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破晓,进攻的号角响彻天际,划破重重雾霾,喊杀震天。杜启明亲自坐镇墉县,派刘一、赵伟出城迎敌,丘倡坐镇后方。冯泰岩则已经被派驻守临水城,不参与此战。刘一、赵伟年皆十四,虽经历过那次埋伏战,但到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而此次的墉城之战,才是他们从少年蜕变为未来将军的第一步。因着这次战争不大,又是个练兵的好机会,杜启明才特地让他们历练。根据探报,这个中型势力没有什么大才能的人,领兵打仗更是不行。他们成为中型势力,乃是三个小势力合盟的结果。杜启明的突然空手夺城,让他们毫无反应之力。又在一开始拿出证据证明,这是天子授意,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只能束手就擒,要不然就是谋反。结果,两个小势力被吓破了胆,屁滚尿流的领着亲信逃走了,只剩了一个光杆司令。光杆司令怒发冲冠,也不管众人劝阻一意孤行,这才有了这一仗。
“当真好笑。” 这就是杜启明对那个光杆司令的评价。毫无城府,还赶着往地狱里凑,可不是好笑嘛。“如此,四天后便赶往中图村吧。” 午膳时分,杜启明与那三个谋士商讨要事。闻言,一个谋士放下筷子,说:“下官以为不妥,过急。” 杜启明:“丘倡仍镇守此处,有何不妥?此行只需你我四人而已。” “这!殿下还请三思!您身份高贵,纵使上天庇佑,我三人以性命相护,还是不如有位将军随行来的稳妥啊!” 杜启明摆摆手:“诸位无需多虑。你我四人只扮作平常百姓,不惹人耳目。”
“殿下,万万不可啊!臣听说,凶险往往藏匿于平安之象。世事无常,需多有防备才是。” 另一个谋士接话:“武将随行,也做百姓打扮即可。” 杜启明反驳:“可眼下战事如何能随意抽调武将?临水自不必说,裕州心脏我们横插一刀,已实属不易。虽陈仲无恶意,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必须重兵防守。墉县正值战事,丘倡镇守也万万动不得,哪里还有多余?我们势单力薄,也是不争的事实。时不我待,如此更亟需良才啊。”
话音落,众人皆沉默不语。人手不够,确实是个大问题。他们本来就只有三百兵丁,几个将领而已。这些还必须留在临水城,也算是杜启明的豪赌了。那天宴席见陈仲虽对他们表现出亲近之意,还自发配合他们的行动,但是确实是人心隔肚皮。但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做呢?此次墉城之战的兵丁,皆陈仲所出。冯泰岩在临水的目的,也是方便进一步观察陈仲。一个人再善于伪装,也有露馅的那天。杜启明自信对方不敢动他分毫,但世事无常,这种事谁又能保证呢?为今之计,也只有争取这点点可怜的时间,竟可能的广纳良才充实自己。
不管是武将还是谋士,有一个是一个。等真出了什么事,也好有足够的智囊。只凭着那三个谋士,显然是不够的。那三人不过中等,才在治理,而不再谋天下。陈仲那天透露给他们一条信息,说在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有位名震天下的大谋士。那人原先胸怀浩志,可惜被奸人所害心灰意冷才隐居于此。按理说,一位隐士是不被人所知的。既然陈仲知道,杜启明想,那人定还心有不甘。
“老朽不巧与他有些交情,此事交给我便可。” 四人都非常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薛涂,重兵把守之地,他竟如入无人之境!还不待杜启明问话,薛涂又笑着说:“区区几人能奈我何?” 言毕,他晃了晃手里的银针。随即话锋一转正色道:“当今圣上遭奸0人左右,天下大乱血流成河百姓苦不堪言。我原本志在朝堂,可惜与那老儿一同遭人陷害,眼看先帝蒙难而无法有所作为,实在令我等心痛难忍。万般无奈之下,才隐居于此。本以为我大周从此将一蹶不振,却不想老天见怜。我与他夜观天象,去年天现异象,推演之下竟发现还有一线生机。” 薛涂目光炯炯的看着杜启明,后面的话语已不需再说。
