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幔帘的一瞬间,眼泪居然就这么毫无声息的滑落了下来。
可是掀开幔帘的瞬间,惊现出来的,却是赤裂左律一脸冷峻和面对季浩熙的眼泪措不及防的脸。
季浩熙心下一惊:“怎么会是你!”
第二天一早赤裂枫护并没有发季浩熙送回去。
因为死士到宫里的时候,季浩熙所被囚困的寝殿走水了。
赤裂枫护得知消息的时候天色刚微亮,季浩熙还沉稳的睡在他的身边。
赤裂枫护心里暗暗的惊了一下,这场火来的未免太过巧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发现那两个偷偷摸摸的小太监之后出现,恰巧浩熙还不在宫里,这件事情,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心里稍作思考,赤裂枫护心下依然有了主意,开口唤了死士和沈佳、卓科进来细细的交代了一番,沈佳听着眼眶有点红,赤裂枫护也无心去安慰她,只是拍了怕她的肩膀让人下去准备了。
天色将大亮,赤裂枫护估计宫里面此时也怕是应该惊动的人都惊动了。
快步回身往屋内走去,并让管叔去请了师父过来。
“小熙。”
昨夜本来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又与赤裂枫护胡闹许久,季浩熙此时睡得十分沉稳。
赤裂枫护伸出手指怜惜的摸了摸季浩熙眼底下的青色,心底有点浅浅的心疼,虽然舍不得,但还是伸手推了推季浩熙。
“小熙,起来了。”
季浩熙被赤裂枫护推醒,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
赤裂枫护被逗笑,伸手把人扶坐起来,这个动作引的季浩熙嘶的倒吸了一口气,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疼。”季浩熙可怜巴巴的小声控诉。
赤裂枫护看着,心里愈发的不舍,好脾气的哄到:“嗯嗯,是我错了,下次我轻一点。”说着从一边拿过沈佳给季浩熙准备好的衣服,伸手替他穿上。
季浩熙撇嘴:“没有下次。”并配合的抬手让赤裂枫护帮忙穿衣服。“什么时候了?”
“快亮了。”赤裂枫护含糊的说。
季浩熙抬眼看看窗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我要穿着自己的衣服回宫不会让人看出来么?”
“你不回去。”
赤裂枫护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意思,但是季浩熙却硬是发觉出来了赤裂枫护不是很对。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季浩熙伸手阻止了赤裂枫护继续帮他穿衣服的动作,轻轻把手放在赤裂枫护的手背上。
如此简单的,丝毫没有施加任何力量的动作,硬生生的让赤裂枫护停了下来,或者说,僵硬了下来。
季浩熙不急,只是静静的握着赤裂枫护的手,等他回答。
二人沉默了许久,赤裂枫护吐了一口气,口气故作轻松:“拗不过你。”他伸手点了一下季浩熙的小鼻子。“你在宫中的寝殿被人放火了。”
季浩熙惊了一下。“宫里的?”
赤裂枫护点头。“刚传回来的消息,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不能让你再回去。”
二人这边说着话,沈佳轻声的在外面扣了扣门:“主子,准备好了。”
听到沈佳的话,季浩熙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一股深深的不安:“你要,做什么?”
看的出季浩熙眼底的那股不安,赤裂枫护抬起头亲了亲季浩熙的嘴,把额头和季浩熙相抵在一起:“小熙,你相信我么?”
“嗯。”季浩熙沉默了一小会儿,带着鼻音发出了一个单音。
“宫内着火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在瞒过去你懂么?”赤裂枫护耐心的慢慢的跟季浩熙解释:“我是赤裂的三皇子,是赤裂的沉王和将军,谁都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季浩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眼眶渐渐变红。
季浩熙突然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了赤裂枫护的脖子,鼻音浓重的问:“你要把我送走么?”
赤裂枫护的回答是漫长的沉默,许久之后,季浩熙才感觉到肩膀上有人轻轻的点点头。
“你会来找我么?”季浩熙声音带着哭腔。
“……会。”又是漫长的沉默,然后肩膀上的才传过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要多久?”季浩熙不死心。
赤裂枫护再也无法回答,他不想骗季浩熙,但是偷偷从皇宫把人带走非同小可,何况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恐怕都知道了。
就算是赤裂枫护,也无法跟季浩熙保证。
“小熙。”赤裂枫护无奈却只好假装没事儿,把挂在身上的季浩熙抱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相信我好么?”
……骗人。季浩熙很想这么说,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可能会遇到的困难的准备,却从来没有去认真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困难。
一个是赤裂国的三皇子,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的人,和一个什么也不是,除了给他带来麻烦还是带来麻烦的人。
这样子的组合,分开了,真的还能再在一起么?
