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黑衣骷髅防不胜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痛呼出声,霎那又要弯身隐入老人影子之中。
柳慕庭焉能给他逃脱,一道定身灵咒朝黑衣骷髅面上掷去,口中同时大喊:“九曜,对着那影子施火!”
九曜即刻放出火球,霎那,嘶声大喊响彻夜际,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力竭,再不可闻。
“解决了?”柳慕庭愕然地看着那被九曜紫火烧后,化作的一堆通红骸骨,还觉得不可思议。这魂灵少说得有几百年的灵力,竟如此简单便亡于他们之手?
与柳慕庭的怀疑不同,老人仅是略作一瞬,便朗笑地拍了拍柳慕庭的肩膀:“这妖孽害了不少人,老道我追了他不少路,却未想,竟给败于了你手,年轻人,了不起啊哈哈哈!”
柳慕庭眉头依旧紧皱不舒,总觉得,也太过顺利了,可那黑衣骷髅确实未再见到,灵息也消失了,莫非真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心底如此纠结着,脸上却是堆起了笑容,恭敬地拱手:“前辈过奖了,比起我来,追及他数里路的您更值得我敬佩。”
“哈哈哈,不敢不敢,”老人连连摆手,“老道可不敢邀功哟,想老道的玄冥魂灭箭都对付不来,你却可凭智慧同一双慧眼将其灭掉,可谓是后生可畏,好啊!”又是重重地一拍柳慕庭的肩头,笑得那是一个爽朗。
柳慕庭微微勾唇,心头却是讶异,玄冥魂灭箭?为何如此熟悉,好似在哪儿听过……
是了!乍然惊醒,他惊愕地问道:“敢问老丈可是云灵宗的善法真人?”
“哦?”善法真人的眼倏尔便给亮了起来,捻着长须,含着深意地打量了柳慕庭一眼,“老道常年云游四野,甚少出现在云灵宗内,你一个小儿,缘何得知老道之名。”
柳慕庭嘴角不禁含了一丝苦笑。云灵宗自青天老祖建派之后,弟子逾千,其中有三位长老的地位与灵力直逼如今已闭关的青天老祖,那便是青天老祖的亲传弟子,善法真人、德法真人同敬法真人。其中善法真人,亦即是眼前这老人,性喜云游,甚少回派,宗内人仅知晓他身负一把大弓,有一绝技名唤玄冥魂灭箭,而宗外之人则都是鲜少听闻他的事迹。
如今偶有机缘得遇这堪称派中老大之人,柳慕庭当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若得善法真人点拨,将来定少不了好处,忧的是,他如今同云灵宗的关系正僵,不知该如何同善法真人细说自己的身份。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话便如黏在了舌根里,半句都吐不出来。但对方毕竟是前辈,他一个小辈不敢胡乱作谎,支支吾吾地便说自己曾是云灵宗的弟子。
“曾?”话一落音,善法真人的眉头便给挑了起来,捋着长须,目带审视。
柳慕庭心中一沉,知晓避不过了,便简单地提了一句,自己同云灵宗关系不大好,后未多说。这等时候,说多反倒错多。
一听完他所言,善法真人便亮起了双眼:“这段时日,老道虽一直云游,但也听了不少云灵宗之事,说到近日来同我们云灵宗关系僵,又脱离出派,老道仅想到一人,柳、慕、庭。”
心脏骤缩,却未想,自己的威名都给传到了千百里远,柳慕庭苦苦一笑,摇头不言。他原以为善法真人会重新审视自己,熟料,善法真人竟忽而仰首大笑,又是重重一拍他肩,连道三个好字,弄得他一头雾水。
猛地一拍大腿,善法真人那叫一个高兴:“好好好!男儿当有如此气势,方不枉七尺男儿!这些个不规矩的徒子徒孙,老道老早瞧他们不顺了,仗着自己有点儿修为,便仗势欺人!可叹老道当时犹在云游,不若,真想瞧瞧你骂他们之况,那叫什么,痛快,痛快啊!”
