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由于她仍然挣扎不休,宁凯只好用刀刃贴上了她的脖子,冰凉的触感传来的瞬间,周欣怡只好停下了所有动作。与此同时,她看见了十几把枪同时对准了自己。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了,她知道她今天大概是要葬身于此了,何不拖一个人下水?她的眼神在四周巡视了一圈,她最想杀的人自然就是晋旭尧,可惜他站得太远,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打中他,那么离自己最近的就是……
晋雷曾经说过,这个叫宁凯的小子对晋旭尧十分重要,让他甚至不惜为了他单身涉险,那么无论他们是哪种关系,如果这小子死了,那么晋旭尧肯定会感到难过的吧,没准还会痛不欲生。
只是在一秒之间,周欣怡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刀子还横在她脖子上,但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了,这时宁凯正在顺着她的另一只手去掏她兜里的抢,而她的手此时依然紧紧地握在枪柄上。
宁凯完全没想到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周欣怡会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动作大得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刀划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肉,在他感觉到周欣怡握着枪的手正在抬起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已经收到了危险的讯息。
他应该毫不迟疑地加大握住刀柄的力量,只要那么轻轻一划,周欣怡脆弱的喉管就会被切割开,这样她就没有能力再对他做什么。
可是那一瞬间,宁凯迟疑了,仅仅半秒的时间,他就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周欣怡的手抬到一半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了死神的降临。
“嘭!——”
“嘭!--”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温热的血液在枪声想起的同时喷射到了宁凯的脸上,他的鼻腔立刻闻到了那股血腥味。眼前的周欣怡瞪大了眼睛,仿佛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难以置信般,她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枪口,子弹射入皮肉剖开头骨的猛烈撞击让里面的血液飞溅开来,也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带着灼烧味的黑色伤口。
周欣怡瞪大的眼珠直直地看着离她将近有十米的晋旭尧,后者依然维持着举枪的姿势,他的眼神冰冷而狠戾,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他眼中,周欣怡从来都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样早应该销毁的秽物。
周欣怡不甘心地盯住了他,仿佛想要把晋旭尧的身影带到地狱去。而晋旭尧则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她逐渐瘫软的身体滑落到地上。
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周欣怡倒在地上发出了声音的那一霎那,宁凯才如梦初醒般地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液。猩红的液体摸上去湿湿滑滑还带着一点点热度,这就是人的血液么?
他木然地看着手上的血,宁凯从未这么接近过死亡,无论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即使是他被周欣禄的手下毒打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即使是晋旭尧在他眼前徒手打死了周欣禄的时候,他也未曾像现在这样感到恐慌过。
他的身体颤抖着,不只是因为周欣怡的死还是因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他只知道,如果不是晋旭尧及时出手,现在倒在地上的人就极有可能是自己。
看到母亲的惨状,坐在一旁的晋耀阳突然瞪红了双眼,发了疯似地朝晋旭尧扑去,却被一旁的人背后一脚踢翻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的晋耀阳仍然不死心地扭动着想要朝晋旭尧爬去,心中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
一旁的手下想要上去再教训教训他,却被晋旭尧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看到晋耀阳在地上爬行的狼狈样子,突然想起了有一次在喝了被周欣怡下毒的牛奶后他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好在他今天没什么胃口,只是浅尝了一口就没有再喝了,不然早就是一具死尸了。晋耀阳看到他满地打滚的样子觉得尤其好笑,他捧着肚子大笑着嘲讽他跟狗一样打滚的姿势,还不停地让他学狗叫给他听。
明明是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可那屈辱的画面在他脑中的印象是如此清晰,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一般。
不劳晋耀阳用双腿和肩膀爬得这样辛苦,他慢慢地踱了过去,在他跟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晋耀阳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晋旭尧,嘴巴依然被封着,所以他只能用杀人的目光来表达他此时的感受——他要杀了他!杀了这个让他从小只能生活在暗处,并且抢走了他一切并杀死了母亲的贱种!
晋耀阳只恨自己没有足以扳倒晋旭尧的力量,他始终想不明白,晋旭尧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两岁,如何能跟强大的父亲对抗,甚至把他们一家人逼到绝路?
