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嘈杂声渐离渐远，马车向左一拐便走到了另一条道上。这里皆高门大户，全是陵城权贵居住的地方士族扎堆。此处街道比外面更加干净，杜启明惊奇的发现居然有专门维持清洁的衙役存在，就跟现代清洁工似的。啊！皇宫！果真不同凡响呐！杜启明看得眼都直了。远处皇宫森然挺立，大气磅礴的建筑物直跃眼底，想忽视都难。原来如此，想是住得离皇宫越近身份越高。萧益身份高贵可没王演之高，所以在距离皇宫一半路程的时候就停下了，萧府已至。
第22章：凤还巢6 初见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立刻有人跑进去通传，不久后，管家急急赶来出门迎接，一同前往的还有萧益的两个儿子。萧益夫人身子弱一直重病卧床，如今也没能出来迎接。萧益率先下车，儿子们与管家还有下人齐齐向他行礼。萧益再将郝冲等人拉过来一一向管家介绍，意思非常明白，这些人切不可怠慢。顾不得多言，萧益又从车厢内将杜启明迎出来，亲自扶着他下马车。此举无异于告诉他们，此人地位非凡不可造次。几人又再次向杜启明行礼，他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不知该怎样还礼。
萧益心知他为难，便拉着他的手非常亲切的引他入门，不需他再还礼。临入门前，骑马的老头与萧益寒暄几句便指挥着马车离去。萧益的大儿子眼珠转转，突然想到驾临的天子，心下便已了然，此人怕是来头不小啊需谨慎对待。进了萧府，再不是路上共患难的友人，而是身份有别了。郝冲随着刁永而去，刘一与云坚则跟着管家往萧益儿子们住宿的地方走去，各归其位。杜启明被萧益拉着一路左拐右拐头昏眼花，已经辨不清方向了。哎呦！杜启明一下没注意撞到了萧益背上，对方脚步突然停下他毫无防备。
待杜启明重新站稳，萧益松开他的手疾步上前。原来前面站了个人，怎么说呢，那人长得白胖像个大包子。只见那人对萧益耳语几句，眼睛还不住飘向他，杜启明没来由的浑身一抖。很快他们结束了交谈，萧益返身拉着他朝回走。不久后，两人进了间屋子，感觉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萧益让杜启明暂且在此处沐浴更衣，待会儿会有人来唤他。然后又疾步而出，杜启明莫名其妙，他挠挠头，莫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很快，下人将香汤送上，杜启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这次他学乖了，下人一进来他就吩咐他们放好东西便出去，他习惯一个人洗。本以为下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没想到这些人素质非常高，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皆低着头乖巧的出去了。杜启明非常满意，待他洗完擦干身子时，不知又从哪儿冒出的人给他适时的披上衣衫。杜启明瞬间无奈，原来他们一直在啊！也太悄无声息了吧！下人手非常灵巧，三两下为他穿好衣衫且梳好头发。
杜启明注意到，他穿的衣服皆是上等布料，包括腰带都非常华贵。他想到，在原来世界的古代这等装饰物也分三六九等，尤其是上面的图案，严格按照社会身份等级使用，不可乱用。如若不然，会受到法律制裁，罪名就是以下犯上。没想到，这里也是如此。他摸摸头上用来固定头发的玉簪更证实了他的想法，萧益真的是把他摆在很高的位置上了。刚开始，杜启明对他颇有怨言。可相处以来直到今天，他的怨气也消失殆尽，剩下的就是盟友间彼此的信任了。
既然命运就是如此，不如正面接受杀出一条血路。“公子，萧大人传话问您可否歇息妥当。” 正胡思乱想呢，有下人在门外禀报。杜启明暗想对方真是抠得准他的时间啊，回答到：“好了。” “萧大人有请，小人这就为您引路。” 杜启明起身，在下人的引导下不多时便来到一间大屋前。估计是会客或者议事用的地方吧，挺大的，杜启明想。“公子您且稍等片刻，小人立即去通传。” 杜启明点点头应了声。“禀大人，杜公子到。” “快请！” 下人转身回来恭敬的说：“杜公子，请。” 门被守在外面的下人从两旁拉开，杜启明注意到门外摆着两双鞋，他也入乡随俗脱鞋入内。
