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说,如果伞上画的复杂些,工钱也能多些,最少也五十文一把。掌柜的说他不是黑心肠做生意的人,你若真的画的好画,卖了高价,我也不亏待你。
林苏神色淡淡就算应了。画个伞面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村里人也有打听这城里的马车来是为了什么事,知道林苏有一手画画的好本事能添补家用,大家也就羡慕的说几句就是了,这画画也不是人都会的,这是人家的本事。有活泛的想送自己姑娘来学学这本事,却想着先观望着二虎家的是什么行事。
林苏自然问了花妞儿要不要来跟自己学画伞面,初学也不用多复杂,跟着自己描的样子填色就好,花妞儿战战兢兢的画了一把伞,还是最简单的雪中红梅,放下笔竟丢脸的哭出来,“苏哥儿你行行好,可别让我学这画伞面了,我生怕把这伞面画坏了,心都要跳出来了。”
当时二虎婶和大槐媳妇都在,二虎婶戳着花妞儿的脑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你这出息。”
林苏笑,“嫂子要试一试吗?”
大槐媳妇连忙摇头,她一辈子都还没摸过笔呢,她怕比小姑子更丢人的,拿起笔就抖。
二虎婶笑话花妞儿一番,就对林苏说,“你有这个心婶子心领了,花妞儿和你嫂子都是能拿笔的人,你就安心自己画吧。这个营生好,只是财不露白,你自己好生把钱收着,那城里的来人,你也拜托一句,不要四处去说,低调点好。”
林苏点头应下。二虎婶也不嫌丢人,在一次闲谈中就把自己女儿学画的事给抖露出去了。这画画那是想的那么简单,就林苏那一手也不知道是浪费多少纸笔颜料才练出的。庄户人家能识得几个字都算了不起了,扒拉一下算盘子就是大有作为,她家花妞儿学不来画也是情理之中,不会有人笑花妞儿愚笨。
原本那些还想攀亲学艺的人就歇了心思,花妞儿那还是和林苏走的近,纸笔都是用的林苏的,画坏了也是算的林苏的,这如果让自家女儿去学,又哪里来的情面可以如此。免了学艺礼就算了,若真要人家白给纸笔白教记忆,还真没那么大脸。
花妞儿可真不是个愚笨的,上山摘了两次果子,花妞儿就来找林苏说合伙做个买卖。原来花妞儿一直记得春天时林苏送来的野果子酱,觉得香甜可口,蒸馍兑水都好吃。这秋天的果子可比春天的果子多多了,花妞儿就想,她去摘果子,让林苏煮,卖了钱两人对半分。
花妞儿可是第一次自己想出这个事,兴奋的脸红扑扑的,她说她已经和二虎婶商议好了,婶子没意见,只让她自己去做,得了钱也算她的,反正现在村里有个铺面在城里,不卖白不卖。
林苏转念一想,这也可以,只不过他说,这个买卖要挂在花妞儿名下,就是说以后要别人问起,也只道是二虎家的小妮子瞎鼓捣出来的东西,煮呢,最好也在花妞儿家煮,林苏只去教了花妞儿怎么煮。
林苏笑说,我也不和你合伙,你就单给我一笔学艺钱就算了。本来这学艺钱他也不想要的,只是想到二虎婶不会白白占他这个便宜,就这么一说,权当是安二虎婶的心。
可惜二虎婶不肯,把林苏叫到她家去吃饭,“苏哥儿也不要说什么学艺钱,这野果柴火都不费钱,就你的这门煮果酱的手艺值钱,你若不肯要这一半的利,花妞儿这事也权当没提过。”她听花妞回来说她就明白了,林苏把这门生意挂在花妞儿上,这是给花妞儿做脸呢。花妞儿若能鼓捣出这个东西来,可见也是心灵手巧持家有道的,这个名声在花妞儿说亲的时候可顶大用了,她不能不收林苏这个好,更不能亏了他去。
“婶子。”林苏无奈说,“我想着果子放在你家煮,自己能躲个懒,日后我不常过来,就是花妞儿自己煮自己卖,我怎么好意思收这一半的利。”
“就算你一点事不做,你把这门手艺教给了花妞儿,你就值一半的利。”二虎婶斩钉截铁说。“人可不能为了一点利就亏了自己的良心。”
林苏最后无法,只能折中,拉着大槐媳妇也来凑份子,每人三分利,还有一分就当是三小的孝敬二虎叔和二虎婶的。二虎婶原本不想要,林苏笑说,“婶子别客气了,还真把这个当个大生意不成,小打小闹,婶子到时候别先前这几个铜板的一分利就好。”
二虎婶笑着不再拒绝。