晋旭尧看着眼前怒瞪着他的弟弟,唇边突然勾起了一个微笑,这一幕与当时的场景何其相似,只不过,那个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人换成了晋耀阳。
他不再迟疑,握着枪的手又缓缓抬了起来,对准了地上的人。他的腰板依然挺得笔直,他将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结束血亲的性命。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动了,近在咫尺的晋耀阳看到了这个动作,此时他才惊恐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快要死了。多么可笑多么匪夷所思,明明白天还在家里享受着仆人的伺候和父母的宠溺,晚上就只剩下母亲的尸体和亲哥哥对准他头部的枪口。
他摇着头,脸上的愤怒表情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因恐惧到极点而麻木的神情。
“等等……”
就在死亡来临的前一秒,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让晋旭尧扣着扳机的手突然停止了。他疑惑地看向一头的宁凯,发现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头都未曾转向他。
宁凯把手里的刀扔到了地上,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波,却还是被敏锐的晋旭尧发现一丝让他捉摸不定的气息,“晋旭尧,你跟我来。”
说完他然后就自顾自地往身后连着船舱的更衣室走去,只是在跨过周欣怡的尸体时,他的身影略微微怔了怔。
晋旭尧把抢放了回去,用眼神示意其余人看好晋耀阳,一旁的陆安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目送晋旭尧跟着宁凯走进了更衣室。
“晋旭尧,你坐下,”感到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宁凯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道。
宁凯的神情是晋旭尧从未见过的正经和严肃,仿佛对什么下定了决心一般,晋旭尧对这样的宁凯感到陌生,他在心里不断地揣测着对方的心思。他照他的话坐好,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宁凯,试图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一点端倪来。
“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让晋旭尧感到莫名,但他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宁凯专注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他叹了口气,沉默了数秒后,开口说道:“我让你进来,不是为了阻止你什么,而是要告诉你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许让你感到匪夷所思,但它是确确实实发生在我身上的,我只想让你听完这个故事后再决定你弟弟的死活。”
第57章
船舱的更衣室内静默得可怕,只能听见两个男人的呼吸声,仔细听来,一人的呼吸声较重,带着微微鼻音,而另一人的则被刻意压低般细微。
宁凯地下了头,他不敢再直视晋旭尧的眼睛,对方眼中的震惊、愤怒、哀伤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的两个拳头用力地抵在自己的双腿上,心里打着鼓,由于紧张,他的额头开始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冒出细密的汗珠。
自从他说完这个故事,他们保持这个状态已经整整五分钟了,晋旭尧用那灼人般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随着他的讲述,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后来的震惊和哀怨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说故事的人却是越说越没底气,毕竟他骗了晋旭尧这么久,而且,他当初救下他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与窘迫的宁凯相比,晋旭尧的心里早起翻滚起了惊天巨浪。如果是别人跟他说这么一个离奇诡异的故事,他也许早把那人踹出去了,可这是宁凯,他一直完全信任的宁凯!
那是一个可称为玄幻的故事,一个2011年的幽魂回到了2003年,并在同样一个场景里放弃了一夜暴富而选择救下了一个少年的生命,从此以后他事事以这少年为先,只为弥补他上一世见死不救留下的遗憾。
一直以来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向来怕麻烦的宁凯会如此好心地收留他并细心照料,为什么宁凯偶尔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愧疚,为什么他会这么容忍甚至纵容自己!
多么可笑,他对这个人付出了一腔真情,把他当成了这辈子最亲的人,愿意与他分享一切。在这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宁凯对他也有了一点点感情,已经超出了友情的范畴,可到头来一切的起因竟然只是因为想要弥补!
僵持的时间太长,让宁凯觉得坐立不安,他用食指不停地揉搓着拇指的指腹,这是他紧张或者害怕时候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动作,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要不然晋旭尧没准就要想到歪路上去了。
“晋旭尧,”宁凯呐呐地开口,语气里有明显的让步,“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可这事确实是真的,啊,上次看到你在使馆区安排的女票客和小姐时我不是惊讶了一下么,那是因为上一世、我、我、”
说到这里他开始结巴了,脑子里一直在组织着语言,难道他要告诉晋旭尧他曾是小如的恩客么?
“反正我上辈子见过她就是了。还有,我让你买的城东那块地,你放心吧肯定会大赚的,再过几个月政府就要启动一个计划将城东建立成全市最具代表性的cbd,所以现在买了没错。”
晋旭尧依然没有反应,眼中的愤怒和哀伤渐渐淡了下去,渐渐被冰霜般的寒冷取代。
一直低着头的宁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其实这事我早想告诉你了,但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今天我在这时候时候把你叫进来,不是为了阻止你复仇,毕竟以这家人做过的事,千刀万剐都是应该。我只是想通过我上辈子的杯具告诉你,无论你现在做什么事都会影响到未来,所以每一件事都要慎重考虑,不要冲动。”
如果没有轻信赵曼,他不会到最后一无所有,也许可以在辉子找上自己的时候帮他治好茜茜的病。又如果再辉子找他的时候他能够好言相劝,而不是拒之门外,也许他最后也不会精神失常从未变成一个疯狂的杀人犯。又或者,在最初的最初,他没有选择那张彩票……
任何一个极小的偏差,都会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人们把这个称之为蝴蝶效应。人不能预知未来,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只能尽可能地全方位思考,然后再做出一个不致于酿成大错的判断。
迷信也好,真实也好,他想用自己的失败让晋旭尧明白,任何一个决定都应该是在他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而不是因为一时之气。只要晋旭尧做到了这点,那么无论将来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都不会后悔当初的那个决定。
所以只要晋旭尧能够做到这点,无论他要做什么,杀也好,留也好,他都不会再阻拦。
说完了这通话,他才感觉到晋旭尧的样子有些奇怪,对方的眼神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但是为何他的表情是那样冷漠,让宁凯甚至感觉到更衣室的气温都跟着下降了。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然后拢了拢衣服的领口,想要阻止寒气的进入。
“你爱我吗?”