只几步距离他就看见萧益正与另一个人说着话，气氛很是轻松。待他一到，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他。杜启明怔愣一顺，突然想起马车上那人教他的礼仪，快速向两人行了个礼。萧益笑眯眯的邀请他坐到自己身边，心里则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而后，下人为杜启明斟茶，然后将纱帘垂下最后退到帘外待命。从杜启明进门行礼开始，他就感觉对面那人目光有意无意总是扫向他。偏偏萧益又不做介绍，好不尴尬。萧益说的基本上是他路上经历，刚开始杜启明还能插上几句嘴。可到了后来，就开始谈论朝中大事。杜启明明白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可现在萧益却不避讳他，想是彻底将他绑住不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了吧。
唉，杜启明暗自叹气，他倒是想跑来着，怎奈人生地不熟啊。“杜公子。” 嗯？正想着自己问题呢，对面的人忽然叫他，杜启明猛然回神一脸迷茫的看着他。那人见杜启明眸子黑亮且肤白，看样子应该没受过什么苦，皮肤光滑细腻。他甚至注意到杜启明的双手，看起来也是没做过重活的样子。此刻迷糊的神情偏又为他添上了一抹韵色，明明心不在焉的却要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真是有趣得紧。
那人笑笑，明知故问：“杜公子以为如何？” 什么？杜启明彻底迷茫了，都怪自己神游天外没听到他们谈话啊！这要怎么办？他求助的看向萧益，萧益却低头喝茶当没看见。那人见他吃瘪样不由轻笑出声，杜启明瞬间涨红了脸。要不老实回答算了！管他是谁呢，还能因为这个吃了他不成。下定决心便要开口，可话还来不及吐出，却见萧益忽然起身说有要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不是吧！杜启明嘴唇微张颇为吃惊的看着这一幕，我靠！太不讲义气了吧。
“啊！” 杜启明见人走得影儿都没了，才回头准备实话实说。没曾想对面那人也将头伸过来循着他的目光向外看。这一回头，好么，杜启明直接亲人家脸上去了。那人显然也始料未及，挑着眉看着他。杜启明羞愤欲死，这人怎么回事啊！看便看，干嘛非要靠过来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杜启明低头道歉非常诚恳。那人倒也大方，说了句无妨。气氛顿时凝住了，两人都不再开口。杜启明很想一走了之，这人到底谁啊，也不自我介绍下。看样子应该也是士族出身吧，气场还挺强大的。事实上，长得非常阳刚气的一个人，很MAN。要是在他的世界，肯定是个受欢迎的纯1。杜启明继续低着头胡思乱想，简直如坐针毡。
那人一直盯着他看，话也没有半句。杜启明被盯得全身发毛，这人什么毛病啊！探究的目光从他脑袋开始一路向下，来来回回不知扫了他多少遍。可偏又不敢明着说你别老看着我，萧益既然不做介绍必定有他的原因。这里是都城，满城名贵身份高的大有人在。这种时候如若惹错了人，对他们很不利。从萧益离开杜启明就看出，他是故意让他们二人独处的。话说回来，作为他们口中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这样孤男寡男的真的没问题么？虽然他不是女人，可礼数总要有的吧。等等，还是说……杜启明忽然抬头，眼里毫不掩饰的全是震惊。
还是说，这人根本就是他？！那人见杜启明样子，终于开口道：“看来公子并不笨。吾还以为公子一直猜不到呢。” 真相太过冲击，杜启明继续吃惊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蹦不出。周盛安不以为意，这事不论谁一时半会都缓不过劲来。他继续说到：“吾本想将你独留几日，如此看来倒显得多余了，今夜就随吾回宫吧。” 哎？！杜启明张着嘴更加不知所措，他可不可以拒绝？
