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大雾,能见度不足五米。行人寥寥,万象寂静。吱嘎,很小的一声,紧闭多日的城们忽然开了半扇。一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门里跑出,直奔敌营。多日的城门紧闭,又加上这种鬼天气,光杆司令已经开始降低警惕了。想着反正对方就那么三个将领,现在去了两个,胜利指日可待,渐渐的放松了防备。今天是大雾,不说能见度低,光是这天气就让人昏昏欲睡。了望塔上的士兵远看是站得笔直,但要近看嘛,你会发现他们的头一点一点,瞌睡不浅呐。嗖嗖!突然横空出现几只利箭,直直插入他们的心脏。都没来得及呼喊,便永久陷入黑暗。第一小队收弓,后退。第二小队上前,弓身前行。
此行,杜启明只让他们带了六百兵左右。丘倡雷渠各领三百,左右夹击。丘倡做了个手势,第三小队跟上。雷渠眼见了望塔上的士兵倒下,马上领着他的小队人马率先冲至敌营门前,开始叫阵。他的叫阵与别人不同,话语简直是粗俗的不堪入耳,就算没文化的底层士兵都受不了这种言语,纷纷捂着耳朵。这还了得!光杆司令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损过,立刻怒发冲冠。很快,城门大开,敌方出兵了。埋伏在远处的丘倡见状,令第一小队弓箭队原地待命,其余两组则拿出带着弯钩的粗长绳索潜行。
雷渠叫骂不断。敌兵出营一看,哈哈大笑。区区三百人!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竟如此猖狂。雷渠不为所动,不管别人怎么耻笑,仍旧语言攻击势不减弱。等对方笑够了,他大吼一声,手提双锤策马上前。他身高体壮,看着脑子也不灵光的样子,立刻,敌方派出一员将军应战。对方眼里装着满满的不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雷渠心中暗笑,随即挥锤重击。一边打还一边装出他真的不过是傻大个的样子,敌方更加笑得肆无忌惮,就快满地打滚了。由于雷渠的笨重和武艺不精,许多本来守营的士兵都特地跑到门边看笑话。
丘倡眼睛一亮,立刻让两队人马中早就选出的十人出列,加上他共二十一人悄无声息的成功潜入敌营。他们一入营,马上快速杀掉发现他们的敌兵,乘着浓雾未散迅速换装。五分钟后,又二十人潜入。而后,悉数入内。先头的四十一人顺利找到主营,要进去自然也不难了,随便一个换好装的士兵就能编个理由入内。“来人!刺……啊!!” 光杆司令话未喊完,丘倡一剑封喉,随即割下了他的头颅。四十人涌入一个帐篷是什么概念?概念就是里面所有人全部被击杀!一个不留!因为连门口都堵得死死的,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挨得近的士兵倒是听到惨叫,大声叫着敌袭敌袭,可惜,为时已晚。此时,丘倡带领的那二百人已经全部成功入内,营内乱成一片。在外迎敌的敌军自然大感不妙,却不知到底出了何事。破绽!雷渠突然振臂高呼:“杀!” 刚才还节节退败的三百人立即像变了个人似的,个个凶猛无比无人可挡!外面的将领则大声喊着回防回防,且战且退。
雷渠此时的任务就是赶鸭子,将敌军大部分赶回营中。他们刚回去,就见营地丘倡站在高处,拿着一根长矛,矛尖上的头颅正往外滴着鲜血,眼睛大张死不瞑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立刻,敌军大乱。长矛是根标杆,也是杜启明事先定好的信号。外围埋伏在高处的弓箭手得信,立刻放出火箭,顿时,营内火海连天。“杀,杀,杀~~” 营内不断涌入早已安排好的己方援军,至此,墉县大捷!
