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了?
迟衡的毛都竖起来了!啊了几声后,容越终于出声了:“你、你是谁?”
“……迟衡!”
乖乖,容越不会傻了吧,不会失忆了吧,不会是换了一个人吧——不可能,他这一身独一无二的花绣可没有别人。迟衡紧张地瞪着眼前的人,所有可能的念头一一闪过。
容越啊的一声,看了看手,又呼啦一声踹开被子看脚,眼睛瞪得比铜钱都大。
完了,真傻了!
迟衡紧张地看着容越,伸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
容越忽然哈哈大笑,而后扯痛伤口,忙捂住了胸口一边笑一边说:“哎呦妈呀,不是做梦!我这是……我还以为郑奕呢!迟衡,你真是……你怎么救下我的,还当你这辈子都找不着我呢!”
心啪嗒一声掉下来!
迟衡恼火地瞪眼:“你还笑得出来?”
“得救了还不让我笑!”容越手舞足蹈,“手上脚上没东西的感觉真好!我去!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窝囊气,郑奕个王八蛋……那王八蛋你抓着没?”
“……没。”
“那个王八蛋,哼哼,别让落在我手里不然九九八十一刑他样样逃不了!哎呦妈呀,饿死我了,胃疼——迟衡快去给我弄些饼子——我要吃白肉饼子羊饼蒸饼烤饼春韭饼酸菜饼肉团团饼襄石街口第三家的七色芝麻糊饼别管什么饼都给我上上来!!!”
“……撑死你算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看着绻在锦被上就差打滚的容越,迟衡无言以对。容越又哈哈一笑,将他扑倒在床上。
一如既往,肆无忌惮。
容越也不管手臂上还有伤,激动得话一堆一堆的:“迟衡,我就知道有你在,压根儿不用担心!有好几次,你就在我头顶的草上踩来踩去都没发现,简直要急死我了。妈的,能说话的感觉太好了,你是不知道那一群混蛋啊,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恶心玩意一喂就出不了声——唔,我还以为这辈子要当哑巴了!”
仰望着眉飞色舞仿佛一切都没发生的容越,所有的担忧冰封瓦解。
迟衡抱住容越的腰,蹭了蹭胸口。
百八辈子没好好说话的容越这一气说了个痛快,愣是把这一路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也不管迟衡想听不想听,一口气全倒出来,诡士们也并不全是诡,好几次容越都要逃出来了,可就是被喂药了两腿发软走不了几步路。要说他为什么对襄石街口第三家的七色芝麻糊饼惦记在心,因为就被塞进人家床底下呆了足足三天,闻的全是喷香喷香的饼子味愣是一口没吃上,耿耿于怀。
最苦的就是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这一旦解脱,立刻变本加厉,就像一群麻雀回来了一样聒噪,一口一个迟衡,直将迟衡喊得头都炸了。
这样活泼泼的,才是容越。
迟衡笑着闭上了眼睛。
容越不满地掐了掐他的脸:“诶诶诶,还没听我说完呢,有这么无聊吗?我可是九死一生地回来了!”
“我知道。”迟衡嗡嗡地说。
“知道还不听我说!谁受苦谁知道!我留的那些暗号你都解开了吗?”
“哪些?就一个啊!”
容越一拍大腿:“我一路留了好多呢!”好吧,留了再多也被诡士们削了个精光,要不就是伪装得太好乾元军也没发现。
五月天,天也明花也艳,怎么都好。
迟衡笑吟吟地看着。
他令那家铺子做了许多香酥千层饼送过了,犒劳犒劳受苦的容越。容越咬着又香又有嚼劲的饼子道:“你问星鹤道啊,那天着道之后,跟在我背后的两个诡士用滦霭把我放倒了,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郑奕啊,别提了,我醒来之后感觉不对劲,就一直憋住气没睁眼。郑奕想看我的伤,我憋足了一股劲挥拳上去,一下子把他打得骨头都断了……手?当时手当然被绑住了,不知磨了多久就等这个机会!”
迟衡冷汗直冒:“你就不会再忍一忍悄悄逃跑?”
“忍不了!那个王八蛋不知想干什么剥我衣裳还摸我的腰!”说着容越挑了迟衡一眼,不屑地说,“摸就摸,还说什么得龙得天下,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么?”
迟衡无语。
“我那一下子够他受的,当然他们也把我折磨得够呛。”容越耸耸肩,满不在乎,“不过,你们是怎么救下我的?”
迟衡琢磨了一下:“应该说郑奕怎么逃出天罗地网的。长缨出了一个计谋,声东击西,诱他们进十中道。但郑奕向来狡猾,识破咱们的诡计,兵分两路,三个诡士背着一个幌子进了十中道,两个诡士劫着你进了天堑道。”
“被你发现了?”
“是啊,郑奕最善于将计就计,不得不防。我每条路都布置得很严密,至于,为什么我会在天堑,因为他们最善于走这种路,常人走不了——当然,对于郑奕来说,这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什么?”
