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舞,故国神游,可有牵挂?”
“往事已过,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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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细雨纷纷,行人纷纷。
城外,黄纸、蜡烛、白幡飘扬,旧坟一抔新土盖头,示意死者安度,亲人怀旧。泥泞的小道,青草受折,祭祀之日路人撑伞而至,年年如此,从不失约。
逝者已逝暗魂度,来年化为此中人。
远方一声喟叹,似是对人间七情的无奈,缓缓踏步而来。执一伞,伞骨铮铮圆,伞面乃是一枝墨梅,淡淡一点红润染。执伞之人面目苍白,身体羸弱,宽大的衣衫锁骨尽显,像是舟车劳顿许久,有些疲惫不堪。
“一袭红衣,知者伤神,不知者乃嫁娶也。”一老者蓑衣草帽,看着那人连连摇头。众人听闻,也皆是停步观望,同是一声叹息,转身离去,各忙各归。
那人也不在乎,执伞来到一座坟墓前,这处却不比一旁,杂草丛生。愧疚笑道:“果然一年一次是怠慢了您。”说罢放下伞,沾了泥污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他俯身擦了擦墓碑,又将坟头野草拔去。
纤细的手指霎时变得污秽,可他不在乎:“死而重生,也许是我这一生的宿命,不能陪你与娘亲尽孝道,廖叔叔莫要怪我、”语气里是数不尽的悲寥。
“你若有灵,就让你那硬骨的徒弟,不要在找寻与我,这一生,便是欠他的。”
“秦洛不在了,这世上,只有苏九舞了。”
“一人浪迹天涯,是娘亲的夙愿,也是我的。”
“可是我不同意。”纸伞不知何时顶在头部,苏九舞拔草的手猛然一顿,还未回身,便被宽厚大掌拢入怀里。
“你害得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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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寒冬,找寻了整个魏国的楚凤歌,颓废不已。苏九舞没有,寒潭幽冥水更没有。他曾道:“怕是这一生都无这般寂寥无助过。”
次年开春,夜游神来信,说牤国可寻,才知寒潭幽冥水早在之前被人拿走。
这一消息,让心神紧绷的楚凤歌,暗自松了一口气。
得到此物之人,非妙手不可。从此一步步探查,一次次密访。毫不气馁,哪怕放下教主尊严,万人之上的身份。只为见他一面。
“我想你。”
炽热的气息打在苏九舞的耳背,令他一时热泪盈眶,却不敢回头。
“苏九舞,我想你。” 两人就这般姿势,不曾换动。
“洛儿。”这一句,似乎是苏九舞泪泉落下的引线,霎时泪如雨水,堪比四月贵油。
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绝望,从醒来后就一直压抑在他的胸口的酸楚,连同记起幼时的那段尘封记忆,都令他窒息。
“洛儿,看看我,好么?”楚凤歌紧紧搂着颤抖的苏九舞,疼惜的握着他的手,触之冰凉。
他转身抱着楚凤歌,埋头大哭。
“我不是以前的洛儿了,我双手沾满鲜血,皆是忠臣的血,亲人的血,擦不掉,擦不掉!呜呜呜。”哭喊声,凄切宛如泣血杜鹃。
“我不怪你,从未责怪。”楚凤歌抚摸着他的头发,一寸寸,一丝丝,极为怀念。
“可是我怪,我怪我自己为何出生在秦家,为何会是秦洛!”
“你若不是秦洛,我作火颜容赫凤,又有何意义。洛儿,还记得那日你为我拾剑说了什么?”
“剑在手方可一日称雄,没了利剑,何以生存。”
“下一句。”楚凤歌提醒道。
“凤歌的剑掉了,何以称雄?”
楚凤歌欣慰的亲吻着怀中人的额头,柔声道:“没错,你就是我的利剑,没了你,要天下有何用?纵使抛弃江山社稷、抛弃魔教尊位,我楚凤歌,只因苏九舞而生存。你懂么?”
真诚之意,感天动地。苏九舞缓缓抬起头,泪眼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噗嗤一声笑了。“说得这般,还以为要求亲。”
“这便是,你会嫁给我么?”
