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紧手中的牛轧糖,转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第九十一章
大应朝一百三十七年十月十三,太子,废。
十一月十九,战火烧到大应舯州,两军交战僵持不下。
十一月二十四,皇帝一诏征兵,全国响应。
十二月十一,大军北下舯州。
十二月二十二,太子激怒皇帝,皇帝一怒之下将其打入天牢。
十二月二十五,皇帝再陷重病卧床不起。
十二月二十七,皇帝册立瀚王为太子,为其代理朝政。
十二月二十九日。
“乖徒儿,把它送给为师吧。”
允王府马厩处,某个老不正经的指着应青录的爱马氐良一脸激动。
应青录脸一黑,“不送。”这匹好马可是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得到的。
段天华转过头睁大眼与氐良对视,而氐良对着他打了个响鼻后一脸不屑的转过头不理他。
段天华笑眯眯的伸出爪子扯了一把氐良头上的毛,氐良吃痛猛甩脑袋,段天华抓着死不放手,氐良脾气上来了,对着他就呲开马嘴前蹄抬起来就想踢他。
段天华灵巧避过,“好家伙,脾气倒不小。”
一旁的应青录走过来拍拍氐良的头,氐良得到主人的安慰这才熄了脾气用头在他的手上来回磨蹭。
“乖徒儿,这马你从何处得到的?”段天华心痒难耐,伸出手还想去摸。好马啊好马,他一生之中见到的好马也是少,而这匹,可是大宛马中的上等好马。
“去年出去游玩时去了趟西域,当时我看到它在草原上奔驰,见它脚力和奔跑速度实在惊人,足足耗了七日才将它收复。”
“野马?”段天华讶异。
应青录扬眉一笑,“不尽然。这等好马,即便生于郊野长于郊野,它都属于西域皇族之物,收复它之后,为了将它带回大应可是费了我不少精力。”
听了这番话,段天华彻底眼馋了。此等好马西域皇族从不让它外流,而外流的,一般都是次等或是下等马。而外流的次等和下等,都让世人趋之若鹜,就更别提这上等马了!他的乖徒儿真是好手段啊。
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氐良的脖子,氐良脾气火爆,亦是记仇得很,刚才他得罪了它,是而段天华刚一碰到它,它就甩着头对他呲着嘴,与此同时还打着响鼻往后退了几步。
段天华为此恼怒拿眼瞪它,可惜他的眼瞪得再大又那比得过码眼?
应青录走过去将拴在桩子上的马缰解开,然后拍拍它的背,“去吧。”
氐良心情大好,双踢腾空,嘶叫一声后撒开马蹄就跑开了。
马厩对它而言实在太小,应青录舍不得将它拴困于此,是而大多数时间是让它独自在王府中奔跑悠转,初时王府的奴才们被它折腾得人仰马翻,时间一久,奴才们也就懂得了退避。
段天华看着它的背影眼睛发绿,而心里正琢磨着如何将它偷走。
应青录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邪气的笑意,见氐良已经跑得不见,这才把手指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一个口哨 。
口哨声刚落,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不消一会儿,原本跑远的氐良又快速奔了回来。
摸着氐良的头,应青录对着他师父略具深意的一笑,“无人能盗走它,包括师父你。”
殷天华:“……”
“王爷,宫里来人了。”
徐公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应青录循声望去,“备好衣袍。”
“是。”徐公公应了一声又急急离去。
“师父,时候快到了。”应青录一脸严肃的看着殷天华。
殷天华点头,“徒儿安心去罢。”
“若有变故,师父别管徒儿,只管带梧栖先行离去。”
殷天华脸色一沉,“不必为他担忧,为师已让人暗中护着他。”
应青录对着他屈膝跪下,“师父,他是徒儿今生的挚爱,徒儿可以为他放弃皇位的争夺,亦可以为他放弃身份远离朝堂……”应青录按着胸膛的心脏处,“对他,情逾吾心。师父,无论如何,一定要为徒儿护着他。”
对于爱徒的如此执着于一个男子,殷天华很是不解,想要发火,但徒弟凝重的表情堵得他张口欲结。
叹了一口气取屈身将他扶起来,“为师明白了,快些去罢,你父皇还等着你。”
应青录抱拳,对他施了个江湖惯用的遵师之礼才急步离去。
“我这个徒儿啊……”殷天华摇头,他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他这个徒儿了。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在江湖上挑战高手,最后挑上了少林寺最上乘的罗汉阵,近一百年,他是唯一一个破阵之人,可世人只知他破了阵,却不知他在破阵时身受重伤险些丢了命,若不是当年外出烧香的康家千金康月孀出手相救,只怕这世间那还有他殷天华?
