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的,我妈最漂亮了!”我向她笑了笑,忽然想起我真正的大一的时候,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在妈妈的脑门上亲了一口,紧紧抱住她撒娇。想起自己当年干过的事儿来,现下却觉得尴尬得不行,毕竟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
回到家里,我先是洗了个澡,而后去厨房帮忙打了个下手。再一次地把妈妈弄得措手不及,我却坚持。撒了个小谎,说是自己跑去学校家政社学做家务了,这年头不会做饭的男人哪有女孩子要啊,屡试不爽的小谎话哄得我妈笑着让我留下了。其实我的厨艺还是毕业之后学的,同肖栩一起搬出去同居,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男孩,没过几天就把租来的小房子弄得一团糟了。强迫着自己学习起来,果然人的技能都是逼出来的,没几年的功夫,我也能算上一个居家必备型的好男人了。
只是这技能还是只有在小租屋里才能发挥,每年回到家里,仍旧是让妈妈来忙忙碌碌。被她抚育了二十多年,我绝对是被宠坏了,一直以来,甚至都没有过那个帮她的念头。直到得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重生的机会,又有了寒暑假,每年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呆在家里了,才意识到之前我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这个渐渐老去的女人。愧疚心愈发地重了,每一次回到家中,都尽可能地帮忙做事——我能想到的回报,也只有这么浅薄的东西了。
寒假最要紧的项目自然是过年,根据习俗,腊月二十八那天彻彻底底地清扫了一下家中,之后去市场上买了不少菜放着,再往后的几天,家家户户能不出门的都尽量不会出门,都躲在自己的小家里,隔绝窗外的寒风,隔绝一年的忙碌与疲惫。
父母都是外地人,离各自的老家都很远,每年过年的时候基本上便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在家。爸爸妈妈在书房里不知道做什么,我没去打扰,自己窝在卧室,打开笔记本。连上网络之后,肖栩果然在,懒得打字了,干脆抖了一下他的窗口,没多时发送来视频邀请。
许久没见他了,好在现代的科技发达,有个视频也可以聊以慰藉。刚刚接通便看到他把脸凑到摄像头前挤眉弄眼,笑嘻嘻地问我:“秦恒,想我不想我不?”
他家的电脑桌高,摄像头又按在显示器上,肖栩想要凑得更近,竟然跪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撑在桌子上,要是再摇摇屁股,就像一只摇尾讨欢的小狗一模一样了。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我笑出了声:“想你干嘛,我们昨天才视频过好吗?”
“哎呦,对着这么个小窗口和对着我这个大活人能一样么!”肖栩失落了,老实地坐了回去。
“正月十五不就开学了么,好快啊。”算了算日子,在家的时间居然这么快就只剩半个月了。不由得有些惆怅却也有些期待,心里盘算了一下,计算不出陪伴父母和能见到肖栩哪个更重要。本来么,感情这种东西,也是完全不能量化来计算的。
提起开学的事,肖栩想起来问了:“哎,你打算哪天回来?”
“我打算买十四的火车票,大概十四号晚上就回去了吧。”过年期间是一年当中唯一会用农历来计日的时候了。
眼看着肖栩更加失落:“你就不能早点回来么,非要赶尾巴?你一点也不想我!”
面对这样的“指控”,我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我也很久没回家了,你就不想你爸妈么?”然后又想起了肖栩这个家伙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就算三十多了,也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看着网络那边他全然不理解的模样,我只能叹气,“算了,一直在爹妈身边打转的孩子……”
“谁一直在爹妈身边打转了!”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最经不起数落了,我只是这么说了一句,肖栩立刻就要跳脚一样。那模样逗得我发笑,这时却听到了视频另一端陌生的声音:“小栩,在跟谁讲话呢?这么没礼貌,女孩子吧……”
“妈,你胡说什么呢!”肖栩回过头去,拉着长腔。
是肖妈妈?我忽然紧张了起来,还没见到她的身影,在这个极冷的冬天里,额头便冒了汗。立时关了视频,退出QQ,甚至还合上笔记本。动作幅度有些大,起身的时候膝盖撞上了桌子,发出了“碰”的声响。
“小恒?”妈妈听到了声音,关切地问道。她转了转门把手,走进我的房间,“哟,怎么,出汗了?”
我揉着膝盖,瓮声瓮气地回答:“疼得……”
“你这孩子……”她哭笑不得地给我揉了揉膝盖上撞出来的青。
城市里不被允许放鞭炮,没有了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年味也就淡得不行了。腊月三十一的晚上,爸妈分别给老家拜年,奶奶有点耳背,而那边乡下里又是鞭炮轰隆,老人家扯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问:“你说什么?”而爸爸则带着笑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话。
陆陆续续地受到了不少拜年的短信,大多数是从某个地方转的,而后群发出去,毫无诚意。一边趴在沙发上看春晚,一边点选着通讯录,随便找了条短信发出去,唯独把肖栩给漏了过去。手机里存着不少的名字,熟悉的不熟的,一百多条短信慢慢地发送中,想必今年移动正忙,用了好久好久才发完。
之后接到了肖栩的电话,那边在很夸张地祝福“过年好”。瞟了一眼就坐在一旁的爸爸妈妈,我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原来帝都不禁鞭么?肖栩那边倒是也噼里啪啦地在响。
“秦恒你好冷淡啊,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我想你想得要死。”肖栩不知道怎么肉麻了起来,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了。
“小恒,电话你也不好好接,坐起来啊!躺着是算什么?”