天色又亮了一点,沈佳看着焦急,只好硬着头皮又轻声的敲了敲门:“主子,再不走,天就亮了。”
“我不要走。”
季浩熙终于有些忍不住眼眶泛红:“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你,可是我跟你一起面对不好么?我不害怕,也不担心。我只要能看到你,我不要离开你。”季浩熙死死的抱住赤裂枫护不松手,好像这样赤裂枫护就不能甩开他一样。
赤裂枫护动容,心底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钝痛。
“小熙……乖。”
最终却是不得不推开季浩熙,胡乱的帮他穿好衣服,起身弯腰抱起他。
季浩熙非常想任性和胡闹,却在赤裂枫护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胸口像是被柔软的气息堵隔成两个世纪。
如果这一别是永恒呢?
如果他不来找自己呢?
如果自己找不到他呢?
世界上最折磨和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我想念你十年,却一分钟也见不到你。
晋寒和晋南已经把马车准备好,稳稳的停在沉王府的后门。
沈佳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卓科坐在马车前面,准备随时出来。
赤裂枫护抱着季浩熙把人放在马车上,却不松手,目光如鹰隼般直直的盯着他。
季浩熙的担心,何尝不是他的担心。
可是作为赤裂的皇子和王爷,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这样的临阵逃脱。
季浩熙从赤裂枫护的眼神里看的真切,突然发现,自己的出现对于赤裂枫护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自己不停的给他带来问题,不停的给他带来麻烦,甚至让他在这场不见硝烟的争夺战里渐渐的处于下风。
或许自己就此离开,让赤裂枫护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才是对的吧。
这个人应该是光芒万丈的,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应该是坐在跑起来猎猎生风的战马上拥有指点江山的气魄。
从来没有如此自卑,却实实在在不容逃避的感受到了那股巨大而困难的无助和弱小。
季浩熙回望着那双充满魅力的墨色瞳孔,这就是他季浩熙这辈子遇上的爱人,或许也会是穷其一生唯一的爱人。
多么幸运。
季浩熙闭了闭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的凑上去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赤裂枫护:“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出现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对不起,因为我的出现让你不得不放弃原有的成功和骄傲。
对不起,因为我的出现让你的决定变得这么困难。
如果你现在要去追求你的一切,我不怪你。
如果你真的也想要回来找我,我等你。
不管未来怎么样。
季浩熙轻轻的放开了赤裂枫护,终于自己勇敢了起来。
“走吧。”季浩熙轻轻的对卓科说,自己钻进了马车的帘子里。
晋南和晋寒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郑重的对赤裂枫护行了一个军礼:“主子,珍重。”
暮色的天际渐渐想要露出鱼白的肚子。
卓科不在耽搁,挥手甩起马鞭,嘶鸣的马声在暮色的清晨脆亮的响起,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向街道远处的黑暗中进发。
整条大街肃静成一片,伴随着节奏分明的马蹄声,远在身后的身影越来越小,季浩熙坐在马车的一个角落里,眼泪断成线。
几分钟过后,马上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快速滑动空气的猎猎声。
像是有感应一样,季浩熙瞬间从马车中钻出身子来。
外面的卓科一愣,硬生生的停下马车:“主子……”
季浩熙还没等看清来人,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去,热烈而充满温情的吻瞬间沾满了他的口腔。
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了。
或许他们谁都不曾真正的理解这位自己伺候了许多年的主子,或许他们谁都不曾真的相信过自己这位伺候过十年多的主子心里还有块温暖而充满柔情的地方。
好似在他们的眼里,心里,赤裂枫护强大,果敢,沉稳,严厉是理所应当的。
好像赤裂枫护参与争斗,参与这场权利的角逐是应当的。
好像赤裂枫护的出生本该如此一样。
所以季浩熙才会真的走到这位主子的心里,又或许,在他们的第一面的时候,季浩熙脸上那股干净和清澈就深深的引起了赤裂枫护内心深处的共鸣,才会忍不住用眼神追逐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
“等我。”激烈的拥吻过后,赤裂枫护动情的看着季浩熙,眼里,嘴里,满是这一句话。
季浩熙一脸的鼻涕眼泪,毫无形象可言,傻乎乎却用力的点头。