第49章:陈仲吐真言
“哈哈哈,诸位,请~~!孟公,薛公,请!” 杜启明手持酒樽一饮而尽,面带喜色。宽大的主厅里,管弦丝竹之乐,曼妙霓裳舞蹈,众人看的是如痴如醉。这一仗打的甚是过瘾,小小计谋不但赢了而且赢得漂亮!为了纪念这第一场严格意义上的胜仗,杜启明不惜耗费些财力宴请他的手下,并论功行赏。普通士兵也不例外,一切皆按照军制来。此战,雷渠也稳坐将领位。这人有勇有谋素质非常不错,确实值得好生培养。再说这墉县,享有裕州咽喉之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失守,裕州危矣。
因此此战虽小,却意义重大,甚至可以说,此战乃复兴皇室的奠基石!杜启明闭上眼,摒除一切杂念仔细品尝着胜利的滋味。胜仗的第三天,墉县新任县令上任,当然出自杜启明的授意,乃原先那三位谋士其一,驻守将领则由丘倡手下一员猛将接任。原先的县令是光杆司令那边的人,得到战败消息连夜携带家眷逃了。对此,杜启明倒毫不在意,反正无能之辈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索性由他去吧。而陈仲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居然直接留下一千五百兵力让其驻守墉县。墉县之战第五天,杜启明一行人启程重返临水城。
就在杜启明墉县大胜意气风发之际,裕州西北方向却暗云涌动。因着春季到来,不少农家人开始在田野里忙活。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连着好几年了,春雨就跟闺阁里小姐似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真真愁煞人也。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各大势力角逐又没个尽头,整个大周国粮食产量非常不理想。可今儿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春雨居然如约而至。淅淅沥沥的小雨,远处青山云雾缭绕,朦朦胧胧。渔夫披蓑戴笠,泛舟临水之上。
陈霸开站在高处远眺世间万景,不由得心生豪情。情动,立刻挥毫泼墨,字体潇洒狂放不羁,一如他的为人。还差最后一笔,陈霸开酝酿片刻重新提笔正准备一气呵成。一声不解风情的“主公”硬生生的横插了一杠子,顿时,狂放之气了无。陈霸开气不打一处来,去年开始也不知他惹着哪路神仙了,就没一件顺心事。还以为开年能时来运转,没想到连写个字都不能如愿。他气愤的将笔随手扔地上,溅起点墨无数。女奴们则立刻趴到地上清理干净,还有些跪下来为他擦拭衣角的墨迹。“混开!” 陈霸开一脚踹开那女奴,进而吩咐道:“无用之辈,留你干甚!来人啊,拖下去送入军营!” “不,不!大人,饶命啊,大人!!” 那女奴哭喊着被人强行拖出去,凄厉的声音越来越远几不可闻。
周围的人对此则毫无感觉,仿佛那女奴不是人而是个随时可以宰杀的畜生一般。可不是么,可不就是个牲畜!奴隶,社会最层的人类,不是囚犯就是战败的敌军,没有任何人类的尊严,像畜生一样活着。被贩卖,被充作孱头,被拿来祭祀,被当做牛马等等等等,字字血泪。虽然周盛安的爷爷早已废除奴隶,并出台政策说谁再敢贩卖奴隶就是死罪,但此风却减而不灭。陵城内倒是断了个干干净净,可惜天高皇帝远,外围这些人他可就管不着了。陈霸开,这人就是个奴隶制的忠实拥护者。说来也很悲凉,这人从小就是个奴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可是呢,他脑子灵光,借着机会杀了东家全家,而后夺了人家家产。
别人来寻仇,他以一当十打了回去。后来,实在打不动了一身血的躺在乱葬岗里。可他不甘心,又蛰伏数年后,抓住机遇才有了今天的霸业。他呢,自然对这段黑历史忌讳如深,所以知道的人除了亲信就没其他了。而他的亲信,则是早年一同身为奴隶的难友。他喜欢奴隶,他喜欢看着他们挣扎的样子,这样会让他从心里得到满足。更喜欢心情不好就拿他们出气,或剐或杀,实在是最好的出气筒了。
慢慢的,陈霸开平复了情绪,恢复了以往总是带着微笑的面孔,这才回应那声主公到:“何事慌张?” 下属抖着腿,战战兢兢的答:“回禀主公。探报称冯泰岩攻下了墉县据为己有。” “哦?此事当真?” “当真!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陈霸开微笑的假面裂了条缝,随即挥挥手让下属离开。那人一走,假面彻底碎裂。他阴沉着一张脸,狂风暴雨即将来袭。他身旁还跪坐着几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都是他平常养在身边供自己玩乐的玩物。见此情景几人手脚并用快速撤离他身边。当然了,总有最慢的那一个。
“啊啊啊啊!!!救命!!救……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顺利跑出的几人拍着胸脯心有余悸。他们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上哪怕一眼,其实不用看都知道,那人会是个什么下场。伺候在旁的奴隶们更是抖如筛糠,全部趴伏地下静若寒蝉。春雨终是停歇了,树梢的嫩芽儿纷纷探出了头,打量着这凡尘美景。一棵树终于抖了抖枝桠,晶莹剔透的水珠颗颗滚落。陈霸开早已策马回府,徒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倒在树下,好生凄凉。不久,大概也就五天后,杜启明听闻陈霸开占据的几个县开始疯狂征兵。原本热闹的田野,如今人烟稀少。不管是县城还是村庄,家家户户哭声绵延。
突然征兵?老实了将近一年的陈霸开居然开始征兵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杜启明回想着,似乎周盛安给他的信中提及过,今年春节时他还进贡了不少稀罕物呢。杜启明摸着手里的玉如意,细细腻腻,上品!对了!如意!他拿起来细细查看,在边角处发现一个不起眼的陈字。呵呵,果然是好东西啊。居然知道他最喜欢玉!这人真不简单。怪不得当时周盛安着重提及了不少玉器,那时他还不理解,现在嘛……杜启明眼里厉光闪过,陈霸开么?