“他让人把你背入天堑那条路,打斗一番后,我救下你。而这些路中哪一条路会最疏于防备?就是已经打过一场的十中道。然后,乘着我抱着你感激涕零时……”迟衡故意一顿,得到一个白眼后,满意地说,“他自己就进了十中道,用滦霭迷倒余下的兵士,轻轻松松逃出了襄石阜。要是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已如丧家之犬进入了景余州。”
容越愤愤地说:“太可恶了,抓到他我一定好好毒打一顿……听你说起来,好像救我很容易啊!”
容易吗?
迟衡打开疗伤药膏悠悠然:“想再救一次?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容越重归乾元军,将领们个个扬眉吐气,军中一扫多日的阴霾,欢声笑语不断。
他回来第一件大事就是重建骑兵。
容越是雷厉风行之人,不多时骑兵阵营重振旗鼓,望着一排排骑兵纵马而出,那叫一个器宇轩昂气吞河山,迟衡心里高兴,每天晚上拉着容越又是说战策,又是谈行军布阵,说的更多的是那些统兵作战的将领们。
自然疏忽了其他的人。
这晚,容越提了一坛酒来到院子,塞给迟衡一个三足酒樽:“见过这种玩意没?老早皇帝用的,你喝一喝——说实在的,真不怎么样,一股锈了的味道,白白浪费了这流霞好酒。”
迟衡苦着脸:“你存心害我!这种玩意摆着看就成你还真拿来喝啊!”
容越哪里管他,斟得满满的:“这几天想什么呢?”
“还不是夷州和纪副使!战事越来越紧,封振苍反而不折腾了,能不惦记吗?五月底,石韦和纪副使就要一南一北同时发起攻击了;这边郑奕又扎下重兵——一鼓作气,可惜咱们那股势在找你的时候用得差不多了,现在郑奕要缓过劲来了。”迟衡长腿搁在酒桌上,握着酒樽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头靠在藤椅上仰望天上的缺月一弯。
容越啧啧:“就没想点别的,不如……咳咳?”
迟衡莫名其妙。
容越嘿嘿一笑忽而正色:“那个,我师兄……呃,破荆说你在情场无往不利,我有个事想请教你一下!我有一朋友……一兄弟……哎妈呀,算了,假如,我,就说我,假如我特喜欢一个人,怎么把他弄到手!”
迟衡差点没呛着:“那人谁啊这么背!你师兄吗?还能被你喜欢上!”
“你别管!快说!”
见容越脸都要憋红了,迟衡扶着额头眼珠转了一圈,笑得诡异:“怎么弄到手?!你先去送个东西探探人家什么意思嘛,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嘛,你还准备强取豪夺怎么的?”
容越踹了他一脚:“滚!对谁你都能这么硬气?”
迟衡笑着以酒樽遮脸:“得得,先跟我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越满脸纠结,手一摊说:“那人啊,别的什么都好,就是特别滥情,特别不利索,特别拈花惹草,一脚踏了好几条船也不嫌累得慌!”
迟衡惊讶了:“你喜欢这样的?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我琢磨着没上过床吧?”
迟衡一口酒喷出来:“上没上过你还不知道吗?哎呦,你还真够可以的——这就简单了,再上一次,直接摁倒,扒光,生米煮成熟饭!”
容越哈哈大笑:“就宇长缨?他能扑倒你?”
……
宇长缨?
竟然是宇长缨?
就这么被卖了个精光?
宇长缨怎么又和容越搭上了呢?迟衡直冒汗:“原来是……啊……咳咳,咱们来看看破荆的战报,看吧,郑奕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嚓,别岔话题!”
“……宇长缨,咳……”
容越把酒樽顿在桌上,好酒洒出了许多,很豪气地说:“早晨我练完兵,就见他站那里发呆,跟我绕了一大堆弯子,最后傻乎乎的问我你都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哪知道!还说我每晚和你睡,没事给他问问,我这不就问了嘛!”
傻乎乎?
谁傻还不知道呢,有你这种架人脖子问的吗?迟衡咳了两声:“好好的你胡搅合什么呢!”
容越不满:“你到底说不说!”
“……说什么?”
迟衡举着酒樽就开始笑,也不正经的回答,王顾左右而言他。逗得容越怒了,直接将迟衡摁在藤椅上质问:“现在我都替宇长缨说了,你该知道了吧。迟衡你这家伙就是欠扁,哼!”
迟衡依旧笑:“哎呦轻点轻点手要骨折了!你怎么忽然向着宇长缨了?”
“他救过我师兄,是个爽快人!”
“……你都说我滥情了还忍心把别人往火坑里推啊!行了,你就是把心操碎也轮不到替宇长缨操心,好好练你的兵,过不了几天你就要去垒州了!”
垒州?
容越立刻被吸引了,从迟衡身上爬起来:“新的策略么?”
“郑奕平了京城以东的二州,现在把精兵放在景余州一线,一副和安州死磕的架势,这一线想要撬开又是几场血战,划不来。不如咱们把封振苍一锅端了,还能使上巧劲。灭了他的曙州,景余州就动摇了;灭了他的玢州,郑奕的东边二州也就松动了——所以,我的想法就是,把那些个将领全部拔起来守住安州,你和岑破荆从垒州发起攻击,一鼓作气把封振苍给灭了。”
容越眼前一亮:“原来你在打这些主意!可是,垒州没兵力!”
