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他抿了口杯中的饮料,直视着我的双眼,用着优雅又缓慢地语调说道:“没有你,我无法取得胜利。”
我一僵,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埃米走后,似乎整个庄园都空旷不少,不得不说有孩子就是热闹。我想了下小时候和莱恩两个还有父母住在庄园时的日常,虽然莱恩总是不理我,但那时候很快乐,我们一家时常出去野餐,或者骑马郊游。和那时比起来,这个庄园冷清不少。我虽然很想天天陪伴在莱恩左右,可是因为忙着各自的事业,以及防范有心人的设计,我也难得才会留宿庄园,久的话甚至几周来一次。
我把和他的每一次拥吻都当做最后一次,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清醒,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我真想杜绝他引爆的可能。
在克默西雅庄园度过一晚后,清早我和莱恩正在用餐时,管家恭敬而抱歉地打断了我和他的谈话。
“老爷,门口有位警察先生想要见一见莱恩少爷。”
莱恩挑眉看我:“你惹事了?”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告诉管家放人进来,然后义正言辞地向莱恩保证:“绝对没有,我发誓!”
走进来两位年轻的警察先生,青涩的脸上甚至有些紧张,可能他们也非常忐忑要从一位参议员的餐桌上带走他的客人吧。
“莱恩·隆巴迪先生,能请您和我们走一次吗?我们需要您协助调查。”
我解下餐巾,友好地发问:“我能知道是什么事吗?”
两位警察对看了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十几秒之后,其中一位警察开口了:“约翰·内森您认识吗?今早他被发现酒精中毒死在了自己家的浴缸里。”
我当然认识,我昨天还见过他。而且老约翰是MASK高级干部的事情整个罗马警察局恐怕都无人不知了,这些人民公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他们要演,我也只能跟着演。我做出悲伤的样子,夸张地叫道:“这真是噩耗,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是个好人!”我转身看向莱恩:“我和这两位先生去去就回,不用担心。”
莱恩可能从我和两位警察先生的谈话中猜到了什么,他展开报纸抖了一下,不再看我,只说了声:“注意安全。”
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找到任何和我有关的线索,依照惯例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我在走出警局的时候竟然碰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罗马神探理查德·杜博夫,还有一个竟然是那天晚上我救的大学教授!
“隆巴迪先生,在这遇见你实在太巧了。”他也看到了我,并且一样的“惊喜”。
“你不是法国人吗,怎么上意大利来了?”还进了警察局。
“原来你们两位认识,那真的是很巧。”杜博夫警探向我正式介绍道:“这位是安德鲁·冯·勒蒙夏尔,巴黎大学心理学教授。他是来协助我们调查开膛手一案的,顺便……领取紫罗兰夫人的遗体下葬。”
我惊讶道:“你还认识那个女骗子?”
安德鲁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我在说谁,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这时有位探员从警局追出来,看到杜博夫之后松了一口气,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杜博夫有些歉意地看向安德鲁:“我这边还有一些事,你是自己去酒店,还是等我……”
我马上打断他:“我可以代劳,罗马没有人比我更熟了。”
我如此积极,无外乎两点,一是我的确很好奇他和紫罗兰的关系,二是我也很好奇开膛手一案的进展,我想从他嘴里挖出些消息。
最后,我用我的车载着他前往酒店。
“你和紫罗兰夫人是……”
他的视线从窗外的街道移向我:“她曾是我的学生。”
“曾是?”
安德鲁静静地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你叫她骗子,应该知道她以什么为生。她很有天赋,可没有用在正途上。”
这个我倒是百分百的同意。
“你看起来很年轻,一点不像能做她老师的样子。”
他看起来相当愉悦:“谢谢,这句恭维非常动听。”
这可不是恭维,如果不是连杜博夫都确认了他的身份,我一定会以为他所说的在巴黎大学执教只是开开玩笑的。
“不知道开膛手那个案子现在进展到哪里了?”
他没有上我的当,有些好笑的看着我:“你想套我的话吗?”
“抱歉。”我耸耸肩,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
当他下车的时候,我出于礼貌也一同下车将他送到了酒店门口。
在我即将转身离去时,他却叫住了我:“隆巴迪先生,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还是有一事相告。”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异常严肃:“你的兄长似乎是我学生的客人,他是否遭受了催眠,还没有从中清醒?”
我的心一下子跌入深渊,手脚止不住地冒冷汗,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有很多种情绪要冒出来,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我甚至一时忘了如何开口说话。
“看样子你是知道的。”他叹了口气:“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你不该这样对他。”
我的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语不成调,我几步走到他面前,克制地向他低吼:“你懂什么?!”
