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使了什么手段迷惑外头监视的人冯家双不知道,他在程欢的安排下直接上车,无数程家的保镖蚂蝗似地散开分头行动,多辆同样型号同样牌照的路虎开出来,分散在乡间小道上。
这回准备充分,路虎一路颠簸专挑没有人烟的树林子里钻,故意绕道而行。路途艰难却有效阻碍了跟踪者的视线,渐渐把他们抛开。两个昼夜后,冯家双又回到那处竹林。这次,他们从铜希叟指点的入口进入地穴,按照程欢的解释,这个入口直接通往复活阿华的地下洞窟,而铜希叟和菲菲都在那里等他们。
“家双,如果这位老前辈不肯放过菲菲,要一直附体在菲菲身上,该怎么办?”冯家双见识过阿华的死心眼,一旦牵涉到菲菲,他基本智商为零,脑子里装不下其他东西。
冯家双撩开通道中悬挂在头顶的藤蔓,敷衍着说:“既然他附身是不得已,那我只要想办法替他医治,或者再重新做一具骨床让他附身就行了,不是什么难事。”
“小心脚下,洞窟在地下二层,这里地势下降很快,别被地上的藤蔓绊了脚。”领路的程欢提醒后面说话的两个人。
下去地穴的三个人来得匆忙,虽有自信摆脱了跟踪的人,却没发现一个熟人早就在竹林里等候着,眼看着他们进入地穴,眼中寒光大作。
“老大,他们下去了我们该怎么办?”身边手下问。
“廖政怎么说的你忘记了吗,快去准备。”那人低声说,语调平整没有任何情感。
手下说:“可是蒋鸿雁要我们跟踪监视,别伤他们性命。”
话音刚落就被那人狠揍一拳,抱着肚子倒在地上。
“我们该听谁的命令还用我教吗,姓蒋的假传命令指使我,还连累老太爷被廖政数落,这口窝囊气我咽不下去。我不光要毁了这个地方,更要剔骨匠和他的同伙陪葬。”那人冷笑:“炎帝陵这里风水好,他们给自己选好了地头,我负责替他们盖土!”
转头对手下说:“把炸药都埋好,听我命令炸穴。”
冯家双头一次来到洞窟,远远就听见滴水声空灵悦耳,走近了看,藤蔓围成的漏斗型水池蔚为壮观,果然和程欢描述的一样,这池水形如牛乳气味芬芳,他从所未见,很难想象只需将灵骨放入其中就能自行凝聚人型,这不合情理,想想都觉得神奇。趴着池子上头惊叹,冯家双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制造奇迹的铜希叟,兴奋不能自已。
“老前辈,我不负众望带你徒孙来了,你在哪里快出来。”程欢冲着洞窟喊话。
细琐的摩擦声在洞窟角落响起,阿华盯着那个小小的红裙女孩走出来,小脸上满是笑意。
“不错不错,汝果然带他前来,是为信人。”铜希叟赞赏。
阿华见他言语,被灼痛了心,神情黯淡。
“铜希叟?”冯家双试探地询问。
铜希叟含笑点头,道:“好徒孙,汝为何名?”
“冯家双。”
“好好,终于见到汝了,能与汝说上话,老天待我不薄啊。”铜希叟感慨不已。
冯家双见他种种,心中再无疑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起了头:“师祖爷,弟子不孝,那日在叛徒墓穴中剖出师祖爷,误伤了师祖爷,弟子实在不是有意的。”
铜希叟哈哈笑起:“无碍无碍,当日老朽睁眼见那骨床身带万骨珠,匆忙间还以为他是吾辈后人,一时激动却无法言语,这才造成了误会。”
抬头,冯家双激动渴求地望着铜希叟,道:“听说师祖爷有话要交代弟子,弟子静听吩咐。”
说到正事,铜希叟端正了神情,说:“不知当代剔骨匠是否继续剔骨温养骨床。”
“这个自然。”
“那是否有超过百年骨床不落?”