“没有凡俗聘礼、高头大马、八抬大轿。我为何要嫁你。”
“整个魔教都给你做聘礼,魔教百名侍卫为你接亲,几人大轿,你说了算。”随后又加了一句:“我的夫人。”
“谁是你的夫人。”以往名动天下的少司命,威严契阔之势令人尊敬的少司命,如今一副小女人状,倚在郎君怀里,情浓意切。
“当初是谁说的,要当魔教二当家?”
“我还说我要娶你,你也信?”
“可以反过来,当夫家费钱费力,这种苦劳我来做便可。”
“细细一想好像也是。”
“所以嫁过来,只需吃喝玩乐而已。”
“容我考虑一二。”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辈子都无妨。”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油腔滑舌?”
“遇见你的第一眼。”楚凤歌抬起苏九舞的下巴,认真的观望着他面容,似要深深刻在脑海里,永生不忘。
苏九舞脸颊泛烫,眼睛不停的转动,许久之后,身有感触的喊了一句:“凤哥哥。”
可是那方煞风情的回道:“夫人,我在。”
清明,亲人还旧时分,细雨纷纷,暮雨而下,不停不休。枯草孤坟边,墨梅红染伞下,一对情人,一袭黑衣浓墨,一袭红衣似血。紧紧相拥,真诚之意天地可鉴,执手不离,余度白头残年,不死不休。
番外 苍武篇
奸臣除却,新朝换代,魏国国号改永乐,意为永平安乐。这举国同庆的日子里,兴奋的不止是黎民百姓,连同魔教之内,也是一片喜乐之境。
“你这个三弟真是,喜宴请你也就罢了,好好的看什么戏。”红衣男子,姣好面容皱成一团。看了一眼桌上的请帖,满脸不高兴。
“叫他什么?”一旁的俊才执笔抬眸道。
“你三弟。”
“夫人,嫁夫随夫。”
“我是嫁狗随狗。”红衣男子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我以为夫人的要求会再高一点。”他放下狼毫,嫣然一幅美人图,翩若惊鸿、栩栩如生。细看下,正是吃糕点那人。
“若是如此,除非世外仙人。”红衣扑扑掉落在衣襟上的糕点屑,抬头看着伸过来的大手。那只大手摸了摸他的头颅,虽而拉起来,自己坐在椅上,复将他抱进怀里。
“那么,夫人是夸我阚若神明?”
“凤哥哥,你不觉得最近你的胡茬越来越锋利了吗?”
“怎么说?”楚凤歌调笑的看着怀里的人。
“它能把你的脸皮捅破。”苏九舞不满的用手指捣捣他的脸颊,皱眉道。
“有没有人告诉洛儿,你的嘴可是比我的胡茬更锋利。”眼看着苏九舞脸色变黑,楚凤歌还是搂住他的脑袋亲了一下:“都敢亲我的脸。”
“教主,那信……”文启事低头盖脸的询问。
“不去。”
文启事慌忙接过砸在头上的请帖,心里偷偷抹了把汗。真的不是他故意凑热闹,关键是没人赶他走。
“属下这就去回话。”匆匆离开,文启事还在考虑是否有什么动作做得不对。
“文启事,可是你收买的?”待他离开后,楚凤歌抬起苏九舞的下巴,双目含笑,和煦暖风令人荡漾。
“怎会,魔教乃是凤歌所管。”苏九舞歪头想了想,解释道:“锻造世家的锻造术,传承文家,但彦家觊觎文家锻造术已久,表面奉承,暗地里却命人外传锻造术之精髓,连同锻造机关样式,全数展现给邻里百姓,夸赞自家能力超群。”
文家不喜争斗,对于这种情势,文家家主选择隐退。本以为退隐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不料彦家势力,不仅对于名利,更甚往后有关锻造世家任何不利,都不允许发生。他们聘请武林高手,击杀文家,斩草除根。花玲珑得知,以一己之力抵抗武林数十名武士,最终实力不济,未能救出文家子嗣,亏是前朝王爷赶得及时,将她与仅存一子文启事救出。此后,文启事虽被花玲珑所养,但从未见过本尊。听养母所说,是去了雪暝,本以为会再次相见,谁知……人死灯灭。
“所以,他是在报恩?”
