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爷子睡下后，大哥告诉他家里吃饭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文思豆腐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一瞬间易修昀却无法遏制地红了眼眶。
大哥说老爷子可能再过几年就不行了，有时间多回来看看，老爷子从你走之后就很想你。
他们家每晚雷打不动地看新闻联播，之后是天气预报，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听完n城的预报后才让把频道换到军事新闻。
易修昀全都明白。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易修昀的思绪，掏出手机一看。
高丞曦。
大概是要来车站接他？
易修昀拖动接听按钮，还没出声，那边就哭了起来。
“师父……你在哪儿啊……你快回来吧……快回来吧……”
高丞曦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易修昀的耳膜被震得发疼，拿开了听筒，等声音稍微小了一点儿后问道：“怎么了？”
“呜呜……我没地方去了……我谁都找不到……呜呜……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要怎么办啊……”高丞曦一边吸鼻子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电话里的背景音有很多鸣笛声，应是在大马路上。
易修昀被他吵得脑仁疼，说个事儿都找不着重点，耐着性子问：“你找过陈恪之了吗？今天周六啊，他不在家？”
“没……呜呜……我第一个打给你的……你快回来吧，你不回来我就要死了……”
易修昀：“……你出什么事儿了先说清楚行吗？我现在还在火车上，没法马上过去。”
“……呜呜……就是、就是我家里人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
易修昀不自觉捏紧了手机，沉声问：“知道什么？”
高丞曦没回答，只是在继续哭着。
他被迫出柜了。
第95章
易修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二十分钟到车站，你别蹲大马路上，先给陈恪之打个电话，我车放家里，让他开着去接你，好吗？”
高丞曦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可没到一分钟易修昀电话又响了。
高丞曦：“他关机了，我不去找他，他跟覃松雪在一块儿呢！”
易修昀：“……”
易修昀没猜错的话那两个人又他妈去滚床单了，无奈地叹口气，道：“那你打个的来车站总行吧？”
高丞曦哭得久了，打嗝打得厉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我……呜……我、没带、带钱……呜……”
易修昀被他弄得没脾气了，道：“你现在在哪儿？我下了车去找你。”
高丞曦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标志性建筑物。
“呜……我、我在解放大、大道……n城银行、行大楼呜……下、下面……”
易修昀：“行，你在那儿等着我，我出了车站就过来，别到处跑，听到没？”
“呜呜……好……你快、快点过来……呜呜……”高丞曦哭得动静不小，引来路人纷纷侧目，他觉得怪丢人的，努力止住哭声，但是打嗝更加严重，于是蹲着把头埋在膝盖上装鸵鸟。
当易修昀下了的士，看到就是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穿着长袖大裤衩的邋遢鬼蹲在人行道上玩手机的场景，脸几乎贴在了膝盖上，看不清表情。
他在的这个地方人不是很多，易修昀走过去的时候高丞曦用余光看到了影子，准备抬头，但易修昀已经伸脚踢了踢他：“小逼崽子，蹲这儿……你丢不丢人啊？起来起来起来……”
高丞曦使劲擤了一下鼻子，抬眼看向易修昀。
易修昀一看他俩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皱眉道：“你怎么和覃松雪一个德行，动不动就哭，跟个小娘们儿似的……你起来啊，蹲着不动干嘛，还等着我背你走？”
高丞曦扁着嘴，还有点打嗝，生气道：“我腿麻站不起来了……”
易修昀：“……”
易修昀：“小逼崽子你蹲了多久了，不会挂了电话就一直蹲到现在吧？你、你他……你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徒弟，真他妈丢人！起起起，赶紧给我起来！”说着就拉住高丞曦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快点，这儿没停车位，的士会被贴条的。”易修昀接着道。
高丞曦被易修昀拖着上了的士。
的士司机对这两个人有些好奇，但估计以为易修昀是高丞曦他叔，小孩儿淘气从家里跑出来了，所以没多问。
高丞曦打嗝一直没好，隔几秒就发作一次，胸腔也特别疼。
易修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时看看后视镜偷瞄高丞曦，不料和高丞曦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结果高丞曦就一直通过后视镜盯着他看了。