是夜，天子与杜启明同乘一辆马车驶离萧府。杜启明现下已经彻底淡定，因为他发现这人说一不二处处透着上位者的强大气势，说白了挺霸道的。他真的很难将此人与处处受王演之辖制的天子联系起来，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嘛！还是说，杜启明将目光转向周盛安，这人是在蛰伏？呵，有意思。如果他面对的真的是软弱无能的天子，才真真令人堪忧啊，就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周盛安觉察到杜启明的目光，也即刻回望过去。
二人眼神在这一刻真正相交，彼此眼里第一次有了对方的身影。杜启明忽然笑了，他朝周盛安伸出右手说：“握个手吧，合作愉快。” 周盛安没有迟疑甚至没有多问，两手相握瞬间，他感觉到杜启明的手较他偏小手掌温软，心里忽的一暖便不再放开。人与人之间有种感应非常奇妙，明明两个未曾谋面的人初次相见却会没来由的厌恶对方，或者，突然跟对方非常合得来，这种感应大概就是所谓的气场吧，像磁铁那样互相排斥吸引。周盛安见杜启明的第一眼心里就对他生有好感，没来由的完全是突然的。而杜启明呢，虽然一直避着他，可当上了马车避无可避时才突然发现，原来他竟然一点也害怕对方，甚至隐隐的有种好感。
周盛安拉着他的手，粗糙的皮肤刺得他有些微痒却奇异的无比安心，真是奇妙。二人距离瞬间拉近，彼此心里都有种好像二人早已相熟多年的感觉。温馨瞬间将二人围绕，杜启明看见周盛安的嘴角微翘。周盛安回过头看他，两人视线再度相交，杜启明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他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周盛安深深看着他还想说些体己话，可惜这时马车已经入内宫，他的贴身太监已经开始通传。最终，周盛安将话咽了回去，好在来日方长。
毕竟杜启明身份还没昭告天下，王演之也以为天子爱才心切才将他接入宫中。所以，杜启明只能住到偏殿去。为了不惹人疑虑，周盛安与他一同进屋秉烛夜谈，一副真正爱才样子。说话的语气也由刚才的温和转向公事，杜启明非常配合他知道这里王演之耳目众多。二人相谈甚欢，周盛安懂得非常多，与杜启明天南海北的闲聊。
暗地里，则在向他介绍眼下势力以及大周国情况，杜启明牢牢记在心中。从这夜开始，他明白他的命只掌握在自己手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履薄冰啊，送走周盛安后杜启明如是想，他也越发的感觉到周盛安的不易了。第二日一早，杜启明用过早膳便被周盛安安排的马车重新送回萧府。这下子，整个陵城都传开了天子礼遇良才，那人是由萧益所荐。本就热闹非凡的萧府门口这下更是车水马龙，士族子弟们也都对这个良才非常好奇，所以都来这一探究竟。萧益无奈只得闭门谢客，说自己舟车劳顿实在接待不了各位。毕竟良才住在萧府，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悻悻而归。
本来杜启明也想着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天子了，没想到天刚黑还没吃晚饭，宫中来人了传杜启明入宫面圣。萧益赶紧吩咐人给杜启明穿戴妥当，别且特意嘱咐他说话要小心，杜启明一一点头记下。很快，转眼他就又入了宫，这次，却是在天子寝宫。毕竟不是宴席只是私下请他，而且书房也只是书房，在外吧又不好说话，周盛安这才叫他来自己寝宫吃吃饭聊两句。按着平常，周盛安也极少在外用餐，都是回房叫人端上来的。他的房间很大，为了方便天子，还故意将寝室与会客吃饭的地方用个大屏风隔开。
帷幔重重，让人不能一探究竟。入内，周盛安已经跪坐在软垫上等他了，杜启明行过大礼便也过去坐好，非常自然。随后，太监吩咐摆上膳食，一众宫人围着跪在他们身边专心伺候。杜启明有些不习惯，真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膳食多蒸煮，白肉无味所以备着很多酱料，甚至还有一道鱼脍据说是名菜，很受社会各阶层喜欢。现在天气清冷，鱼脍也非常爽滑微带凉意，入口清脆口感新鲜。杜启明吃得非常满意，各种酱料也很丰富有种还带着点辣。细细问下才得知原来是琥国进贡的香料，味道很奇特很香浓，杜启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周盛安将他的口味暗暗记于心中，还不忘叫杜启明多试试其他酱料。杜启明也有很意思，他夹过肉然后闭上眼睛，凭着手感让肉蘸一种或者多种酱料，然后一口吃下。