是的,别人懂什么?除了我,没有人能懂我对莱恩的挣扎与绝望!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是错误的!可是如果有别的方法,我又怎么会去寻求这样的途径!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你有想过当他某一天突然听到关键词清醒过来后的反应吗?”
我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扭曲着,对他恶语相向:“这和你无关!我警告你不要靠近他,不然我会把你扔进河里喂鱼!”
短短的几分钟,我们从融洽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关系中彻底脱离,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形势。
“他会恨你的。”
我真想撕烂他的嘴!我紧紧握着拳头,不让它们因为太过于愤怒而不由自主地往安德鲁那张漂亮的小白脸上揍。
我用手点着他的胸口,狠狠地说道:“如果这是命运,注定他会清醒,我欣然接受。但如果你要插手,最好搞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看了眼我的手指,似乎有些遗憾我的执迷不悟:“放心,我的学生死后,他只有听到关键词才会清醒,这点我也无能为力。”
我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音节:“很好!”
我不想承认最后我几乎是狼狈地逃回了克默西雅庄园。
莱恩不在,我喝了很多酒,具体多少我也忘了,只知道最后我是摇晃着倒进莱恩的大床的。我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内心的恐惧,我不想回忆起安德鲁的话,一个字也不想。
“尤尼?”
当莱恩回来的时候,我正像具死尸一样昏睡。我感到一股夹着冰雪的寒气从对方的身上传来,我靠过去,想要用自己的身体让他暖和起来。
“你喝了很多酒。”
我迷迷糊糊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回来了,哥哥。”
“发生了什么事?”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突然很想听他说我爱你,所以我问他:“哥哥,你爱我吗?”
“你喝醉了。”
是的,我喝醉了,有可能还疯了!
“别废话!”我失控地大喊起来:“你爱我吗?!说你爱我!”
他安抚地吻着我的额头、眼睑和嘴角,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是的,我爱你。我一直很爱你。”
我用力抱住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我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个梦,莱恩下一秒就会从我的手臂间化为光沙飘走的,甜蜜又恐怖的梦。
“我也爱你,哥哥。”我哑着声音,仿佛哭泣一般。
12.Clues——线索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房间里一片寂静,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额头上脖子里都是冷汗。
最近我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有时候是莱恩满脸憎恨的看着我说他恨我,有时候是紫罗兰夫人青白着脸露出诡异的笑容问我后不后悔,有时候又是安德鲁叹息怜悯的眼神。
我不停地从这些梦里醒来,睡着后又继续做梦,这样周而复始,简直要身心俱疲。
还有莱恩,我开始恐惧他听到的每个词、每句话,我怕他突然听到某个词后,转眼间就会把我遗忘,就会从这场荒唐的谎言中清醒。
我深觉自己在慢慢步入深渊,但就像走在一条满是荆棘的路上一样,我无能为力,只好不停前行。
我起身喝了口水,冰冷的液体从口腔一路滑到胃里,让人只打冷颤。
我突然很想见莱恩,特别的想。于是我在凌晨两点的时候,驾车从市区一路飞驰到了克默西雅庄园,我完全不顾后果,只想见到我的哥哥。
就像上一次那样,我逃过了猎犬和仆从的巡逻,从莱恩的阳台翻进了他房间,和那次不同的是,莱恩要警觉很多,也有经验很多。
“你是不知道正门在哪儿是不是?”莱恩将手中的抢放下,转身朝卧室走去。
看到他,一切烦恼都不再是烦恼,我一下又恢复了愉快的心情。
“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情趣吗哥哥?像幽会一样!”我笑着跟在他身后钻进了卧室。
他在床边坐下,有些好笑地看着我:“这就是你半夜爬上我阳台的理由吗?”
“不,我是因为思念你。”
我走近他,执起他的左手,郑重其事地俯身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他犹豫了一会儿,问我:“你今天怎么了?我们白天刚刚见过。你是又喝酒了吗?”
我觉得他真的太不解风情了,站起来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深情地望着他:“哥哥,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认真的,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分开啊!”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听到我的话后脸上忽然毫无预兆地绽开一朵艳丽至极的笑,那美丽我无法用贫乏的语言来描述,只觉得大概是我平生看到最美的景色。
他将我的脑袋按向他,温柔地亲吻着我的双唇,说道:“那就不要分开,和我在一起,留在庄园。”
他的提议太诱惑了,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要因为意志不坚而有所动摇,可最后我还是拒绝了他。
顾虑太多,我从没想过离开了这个家后,要回来会这么难。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不能害了莱恩。
“你是参议员,怎么能和黑手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别和我开玩笑啦!”