他的恩人康月孀就是他现在的徒儿应青录的生母,为报救命之恩,他承诺为康月孀做三件事,可惜直到康月孀嫁给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他也未曾为她做过一件事。
那时他年轻气盛忙于挑战高手,是而再未想到过去探听恩人的消息,直到多年以后他突然得到恩人被皇帝赐死的消息才惊觉错过了什么。
段天华一生傲气,对于自身的救命恩人在他看来可谓是大过天地。得到恩人被赐死的消息,他急急忙忙的赶往京都,四处探听得知恩人还留有一子,于是仗着武艺高强趁夜潜入了皇宫见到了恩人之子,也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徒儿应青录。
徒儿肖母,若是女儿家还好,可惜徒儿偏偏……当他看到徒儿的男生女相的长相之后,他就知道徒儿一生命苦。
从此之后,他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他消失的那十年,就是为了传授徒儿武艺。徒儿武艺小成之后,他才留了话离开。离开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关注徒儿,就如他知道的一般,徒儿这些年一直过得坎坷无比。
本以为徒儿会执着于皇位,却不想……
至于徒儿的挚爱,他也曾仔细的观察过。那叫祁梧栖的相貌确实出众,可惜……乃短之相。
若非今日徒儿的那一跪,那还不知那姓祁的对徒儿如此重要,殷天华摇头,罢了,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的徒儿喜欢便好,他又不是那些古板的老匹夫。
负手看向远处的悠然踱步氐良,突然大鹏展翅般的向它疾奔而去,“倔马,让老夫来会会你……”
第九十二章
静息殿,皇宫的寝宫。
寝宫门外聚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后宫的嫔妃,而废太子应智祥、新太子应启瀚、允王应倾允、景王应崇敬俨然在列。
寝宫内龙榻之上,皇帝的眼睛半睁半闭的看着自己的左右二相心如明镜,看他们的表情,他知晓自己大限将至。
“方爱卿,施爱卿。”
“皇、皇上,老臣在。”施吉满目含泪的连忙上前一步。
皇帝看着二人叹气道:“朕当政这些年,二位爱卿可谓是劳苦功高,如今朕就要追随先帝去了,二位爱卿……”
“皇上!”施吉老泪纵横的跪在他床下打断他的话,“皇上龙体自有天佑,大应江山,大应百姓还需要你啊……
“施爱卿啊,朕自己的身子朕知道。”言罢,皇帝猛然咳嗽起来。
“皇上!臣这就去唤御医。”施吉撑起肥胖的身子慌慌张张爬起来想要去唤御医。
一旁的左相方旻之上前一步将施吉拉住,转头看向床/上的皇帝,“皇上。”
皇帝脸色灰暗,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若是再耗下去……
皇帝对他点点头,“施爱卿,朕只怕熬不过今日。”
“皇上……”施吉欲言又止。
“待朕去后,朕的江山,朕的百姓就交给太子,待他登位之后,你们二人需好生辅佐,他若有不足之处,还需多多提点才是。”短短几句话,皇帝已是费劲了全力。缓缓地抬手轻轻一招,“方爱卿,来……”
方旻之连忙放开施吉走到龙踏前跪下来附耳过去。
皇帝喘着气一字一顿的道:“朕走后,定有人阻止太子登基,为了大应江山的安稳,倒时你不必心软。”
“皇上是指……”方旻之一惊。他惊的不是有人‘造反’,他惊的而是皇帝话中之意。
皇帝四肢僵硬已不受控,他鼓大眼,“遗诏善公公知晓在何处,你问他便是。……朕的枕头下,另留有一道诏书,待太子登基后,你照着宣罢。”
方旻之与皇帝浑浊的目光对视半响之后,才垂下眼眸沉声回道:“臣,谨遵旨意。”
皇帝的眼睛充满血丝,“去把允儿唤来。”
允儿?方旻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起身,“臣这就去。”
……
寝宫门外寂静一片,那氛围是道不出的压抑,随着咯吱的开门声,所有人都瞬间抬头看去。
出来的自是左相方旻之,他的手中,还紧拉着右相施吉。
“皇帝宣允王入内觐见。”
随着他的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应青录眼神微微一闪,对着左右二相微微施礼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应青录绕过屏风走到龙榻前一言不发的屈膝跪下,此时他的心底极为复杂。这是他第二次为皇帝送终,而这一次,与上一次是截然不同的。
上一世皇帝直到临终也未单独召见过他,而这一世……
“允儿,来。”皇帝的手指动了动。
听到皇帝吃力暗哑的声音,应青录微愣片刻后还是跪着挪到他身边。
“朕执政三十年,这三十年里,上,朕对得起众位先祖,下,朕对得起百万子民……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的母妃康月孀,然而朕……不悔!”
垂着头的应青录抬起头来对着他木然一笑,“儿臣的母妃早已在九泉之下,父皇此时对儿臣说悔与不悔又有何用?”
泪水从皇帝的眼角落下,“……你的母妃,你的舅舅,他们虽有助朕之功,然,与朕稳固皇权比起来,取舍自明。”
应青录对其轻笑,“儿臣不想听这些,父皇不如和母妃说道去?”
