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你没事吧？”服务生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
“对不起。”道完歉，我急忙向大门的方向迈进，我现在应该叫落荒而逃吧。
“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蹂躏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我感到全身都痛了。不过没有关系，我还能走，看吧，我离会场的大门越来越近了，只要走出这里，一切都会没事的，我就会安全了。
“伊？”可是那个声音为什么更近了？我都已经那么努力地在往外走了，尽管我的身体抖得这样厉害。然后我被像个女人一样扯进了一个怀里，透过他的肩膀上方，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她也正在看着我。
祈他，是我的。这么一想心脏更是痛了，痛到绝望，痛到无法呼吸。
然后我看到了叔叔。
我会让他离开。我要让现在拥抱我的人离开我，就算会不甘心到疯掉，我也会这样做。
那个人终于松开了自己。
“伊，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捧着我的脸急急的看着，我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放开。
“你是谁？”我假装冷然地看着他。
“我是哥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也对，伊你当时还小。”他脸上的笑是那么碍眼，这样的笑来得太轻易了。不要笑，我在心里说。
而他似乎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他是陌生的。他因为失去记忆而变得直率了吗？可是我的记忆还是停留在之前的隐忍和虚伪。
那个才是让我无法自拔的他，我喜欢的他，连坏笑都能掺杂着温柔。
“我不认识你，我一点儿也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衣服弄脏了，想要先离开这里。”说完转身。手腕被拉住，“我们聊一聊吧，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我淡然地拒绝着，转了一下手腕脱开他的手，“我不喜欢跟你这种人聊天。”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我还担心他会跟出来，结果没有，我既是释然又是失望。
放眼望去这个夜空多么宽广，高楼林立似乎没有尽头，到处是华灯迷离的华丽大都市，而我只是个平凡的小人物，谁去在意我的失落？
坐在计程车上，放任眼泪滑落，现在这样的情绪回不了家，也不能去找允馨，只会加深我对她的愧疚，我该去哪里？
第二十九章
咖啡店里，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从他提出要跟我谈谈，到现在良久。
“不说话？”我问。
他轻呡了一口咖啡，熟悉的动作依旧优雅。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真正对着你却不知从何说起了。”他把头靠在手背上看着我，唇因为热饮而显微红。
这个人不再是熟悉的那个人，除了那张脸，性格变了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他原来可以这样随和。就像刚才他就轻易地对着服务员笑了，把对方弄得一愣一愣的，而自己好似浑然不觉。
是谁把他变成了这样？
是那个叫景沁的女孩吗？
也许是因为我，因为忘了我，所以以这样轻松平易的姿态活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永远不回来的人还回来做什么？止不住颤抖，明明知道的，他忘了关于我的一切，可还是生气还是不甘心。我多么希望自己跟他一起失忆了！
“你是来炫耀自己过得有多好吗？”我把握不住理智，想起什么说什么。
“不是啊，我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他急忙解释道身体向前倾了倾，他很在意，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嘲弄一般重复着他的话。也许他可以更好笑一点，然后他果然不负众望遂了我的心意。
“伊”，看见我的态度他皱紧着眉头，长辈一般语重心长起来，“我们从小失散，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怎么可以对你存有恶意呢？哥哥是想要照顾你啊，哥哥多希望你能搬回来跟我一起住。”
“你是真心的？”真心都忘了？忘了你对我做了什么？忘了你把我变成什么样子了？你以为我喜欢？我攥紧拳头控制着情绪，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当然啊，你是我弟弟不是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仍在极力劝说着，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贴心的哥哥。
“亲人？”我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先不把我当亲人的到底是谁？！
“我找了那么久才把你找回来，伊，你搬来跟哥一起住吧，回来好吗？”他的轻言细语那么叫人心痛。我也等了你好久好久的，却等回了这样的一个你，你不回来多好？
你这样子左一个亲人又一个家人，说完了哥哥，又说弟弟的，你让我怎么办？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希望我是你弟弟。”控制着呼吸，从被情绪堵住的喉咙里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一把拿起玻璃桌上的手机出了店门。
真是要笑死我了，我在大街上走着一边笑着一边眼泪自己落下来。
妈妈，天使向我索要亲情，在把我变成这样后，他说，他只要亲情……
路过以前走过的小花园，信步走了进去，那时因为不想回他的家故意在外面闲逛，却偶然遇到他，才知道这里是他工作的公司、耀晖附近。
“伊，这附近有小公园。”我抬眼看他，他面无表情。
“你这种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会让别人不开心的。”我调侃道。