冯家双神情黯淡,低头道:“弟子惭愧,前辈中有奇才温养绢骨不过持血肉四十余年,已是极限。”
铜希叟深吸一口气,深深叹息:“没想到时过千年,依旧不能令骨床长命,实是憾事,莫不是天意如此令吾等逆天行事不尝夙愿。”
见他失望,冯家双忽然想起养蛆池里的化生骨,连忙说:“师祖爷,弟子曾在您所在的地下墓室养蛆洞内找到化生骨,能保持千年不变,血肉不腐自行生成。”
哪知铜希叟听后不住摇头道:“化生骨正是老朽所创,当年也同汝一样,以为它能常保血肉不腐,可惜仅能生肉无法成形,整具化生骨血肉长成其形甚怪,无眼无嘴,五官尽失,更无法如寻常骨床驱使,故而吾将其分解,喂养蝇杀骨蛆虫罢了。”
“……”,如此看来,千年时间真的没有正常骨床能维持长久。
冯家双跳转思路提起自己关心的问题:“师祖爷,弟子愚昧,有一事不明,望师祖爷指点。剔骨匠温养骨床究竟为何,弟子家中收藏了许多珍稀灵骨,都经过一次温养,在家中放置多年不知还有何用。”
“汝可知吾等剔骨匠收集灵骨,无论净骨亦或是阴骨,都尽心为其制作骨床,骨床材质如同真人血肉,为的就是令骨床长久不脱落,令死者复生从此再无生老病死之苦痛。可惜无一成功,收藏的诸多灵骨俱是糟粕之物,留下它们不过是吾辈心有不甘,期望在其中发现温养时间有别之缘由。”
冯家双心中震动,铜希叟所说与归老七说的完全一致,原来剔骨匠正统真的已经遗忘了剔骨真谛,致使这么多年技艺毫无长进。
得知真相冯家双伤心不已,木然再问另一个问题:“请问师祖爷,历史剔骨匠都只能温养灵骨一次,为何您能温养第二次,令玉骨复生。”
铜希叟摇着头,无奈道:“并非老朽技艺高超,实在是此子身份特殊,先后两代人与吾剔骨匠有缘,为其剔骨。这池中之水大有讲究,非此子定不能重塑骨床。”
冯家双疑惑,阿华身份似乎很有来历?
“师祖爷,能否详细说与徒孙听。”
58、时隔千年的相会(下)
铜希叟仰头回忆:“此事说来话长啊。当年吾借乱世温养蝇杀骨无数,自认终吾一生必能令蝇杀骨床附着一甲子时间,即使它们神智全无杀戮成性,只待一甲子,老朽死亦瞑目。”听得出,铜希叟当年是把目标放低了无数等级,只求骨床维持时间能再长一点。
铜希叟说起当年遇到阿华先祖的过往,对故事发展很重要,所以这里简单交代一下。
当年铜希叟收过两个徒弟,大徒弟性子敦厚,协助铜希叟剔骨温养蝇杀骨,兢兢业业从不懈怠。但是铜希叟还是比较喜欢小徒弟,因为小徒弟个性活泼,经常有奇思妙想给铜希叟剔骨方面的灵感。可惜他心性不定,见蝇杀骨多年未有进展,就生出放弃的心思,多次劝铜希叟放弃蝇杀骨,转投其他骨种,铜希叟始终没有答应。
一个夜晚铜希叟带着小徒弟去野外寻找尸体用于制作蝇杀骨,发现一处风水极好的墓葬被盗,里头的陪葬品都失窃了,连尸体上的衣服和冠饰都被剥掉,墓葬旁泥土的还很新鲜,说明这个人刚下葬不久。铜希叟感叹这兵荒马乱的,四处是饥民,稍有些家底的人死后都被掘了坟墓,全民盗墓只为填饱肚子。
想到自己也是为了私欲利用死者,与那些饥民没有两样,顿时心生愧疚,竟然一时心软打算放过这具尸体。于是吩咐徒弟与自己一同挖坑将他重新埋葬。就在这时,小徒弟惊呼:“师傅,这人还没死,还是热的。”
铜希叟大吃一惊,连忙去查看,的确尚有体温,但是探触鼻息,却是已经没有了呼吸,这当真奇怪了。铜希叟顾不得埋葬他,但凡死后有异样的,八成有望剔骨成为珍惜灵骨,于是铜希叟和徒弟一同将尸体运回。
