利刃的士兵么!就算是王开亲自前来,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宾客马上派遣跟随来的下人心腹回去拿账本,也就是剩下那半柱香的时间,那些人又都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更有甚者,连家中大概是收了王开赠与的东西都一并拿来,就怕皇后杀了自己。杜启明让大长秋当场记录下这些东西,分别属于谁大小什么东西,有无特征痕迹等等,纷纷一一入册。这夜,雀府灯火通明。
此时王开府邸。“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个心腹踉跄着跑进来,上下不接下气的喘着继续说:“东窗事发了!马早已备好,大人赶紧走吧!” 王开扔下手中酒杯,起身拿着剑刚要往外冲。想了想,又回身进房连拖带抱的弄了好几个箱子,这才跟着心腹往外逃。非常顺利的,他们几人趁夜色逃出城门。一片漆黑的郊外,伸手不见五指。早已醉酒的冯泰岩此时却精神奕奕的与部下躲在草丛里,眼睛直盯着前方。
第42章:杀王开
夜色浓重,黑幢幢的与魔物无二,悄悄从无边黑暗爬将出来将人缠绕窒息。“驾!驾驾!” 空旷野地急急传来几句特意压低的人声。寂静的夜晚除了偶尔的虫鸣,只有纷乱不堪的马蹄声催命鼓般咚咚作响。鼓点越来越急,几匹马慌慌张张的飞驰而过,带起一路枯叶泥土。明明只是十月份,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晚上丝丝凉风也让人感觉十分舒爽。可对于此时疲于奔命的王开等人来说,这丝丝凉意竟像来自黄泉的寒冷,从外而内不停灌入他们体内,将他们冻得结结实实。他有预感,就在不远处,哦不,或许就在身边,冯泰岩会像饥饿已久的狼一样突然蹿出,将他们撕咬成碎片,无情到连渣都不剩。
是了,谁叫他不自量力想要行刺皇后呢?真是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内心愤恨悔恨还带着点悲情,搅得他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平时精明的脑袋此时更是昏昏沉沉,只怕下一刻就会无缘无故的掉地上再也找不回了。呵呵,还有什么好想的呢?王开嘴角裂开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带着几分嘲讽,不知是自嘲还是其他。晚风大约有三级,路边花草树木沙沙作响,声音越来越大。明月本高悬,可风就像只牧羊犬,催促着原来懒散的云儿加快步伐。没多会儿,乌云蔽月。俗语说得好,月黑风高杀人夜。
“哷~~~ !” 王开勒住了马,他的心腹们也纷纷勒住马匹转而小跑。“怎停了?” 一位心腹不解问到,满脸焦急与不解的看着他。只可惜两眼一抹黑,王开也无暇分享别人的心情。他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立在路中央,一瞬间叫人分不清活着还是死了,是人是鬼。“主公?” 另一心腹驱马向前问的是小心翼翼,手已悄然按在腰间的短剑上。“走!” 突然的,王开调转马头往回奔去。心腹疑惑不解,此时也不便多问只得急急跟了上去。王开眉头紧皱,没错,他的直觉准头一向都不错,这次事关生死,更加是错不了了。
就算按照一般推理,他也知道前面必有伏兵。他是仓皇出逃的,因为事出突然他又过度的自信,导致没有另一个计划让他全然脱身。所以只带了贵重物品和几个心腹趁夜色逃出和县。和县就两个城门,逃跑时太过慌张竟忘记了出的是哪个。一路跑来,他脑中也在反复思量,最终还是决定往回跑然后绕到小路上去。他是土生土长的和县人,肯定比那个冯泰岩要来得清楚,成败就在此一举了!逆风而行,乱发飞扬,看看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平日的光鲜?简直与那城门口行乞的老者无二!