“可以这么说。”苏九舞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道:“最近怎么没见武鸣逑?”
楚凤歌咧嘴一笑:“你该问你的属下,苍为在哪里。”
苏九舞恍然大悟的盯着楚凤歌,半晌后才埋怨道:“他是在记恨我们、欠他一个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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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练武场,一黑一赭相对而立,本是生死之较,英雄相争的场景外,被旁边的一个小矮子给毁灭了。
“爹爹,你们在干什么。”苍刑仰起脸,刺眼的阳光令他眉头紧皱,疑惑的模样煞是可爱。
“离远点,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苍为冲他抬抬下巴,示意他退下去。
“可是这都已经是第四天了,你们不累吗?”
“哼,打败他是我的使命。”武鸣逑眼神阴霾,晃了晃手中长剑。
“可是你打不过我爹爹。”苍刑嘟着嘴提示。
“时机未到。”武鸣逑怒气冲冲。
“只是孩子罢了,武鸣逑。”
“那也是你的孩子。”
“你想要?恐怕没有。”苍为放下剑,抱起苍刑走到武鸣逑面前,笑的炫耀。
“你!”武鸣逑抓着苍为的衣领,不满的吼道:“就算你给我,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苍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愁苦:“武叔叔不喜欢我吗?”
看着他欲要哭泣的小脸,武鸣逑口中话噎在了咽喉,半天嗑不出来一个不是。
“是不是。”
“不是不是,苍刑这么可爱大家都喜欢。”
“你为什么不要一个。”
在苍刑犀利问话之后,欲言又止的武鸣逑给活活噎的半死,但是那方还是喋喋不休:“你为什么不要一个,像我一样可爱的孩子啊。”
最后在无可奈何之下,虚脱的武鸣逑只好回答:“那是因为有了苍刑你啊。”
事后,满脸兴奋的苍刑对着苍为喜道:“爹爹,他也喜欢我,我们做一家人吧,你们不要再斗了。”
二人皆是一个聚灵,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一起成为一家人,才没有高低之分,强弱之别。武叔叔再也不用这么辛苦练剑打败爹爹,这样岂不是合家欢乐?”
正当武鸣逑惊异这般小孩怎会说出这种话是,苍为一脸黑线询问:“教书先生只教了这几个成语么?”
苍刑得意的点点头,讨好道:“爹爹觉得孩儿说的怎么样。”
苍为藏着一颗慈父的心夸赞道:“好极了。”
二人心中:“杀了教书先生是不是更好一点。”
以至于许久之后,苍刑得到父亲的允许,满魔教的跑跳并且宣扬:“爹爹要和武叔叔成为一家人。”
苏九舞抱着跑回来的苍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妻子丧命都不见他有一丝难过,原来事出于因。
楚凤歌抱着苏九舞捏捏苍刑的鼻尖,调笑问道:“苍刑可爱吗?”
苏九舞不知所谓的点点头。
“那你们也要一个。”
楚凤歌满意的拍拍苍刑的头。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苏九舞打了一下它的屁股,严肃教导。
“教书先生说成了亲的人都可以要宝宝的、”
“教书先生到底是谁!”
“若不出错,好像是文启事。”
“我觉得他近日乃有大祸降临,所以我还是省些力气看热闹的好。”说罢苏九舞抱着小孩就往离走,被忽略的楚凤歌十分不满:“抱着他干嘛?”
“睡觉。”
强大如楚凤歌,领着苍刑的衣领从里屋走出,扔出门外,嘴里嘟囔道:“要打扰也是去找他爹,挡我好事。”说罢也不顾小孩撒娇卖萌一阵挽留,硬是关门上闩。
话说柔弱如苏九舞,魔教教主可是好久都没占腥了,若想知房内何事,请找妙手小闻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