“薛涂?莫非,莫非你就是……!” 三位谋士互看一眼,齐齐向他下跪,薛涂坦然受了他们这一拜。随后,他正式对着杜启明行了君臣之礼:“薛涂愿辅佐殿下除小人安天下,重振大周!” “好!但此事暂不宜声张,你且以军医身份随侍左右。” 顿了顿,杜启明又道:“古人云诚以感天。面见圣贤我定亲自前往,此事不容再议!” “殿下!” 杜启明挥了挥手,命他们退下。薛涂好心,担心突生变故。但现在他正值求贤之际,对方又大有来头,名望天下皆知。他相信,亲临与委托他人,两者效果绝对大大不同。如若当时刘备不亲至草庐,还能求得大才的诸葛亮么?就算求得,想必对方也不会出全力吧。越是有名望有本事的人,越希望被上位者尊重。而亲临,便是其中一种。这点都做不到,今后又如何能招揽其他良才?现在有求于人,不是摆身份的时候。
至于那薛涂,没曾想居然也是一位名满天下的贤者。他不但精于医术,还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他与另一位贤者当时辅佐周盛安父亲左右,以及那位被鸩杀的先帝身旁,可谓是肱股重臣!但当时王家已起,他们再厉害也就两个人而已,如何能与对方对抗?那时候,还是大将军的周盛安都被故意调往外地平乱,幺儿被害他都无能为力。他如此,更何况两个老人?两人心灰意冷,索性隐居。原本他们是要被处死的,可惜二人名望太大,王演之势力又刚起,如若杀了他们于己不利,这才逃过一劫。好在王演之还有些人性,没有派人跟踪暗杀他们。只不过他派出说客游说他们加入自己阵营,二人坚决不从,甚至以头碰柱准备以死明志。做到这个地步,王演之也不好再逼,只能作罢无比遗憾。
有丘倡坐镇,五人放心上路。不出三天,他们便到了薛涂好友隐居的村子。对于杜启明亲临,显然大出对方意料之外。在他眼里,身份如杜启明者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所谓尊卑有别啊。就算他是贤者,对于杜启明而言,也只是臣。从来臣拜君,不见君拜臣!但这只是第一步,还不足以让他出山。杜启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分析天下大势,到周盛安个人,条条在理。言语不自傲自大,处处带着对贤者的尊重。一旁又有三位谋士与薛涂做说客。激动之处,薛涂居然破口大骂好友小人,是不是要再负天下,杜启明简直哭笑不得。薛涂大有对方不答应,就当场把人绑走的架势。贤者看看一向难得激动的好友,再看看表面温和实则沉稳的杜启明。原本端坐的他,突然向杜启明跪拜:“老朽愿追随圣上殿下左右,定当竭尽全力重振山河!”
第48章:墉县大捷
二贤出山,众人心里大感轻松!他们二人的话语权实在太重,如若二人不站在皇室这边,就算你再有本事,也不能成事。就像古代的檄文,没有大名望的人书写的话,也是无用的。也就是说,皇室占了个理字。本来对方就是乱臣贼子,现在二位出山,更加坐实了世人朦胧的猜测。原本隔着一堵墙的事,现在只剩层窗户纸了,叫人如何能不激动。对于二位贤者来说,帮助皇室不止可以让自己东山再起,更能报仇雪恨一雪前耻,何乐而不为?几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兴起之时,薛涂与他的好友孟平更是抚琴而歌。
二位的雅兴直接感染了在场众人,三位谋士也是当场吟诗作对,平添了几分雅趣。杜启明则喝着粗茶听着悠然琴声,远眺青山碧水,怡然自得。吱嘎,院中柴门被来人轻轻推开,几位正在兴头上的人毫无所觉,杜启明倒是偏头看了眼。嗬!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来人豹头环眼,络腮胡,个头一米九左右,全身皮肤带着农家人的黝黑。身材壮实孔武有力,光是臂膀上凸起的肌肉竟比人的大腿还粗。至少,杜启明暗自比量,比自己大腿都粗。没想到这小小村庄竟藏龙卧虎,真不简单呐。
大汉推门而入,路过杜启明时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径直走到孟平跟前。孟平抬眼:“还不快去后房劈柴烧水做饭?没看见贵客临门么?嗯?” 那样粗壮的汉子在他面前竟像只小兔子般听话,背着柴火立刻就去了后房,动作中还隐隐带着点儿慌不择路的感觉。这汉子看着倒是个能打的,杜启明心中思量片刻,旋即开口到:“孟先生真不愧为名士。” 无头无尾一句,若是他人听来定丝毫不得头绪。可在场几位皆谋士、智者,都等着孟平的反应。孟平坦然一笑,说:“皇后慧眼如炬,老朽怎敢相瞒。” 接着,他转过身对后房的壮汉喊:“还不快出来见过贵客!哼!懵懂无知,毫无礼数!”