做果酱这个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不过就是繁琐劲。大槐特意垒了个土灶给媳妇妹妹熬果酱,林苏带了花妞儿和大槐媳妇挑果子,说要做果酱,提前花妞儿就摘了三大箩在家里。把坏了的,虫咬了的都择出去,过水洗了,一刀一个,有籽的去籽,皮厚的去皮,切成大小相等的丁丁。
除了数量比较多的山梨子,山苹果和山渣,其余零零碎碎的野果,林苏就一锅煮了,说是百果酱,大槐哥在山里寻摸出一个蜂窝来,林苏就只加了蜜煮,煮到丁丁都烂成了糊,一锅分不出颜色来的。占一点尝到嘴里,先甜后酸,喝一口水下去又香甜香甜的。
林苏笑说,这就成了。在城里批量买了一批成年男人巴掌高的小坛子,装了八分满,用干净的白棉布包里面,外面再抱一层不太透气的碎花布,裁成两指宽的纸条儿贴在坛子上,林苏俊逸的书法写着百果酱。
最先熬出的一锅酱,足足装了十八个这样坛子,最后一坛,林苏纸裁的宽一点,写着百果酱,试用。“明天花妞儿自己去一下城里,和店铺里的小哥说好了,这个试用的,若有人问就用勺子挑了点给人试吃了。”
“苏哥儿,咱们这一小坛子,可以卖多少钱啊?”花妞儿咽咽口水问。
“你觉得呢?”林苏反问。
“我不知道,只觉得这样好吃的东西卖多少都不算贵。”花妞儿说。
“那就三十文一坛吧。”林苏说,“花妞儿明天去说的时候也要告诉小哥怎么卖这个东西,可以生吃,也可以包在包子里吃,还可以兑水吃,香甜开胃,女士吃多了还能口舌生香,汗都是香的。”
“真有这么神奇?”花妞儿奇道。
“往夸张了说嘛。”林苏笑说,“只是你也要提醒,这东西虽好,不能过量,过量就该长胖了。”
花妞儿点头,“三十文虽然不便宜,但若真想买了尝鲜,也不是拿不出这个钱,我得先算算,这十八坛,最后得收多少钱啊。”
“你算什么,明日拿去卖,明晚上便知道了。”林苏笑说,“我明天再去山里采些山梨子,山苹果,和山楂去,再做个三大锅,倒是能卖好一段时间了。”
当时林苏和花妞儿都没料到,这果酱能卖的那么火。第一个进店的客户尝了点果酱,就带走两坛,等到第二个客户上门,这是个大主顾,端看店面小二的殷勤劲就知道,花妞儿紧张的捏紧自己的衣角,见小二把人引到自己身前来,小心用勺子舀了一点给人品尝。
那人个子高,又胖,往花妞儿面前一站,花妞都觉得天都黑了些,那人直接拿过勺子放进嘴里津津,还发出啧啧的音。
“这个店里还有多少?”那人问。
“还有十五坛。”花妞儿战战兢兢的说,她也是第一次和外男这样近,还是谈生意上的事,没有晕倒,都算花妞儿给肖二虎家争气了。
“都给我包了。”那人慢条斯理的说。花妞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就全买走了,明明石头哥还说这果子酱贵,怕没那么容易卖掉,石头倒是回过神来,连忙说好就去搬运了。
那人轻轻巧巧的拿起花妞儿捧在手里的坛子,“试用?嗯,我一次买这么多也不让你给个优惠了,这坛子试用的就送给我吧。”
花妞儿还没回神,那人又轻轻巧巧的转手往外走了,一边走还要用勺子舀着吃。
花妞儿还没回神,石头过来搬坛子的时候撞他,“傻了,碰上这么一个主顾还不好。赶紧的,也帮把手。”
花妞儿才想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又冲出门去,那人还没走远,立在马车旁用勺子吃的正有味,花妞儿跑过去,匆匆福个礼说。“这个东西不能多吃,多吃长肉呢。”
那人举高而下的看着花妞,花妞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还说,“若这位公子喜欢,尽可以兑水喝,这样吃的多,也不会那么长胖。”
第五十二章
二虎婶虽然笑嘻嘻的说让花妞儿自己去弄,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下。嘱咐大槐媳妇看家,两口子又赶车去城里去。
到了店铺门口就看见花妞儿一个人坐在背阴的地方,双手环膝,二虎婶心里一个咯噔,难道在自家村里的店铺里也被人欺负去了。二虎婶健步如飞的走到花妞儿身边,“花妞儿,你怎么了,你跟娘说啊,别吓娘啊。”