“将军,王开往回逃了!” 一名负责暗中观察的斥候策马跑至冯泰岩身边,跳下马第一句话就是这。冯泰岩摆摆手,斥候悄然退下。他不以为意的站起身,同时命令所有埋伏的士兵也都起身往回走。手下将领不解的看着他,却没开口问。冯泰岩不喜他人质疑自己,有什么问题回去他都会一一说明。皇后果然好心思,冯泰岩万年平静的脸上此时诡异的扬起一抹笑容,还好是夜色浓重,如若不然定会惊掉他人下巴。这夜,注定是个猫捉耗子的夜晚。
王开还在策马疾驰,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隐约约的出现了和县城门的轮廓。一个心腹再也无法按下心头的不安,夹了下马肚子赶上王开,大胆相问到:“主公可是要回城?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王开没答话,只瞪了他一眼。心腹被那眼神刺了个透心凉,只得低头不再敢言语。王开叹口气,这人倒是忠心耿耿,可惜是个蠢脑袋。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他也没那个功夫解释,王开不说话而是用力抽了三下马屁,马儿嘶鸣一声撩开蹄子狂奔。行动等于解释,心腹无奈就算前面是个火坑也得跟着往下跳。
不管心里愿意与否,此时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若单独行动只会死得更快。眼见着和县两个大字端端正正的出现在前方城楼上,突的身影向右一转,王开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树林中。小道!哎呀,主公真是英明啊!哼哼,就算冯泰岩再怎么英明也定料不到他们会来这手!你天上龙岂会斗得过我们地头蛇呢?几个心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晚风来的突兀且急,带起众人衣袂飘飘。若在白天倒是别有风味,可惜这深更半夜的,却是鬼气森森。大长秋抬头看了眼天,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捋至耳后。他站在杜启明身后,此时小跨一步上前,弯腰耳语道:“殿下,起风了。” 杜启明好似没听见,没有任何表示。见状,大长秋恭敬的后退到原来的位置,垂首低眉不再多言。凉意四起,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气。杜启明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冷过,哪怕被萧益找上门回陵城途中,也未曾有过。高处不胜寒么?他微微阖上眼睛,脑中浮现出这句话。如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想淌这趟浑水。但事与愿违,人生在世,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要不怎么会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呢?萧益等天子党皆说他是上天派来的,杜启明笑了笑,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雀府院子里还在继续着“人员清理”工作,杜启明让人将这些个凡是与王开有过接触的人分成三类。一是与他接触过密,同党之人;二是有过接触,但不频繁之人;三是受其胁迫不得而为之之人。那些被查明与王开只有零星接触,而没有实际利益关系的人则统统放回了家。和县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没有人真的与王开无任何接触,多寡而已或者说利益多少罢了。实在没必要弄得风声鹤唳,以免适得其反。
为了减少他们的紧张情绪,杜启明进行这些分类的时候没让那些人知晓,只让他们站在院中等候。对于年老体迈或者体弱多病者,还特意赐座。还有几人居然被吓出了病来,杜启明也让医者迅速过来救治。气氛压抑但局面稳定,这就够了。三类人分成三册记载,连同他们的财物等等。雀老爷的外孙这几天跟着他母亲回娘家省亲,没成想居然碰到这样的事。小外孙年幼不明事理,只勉强睁着两只眼睛,连连对雀老爷说着困了要睡觉的话。寂静的夜晚,这话却显得十分清晰。雀老爷低声训斥着小外孙,他抬眼偷看了杜启明一下,皇后都不睡觉,你还睡个什么?!可这句话又不能明说,只能在心里叹息外孙的不懂事,让他心烦不已。皇后似乎在等什么人,这是雀老爷的猜想。还真就让他猜对了,杜启明就是在等。
这是他第一次部署军队进行伏击,某种意义上,是他头一回指挥军队。内心焦虑不安,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如若这次失败,以后他在军中的威信就会大大降低。这点人都带不好,以后队伍壮大了怎么办?主子的威信低于手下,这可不是个好信号啊。人人皆知冯泰岩计谋多端是位良将,他的威信也很高。但对于杜启明来说,却不是好现象。好在冯将军深明大义,借由此事为他立威。成败在此一举!杜启明苦笑了几声,这比当初他三伏天拿着笔电跑到重要客户那,与对手抢夺资源更来得惊心动魄啊。那时候抢不到最多丢了饭碗,可这时呢?却是丢了命啊!