我咧嘴朝他笑了笑,接着跳下床和他道别。我明天早上还约了德卡里奥一起去见巴里,我得赶回去才行,我只是为了来见莱恩一面,本来就是一时冲动,现在见到了,也就满足了。
“我没有开玩笑!”莱恩突然拉住我的手腕,力气有些大,表情严肃。
我安静地看向他,仍然笑着:“我也没有。”
我们谁也没动,过了两分钟,他一下放开了我的手。
“你走吧!”他没有再看我一眼,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然后翻身用后脑勺对着我。
我尴尬地摸摸脑袋,心里忐忑,忍不住走过去低下头吻了吻他那头月光般的金发。
“晚安,哥哥。”
之后我和莱恩一周没有见面,我想他是生气了,故意要和我冷战。我其实很习惯和他冷战的,我们冷战的最长记录有6年或者7年,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冷战是情人间的闹脾气,带着让我心疼的酸涩和蜜糖般的甜美,我一点不想让他继续这样,却又十分享受这一过程。我真的太矛盾了,最后我把它们都归咎于恋兄如狂。
而就在此时,开膛手在蛰伏了两个月后,再次作案了。
这次的受害者是位德高望重的地区法官,也是莱恩所属党派的一员。尸体在破旧的暗巷被人发现,同样被阉割,死状凄惨。一时整个罗马城人心惶惶。
莱恩参加了这位法官的葬礼,我陪同参加,顺便缓解一下我俩的关系。
那一天,天气非常的明媚,是个适合下葬的好日子。我拿着白色的玫瑰花站在莱恩身后的位置。我观察到他的面容异常紧绷,双唇死死地抿着,整个人显得非常的阴郁。
我讨厌葬礼,这会让我想起我母亲的葬礼。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那么突然离开我的亲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葬礼上都该做些什么,莱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在这点上我是很感谢他的。
面对死亡没有人是心情愉快的,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就像是我的老师一样,负责在我刚刚加入党派的时候引导我。他是个非常正直、仁慈的人,不该以这样一种尊严丧尽的方式死去。”当他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旧识。我感觉到他隐忍的愤怒,知道他是真的被惹毛了。
接下来几天,莱恩以他上议院议员的身份向警局施压,要求他们在一个月内找出凶手,并且随时向他报告案件进展。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但没人敢挑战他的耐心。
我有时候还会向他打听案件进展,我承认我是有些好奇的。好在莱恩也没打算隐瞒我,他告诉我杜博夫和安德鲁怀疑这个凶手并不是盲目选择目标,也就是说他有特定人选,甚至他们已经把那几个特定人选之间的关系理出了点头绪。
乍然听到安德鲁的名字,这让我的心脏猛地惊跳了一下,看了下莱恩的神色,发现他在提到这个人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知道安德鲁没有暗中接触过他,我才放下心来。
“紫罗兰夫人也在特定的这些人里?”我问。
“至今为止的受害人已经超过8名,而除了法官和紫罗兰,有三名是流浪汉,一名流莺,一名神父,一名外科医生。”
“看起来完全是随机的对象。”我摸着下巴沉思。
“看起来而已。”莱恩将他手中新拿到的一份资料递给我,完全不避讳,这让我心情相当愉悦。
我拿过后看了看,只是阅读了上面的一些信息就惊讶地抬头和他对视。
“神父、医生、法官,这三个人都曾是紫罗兰夫人的客人?”原来如此,莱恩所说的联系就是这个。
“所以要破案,关键就在……”莱恩一指文件夹内紫罗兰夫人的照片,轻声道:“她。”
我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安德鲁曾经和她关系密切,不是应该避嫌吗?为什么杜博夫要让他参与案件侦查?”
先不说和紫罗兰夫人的关系,就说他一个法国人竟然跑到邻国的地盘上协助调查,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不过比起我的怀疑,莱恩显然对神探先生完全的信任:“他是巴黎大学心理学教授,主修变态心理学,曾经帮助巴黎警方侦破过几桩要案,我想杜博夫请他来必定有他的考量。”
我撇撇嘴,脱口而出:“你离他远一点!”
话一出口,我就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太过生硬。果然,莱恩银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挑起我的下巴:“你们吵架了?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
我忽视掉莱恩像是询问埃米一样的语式,说道: “是的,我开始讨厌他了,谁让他是女骗子的老师!”
谁让他说了让我厌恶又不得不正视的事实呢。
13.Love is like the morning dew——爱似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