柳慕庭脸皮子薄,原本骂人,便非他性子会做之事,当时还觉得自己失了态,丢了礼数,熟料今日竟被人连连夸赞,当下真不知心头是什么感受了。
善法真人的朗笑声荡在小路上,为空寂的路平添了几分欣喜,顿时觉得暖意心生,柳慕庭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许是常年独身一人云游之故,善法真人一遇到个看得过眼的人,话匣子便给打了开来,上到这云灵宗里他的师兄如何,下到那些徒子徒孙如何作恶,都一口气给骂了出来,抚着肚子笑得畅快,嘴里还不停地说骂出来了痛快。
柳慕庭一直温笑着立于善法真人的身侧,目光一直尊重地落在他的瞳上,哪怕听得乏味,也毫不失礼,静静聆听,淡笑出言。月光为他镀上一层薄淡的光辉,映得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庞更显瓷白,九曜一直在旁宁静地注视,思及方才那个吻,心更是醉了。
不自禁地,九曜借着宽大的袍袖拢手,把自己的指尖扣向了柳慕庭的,十指相缠,指尖俱是旖旎之气。
柳慕庭仅是略缩手指,复又安然接受,由得九曜的手调皮地把玩着他的指尖。
许是察觉到柳慕庭脸上的倦色,善法真人渐渐收敛那扩到耳根的笑容,捻着长须,笑吟吟地打量着柳慕庭,这越看越是满意,越瞧越是欣喜,遂拉下了脸皮笑问:“你昔时的师尊可是清灵?”
略滞一瞬,柳慕庭颔首:“确是不错。”
“嘿,清灵那个混账,放着如此好的苗子也不培养,真是有眼无珠!老道百年来随性惯了,未曾收得一徒,实乃遗憾也。今夜老道见你慧眼如炬,智慧过人,悟性奇高,欲收你为徒,点化你修仙,不知你意下如何?”
霎时脑中一白,柳慕庭懵了。他未听错罢,善法真人欲收他为徒?善法真人在云灵宗地位甚高,灵力高深,若能得他亲传,那是最好不过了!听到这令人欣喜的消息,柳慕庭竟是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了半晌,方在九曜扣头一记中回神过来,愣愣地回了一句:“好。”
“哈哈哈,”手指着柳慕庭轻晃,善法真人笑得嘴角大咧,“你这娃子有意思,有意思!好,既然你同意了,那老道定会对你多加栽培,助你成仙!今日老道便重赐你一个道号,青玄!他日若有人再欺辱你,二话不说,你告到老道这儿来,老道替你解决这帮不长眼的徒子徒孙!而你,可要给老道争气,大败那些昔日欺辱你之人!”
柳慕庭眨了眨眼,勉强从善法真人叽里咕噜的一大段话里收复心神,看了九曜一眼,转而躬身道礼:“好,徒儿定不负师父教诲!”
“哈哈哈,好好好!那老道先行回云灵宗一步,通知众人。你明日一早,便上山来,甭怕!谁若敢再说你闲话,老道第一个教训他!”说完,不待柳慕庭多说几句,善法真人便开心地祭出了飞剑,呼啸着冲天而去,留下一夜空的朗声大笑。
柳慕庭无奈地轻轻摇头:“这善法真人的性子还真是随心,莫怪这云灵宗都留不住他,要出外闯荡了。”将目光从夜空中收回,转眸之时,正对上了九曜淡然的面容。
九曜因是狐妖,容貌极其俊美,既有女子的艳丽之姿,又不失男儿的风华,两种矛盾的容颜汇聚一起,却无半点不协调。看他的脸,便能让人的眼惊艳了颜色,再多加细看,又能醉了芳心。
“怎地了?”如此安静的九曜,柳慕庭总觉得不大适应,手指一缩,方发觉自己的指尖还落在那厚实的手里,不觉脸现绯色,思及那吻,便红得低下了头。
不比羞怯的柳慕庭,九曜此刻心中思绪万千。今夜之事,让他困惑不已,总觉得,自打他复生之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原先的柳慕庭,是规规矩矩地在云灵宗里步步高升,未有那对诡异的绿瞳,未有溪璞出现,未有脱离宗派之事,更未有今夜善法真人的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即便神秘如青天老祖,九曜也在柳慕庭成仙之日见过,可这个善法真人,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究竟这是怎地回事,为何许多事情同原先大不一样!