居然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这线人还真有两把刷子。他喜欢玉的事,也就只有周盛安知道,连王演之都以为他只爱精美物品无甚特殊喜好。没想到啊,没想到。随即又转念一想,而后哈哈大笑。周盛安,果然并非池中物。看来他早有所觉,不过蛰伏掩人耳目罢了!热血沸腾,是的,热血沸腾!杜启明感觉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计中计,谋中谋,男人征战天下的豪气全部被激发了出来。
更让他激动的是,曾经一度以为被打压到不能还手的周盛安,居然暗中藏刀,甚至,连他都骗了过去!好啊,居然连我也骗!知不知道他担心他,担心得连觉都睡不着!虽然知道周盛安此举实属无奈,如若不连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一起瞒下,依照王演之的能力、遍地眼线的皇宫,他们早就死于非命了!而今终于揭开面纱,也是因为他这边迈出了实质性一步的缘故,但是杜启明仍心有余悸。眼珠子转转,他迅速叫大长秋为他研好墨,而后开始写信!至于接到信后天子的表情?皇子们纷纷捂嘴偷笑。他们从来没看过父皇一脸傻气的笑容,那样甜蜜,那样开心。
陈霸开征兵的消息让大周国整个都沸腾了。许多或大或小的“诸侯们”也纷纷步他的后尘,根本不管秋季是不是会闹饥荒。周盛安为这个问题头痛不已,奈何他的管辖区域目前只有杜启明,也只能保一点是一点了。【……休养生息……兵源充足……】杜启明看着这两个关键词,心中的担忧瞬间被抚平,周盛安所想正合他意,二人不谋而合了。脸上荡起发自内心的笑容,甜丝丝的,还有着属于二人之间的小默契。
“报!启禀皇后,裕州刺史陈仲、临水城太守谢融求见。” 谢融,字瞻远,前太尉谢姚的侄子,属于谢家旁系。谢家主脉被王演之斩杀殆尽,也仅剩这支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杜启明暗想。“传。” 很快,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客厅参见。杜启明眼观二人举止皆符合礼数,毕恭毕敬神态自然。“坐。” “谢皇后。” 三人的开场白依旧是客气寒暄,一派君臣和睦的景象。谢融他是第一次见,可陈仲嘛,却很多次了。但是每次杜启明都试探不出他到底什么态度。那人若即若离,隐而不发,让人非常难捉摸。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信中周盛安提及的兵源充足这四个字。暗示?他在哪里什么情况对方当然知晓。既然这么说,难不成……。?
杜启明面带微笑看着陈仲,说:“前几日我突遭贼人袭击,若不是你派兵相助,恐怕……” 陈仲急忙出言打断:“皇后乃天选之人,上天庇佑,福泽绵长。” 杜启明:“哦?福泽绵长?” 陈仲:“是。” 杜启明:“你如何断言?” 陈仲:“这……” 谢融起身上前,为陈仲解围:“皇后无需忧心,即是上天所选必定佑您无碍。” 杜启明却未接二人的话:“我听说命由天定事在人为这句话。细细想来,倒是这么个理。我虽喜好读书,但论知识广阔却不如二位。二位正好在此,便为我答疑解惑吧。裕州隶属大周,是也不是?” 二人答:“是。” “裕州的兵是不是大周的兵?是不是大周的百姓?”