我等你,不管未来怎样。
我都等你。
“主子……”卓科看了看天色,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赤裂枫护点点头。
“走吧。”
季浩熙坐在小小的马车里,看着身后的帝都越来越小,看着天边的天色越来越亮,小小的脸上却满是希望和勇气。
半年后,江南某个温暖的小镇。
季浩熙和沈佳等人当时连夜出发丝毫没敢停下,一路向南一走就是两个月。
按照赤裂枫护原本的意思是一行人一路南下之后在转弯到陵南山找到他师父,暂且让季浩熙在那里住下,却因为季浩熙渐渐隆起来的肚子和越来越严重的孕吐不的不改变计划。
每到一个城镇的时候,季浩熙都会在沈佳的帮助下仔细的装扮一下,免得让人看出来不对。
但是到后来,季浩熙的画像开始大街小巷的贴在了城墙上,加上季浩熙特殊的身体状况,晋南和晋寒决定,暂时先停下来。
反正这么多人也难出城门,何况季浩熙又不方便行动,总不能走一个城躲一个城。
季浩熙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不停的呕吐,昏睡,无力,不爱吃饭,整个人瘦了不少。
却一直都没有赤裂枫护的消息。
同年四月,传出二皇子要秘密谋反的消息,当朝文武无不为之震惊。
同年五月,传出皇上念情,将二皇子贬为庶民,离开帝都,终身不准再进王城。
同年六月,传出沉王侧妃段氏有孕,沉王大喜,请求皇上下旨,册封段氏为沉王妃。
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季浩熙正躺在院子里的一个小躺椅上晒太阳。
晋寒和季浩熙伪装成一对夫妻,季浩熙深居简出的倒也没多大问题。
盛夏的天气,暖的让大地都有些懒散。
沈佳端着同隔壁大婶一起上山挖的野菜与隔壁大婶一起坐在门口摘干净细细清洗——这是隔壁大婶之前挖回来包包子吃的,当时给季浩熙他们送了一些个过来季浩熙吃上了瘾。
那怪异的口味沈佳等人无法忍受,却不得不照顾一下季浩熙。
“——那个静王啊,好像就被贬到咱们江南来了。”
大婶一边摘菜一边八卦道。
“早些日子隔壁的猪肉王在集市上看到了,带着一个老女人,气派着呢。”
沈佳诧异:“猪肉王如何认得静王?我听说静王平时是非常深居简出的一个人啊,帝都的人都未必认得呢。”
“后面的人跟着叫的。”大婶道。“一口一个主子,一口一个王爷的。都是被贬的人了,派头咋还那么大呢。”大婶说着撇撇嘴。
“帝王家呗。”沈佳随便搭了一句呛。
“说的也是。”大婶附和点头。“这老二才被贬几个月啊,老三就娶媳妇。帝王家啊。”
大婶说的无心,沈佳却是整个人一僵,下意识的朝着院子里面看去。
还好,季浩熙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哎你们家夫人几个月了?”大婶看着沈佳的动作心下不禁也有些好奇。这家人搬来两个月了,还一次没有见到过这位夫人。
“七个月了。”沈佳突然有些烦闷,觉得这位大婶有些话多。
但是显然大婶还没有感觉到,还在兴致勃勃的评论:“是嘛,啧啧,好像那位沉王妃也是四个月。啧啧,王妃啊。”
沈佳觉得在说下去难保季浩熙不会醒过来,于是匆忙的收拾起东西回屋,说是要做饭了。
大婶闻言看了看天色,觉得也有些不早,于是也起身回去了。
沈佳把东西放到厨房,拿了一个小毯子出来,给季浩熙盖到腿上。
虽然是盛夏,还是不要染了风好。
小毯子刚放到季浩熙腿上,季浩熙就轻轻的醒了过来。
“季公子。”
季浩熙笑了一下。已经这么久了,沈佳还是无法改过来季公子的叫法。
“南哥和寒哥呢?”几个人之间早已熟络,除了沈佳等人还坚持叫季浩熙为公子之外,季浩熙与他们早已兄弟相称。
“出去了。”沈佳含糊的说。
季浩熙点点头,倒也不在多问。
晋南和晋寒去做什么了季浩熙其实心里清楚明白。
尽管离开帝都这么久,但是他们还是从来没有与赤裂枫护失去联系。虽然他们从来不在季浩熙面前提起。
季浩熙敛下眼眸。
已经半年了,那个人虽然说过会来找自己,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给过自己。
看着晋南和晋寒越来越严肃的脸庞,好几次季浩熙的疑问都要脱口而出了,晋南和晋寒却总是会恰当的开口告退。
一来二去,那副虽然有事却不方便自己知道的姿态不用说自己,就连沈佳和卓科都感觉的出来。
直到有一次季浩熙隐约听到了沈佳和晋寒的争吵:
“——只是告诉公子一点关于主子的消息而已,对你们而言就这么难么!主子让你们好好照顾公子就是这么照顾的么!”
“主子只是让你好好照顾公子,我们负责保护就好。”晋寒不耐,冷冷的说。
“你说的叫什么话!”沈佳火大。“我们同行这么久,大家患难与共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是冷血么?”
“患难与共?”晋寒冷笑。“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做患难与共?真正的患难与共是出生入死换来的,但是我们呢?现在正是主子用人之际,我们兄弟二人却只能陪你们躲在这里,偶尔接受一点关于帝都的消息,你管这个叫做患难与共?”
“难道你们在这里不就是用人之际么?季公子在主子心里什么位置你们会不知道?若不是主子如此看重主子怎么会让这么多人护送季公子一路南行?”沈佳不服。
“幼稚!”晋寒讥讽。“景将军早就劝过主子让他早点把人送走但是主子不听,否则时至今日怎会如此艰难!你以为是谁让把消息瞒着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