迟衡笑了:“早在数天前,我就令数十万大军从元州和炻州悄然行军到垒州,就等你和破荆两人过去了!守,太浪费你们俩了,安州这个地方有我和石韦就够了!给你们半年时间,十二月,我等着封赏全军!”
“太自信了吧?封振苍可不是纸糊的一吹就倒!”
迟衡捏了一把他的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以为我一直没发威?暗地里费的力气你是不知道!别看封振苍现在镇定得不行,等你们攻过去时就明白,曙州和玢州早就千疮百孔不堪一击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曙州和玢州早就千疮百孔不堪一击了!”
“你都做了什么?”
迟衡诡异一笑:“无非就是给曙州玢州民众撒些消息,给他的将领吹吹耳边风,给他的粮库捣捣鬼,以及给他最信赖的人下点料,给他最得力的人使个绊子之类……总之,就是不让他好过,当然这些都是作料,最主要的是那些进攻的布点咱们都扎下了,就欠一场轰轰烈烈的铁蹄踏遍了。”
“女干诈!纪副使的那一套你都学全了!”
“谁比谁诈!你以为郑奕这只老狐狸真心想帮封振苍啊,还不是等时机差不多了下手?我们一定要快!先下手为强!要被郑奕夺了曙州玢州,咱们麻烦就更大了!”迟衡眉飞色舞,恨不能立刻策马扬鞭一样,“可惜我得留在安州看郑奕军动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这一去又是几千里,你一定给我好好的,别出什么事,我的心,可受不了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
垒州在元奚国的东部,安州在元奚的中原地带。
这要想见一面难了。
容越一撇嘴:“要不是我上次疏忽,他们拍马都追不上我!这次你等着,我早对封振苍看不顺眼了,不把他打得爹娘不认我就不是容越!你既然都谋划好了,破荆呢,是我和他汇合,还是他来这里?”
“他明天就到!”
容越惊了:“你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怎么今天才告诉我?明天交兵?后天出发?——这节奏是要疯啊!”知道迟衡说做就做,容越没多废话,飞一样跑去召集将领们商议去了。
迟衡舒了一口气歪在藤椅上凝思。见四周没人,宫平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将军您找我是……”
迟衡斜了他一眼,不言而喻。
宫平立刻得意地显功:“我昨天就给您找好了,容将军一直在我也没好意思让人来,您看是现在叫过来呢还是……”
“废什么话容越一会儿就回来了。”迟衡恨不能踹他几脚,没好气地起身回了寝房。
容越向来蛮横,带兵作战无师自通,某些方面却无比迟钝从来不懂得察言观色,就喜欢霸迟衡的床,迟衡还舍不得让他回自己屋去。谈天说地心里倒是畅快,可惜憋了好几天火了。
想想又发笑,也只有容越能直愣愣地问自己那些话。还好是容越,别人可就不那么容易敷衍了。
迟衡笑,坐在浴桶里等人来。
五月,仲夏,天渐渐热了,泡着很舒服,水缓缓从皮肤指尖流过,如五月的风一样惬意无比。迟衡的头靠在木桶上,闭着双眼,如果这个时候,有只温柔的手给自己揉一揉脑袋捏一捏肩膀,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宛如听见他的心声一样,门咯吱一声开了。
而后咯吱两声关上了。
如果第一次进这个房间的所有人一样,来人先在门口处驻足了一下,而后,踏着缓步过来。他是有意放轻了脚步的,微微踮脚,仿佛怕惊扰迟衡一般,而后站在了浴桶旁。
迟衡没有睁眼,只静静仰靠着。
来人仿佛知晓他的倦意,手指在桶里蘸了一下水后轻轻放在了迟衡肩胛骨和锁骨之间,沿着脖子方向不急不缓地按压起来。指法不轻不重,每按一下,迟衡的肌肉就放松一下。或者手掌覆在肩胛骨上,来回摩挲坚硬的轮廓。
迟衡微笑,这人还算知情趣。他喜爱洗浴,浴桶的旁边摆着一小罐露蔻树油。露蔻树油产自西域,散发着一股沁鼻的香味,初闻很醒脑,很警醒,按摩揉入肌肤之中能缓人疲劳。
来人深谙树油的妙用。
很娴熟地滴几滴在手上,摩挲晕开,从肩膀渐渐揉上来,按到了额头,他的指肚也不是特别细腻,但就是指肚上一层薄薄的茧别样的撩人。方才肩膀上按揉的力道还是很足的,但到了额头、眼周、脸颊时,那人的手法立刻轻柔了,只用无名指在迟衡的脸上游走。
露蔻树油又滑又腻。
这人一开始按得中规中矩,慢慢就肆意了,顺着脖子慢慢弄划向锁骨和胸膛。指法又柔韧又有点调皮地撩拨着,手掌有意无意地撩过迟衡胸膛的两颗挺立。迟衡正在兴上,哪里经得起这么挑逗,水底下本就半硬的玩意儿直直地翘起来,迫不及待似得邀功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