不同立场的人,难得的心思相同,王开与杜启明都想借着今晚奠定基础。赢,宽阔大道;输,黄泉死路。杜启明不动声色,而王开则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条如此隐蔽的小道上,会突然冒出那么多兵。事已至此虽疑惑不解,但此时保命更为要紧。王开及其心腹们双腿赶紧夹了下马肚,拉扯缰绳掉头就跑。后面喊杀喊打声不绝于耳,王开忍不住回头瞧了眼,啊!他大叫一声似乎受了惊吓,发疯抽打着马屁。马儿仰头嘶鸣,越跑越快。漆黑的夜,冲天火光,周围亮如白昼,让他们几人无处可遁。好似不管怎么跑,都跑不出这亮,都跑不进黑暗隐藏。沙沙落叶,枯枝像恶鬼的手指,肆意撕扯着王开的衣服,刮花他的脸颊。
慌不择路可以说是横冲直撞,他看不清前方的路,只知道跑,拼了命的跑。脸上手上甚至身上都带着划伤,溢出丝丝细血。几个心腹比之也是过犹不及,几人狼狈不堪跌跌撞撞。说来也好笑,其实往来时的路跑不就完了么?至少没那么多枯枝挡道。可惜王开实在是太过惊慌,用我们的话来说那就是心理素质不过硬。愣是瞎跑一番,还越跑越偏。小道毕竟是小道,就那么一条几乎不可辨的小路,晚上黑灯瞎火更加看不清了。周围全是低矮的树枝,自然越跑越慢。
喊杀声越来越近,不,这催命鼓时时刻刻粘在他身后,王开快要急疯了。越慌越乱,只听马儿又一声嘶鸣,紧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闷响。非常不幸的,王开被地上的粗树根绊倒在地。他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布满伤口的双手死死抓着泥土,口中低哑的发出绝望的呐喊:“吾今亡矣!吾今亡矣!” 小道窄两旁多树,王开的马失前蹄也让紧随其后的一名心腹同样坠马,其他人则停了下来。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这都是天意啊!伏兵一路追来,不如说是有意识的将他们往深处赶,如今正是收网好时机。二话不说,带头的小将向后打了个手势,随即王开几人被牢牢捆了起来押送回和县。
折腾了一宿,天色将明。破晓时分,杜启明终于肯移步屋内稍作休息。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他倒是没什么,可其他人实在是受不了了,歪歪斜斜到了一片。他一进屋,众人纷纷大大的松了口气。可他们高兴的还是太早,本以为终于能够回家,没想到那些尽忠职守的武贲寸步不离,依然将他们死死守住。只不过委托雀老爷将众人安排进屋休息,之后再备些茶饭而已。好生厉害的皇后!众人心中深感恐惧,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只觉这事还没完。不得不说,他们的灵感还是挺准的,此事就是没完。一觉睡到未时,起身后杜启明又用了些上好的茶饭,再在宦官的服侍下洗了个澡。出门在外,这些排场是要讲究的,除非荒山野岭。
如若不然,会叫人小看了去。宫里的话,这些反倒无所谓了。所以说,有些时候有些事,不单单只是面子这种肤浅的问题。一切妥当,杜启明一派悠闲的斜靠卧榻上,一手则拿着卷竹简看的津津有味。这书说的都是些奇闻异事,故事短小精悍耐人寻味。看到有趣之处,他还低低的笑了几声。一室安静,守在旁边的宦官低眉垂眼不敢出声,怕惊扰了杜启明。一开始,或者说从他嫁入皇室的时候,他们表面上恭敬,但这些都出于对周盛安的畏惧。说白了,杜启明就是狐假虎威。可不想,在他们眼里狐假虎威的人,出来后反倒让人心生恐惧。其他不说,光说他细腻心思弯弯绕绕,他们这些下人都惧怕不已,生怕什么时候也会像那王开一样,不知不觉的被网缠死。
忽然门外来报:“启禀殿下,万事皆备。” 也不等杜启明答话,那人说完转身就走。放下竹简,旁边的宦官赶紧上前几步,将他从卧榻上扶起,而后为他细细整理衣着头发。不一会儿,大长秋推门而入,低头与杜启明耳语几句,随后又匆匆离去。昨晚上那些宾客,此时早早就候在了庭院里,鸦雀无声。小孩子杜启明则让人送回了家,毕竟幼童,大人的事与他们毫无关系。候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杜启明终于重新出现人前。他还和以往一样,看着清清秀秀的,浑身给人一种通透舒爽之感。
可惜众人惊吓过度,此时看他却觉得背后发凉。尤其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更叫人心惊胆战。暴风雨前总是宁静的,杜启明心平气和的喝了口茶,接下来他可真要对不住那些人的小心肝儿了。一片安谧中,一晚不曾露面的冯泰岩从外急急走来,单膝跪地报到:“人已带到,请殿下示下。” 放下茶盏,杜启明轻轻说了句:“那就开始吧。” “喏。” 众人疑惑的目光纷纷朝冯泰岩射去,心下直觉大事不妙,现场更加安静了。连偶尔的咳嗽声都被刻意压制,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很快,几个武贲压着几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出来。到了地方,他们几人被身后的武贲狠狠踢了下腿弯子,纷纷跪地。众人睁大了眼瞅他们,半响,不知哪个说了句“那不是王开吗?”,随后众人哗然,交头接耳议论不断。王开早就失了反抗的勇气,他也知道那是徒劳的,只静静跪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旁边的大长秋宣布着他的罪状,昨晚抓住的同伙也一一被带上前来,人证物证齐全,百口莫辩。这还不算完,同谋肯定不止这么些,几个下人能有多大本事?连带着揪出的还有他们雀家的人,比如雀老爷的某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