“一起去吧。”后来，我知道，他这样说就是很想去了。
“不要，我没空。”我还没白目到跟你去变相约会。
“我们去散步然后吃完晚餐再回家，不耽误你学习。”
……
我们一起走在傍晚的林荫道上，地上的金黄色斑驳着。
他说，“伊，现在没人，我牵着你好不好？”还没说完我的手掌已跟他的手指贴合。努力不拒绝，我侧脸看他，他唇边的那么笑在夕阳下无限梦幻。
“很开心？”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做梦，你一定不知道像这样的场景我自己想象了多少次。”停下脚步，他深情地望进我的眼底，他的眼中有迷人的光芒闪烁着，接着他靠了过来，让我感受到他的鼻息，“以前，我只敢在你后面跟着……”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站直身子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
内心莫名触动着。
“我已经知道你是个跟踪狂了。”我打趣他，也打散内心的莫名悸动。迈步继续前行，他紧握着我的手两步跟了上来。
接着来到湖边，烟柳画桥颇具诗情画意，而那人不懂欣赏，只是躺在草地上。我十分无聊捡起落叶挑战他的权威，然后我看到他唇角上扬的幅度，呵，这个人，被欺负了还这么开心，“你能再幼稚一点吗？”他问。
“呵，我不会比你更幼稚的。”说着又向他那边掷了一片叶子，谁知他突然起身伸手来擒，我猝不及防被攥住。
“我错了。”我冷淡地承认错误。
他依旧抓着我不放，“是啊，都是你的错。”
“什么？”说着，努力想夺回自己的手。
“谁让你尽做出让我喜欢的反应呢？所以我喜欢你，都是你的错。”我们继续拔着河。
“那我该好好考虑做什么反应会让你讨厌了。”
“呵，不用费心，因为我都会喜欢。”
……
这些因为舍不得遗漏你的每一个细节以致不断重温的记忆，现在记得的它们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吗？
我坐在这里，仿若一个裂成一块块的等待崩碎的玻璃杯子。悲伤的情绪满溢着，无法抑制。我的每个细胞都在喊痛，在呐喊着爱你，如果这是你对辜负了你的感情的我的报复那你成功了，我输了，反正我从来就没赢过。从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失败。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吃饭的时候，我想你，搭公车的时候，我想你，看书的时候，我想你，工作的时候，我想你，甚至跟女朋友约会，我的脑海中都是你。我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梦里面都是你的影子，困的时候你的面容会把我吓醒，但醒过来后我又会因为看不到你而失魂落魄好一阵子。
看到穿西装的人想起你，我曾经不自觉地跟在一个背影很像你的男人后面很久以致迷失了路程。
可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想过正常的生活，我不想让家人失望，我无法仅仅因为自己的欲念就说服自己跟你在一起。
所以我要承受，承受对你的爱的反噬，它们在折磨我，它们在将我撕碎。
到了酒吧的时候看见伊正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问了才知道酒保是用伊的手机打给的自己。
“他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呢？”看见酒保毫无线索的表情后知道自己问了个很白目的问题。
“他好像准备打给你，我看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很久了。”酒保尽力地提供着情报，祈听完后看向那张还残留着泪渍的脸。弄不明白伊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买醉？那么接受不了自己是他的哥哥吗？
掏出钱包付了酒钱，好不容易把他从店里抗出弄进自己的车里。
“哥哥……”他探过去想帮他系安全带，却听到他轻声呢喃着。
“我在。”他表现得很温柔，因为伊这样毫无敌意地叫唤自己还是第一次。只见他迷蒙的双眼瞅着自己，其中布满了让人窒息的悲伤，然后他抬起手来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哥哥……”是伊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也不挣开，很想听听他会对自己说什么。
伊却突然靠过来吻他，他及时地分开两个人，不算温柔也不算粗暴。回想起方才舌头的触感有一瞬间的恍神。伊的手仍旧搭在他的肩上，靠在座位上的他唇角有着淡淡的笑容，因为喝醉而毫无防备的姿态让祈窒息了。调整了一下呼吸，笑道，“伊，我是哥哥。”他的声音极致温柔，因为他唯一的弟弟喝醉了。
然后那双基于疲惫的暂时阖上的眼睛缓慢地睁开来，“我知道，”他说，“阎祈，哥哥。”他侧过身子捧上他的脸，抬起头再度吻他。
被吻的人因为伊的话而错过了把人推开的时机，剩下的只有沉溺。本该将人推开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何去何从，任由伊将自己吻住，他的唇瓣、他的舌头、他的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这个人是自己的弟弟，可是，此刻的自己，只是，不想推开他……
不知何时，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气息在唇齿间交互。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对伊的欲念，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无论对谁。
一边贪恋着伊的气息，他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悲伤，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跟亲弟弟热吻？伊是喝醉了，而我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可以这么卑劣？伊是自己的弟弟啊……