剔骨前,对于这人究竟是死是活,铜希叟拿不定注意。剔骨匠是不能对活人剔骨的,这是老祖宗定死的规矩。虽说铜希叟认为此人已死,小徒弟却有不同看法,有体温,尸身放置三月不腐,怎么能说已经死亡。铜希叟觉得小徒弟说得有理,此人古怪之极,于是谨遵祖训不敢动他。没想到,小徒弟跟着铜希叟剔了多年的蝇杀骨,早就腻味了。现下有具特殊尸体,他心痒难耐,多番挣扎后趁铜希叟忙于他事,悄悄剔骨。
待铜希叟回还,小徒兴奋地拉着自己去看他新发现的骨种,铜希叟果真震惊了。只见家中放置着一具浑身淡青色净骨,温润如玉,触之有余温,十分奇特。问及此骨何处得来,小徒弟支支吾吾不肯作答。铜希叟有了不好的预感,满屋子寻找那具不会腐败留有体温的尸体,未果,见小徒弟面色窘迫,顿时暴怒。
小徒犯了大忌讳,铜希叟心疼却也不能违背祖训,将他逐出师门。铜希叟消沉半月,心痛之余将那具古怪骸骨温养,使此人重返人间。令铜希叟更为震惊的事发生了,此人已是骨床,居然尚有意识,能与他简单作答,行走吃饭如活着时一般,并无二样。
冯家双听到这里,转头惊骇地望向阿华,暖玉骨,第二具暖玉骨,难道真的是阿华的祖先?
“师祖爷,那后来呢?那具骨床维持了多久?”冯家双急迫想知道结局,如果暖玉骨有先例,那阿华等活多久,二次重生的真正缘由是什么?冯家双激动得浑身发颤。
铜希叟突然从回忆中醒来,目光挣扎痛苦,道:“老朽没有想到,吾那小徒居然对吾怀恨在心,趁吾不在,将那骨床掳走,还……”
话没说完,突然整个洞窟剧烈晃动,并伴随巨大爆炸声。
几人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上,程欢仰头看洞顶,脸色大变:“不好,有人炸洞。”
“什么!”冯家双大骇,这么紧要的关头被打断,仿佛算准了时机一般。
炸洞的应该是监视自己的人,不是姓廖的,就是蒋鸿雁,或者也可能是胡飞,无论哪路人马在外施为,这地下洞窟恐怕经不起几次炸药轰炸。
果不其然,他们还没做出反应,又是一声爆炸声,近在耳畔。同时,裹满藤蔓的洞窟震动着掉落碎石,有些砸在漏洞型池水中,溅起水花。
铜希叟大惊,呼喊:“万万不能毁坏了这池弱水。”
程欢心想,这个洞窟好歹有粗壮藤蔓固定土壤,两次轰炸没有造成严重毁坏,其他洞窟墓室恐怕没这么幸运。于是,赶紧对冯家双说:“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阻止外面的人搞破坏。”拉着冯家双和阿华向外去。
“师祖爷……”冯家双恋恋不舍,回身叮嘱:“你等着我回来。”晃动间见铜希叟微微点头。
阿华心中只有菲菲,虽说刚才故事里有自己的影子,却比不上菲菲留在洞内的危险更叫自己上心。咬牙,为了菲菲,也必须阻止外头的人肆意妄为。
临近洞口,果然听见有人叫嚷着:“再炸!”大地又是一阵颤动。
扶住洞口,冯家双向声音处看去,居然是韩癞子!带着一群盗墓贼,围着几个凹陷的地面洞窟,浓烈的火药味儿揭示了他们干的好事,原本平静祥和的竹林早已面目全非。
阿华最先注意到那个被掌握在盗墓贼手里仿佛自行车打气筒一样的物件,盗墓贼紧张地看着韩癞子等他下令,手中暗中使劲要往下按,分明就是炸药触发器。
见地面多处坑洞也没有发生坍塌,地下洞窟必然还在,韩癞子神情森冷,再度下令:“给我再炸!”