易修昀干脆问道：“我得先回家放东西，你这几天打算去哪儿啊，总不可能不回家啊？”
高丞曦一边打嗝一边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我身上没带钱，哪儿都去不了。”
易修昀又好气又好笑：“你就赖上我了？要是我给你爸打个电话扔回去呢？”
高丞曦笃定道：“不可能！”
易修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这小逼崽子估计和家里吵完架就跑出来了，衣服也没换，10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就这么穿着大裤衩直接出来的还真不多，特别是上半身还穿着长袖帽衫。
在的士里很多问题不方便问，易修昀始终保持着沉默，时不时地看看高丞曦，而高丞曦却一直盯着他。
易修昀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也顺便确定了没有未接电话，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去的时候铃声突然响了。
高志刚。
易修昀转过头对高丞曦道：“你爸打电话过来了。”
“别说我和你在一块儿！”
易修昀失笑，滑动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略为焦急的声音：“易先生，你有没有见过高丞曦？”
“我刚从车站出来，准备回家呢……怎么，高丞曦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都这么大人了，不应该会出事儿吧，高董您先别急。”
“龟儿子被骂了从家里跑出去现在还找不到人，如果他去找你麻烦跟我说一声，谢谢了啊！”
“这孩子可真是的哈……行，高董，我帮您注意着，有什么消息一定告之。”
挂了电话后易修昀对高丞曦道：“你就这么跑出来，瞧你爸得多着急。”
高丞曦看了看司机，又瞪了易修昀一眼没搭话。
到了家后，易修昀命令高丞曦等在外边，不让他进屋。
高丞曦怒道：“你就这么嫌弃我？门都不让我进了！”
易修昀被他气笑了：“小逼崽子你好好想想，你爸给我打了电话难道不会给覃老师打吗？万一他现在在家呢？覃老师可不会包庇你，你进去自投罗网我可没意见，正好省了我不少事儿。”
高丞曦闷闷道：“……哦。”
覃父果然在家，看到易修昀回来显得很惊讶，易修昀随口问了一句俩小孩儿呢，覃父说那两个这周留校不回来。易修昀笑着摇了摇头，拿了车钥匙就走，覃父问他怎么刚回来就出去，易修昀说去忙点儿事情。
上了车之后，高丞曦小声问道：“师父……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易修昀：“去我家。”
高丞曦奇怪道：“你家？”
易修昀淡定道：“别墅这边的房产证写的覃老师的名字，我在外面另外有一套。”
高丞曦：“……”
当初刚来n城买房子的时候，覃父手里没多少钱，首付款是易修昀打了条子借给他的，想着覃父也许会在n城待完下半辈子，所以干脆房子写在了他名下。易修昀身无牵挂，从不在意这些事情，花钱从来没个计划，要用就拿出来，这些年的积蓄全换成了车子、房子还有藏品。
高丞曦擤了擤鼻子道：“师父你真是个好人。”
易修昀：“……”
易修昀：“承蒙抬爱，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那边儿的房子没去住过，铁定积了一层灰，待会儿你给扫扫。”
高丞曦不爱做家务，不情愿道：“怎么不住酒店啊？你真小气。”
易修昀被他蠢得无语了：“……小逼崽子你他妈傻啊，哪家酒店没监控，你爸和你哥到处找不着你，你信不信他会去各大酒店把监控记录全调出来？”
高丞曦：“……哦。”
易修昀：“你以后少和覃松雪混一块儿，他那点智商全传染给你了！出去别说你是我徒弟，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高丞曦被易修昀说得有点生气，但又不甘就这么被鄙视了，想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其实我比小雪聪明咯？”
易修昀：“……个小逼崽子。”
这天n城的交通状况还不错，车开了没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之前易修昀说得没错，这儿就是个很普通的小区，和那边的档次没法比，可胜在环境不错，很适合养老。
易修昀把车停进了车库，带着高丞曦进去。这套房子易修昀买的一楼，说是以后老了爬不动楼梯，可以随时出来散散步。房子面积也不大，一室一厅差不多五十平方，里面的装修简约，看上去令人很舒服，很明显在装修方面花了不少钱，有着很浓厚的易修昀个人色彩。但因为太久没人住，家具上铺的报纸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家里没牙刷毛巾这些东西，待会儿我去趟超市。你留在家里打扫卫生吧……对了，你衣服也没带，我还得给你去买衣服，你穿多大的？”
“我177，跟你差不多，你看着办吧，你能穿的我基本上都能穿。”
易修昀到阳台上拿了两个小凳子，擦了擦上面的灰，放在客厅，示意高丞曦坐下，他有话要问。
高丞曦知道他要问什么，脸瞬间黑了下来。
“说吧，今天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突然间出柜了？”