急的二虎叔在后头跟着喊你倒是走慢点。
花妞儿见娘过来了,还有点懵,见二虎婶都快要哭出来,连忙伸手安慰二虎婶说,“娘,你怎么来了,我没怎么啊,百果酱都卖出去了,好多好多钱呢。”
门里的石头见二虎叔和婶子都来了,也出来交代一番,见二虎婶忧心的搂着花妞儿就说,“花妞儿大概是没见着这么多钱,可吓懵了,当初我第一天来店里晚上点钱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手都不知道放哪了。”
二虎叔和石头交谈几句,二虎婶见花妞儿真不是碰上事了,用袖子去擦急出来的泪,没好气的拍打着花妞儿的背。“你这个死妮子,就知道吓唬你娘。”
花妞儿被拍了还要讨好的笑,“娘,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冤家。”二虎婶瞪她,“行了,去你爹那站着去,等会跟我一起回家。”二虎婶扶着肚子起来,她好要好好问问石头,早上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二虎婶会说话,几句就问清楚大概,虽然果酱卖的快她也高兴,但她也暗暗下了决心,日后定不会让花妞儿一个人进城来了。二虎婶万般感谢石头今天的照拂,进城里来买的三个油炊饼,也留了两个给石头,只说下次不来人了,日后就多麻烦石头了。
石头在店里,卖东西就是他的职责,二虎婶不说他也会帮着卖,但二虎婶这话说的漂亮,日后少不得,石头要在她家的东西上多费些心思。
花妞儿回家就喜滋滋的跑去和林苏说,林苏附和着陪她兴奋一阵,本就是个小玩意,也就是花妞儿这么高兴了。林苏在二虎叔家又煮了两锅酱,不错眼的指导了两锅,之后就让花妞儿去折腾了,他只每天写写贴在坛子上的字条了。大槐媳妇第一次碰到分到的钱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她什么也没做,就烧点火,洗点果子就得这么多钱,让她坐立难安。
还是大槐安慰她说,反正附近山上的果子也差不多了,他明日起个早,去深山里摘些果子来,就当是你出的那份力了。大槐说夫妻一体,他做的就是你做的,把他媳妇感动的不行,两人很是亲热了一会。
花妞儿折腾出这个东西,村里人很快就知道了。野果值什么钱,柴火值什么钱,坛子倒是要买,但那小坛子又要不了多少钱,三十文一坛啊,这得赚多少钱。那些天,整天的有人来二虎婶家来做客,嘴巴上说着二虎婶好福气,生了个巧手女儿,年纪小小赚钱都能顶个大人了。眼睛里却朝院子里厨房里不停的转悠。
二虎婶自然知道她们的来意,就说小孩子家玩耍出的小玩意罢了,自个赚点花粉头花钱,还累的他哥给他去摘果子,他爹给他砍柴火。别人若问起做法,二虎婶也不藏私,就说是果子啊水呀放在一起搅啊搅的就成了。
你就这么一问,我就这么一答,若还要问细致点的,二虎婶只端坐在那笑,笑的人心发毛,怏怏的再说几句就要告退。别人赚钱的法子,也没道理白给你不是。有的人回家去就想着自己琢磨,这说的简单的东西,要做出来那个味也不容易。辛辛苦苦费了柴火费了功夫,做出个说不上啥味道的东西出来,自然就退却了。心里却暗暗发狠,明年一定早点去山上摘果子,多摘点就能试出来味了。
家里果子不够了,家里男人也不会为了这几个果子跑一趟深山,这不是吃饱撑着了吗?二虎叔家里有大槐隔天去一次深山,没及时熬煮的果子就放在地窖里,这样就有源源不断的果子酱可以卖,一直卖到腊月边上才停了卖。
这些林苏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天就这样忙碌着,家里装钱的匣子是时不时满了,时不时满了。后来林苏在卧房对面的偏间,清出一个柜子来,什么时候柜子满了,再一次信数铜板好了。
林苏日子过的充实,肖予衡那也过的很精彩。
这次去东洲西州的车队足足有二十辆之多,肖予衡跟着最后一辆车,装了一车的箱子,赶车的挥着鞭子却赶的轻快,肖予衡观察下自己这辆车的马,再看看前面那些马车马,看看前面车留下的印子,再看看自己车留下的印子。
肖予衡古怪的看车上垒起的木箱,难道这车装的都是空的?