心下一沉,方想着归去修改剧情,让他们今夜不出来,可九曜提步之时,手心里炽热的手,让他犹豫了。若是改了剧情,今夜便不会有那个吻了,也不会知晓,柳慕庭对自己有意之事。
不改!为了老子的吻,不改!
“九曜?”眼看九曜出神,柳慕庭又提了一句,将他深思拉回。
握紧手心里那柔软的手,九曜执起那手,轻轻地落下一吻,目光灼灼,好似要将人深吸入内:“慕庭,我……我……”老子喜欢你!心中在猛烈咆哮,嘴上却说——
“……我想吃鸡。”
“……”
老子鄙视这张嘴!
“走罢,”柳慕庭失笑摇头,将手里尚未喝尽的酒坛子塞进了九曜的怀里,“替我拿着。大晚上可没鸡买,一会到酒楼瞧瞧,若还未打烊,便给你买一只拎着吃罢。”
“当真!”九曜欣喜若狂,被柳慕庭这么一说,肚子便饿得咕咕直叫,搂着柳慕庭,就是高兴地一记重吻,啵地一声,长长地荡在寂静的路上。
两人的身体相贴,背影连成了一片,宁静祥和。
殊不知,在他们的身后,那堆散架的骷髅中,忽而现出了一道微弱的黑光,慢慢飘起,刹那间冲进了九曜的阴影,但少顷,黑光又飞了出来,融入柳慕庭影子之中。
月渐渐拉开云幕而出,打下月辉,映照着地面一片亮堂,也将柳慕庭影子中两道红色瞳光映得发亮。
第二十八章:初乘飞剑
翌日,柳慕庭起了个大早,匆匆伺候着两个大爷吃了早饭后,便提出要带溪璞上云灵宗,寻善法真人求助御法之事。
溪璞自然不愿去那令他厌恶的地方,但思及自己欠下柳慕庭的人情,只得勉强应下了。他化身为了水珠子,进入了柳慕庭的九曲戒中,一切准备好后,九曜忽而将欲离去的柳慕庭唤了回来。
“呆子!”
“嗯?”柳慕庭回头之时,九曜的脸恰巧凑了过来,惊得他心脏多跳了一拍,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你无恙罢,脸恁地红。”九曜狐疑地摸着柳慕庭的脸,东看看西看看思及到昨夜里那迷糊的一吻,柳慕庭更是红透了脸,九曜熟悉的气息沁入鼻尖,好闻得他忍不住想靠近过去:“你……怎地了?”
“呶,给你,”九曜趁机揩了几把油,才拉过柳慕庭的手,将一样东西郑重地放入他的掌心里,蜷起他的四指压好,“清心丸,一会儿你上浮空山前服用。”
“这是何物,有何效用?”看着那一粒玉色的药丸,柳慕庭凑到鼻尖一闻,顿时觉得头脑清明,沁骨凉意。
“那劳什子的真人,若老子未记错,应是住在浮空山上,你若要见他得御剑而飞。你未曾乘过飞剑,老子生怕你不适应,便得你这药丸,一会儿乘剑前服用。”
听得九曜如此关心自己,柳慕庭的心醉了几分,红扑扑的脸蛋更是红得欲要滴血,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会心一笑:“九曜,多谢你。”
“嗯哼,要谢老子,”九曜狡黠一下,点了点自己的脸蛋,凑了过去,“亲老子一口,不若老子不给你了!”
“你……”柳慕庭顿时语塞,那凑过来的脸近得都可清晰看到上边毫无瑕疵的肌肤,心脏砰砰直跳,相处的曾经幕幕走过,心下释然,他会心一笑,在那张脸上宛若轻羽般落下了一个吻。
轰——九曜直觉一股热血从胸腹间窜到了脸上,烧到了脑袋上。他本来是无心的打趣,熟料柳慕庭竟真的亲了上来。
这这这,幸福来得太快了!
狠狠地抱住柳慕庭的脸,用力地打了一个啵,然后——
化为原形,跑到溪璞的水盆那把脸给浸了进去……
不得了了,老子的脸冒火了!