“是。” “你二人是裕州的臣还是大周的臣?” 二人正色,声音洪亮:“我等皆大周之臣!” 杜启明满意的点点头:“好了,我乏了,你们回吧。” 突然没了下文,二人互看一眼后退着出去。待人走远,早就躲藏在内间的雷渠、孟平和薛涂终于出来。雷渠把出鞘的利剑重新收回剑鞘,只要刚才那二人的回答稍有差池,依照杜启明的指示,立即拿下不留活口。“依老夫之见,那二人今晚定有所动。” 薛涂抚须而笑说。
是夜,杜启明刚用完晚膳。大长秋从外带着寒气走来,打发掉伺候的人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封帛书,落款自然是裕州刺史。待看完,杜启明哈哈大笑。真是没想到!周盛安是影帝也就罢了,连陈仲都是!此人居然是周盛安还是隐安王时期安插的棋子,也就是说,整个裕州都在周盛安的掌控下!谁说他只有五千精兵?五万都不止啊!至于谢融,这人倒是后来毛催自荐的。虽然他们谢家如今一败涂地,而且与皇室有深仇大恨。
但是谢融本身出自旁系,且当时政治立场中立,本人也未出仕。再加上他这人有几分才能,陈仲得到周盛安应允,才将他纳入旗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么?至于他们谢家以后能不能再次掌权,呵呵,周盛安难道没想过?他才不傻呢!怎么样也不能重蹈覆辙。这两人真是一把好演技,杜启明无奈的连连摇头。不论在内在外,二人真是把人耍得团团转。不管临水城里多少其他势力的探子,都没办法看出他们是天子党。
总算松了口气,杜启明让大长秋伺候他宽衣。终于躺在了榻上,大长秋点燃助眠香,轻轻揉着杜启明的太阳穴,整个人精神彻底放松。说实话,没有与陈仲为敌,实在是大幸!松了口气的同时仍然心有余悸。这个人表面功夫一流,看得出他还是一个特别执着的人。有一天杜启明亲眼看见陈仲在编一只竹篮,双手都被毛刺划伤流血,人却依然专注到连他站在跟前都毫无所觉。可怕的专注!这种人一旦认主,终生不改,幸耶?悲耶?
第50章:陈霸开出兵
当初制定计划时,周盛安率先提出占裕州一说。当时杜启明还觉得太过冒进,步子迈得太大。如今看来,周盛安早就准备好一切了。只不过他需要个能替他实行的人!无疑,杜启明是最佳人选。这点连周盛安自己都没想到。夫妻同心,于此,周盛安内心深感欣慰与安心。至于墉县,说是意外还不如说是周盛安有意为之。为什么让这些小势力占了去?就是为了扰乱人的视线,让人认为连裕州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下,认为天子被彻底架空了。而裕州众多势力的崛起,也是他放任的结果。
裕州对于大周国来说太过中心,不这样,其他势力很容易将之吞并。就是因为这里纷乱不断缠缠绕绕,所以其他例如王演之这等的大势力至今也没法得手。实际上,看似一盘散沙,早就尽在我手了!小势力有些有钱,有些有人,有些还有才,这些都是周盛安目前急需的。他就像一位牧羊人,散养着它们只在远处观看,将他们养的膘肥体壮。一旦时辰到了,便会赶回圈中宰杀果腹。而现在,时间正好。
春的气息愈发浓厚,满世界的嫩绿明黄姹紫嫣红霎是好看。临水城依山傍水,风景自然更是上乘。微风徐徐花香袅袅,文人雅士谈笑芬芳。其城内有一高塔矗立临水边,与陵城的极光塔相互辉映。塔顶有一硕大的夜明珠,月光下流光溢彩与之同辉,这是大周国一大著名人文景观。甚至,周边的胡人西南的蛮夷也为之向往。不少人专门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一睹它的风采。诗词歌赋满天飞,十篇里起码有六成都是在咏此塔,可见其名之盛。这塔名为月辉,诞生之初是专供名门淑女大家闺秀玩乐的。不用想,光是这点就足以吸引大批文人雅士了,甚至许多士族子弟也趋之若鹜。无他,异性相吸也。至此,这塔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周国有名的“媒婆”。为了博佳人一笑,才子名士们个个卯足了劲儿展示着才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