说实话易修昀问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高丞曦和他之间微妙的关系他已经有所察觉，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微妙从何而来，巨大的年龄代沟让他无法真正走进这群孩子的内心世界。
万一要真是高丞曦犯浑因为他而出柜，接下来的事情就好玩了……
但根据刚刚接到的高父电话来看，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
高丞曦被易修昀盯得不太自在，张口道：“我想喝水。”
易修昀：“有自来水。”
高丞曦：“……”
易修昀：“别想岔开话题，我车上放的有水，你刚才怎么不喝？快点儿说，别磨磨唧唧的。”
高丞曦勉强笑了笑，面色发白，又是半晌没说话，似乎不想提及这个问题。
易修昀无意识地舔了舔犬齿，觉得高丞曦的这个反应很矛盾，先是交出了全部的信任，然后又建立起了心理防线，这完全不合常理。
高丞曦没有和易修昀对视，手上的小动作不断，倒刺从食指清理到了无名指仍没有开始第一句话。
等了五六分钟后，易修昀站起身，说：“我去车上拿两瓶水。”
高丞曦眼睛还肿着，眼白处布满了血丝，好像又有了要哭的迹象，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水珠。
易修昀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道：“你啊……”
客厅里只留下高丞曦一个人，易修昀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做心理建树，好让他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所以易修昀靠着车抽了根烟才上了楼。
给了一点时间缓冲后，再开口果然容易了。
高丞曦喝了口水，红着眼睛对易修昀道：“我没想着要出柜的。”
易修昀依然摸了摸他的头，坐下去：“我知道。”
高丞曦又扯了扯嘴角，表情嘲讽，淡定地说：“是那个女人告诉我哥和我爸妈的。”
第96章
高丞曦这个周末没有留在学校，他妈妈要过生日了，所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他本来不想回家的，只是两个月前易修昀跟他说的那番话让他觉得和家里人关系这么僵持下去不太好，于是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趟家看看。
他最不喜欢的是他嫂子，毫不夸张地说他一秒都不想看到那个女人。但是父母毕竟是养育他长大的人，如果因小失大，以后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可不想悔恨终身。
抱着这种心态，他上午没去找覃松雪，而是抱着笔记本靠在沙发上上网。
他哥和他爸仍然在公司没回来，他妈妈带着小孙女在小区里玩，他嫂子又怀孕了，在家里养胎。
高丞曦和他嫂子待在一个房间里心里非常不痛快，把耳机戴上音量大小调到完全隔绝外界的声音，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嫂子也知道高丞曦不喜欢她，开始还挺讨好他的，但时间长了也就没了耐心，在这个家站稳脚跟后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高丞曦刷微博正刷得开心，突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摘下耳机一看，是高中同学。
虽然电话内容不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但他就是不想让他嫂子听见，于是摘了耳机走到阳台，把门给拉上了。
附中的外地生很多，高丞曦的这个同学已经好几个月没和他联系过了，所以这个电话自然说了很长的时间。
等高丞曦挂了电话走进客厅，却看到他嫂子坐在沙发上，正对面的茶几上放着电脑，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高丞曦知道坏事儿了。
他走的时候似乎忘了清理迅雷记录。
“她怎么随便动你电脑？”易修昀听到这里，打断了高丞曦。
高丞曦道：“那不是我的，因为我就回家两天，把电脑放学校了。那台是我哥买的，放在家里谁都能用。那个女的估计想下电视剧吧，然后看到记录了……呵呵，我就离开十分钟她就迫不及待要看我隐私了，蓄谋已久的吧……”
“停停停！先别说这个，你把后面的事情说完。”
高丞曦的嫂子一直用迅雷下电视剧看，见高丞曦出去接电话，便看看进度怎么样，但拖到已下载的目录时，即使她不懂日语，也明白刚刚高丞曦在网上下了些什么在电脑里。
二人对视的瞬间，不仅高丞曦的心里在忐忑，他嫂子也很紧张。他嫂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从未承认过她是他的家人，高丞曦想过出柜，但绝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样一个人他厌恶的人面前交代一切。
但此时他却百口莫辩。
一个性向正常的男人，怎么会在电脑上下载这些影片？
既然已经被发现，再多的解释也成了临时寻找的借口，唬不了任何人。
沉默了两分钟左右，高丞曦直截了当道：“你别告诉我爸妈……还有我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