皇帝的十指死死爪紧身下明黄色的床单,“你……如此恨朕?”
“恨?”应青录摇头,“恨你作甚?要恨的,也是儿臣的母妃。父皇,儿臣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恨与不恨早就在前世看淡了,这一世,儿臣不想再未这些俗事自扰。”
皇帝他完全听不懂应青录在说什么,此时,他只觉得脑袋沉重,胸口有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于是本能的张大嘴猛力喘息。
应青录似未看见一半垂下眼。
皇帝睁大眼死死的瞪着他在龙床上挣扎,嘴上咿咿呀呀的想要说什么。
应青录放在腿间的手指紧紧抓住衣衫下摆闭上眼静静地听着,静静的等着,半响之后,皇帝抓着床单的手一点点松开,然后抬起来向他伸去,伸到一半,最后无力的缓缓落下。
寝宫里悄然一片……
跪在床前的应青录面无表情的睁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父皇,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来吸了一口气,然后哽咽着大声喊道:“父皇……驾崩!”
门外的人听到皇帝驾崩瞬间跪倒一片。
“父皇!”
“皇上!”
听到外面的哀叫声,应青录回头看向断了气的父皇——天下人,又有几人为你的驾崩真心哀痛?
人生百年,转眼成空啊……
……
……
丧钟从皇宫里传出,震惊整个京都。
“公子,公子,皇帝驾崩了。”双蝶双燕急冲冲的从门外奔了进来。
正在看书的祁梧栖一听瞬间站起身来,虽然早就知晓会有这一日,可知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
“卫风人呢?”
“卫哥哥劈材。”
“还劈什么材?快些让他被马车随我走一趟。”
见他脸色不好,双蝶二话不说的跑去唤人。
祁梧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穿着,“双燕,去叫他们换上黑色或是白色的衣袍,你也是。”
“双燕这就去。”双燕自是明白这是为何,于是点了一下头也急急地跑开了。
皇帝驾崩,所有子民不得食荤,不得着有色衣物,不得有违者,以处大逆不道诸以重罪。
坐在马车内,梧栖掀开车帘看着纷飞的大雪不由担心的皱起眉头,也不知青录此时如何……
“公子,允王府到了。”卫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梧栖拢了拢身上的狐髦下了马车抬头看向王府大门,此时大门两侧已挂上白色灯笼和丧幡。
转头看向一侧的卫风,“天冷,不必等我,你先回罢。”
天气太过寒冷,梧栖不愿卫风在外等着,且说青录此时定在宫中为皇帝驾崩的事繁忙,他这一等,有不知要等到何时。
卫风并非多花之人,听到梧栖的话,心中虽有担忧,可他到底一声不吭的驾马离去。
雪愈来愈大,刺骨的寒风摇撼着王府周边的树枝,梧栖收回目光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王府。
第九十三章
“殷前辈,你放过它罢。”梧栖无奈的看着应青录的师父殷天华,打从他走进府门就没一刻清净过。皇帝驾崩,本以为王府内气氛哀沉,哪知他刚一进王府大门就听到马儿连连嘶叫的声音。
心下不解,急忙询问了府里的下人才知道应青录的师父在马厩那边欺负氐良。这不,他刚准备过去,氐良就载着马背上被甩得东倒西歪的殷天华狂奔而出。
正个氐良较劲的殷天华回过头来,“这倔马不要老夫骑,老夫偏骑不可!”
祁梧栖看着他扯着氐良头上长毛的手不觉打了个颤。想了想,他出声劝阻道:“殷前辈,皇帝刚驾崩,府上还是安静点好,若是惹出什么动静让有心人看了去,怕是要为青录惹来麻烦。”
“哼,老夫倒要看看何人敢来惹麻烦!”殷天华狂妄一笑,“乖徒媳,去给老夫热壶好酒来,老夫要喝酒降马。”
乖徒媳?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若论长相,青录更像女子吧?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
帝崩之后,时至今日,青录足足有两日未归,好在有青录的师父在,不然梧栖不知该担心成什么样子。
“祁公子,侧王妃回府了,她请你过去一趟。”
梧栖正在青录的书房看书,就见徐公公从门外迈进。
“那你家王爷呢?”
徐公公摇头,“王爷还未回来,听侧王妃的意思,王爷要等皇上入葬皇陵之后才会回来。”
“那徐公公可知侧王妃唤我去是为何事?”梧栖放下书起身。
“这……老奴就不知了,祁公子还是先过去罢,侧王妃还等着。”
“也好,还劳烦徐公公带下路。”侧王妃上一世她倒是见过一次,那是个娴熟的好女子,听青录说,侧王妃的母亲是德妃的手帕之交,德妃死后,侧王妃的母亲没少在暗处照顾他,后来侧王妃一家被奸人所害,青录为了救他才娶她为妃。这些年来,侧王妃深居简出,甚少有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