晋旭尧突然开口,短短的四个字却如旱地惊雷,让宁凯完全失了方寸。
爱?那是爱吗?
宁凯对爱情的感觉是懵懂中带着畏惧,毕竟他上辈子在这两字上栽过跟头,因此他这辈子不会轻易碰触。可最近自己身上的变化让他无法忽视,只要晋旭尧一靠近,就会脸红心跳,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炙热。
这是爱么?宁凯的脑中本来就如一团乱麻,晋旭尧偏偏在这种时候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让他更加无法理清自己的感情。
他的迟疑让晋旭尧的心更加刺痛了晋旭尧,他接着开口道:“你对我的好,仅仅是因为愧疚吗?”
“不、不是!”他之所以迟迟不敢袒露真相,就是怕晋旭尧往这点上想,“我是真心……”
“真心什么!”
晋旭尧突然出手捏住了宁凯的下巴,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迫人的气势让宁凯微微缩起了肩膀。
“说!真心什么!”
宁凯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晋旭尧现在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可怕,所有的话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句——
“真心……真心把你……当弟弟……”
晋旭尧愣在那里,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此刻结成了寒冰又被击得粉碎的声音。他放开了宁凯,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肩膀也微微颤抖着,近似疯狂。
“晋旭尧,晋旭尧,你、你怎么了!”
他的样子让宁凯惊慌失措,他想要伸过手去拍他的肩却被对方一手挥开。
“哈哈哈……哈哈……”
晋旭尧的笑声中透着凄凉,听得宁凯的心就揪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他说了什么话让晋旭尧变成这个样子!
晋旭尧一样仅仅持续了半分钟就停了下来,宁凯看着他又重新恢复到了之前那副冰冷的模样,他的眼神不再看他,而是站起来面向门口带方向喊了一声:“杨斌!”
“是!少爷!”
杨斌的话音刚落,巨大的枪声再次响起,同还有一声年轻的哀嚎。
宁凯怔在那里,又一条生命逝去,他却没有感到太多意外,而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晋旭尧已经长大了,无论他做什么都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协助或者过问他的意见,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心里的包袱也终于可以放下了,此后,他只希望在没有自己的陪伴时,他能一切顺遂,平安康乐。
“晋旭尧……”
宁凯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杨斌的声音打断了——
“少爷,捉到晋雷了!”
原来晋雷在刚刚到达码头下车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声枪响,警觉的他立刻想要重新上车离开,却被埋伏在另一辆车里的兄弟及时擒获。
晋旭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有微微的停顿,脸上半点喜悦之色都没有,“杨斌,你让阿武和阿盛进来。”
两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晋旭尧吩咐指着宁凯吩咐道:“你们给我看好他。”
宁凯大惊:“为什么!”
他大声质问着,想要过去拉过对方问个清楚,却突然被晋旭尧抓住了手臂推回了椅子上。他低下了头,带着危险的气息逼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处理完晋雷我们再继续。”
什么!
宁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晋旭尧要把他当成了犯人一样看管起来,虽然刚才他有透露过,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要离开晋旭尧过自己的日子这样的想法,可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啊!
晋旭尧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转身离开了更衣室,没有理会宁凯的质问。宁凯感到晋旭尧身体里藏着一团火,他正在拼命压抑着它,可一旦失控,那团火将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烧成灰烬。
他的思绪更加混乱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还来不及想清上一件的时候新的情况就接踵而至——
“你个贱种!杂种!!!你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你!!!”
在逼仄的更衣室内,他听见了晋雷疯狂的怒吼,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打斗声,随着两声枪响后那声音渐渐淡了下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宁凯叹了一口气,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晋雷居然就以这样简单的方式被自己的儿子结束了生命,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恶人得到他应有的下场固然大快人心,可他对杀死亲生父亲这种事始终还是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