充满火药味的话,壮汉竟若未闻,只快步走来跪在杜启明跟前磕了三个头。杜启明心中不由讶异,这孟平应是温和有礼之人,怎会单单欺辱这壮汉?孟平看杜启明的表情就知道他所想何事。他抚须而笑,又说到:“皇后莫怪,这厮不懂礼数,只是个粗人。” “无妨。壮士请起。” 壮汉跪坐在最末,低着头很是恭敬。孟平:“此人力大如牛,猛勇无比,乃老夫亲眼所见。且他伺候我身旁已五年有余,戾气皆去心性已成。” 杜启明眼放精光,原先还以为孟平不待见壮汉,没曾想居然能劳他亲自教导,果然非同常人。
言毕,孟平转头瞪着壮汉说:“还愣着干甚!贵人在此还不赶紧叩谢大恩!” 壮汉再次上前,连连磕头,最后趴伏地下不再起身。“这……” 杜启明不知何意。只听那壮汉终于出声:“草民姓雷,单名一个渠字,子子悠。愿追随天子左右!草民早年怀才不遇,多有恶行。幸得孟先生相助才及时醒悟,先生教导草民至今已五年有余。大丈夫立世当患立业,草民身份卑微地位低下,却蒙皇后您亲临点播。草民无以为报,定性命相搏!”
雷渠散开头发,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削下一缕,双手呈至杜启明面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一个人要显示忠诚,宣誓就够了。但如果是削发,那性质就会发生根本改变,意义不亚于当场剖腹取心已证其志。雷渠此番举动连孟平都没想到,惊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杜启明心中震撼,看着雷渠坦然坚定的目光、手中的黑发,说:“汝心至诚至坚,吾心甚慰。” 而后起身,亲自将雷渠扶起,一切尽在不言中。至此,天子阵营又多了一位有能之士。
就在杜启明一行人拜访孟平之时,墉县战事进入胶着状态。虽然双方人马并不多,敌方共三千兵力,我方共二千五兵力(皆陈仲所派),差距非常之小可忽略不计,但杜启明这方最缺的是将领。刘一、赵伟年十四,身体各方面条件都无法与敌方将领所比,一对一情况下更是苦战连连。战场无性别更无年龄,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个少年而手下留情。反过来,若刘一他们不借助这次机会历练,待日后更残酷的战争,他们岂不是去白白送死!对方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们连连退败,那个光杆司令一拍桌计从心来。杜启明去请孟平已过了三天了。是夜,墉县城门紧闭,城楼上接连不断士兵巡逻,防御工事做的更是滴水不漏。昨天白日一战中,赵伟因力小不敌对方生生吃了一刀,刘一眼急立即策马出列救援。不料对方居然使的是诱敌深入之计,刘一年轻气盛又加上杀红眼,正中埋伏。丘倡听闻,也顾不上赵伟伤势到底严重不严重,赶紧再派他出城追敌。又是一番血战,这才救出刘一。
那时刘一一身血红,血液顺着手中的剑滴落在地。这一仗,让刘一受益匪浅也得到深深的教训。平日萧益总是教导他处变不惊,奈何他总认为对方是因为官场里待久了显得过分小心,如今不听劝的他这才后悔不迭,好在总算是捡了条命。这下子,杜启明这边只剩下一个丘倡可以迎敌,可他毕竟要坐镇后方,如若出城,定生变故,只好紧闭城门拒不应战。
第五日正午,杜启明一行人总算回到了墉城。此行收获颇丰,他脸上的笑意怎么也下不去。智囊尽入我手,还得了一个可以以一当十的雷渠,怎能叫人不开心?看看那身板儿,瞧瞧那气势。杜启明敢打包票,只要雷渠上场,绝对没什么人能打得过他。雷渠手持双锤,一柄的重量就非同寻常。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拿得起来,非得三个成年人合力才行。
可雷渠却一手一个,耍的更是虎虎生风竟如儿戏。别看他个头大,人既不笨还很灵活。他有意让杜启明更加看重自己,所以在他面前更是卖力的耍了几招,翻滚跳跃无所不灵。杜启明有时候想,这家伙该不会还加了敏捷点吧?血高防厚不算,居然还灵活的让人发指,简直无敌了。他暗自决定,此人定要好好栽培,将来肯定能做个镇守边疆的大将。