周盛安见着有趣，也有学有样。哎呀！两个人都闭着眼睛，筷子撞到一起去了，两片肉全同时掉进了酱汁里。杜启明眼疾手快，立刻将两片肉一同夹出而后啊呜全部吞下。哈哈，输了吧！抢食我可是第一！得意之色飞上杜启明的眉眼，他微抬着头斜着眼，眼底尽是掩不住的笑意和些许挑衅。烛火哧哧跳跃，暖黄光线映着杜启明的双眼波光潋滟，好不诱人。周盛安就这样直直看对方，心脏跳得一下强似一下。
回过神来，周盛安继续闭上眼。杜启明不甘示弱，也闭上眼睛与他开始比赛。两人非常有默契，先把肉随意扔进一碗酱料中，然后开始比拼筷子功夫。阵阵笑声从天子寝宫隐隐传出，负责盯梢的立刻把这个消息传到太尉府上。这个时间王演之也在用膳，不同的是，他独自一人。按照礼制，没有他的允许家人是不可与他同桌吃饭的，包括自己几个亲儿子。他随意看了眼这信息，没当回事。只觉得萧益找回来的这人很不简单，三言两语竟能哄得天子如此开心，此人不管是否有真才实干那张嘴倒是个厉害的。哼！花言巧语！王演之不屑一顾。
“让王德过来用膳。” 王演之突然吩咐。下人慌忙应答，跑着出去了。虽说对那种讨好之辈看不上眼，可王演之也觉得此刻家里有些清冷，明明人不少的，连带着都没什么胃口。天子如今找到了个解闷的，王演之想，倒是好运气。不久，王德过来了，恭敬的行了礼而后坐在王演之身边陪他用饭。王德，字子敬，王演之长子，乃太尉府长史官六品。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不过认命自己儿子管理太尉府中事物也算得当，让外人和自己对手无机可乘，王演之也能彻底安心。整餐饭王演之一反常态，开口询问王德工作生活情况，一般说来王演之都谨遵食不言这条规矩的。王德一一应答，还告之王演之他即将又添一孙，王演之听闻大喜，当即就赏了他五匹绢。如果此子顺利诞生，王演之膝下已经有五个孙儿了。
正说着话呢，王德突然一顿，他忽然发现自己父亲头上生出了些许白发，顿时感慨万千眼眶有些微红。正说着高兴呢，王演之见儿子突然不说话了，便问：“怎么了？” 王德赶紧收拾好情绪，答道：“儿子许久未曾这样与父亲您相谈甚欢了。突然想起儿子小时候，父亲您骑马载着儿子与家臣一起外出狩猎时的情景，不由感慨良多。如今，连儿子我也当上父亲了。” 王演之放下碗筷，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王德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父亲！” 王德再也忍不住，眼泪倾泻而出，王演之也泪光闪现。
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停却，天空乌云散尽，月亮再次高悬银辉万里。这是一个到处透着隐约花香掺着泥土气息的夜晚，各家各户世间百态。周盛安挥退下人，独自提着个宫灯与杜启明肩并肩漫步御花园。要不是远处还有随侍的太监，他真想再次拉着杜启明的手不放。宫灯做工精巧，内里居然是以斗大的夜明珠为灯芯，流光溢彩。被它照到的花草无不散发出奇异的光芒，绚丽多姿。杜启明睁大了眼睛，天！夜明珠也不会这么神吧，居然有七彩光芒。周盛安见他颇感兴趣的样子，索性拉他在石凳上坐下。然后将宫灯递与杜启明让他看个透彻。
杜启明研究半天，哈！原来那些个七彩光芒都透过镶嵌在外的宝石还有一些绘画折射出去的，真是巧夺天工啊，要是放到现在还不得是一级国宝，稀世珍品呐！“喜欢？” 周盛安问。嗯！杜启明点点头，简直爱不释手东摸西摸。想到他原来有个好友是珠宝鉴定师，如果他在这的话还不得乐疯了。周盛安眼带笑意表情温和的看着杜启明，突然抓过他一只手紧紧握在大掌里。杜启明惊了下，回头便看见对方眼里的笑意，脸红了红。
“我从小就没见过，抱歉，失态了。” 周盛安摇摇头他在意的不是这个。杜启明一脸莫名，是他会错意了么？杜启明不懂，周盛安在意的是他眸子里流出的光彩，比这宫灯还要华丽万分，一瞬间便将他的目光全部吸了进去，真想一直就这样看着他。“夜已深，公子不妨在此睡下，明日一早再回去吧。” 看似商量的语气，可说出来却是肯定句。周盛安放开他的手起身，唤来太监将杜启明送到昨夜的偏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