阿华没经大脑思考,一头冲出去,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到启动装置旁撞飞盗墓贼,迅速拔下接在底部的引线。
韩癞子这才发现身边居然被人欺近,伙同其他盗墓贼连忙端起枪指向阿华。阿华浑身汗毛竖起,一个哆嗦身体自发逃窜,又回到了冯家双身后。
冯家双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刚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一阵风刮过阿华就冲了出去,连个紧张的机会都没有,又回到自己身边,全过程不过5秒,他这非人的速度令人咋舌。
跟着阿华的残影,韩癞子发现了冯家双三人,枪口一齐对准了他。韩癞子眯眼,大喝一声:“杀了他们!”引来一阵枪林弹雨。
程欢赶紧将他俩往后拉,道:“你们给我回来,小心!”自己掏出枪来,见机还击。
“妈的,这个时候,玩不来枪真要命。”冯家双心急不已,他的功夫只能近距离作战,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欢“以一敌百”。
子弹射在岩石上反弹,阿华眼尖,伸手一捞,居然握住了跳起来的子弹,避免伤到冯家双。冯家双见状更是诧异。
“阿华,你复活以后就变超人了?”冯家双惊呼。
阿华尴尬一笑:“我也不知道,什么都没想就做了,然后就……”
冯家双点头:“想了才糟糕,你的本能靠直觉施展才奏效。”
“你俩还有闲情逸致聊天!”程欢斥责道:“我在这里牵制他们,你们俩回去洞窟问问老前辈还有其他出口吗,最好能绕到他们身后突袭。”
“说得对!”既然已经阻止了爆炸,现在要想办法找条脱身之路。
冯家双和阿华重新回到洞窟,冯家双见到眼前的场景,顿时红了眼。刚才第三次爆炸已经对洞窟造成了严重破坏,满地都是断裂的藤蔓,大块泥石砸在地上,远远看去,漏斗型水池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两人高的巨石矗立着,勉强还能见到巨石下方溢出的乳白色液体。
冯家双来不及心疼,高声呼喊:“师祖爷,您在哪里?”心中祈祷铜希叟别出什么事。
“菲菲,你在哪里?”阿华担忧女儿,拔腿就跑,四处搜索。
“菲菲!”一声惊呼,阿华弯下腰去,抱起池边瘫软在地的小女孩。菲菲手向前伸出,似乎想要保住池水却无能为力。她睁着眼睛,眼神黯淡无光,与家中状态无异。手指放在她鼻下,还有呼吸。阿华将她翻转四处摸摸,没有伤口,没有被石头压到,长出一口气来。
冯家双见到恢复植物人状态的菲菲,心却沉到了谷底,菲菲失去操控,铜希叟必定是出事了。连忙绕着洞窟搜索,好半响,才在另一块掉落的石下发现深紫色血迹。
冯家双咬牙,他不认命,使劲推开石块,露出下头一具被压得完全变形的婴儿尸体。脏腑都被压成了片儿,浑身紫白色筋络纹理,那颗大头还如当初剖出时那般惊悚可怖。怪婴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冯家双喉咙中涌起一股苦涩味道,眼眶发酸。他缓缓跪倒,摆正怪婴头颅,只见怪婴充血的眼睛还睁着,无色的嘴巴微开着,没有鼻梁的鼻孔下完全没有了气息。
冯家双颤抖着还没撤手,怪婴嘴巴极为轻微地煽动一下,那厢菲菲虚弱吐出一句:“守护……骨,守护……”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冯家双离菲菲较远,没有听清,他茫然看着死绝了的怪婴,问:“他刚才说什么?”铜希叟最后托身菲菲开口说的话,他一定要知道。
阿华抱着菲菲走过来,见到熟悉的怪婴,回想当初与他邂逅,从老鬼手中救出自己,阿华心里也颇为不是滋味,道:“他说守护玉骨。他太虚弱,说得含糊,大概是这句。”
“是吗?守护玉骨……”冯家双声音低下去。
阿华担心他受打击过大,这么久以来只见过他嬉皮笑脸,没见过他真伤心,担忧地询问:“家双,这都是命,你别太……”
“姓韩的,我操你妈!”冯家双大吼一声跳将起来,抽出腰间剔骨刀,转身就往出口跑。
59、一触即发(上)
不好,冯家双暴走了。有了这个认识,阿华急忙放下菲菲跟出去。程欢正在对敌,对他的出现肯定猝不及防,只要晚一步没拦下他,冯家双一出去就会被打成筛子,这完全是自杀举动。阿华心乱如麻,脚步踉跄,冯家双中弹的画面在脑海中出现,越发慌张,闭目甩去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