丢下那红了脸的狐狸,柳慕庭便带着溪璞上了云灵宗。不得不说,善法真人通知宗内收徒一事当真效率,在宗内走动时,他能明显感觉得到大家看他的目光有所改变。从原先脸上的讽意,变到现今的堆满了谄笑,变化之大,让人嗤鼻。
在云灵宗里,自三位真人之下,其弟子辈分由高至低分别为玄字辈、灵字辈和明字辈。他先前仅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清灵道人弟子,是最小的明字辈弟子,现下师承善法真人后,那辈分便等同于竟玄了,宗内有不少弟子,都得恭敬地唤他一声太师叔、师叔。这不,连竟玄见到他,态度都好了许多,言道已经将宣灵严惩,柳慕庭听之不由一哂,昨日上来还钱时,宣灵还好好地在宗内游荡,所谓严惩,不过是个奉承的借口罢了。
比起众人的态度,柳慕庭更担忧一个人的看法——唐弘。若是唐弘知晓此事,定会对他再生妒心。老实说,唐弘这人不坏,虽自私自利与自卑了一些,但为人还算大方道义,只是在各种环境相逼下,心性颇有些扭曲。
将云灵宗走了大半都未见到唐弘身影后,柳慕庭叹息一口,唐弘应是在回避自己了。仰首望天,天色正明,时间还早,他便踱着缓慢的步子,往善法真人所居的暮云殿行去。
云灵宗宗门地处接近山顶之地,宗内高屋建瓴,建筑巍峨,弟子房舍疏疏密密地往山下蔓延,几近环绕着整座大山。在山顶之处,有四座人力而筑的悬空山体,其中主峰高拔入云,云雾缭绕,深显清姿,乃是青天老祖所居之地,常年甚少有人出入。而余下三座丛峰,便是善法真人三个青天老祖的弟子所居,围绕着主峰,呈三角之形。从云灵宗抬头而望,仅能见到四座山体漏斗状的底部,难窥山上美景,更难得见三位堪称宗内长老的真颜。
若想上得这四座山体,必得要御剑而飞,且会解开山体外罩的,而能做到这一点者,俱是这三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能上三座丛峰,在云灵宗里可谓是求而难得的殊荣,然则到了柳慕庭身上,却是苦笑难言。原因很简单,他不会御剑,亦不会解开护山灵罩,着着实实地便是站在善法真人的暮云山下,拉长着脖子看着那压根便见不着景致的山底。
溪璞不会高飞,也带不得他上去,而底下也未有传送法阵,更无接引之人,无聊得他直接寻了个台阶,托腮坐下,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或嫉妒或嘲笑的声音。
不为所动。
任他们叽喳得再吵闹,他也仅是寥寥地打着呵欠,从九曲戒中唤出了水珠子的溪璞,放于掌心,让溪璞在他手上懒洋洋地翻滚。
不觉已过一盏茶的时候,忽而风声呼啸,迅疾破空而来,他抬眸之时,便见善法真人笑意吟吟地跳下飞剑,朗声歉道:“嗨,瞧为师这记性,都忘了来接你,抱歉抱歉,来来来,为师带你御剑上去!”
说着,人便迎了过来,也不顾柳慕庭的道礼,直接拉着他的胳膊跳上飞剑,嗖地一记疾驰上飞,惊得高空飞禽振翅飞走。
黑色的飞剑在如纸白的天际划破一道墨痕,少顷便停滞于暮云山边,善法真人双手张合,笼在山外的灵罩便开了个小缝,飞剑一拔,就窜进了殿内。
下飞剑时,柳慕庭的心还砰砰直跳个不停,不住地捂着胸口,强压下心头的惊慌。方才上剑太过紧急,他都未有服下九曜相赠的清心丸,以致现下头昏脑涨,心神大乱,连手心的溪璞也是安静得一动不动,怕是也如他一般头昏眼花。内心恐惧因此种下,在看到朝自己飞来,又生生刹于他面前的飞剑后,他的脸色又是一白,顿生反感之心。
善法真人还浑然未觉他的不适,侃笑着拍着他的肩头,言道他这个年轻人比自己身体还差。
柳慕庭未免失态,强打精神,勉力一笑,拱手同善法真人道礼。
善法真人不拘于礼,也不同他客套,当即便问了几句他现下的修行进展。
柳慕庭哪有什么修行进展,半点灵力都未生出,全权倚靠运气与灵器来的,当即便红着了脸,简略地将自己遇到九曜与溪璞以来发生的奇遇说了遍,但略过了汲风珠与唐弘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