刚回到宅子里,杜启明瞬间觉察到气氛不对,却不声张只做平常表情。丘倡先安顿好孟平和雷渠,随后,他单独求见杜启明,一个谋士都没叫。丘倡一进门直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杜启明让他平身他却仿若未闻,低着头仍旧跪着。得,果然出事了,杜启明心里咯噔一下。“将军这是何意?” 丘倡:“臣请出战!” 虽然刘一中计并不是他的错,但由于他是主将,还是负有一定连带责任的,这才请战准备将功赎罪。而且,现下也只有他能出战了。一挑N,显然他们讨不到任何好处。难道,要丘倡一人指挥几千兵?除非你神仙,凡人你想都别想。
杜启明皱眉,这可怎生是好?雷渠倒是个人才,但人家今天才到,明天就要马上出战?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利益了?他们这些人心里最厌恶的,恰恰就是凡事皆利这四个字。士族,生来就侵染利益,所以总是要做出些不落俗套的事,以显示自己的清高和脱俗。他观察雷渠几天,这人言谈举止不俗,说白了,就是有文化。这个世界,非士族不读书。平常人家穷苦,哪里有钱供?商贾之家富裕,如若不是巨贾,没有文化积淀,就算饱读诗书,言谈举止还是比不上一个士族子弟的,除了那些自甘堕落的之外。由此可见,雷渠出生士族,大约应该是个二等士族,并且很有可能这人的家族就在裕州!如若得到此人家族支持的话……杜启明眯眼,随即看向丘倡,点点头说:“可。”
光杆司令没什么厉害谋士,不过仗着人多而已。说起来,也不过比他们多五百人罢了。他们最大的便宜就是将领多!只要能打敢杀,不管你是文武双全还是胸无点墨,全都可以做将军。为了笼络人心,连偏将都不曾设。别看他是瞎忙活,其实里头道道多了去了。很多人为什么会参军?先不管是什么军。不是因为家里穷没口粮,就是想要出人头地,来来去去无非就这两种。光杆司令特别善于利用这点,没什么虚的,只要你比别人更凶悍,就可以达成梦想,非常实在!有利就有弊,他们军中内斗不断,谁都不服谁,军纪不严。打了几天仗,丘倡就把这个情况向诸位都说明了一遍。二位贤者倒是未发话,这种程度的敌人都收拾不了,还想重振皇室?别做梦了!所以他们打算先看看杜启明是怎样处理的。
倒是三位谋士在出谋划策,你一言我一语,争的好不激烈。有说用离间计的,有说直接开打不用思虑太多等等,唇枪舌剑。杜启明一直看着他们,待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到:“诸位言之有理。但现下,何人出战?” 对方已经连续城外叫板三天了,他们依旧城门紧闭拒绝应战。人手不够,头疼!闻言,刚才还辩得脸红脖子粗的谋士们瞬间闭嘴。计划再妙,也得有人执行啊。况且,现在的兵也不是那三百人,谁敢轻易托付重任?
“草民愿往!” 门口雷渠等不及人通报,直接大喊。杜启明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自己说出来,总比别人去求强。本来还头疼的事,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雷渠此人性格耿直,弯弯绕绕没那么多,杜启明对他更是满意万分。孟平则暗中点头,此子没枉费他的心血,懂得审时度势笼络人心。要是以前,心高气傲的他非得人求才行。这是雷渠人生中第一次自荐,他双手握拳跪坐门边,心脏像只小蚂蚱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急功近利,可不是个好印象啊。可他雷渠性子急,哪里忍得了许多,见有仗可打有功可取,心头痒痒的连饭都吃不下。因此也顾不上许多,干脆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