到第一个夜宿点时,肖予衡被人叫去,说是少爷有请。肖予衡知道此次带队的是主家的三少爷,论经商的手段,没的说,只是因为排行老三,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现在主家也没分家,就懒懒散散的混日子罢,手里领着几个商队,愿意的时候就随着商队跑一跑,不愿意的时候就窝在城里听听曲。
实际上这次商队远行,三少爷会来让很多人都惊讶了。肖予衡也不知这位传说中的山少爷找自己有什么事,拍拍灰尘就去了。
一进门就暖香扑鼻。肖予衡只一眼就扫视了全室,本来只是个简陋的落脚客栈,可是愣是被收拾出舒适的富家内室,熏香炉,精致的摆设,毛茸茸温暖的坐垫,绣花的帷帐,茶盏,点心,无一不精心。肖予衡暗自咂舌,这位少爷可真是会享受。
“你就是肖予衡?”一个男人说,他声音清冷,语速不快,偏在尾音时往上翘,平白多添一份韵味。
“不才正是肖予衡。”肖予衡抱拳朝坐在上位的人行礼。到这回,肖予衡才正眼看向上位坐着的人。
是个清瘦的男人,二十出头,皮肤白皙,丹凤眼半眯,唇红齿白,穿着一身玉白的绸缎,斜倚在靠背上,纨绔的形态十成十,却又多了些好像能叫人心痒痒的东西。
肖予衡很快就恭敬的低下头,他之所以不敢在一进门就扫视上位者的脸或者在行礼后一直盯着上位者看,都是为了不犯上位者的忌讳。肖予衡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很,傲气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要识时务,适当的低头。毕竟他不是一个人。
男人轻笑,“倒是长了一幅好面皮,还没成人吧嗯?”
如此轻佻的尾音,肖予衡几乎是秒懂了男人的意思,心里火烧火燎,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家里有未婚妻了,只等这次回去后拜堂成亲。”
“啧啧。”男人笑说,“那正好趁成亲前好好玩玩啦,这会子可没人管你,你可以可劲的风流,或许尝尝别的滋味”
肖予衡一时无法应对,这种来自男人的调戏他是第一次碰见,又是顶头上司,只能憋屈的在一旁站着,装做不懂。
“少爷,你可别逗人家呢,衡哥儿人都比我还小一岁呢。”少爷旁边的一个小厮开口说,“少爷不是身上不舒服吗,早点把事说清了,就早点休息吧,免得到时候那边的鸽子来了,小的不知道要怎么回才好。”
少爷被小厮这样顶嘴也不恼,“我看你现在就是那边的小厮了,你就直写罢了,说我找了个十五岁的俊郎君做入幕之宾呢。”
“少爷,你都离城那么远了,就不要生气了。”小厮说。“你就这样写了,桓掌柜也不信,等你回去了,他还要拿这个来和你作伐子,到时候你又要吃苦头了。”
“谁敢给我苦头吃。”少爷像是动了气,“这两天来的鸽子都给好生养着,不准往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