被妈妈数落了一句,我干脆从沙发上跳起来,躲到书房去接电话了。压低声音,却压制不住笑意:“你不怕被你爸妈听见么?”
“放鞭呢,我自己说话都听不清,他们能听清了么?我正在电脑旁边蹲着,你都不上线。”肖栩抱怨了起来。
“好不容易过年呢,跟家里好好聚聚啊!我家在看春晚。”
“哎呦那有什么好看的啊!等回学校我演一个给你看!保准比CCA V拍得精彩!”肖栩鄙视起我的品位来。
电视上正在演小品,春晚这个东西,比起那些看得人昏昏欲睡的歌舞,小品已经是很不错的节目了。爸妈一人捧着一把瓜子正在傻笑,倒是弄得我心里头痒痒地想回去继续看节目,年纪越大品位越俗了。“我是理工男,比上不了您们文青们的品位高。”我调笑他。
“‘您’后头不能跟‘们’的好么,语文老师怎么教的啊!”被我说文青,肖栩干脆一本正经地指点起我的用词错误了。
我语塞,只能噎他一句:“我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肖栩不再搭理我的话茬,倒是笑嘻嘻地说:“哎,我才看到,正月十八是情人节啊!”
“哪个国家正月十八过情人节啊?”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国际情人节好么!2月14日!你过农历过傻了啊?”肖栩这么提点,我才反应过来,“咱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我已经买好电影票了,嘿嘿。”不知道为什么,肖栩笑得这么贼,听着便不像有好事。
章3、看电影
许是最近跟肖栩联系得太过频繁了,被爸妈看出点端倪来,两个人挂着暧昧的笑容,看得我毛毛的,没过几天,妈妈打着“谈心”的名头拽我进书房,笑着问:“小恒啊,这是有女朋友了?”
前世不是没被父母猜测过催促过,忽然想起这个身体才十八岁来,莫名其妙的慌张扰乱了心绪。我忙摆摆手:“妈,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啊!”
“得啦,还有什么不好跟妈明讲的么……”她一点也不信我的推托,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懂”。
辩解不过,又不敢说出实情,在家幸福地混日子变成了熬日子了,等到正月十四一到,我立时打了包袱,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等上了火车,不舍才占据了心扉。座位靠窗,我用力地摆手,目送站台上的妈妈变成一个不可辨识的小点,才舍得好好地坐下,邻座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伯母,和蔼地笑着,问:“小伙子,这是头一次离家么?”
我讪笑,早便不是第一次了,离家却仍旧让人觉得痛彻心扉。
为了避嫌好久没跟肖栩视频了,只是有一发没一发地发着短信,昨夜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到车站去接我的肖某人,等火车经过妾都,快要到达帝都时,我去打他的电话,对方却无人接听。奇怪他怎么了,下了火车之后,自己坐上地铁4号线晃晃悠悠地回了B大,拖着箱子路过他宿舍楼下,才看到那个家伙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还没等他看见我,我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了。肖栩这家伙非要把自己单独分组,还设置了特别的铃声,唱的是《北方有佳人》,作为一个没有品位的理工生总觉得这唱歌的女声如女鬼般凄凉,偏偏肖栩赞不绝口,我至今还没有见过撞了铃声的,想必肖栩也没有。熟悉的铃声一响,他愣住了,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我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拎着背包,笑了笑,就算是打招呼了。
“秦恒你回来啦?我还想去接你呢,嘿嘿……”肖栩尴尴尬尬地摸了摸鼻子,略带歉意,眼神却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动物一样。我哪里会跟他计较这么多,倒是奇怪他眼底下怎么有这么浓的黑眼圈:“最近熬夜了?暑期有作业还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闪烁其辞,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殷勤地跑上来表示,“我帮你提包,送你回宿舍,你们在四楼呢……”
箱子里装得都是书,压得及为沉重,一只手提着上楼梯的确不方便。我便没客气,把背包递到了他的手里,一路上闲聊着,直到我宿舍门口,赶着最后一天的晚上到校,我已经是最晚的了。把行李略微收拾了一下,打开手机一看,却有一条未读短信,居然是来自肖栩:“后天晚上百讲门口见^^”。
这是开学后学校里放映的第一场电影,因为售票的时间在假期,并没有多少人会来买票观看。我路过百讲门口的时候,看见外面摆着的大海报,电影名叫《绣花鞋》,黑色布景,小绣鞋上面还流着血,不用看简介便知道是什么性质的片子。我挑了挑眉,肖栩是怎么想的,有兴致来叫我看恐怖片?