伊一手紧攥着他的领口，一手插进他的碎发中，他又靠近了些显得那么急切。何为弟弟，何为卑劣在伊充斥着酒精味道的温热口腔中已然不再分明，只余一路的忘情直到伊松开了紧抓着他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胸膛渐渐弯下腰，然后两唇分离，接触空气的瞬间有些冰冷。
伊软趴在自己的怀里，他低下头看他，那被自己吻红的唇正一遍一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祈……祈……哥哥……”泪在他的面颊安静地淌过，看着这样的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泪水在眼里不断地聚集着，他轻轻抚过那张消瘦清秀的脸，“对不起，”他不自觉地说出口，随着内心涌起的一阵剧烈的悲伤情绪，眼泪落下。
他分明感受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情感，虽然他还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第三十章
起来应门的是伊的母亲。
“伊喝醉了。”祈对着那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说道。楚蓝呆看着那个两个人一会儿，然后冷然道，“你等一下。”
梁俊被她叫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接过那个烂醉的人打算把他扶进屋内。谁知到了客厅伊却突然挣扎起来，两个人一时的大意让人“嘭”地一声摔到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摔疼了，地上的人将身体蜷缩起来，口中不断地呢喃着：“祈，哥哥。”
那摔倒在地上无助的人刺痛了楚蓝的眼睛，伊是怎么了？！
听着那小小的啜泣声，看着那掉落在地板上的泪水，“伊。”祈本能地想过去把他扶起来，那嘭的一声，像是撞在他的心里。却被楚蓝拦住，他看见梁俊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楚蓝转身面对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来伤害我的儿子了。”
“我只是把他送回来而已……”他试图解释，可是楚蓝根本就不理会他一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般的冷淡。
他们扶着伊走了进去，消失在客厅一侧的一扇门内。
楚蓝拿来水帮伊擦拭，像是这样照顾他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看着他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伊，你是怎么了？温水擦过那张熟悉的脸，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大人了，却哭得像个小孩子。泪水擦干了又再流出来。
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祈，哥哥……”
“来，起来，把外套脱了，能睡得舒服点。”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帮他脱外套。
“妈，对不起。”他一边说一边哭得委屈。
动作因为他的这句话滞了一滞，“妈不怪你。”然后继续帮他把衣服褪下来，让人躺好，帮他摁好被子。
那个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这样的纠缠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叹了口气，走到门边，打算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听到伊再次呢喃，“哥哥，祈，我喜欢你。”
这句话让世界陷入一片的死寂，楚蓝讶异地侧过脸看躺在床上的人，然后听到他悲伤地重复了一边那句难以置信的话，“哥，伊喜欢你。”
泪水敲在地板上发出声音，这个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跟我说你不喜欢他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房间，在客厅的座位上坐下，一直到浑身冰冷。因为她实在是弄不明白了，伊喜欢他？从什么时候？七年前？可是伊说了，自己不喜欢他，也是，伊怎么可能说实话呢？
过了好久，她才想起在房间的丈夫有可能会担心自己。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到了床边然后在一侧躺下。
“怎么了吗？”男人问。
“伊喝醉了。”她如实说。
“喝醉了？”男人的声音困倦中夹杂着一丝惊异，“我去看看。”
“别去。”楚蓝制止着，“孩子睡了。”
“他怎么了吗？”男人重新躺下问道。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不是吗？那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想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男人把女人揽进怀里，“也是，那孩子怕我们担心，总是压抑着自己。”
楚蓝听后无声地落着泪，那孩子因为怕我们失望硬生生骗了我们七年也不一定。
“你在哭吗？呵呵，因为孩子太乖所以哭了？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男人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我只是觉得心疼。”
……
杨旭正准备睡觉外面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
“来了。”他边拿起床边的手杖边冲着外面喊道。
来到玄关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忆起好几年前也出现过相似的情况，打开门看见的是一个烂醉的极度悲伤的少年，那是自己第一次知道祈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自己的弟弟。少年哭泣的嘴脸依旧清晰。他说，他不想让伊回来，他说他没办法当他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