一起吃过晚饭,才来到百讲。有那个闲情逸致一开学就跑来看电影的,三三两两地都是一个假期未见的情侣。有手拉手的,有挽着胳膊的,有干脆在百讲楼下来了个亲密的拥抱。不由得觉得有些落寞,明明也是情侣,我和肖栩就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把两章电影票一起递出去,还收到了检票的志愿者奇怪的一眼。许是很少有男生和男生一起来看电影,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头憋了一股的闷气,干脆一把够过肖栩的脖子来,伸手接来撕掉副券的电影票,拖他进了场。
直到关灯了场内还没坐满一半,不少票在两边的人偷偷地凑到了中间去。窗帘一个挨着一个地被拉上,大幕还没有拉开,百讲内变得愈发地暗,我正坐等着电影开场,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等待接下来的好戏,肖栩扯了扯我的胳膊,小声提议:“咱们坐后面去吧。”
“怎么?你怕鬼从屏幕里爬出来,坐后面方便逃跑吗?”我戏谑地问。
即便是在昏暗中我也看清了肖栩瞪大了眼睛,强撑起气势来:“我怎么可能会怕鬼!你看我的肌肉!怎么也该是鬼怕我才对吧!”虽说喜欢打个篮球耍个小帅,可肖栩哪里来的肌肉。我憋住免得自己笑出声来,摸了一把他绷得紧紧地肱二头肌,顺手便拽了出去:“走,咱们坐后排去。”
没多少人的电影院里,没过多时集中在前排的人们便松散地四散开了。我们选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稍微偏入口一些的地方,揶揄肖栩说给他最优的逃跑路线。肖栩这家伙,爱灾难片爱血腥暴力片,偏偏最怕看鬼怪的电影了,真不知道他今天在想什么。看着他硬气了头皮偏偏死不承认的样子,我憋住了笑,等待电影开始。
恐怖片大部分的场景都在夜里,电影院内谁都看不清谁的脸,哪怕我和肖栩并排坐着,也只能分辨出彼此的轮廓。这里不被允许带食物进入,偏偏电影看得我打瞌睡。干脆把我和肖栩两人中间的座位扶手掀了起来,赞美了一声学校的贴心,这种设计岂不是方便了情侣和爱睡觉的人?捅了捅肖栩的胳膊:“哎,我靠你睡一会儿。”
偏巧电影中的女鬼爱耍的花招就是拽一拽夜路人的胳膊,回头只能看到两只流着血的绣花鞋,我倒是没注意这一点,却把肖栩吓得不轻:“别过来!”一边叫喊着,一边跌坐在了地上。
看他突然之间就矮了下去,再听“碰”地一声坐到地上去了,我戳他胳膊的手还没有缩回来,倒是愣了一下,之后无可奈何地笑了。被志愿者警告,再闹出什么声音来就要赶我们出去了,我忙向工作人员道歉,然后把地上的肖栩拽了起来。
知道自己丢了面子,肖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老实坐回了座位上,借出肩膀来让我睡一觉。我可没比肖栩矮多少,重量也不见得有他轻,这么一压,他的肩膀倒是垮了一些。
也怕压得他难受,我只想着小睡一下,倒是没想到叫我醒来的是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肖栩这家伙,拽着我的胳膊,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还瑟瑟发抖。明明怕成这个样子了,眼睛却拔不开大屏幕。我瞟了一眼,屏幕上正是女鬼眼睛的特写,惨白的脸色,发黑的额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流着鲜血的眼角,骤然看到这张脸,饶是不怎么惧怕鬼怪的我也吓了一跳。
“……秦恒……”肖栩的声音里竟然带上哭腔了。
我哭笑不得,干脆捂上了他的眼睛:“怕你就别看了。”
无奈音响里正放出女鬼的尖叫,百讲的礼堂是能举办音乐会的,音响效果很不错,这一声高亢锐利的尖叫从四面八方袭来,肖栩如同溺水一般慌乱地扒着我的手,要把我的手从他的眼睛上拽下来:“别,别,你让我看,光听着更害怕了。”也是,这家伙是学中文的小文青,想象力不是一般地丰富。单独把这段音频放给他,没准他脑补出的画面比电影里无聊的剧情更加恐怖。我便悻悻地松了手:“你怕成这样,怎么还买这部电影的票?”没记错的话明天还有一场美国灾难片,这才是肖栩的那杯茶吧?
肖栩的声音里都带上哽咽了:“你就一点也不怕?”
“……理工男都是相信科学的。”我无可奈何地表示。
再无聊的恐怖电影场都不缺惊叫的小女生,是不是借机撒娇就不可考证了。陆续被警告的不止我们这一对了,不过肖栩是唯一一个怕成这样的男的,也足够奇葩。在我们之前的两排同样作者一对情侣,这一对就大胆得多,别说怕不怕的问题,恐怕他们的心思根本便没放在电影上,一直聊着天,传到我们这里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实在懒得看这种为了吓人而吓人的毫无营养的电影,我干脆打量起那一对情侣来,男生倒是够大胆,就在这阴影里便俯下身亲到了女生的嘴角上了。
我无聊地干起偷窥这等事来,一条胳膊被肖栩死死拽着,感受着他的颤抖。借着屏幕的光,看见肖栩紧绷的嘴角,忽然涌起一股的冲动,我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