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鲁屈膝跪在我面前,无限怜悯地对我说:“催眠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总有一天被催眠的人是要清醒的。你难道不是最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吗?”
我明白,是的,我是最该明白的。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以为我只贪求一夜的深情,但当莱恩真的对我展露他的爱意,我又开始贪心的要求更多。是我的贪婪毁了一切。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听歌剧吗?”不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在我爱着赛贝丝的时候,我们曾一起听过一场《魔笛》,我无法忘记那时候的感觉。”他的目光闪了闪,似乎在怀念什么:“虽然我无法再爱她,但我否认不了,我曾经爱过她的事实。”
“我不需要安慰。”我抹了一把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只有善良的人才会像你一样来安慰我这个坏家伙。所以如果我说,总有一天我会伤害莱恩、折磨莱恩、杀了莱恩,我会犯下这些罪行,这样你也不肯催眠我吗?”
我这么说简直等同于威胁,我希望他能善良的同意我的建议。可显然他的信仰高过一切,我无法动摇分毫。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上帝自有旨意。”
该死的上帝自有旨意!
我说服不了他,没有人能帮我,那么大的罗马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帮到我,也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解脱,我突然有些绝望。
我知道我不正常,无论是爱上继兄,还是想要伤害他、想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血肉,这些都不正常!从我发现对莱恩的占有欲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结婚生子。如果和我共度一生的不是他,那就没有任何意义,我厌恶自欺欺人的随便寻求一个慰藉,没人能代替他。
可如果他不愿意,不愿意接受我,我也不想用伤害他来成全自己。我可以为了他抑制内心的疯狂,我可以为他从疯狗变成家犬,一切都为了他。
我静静的想了很久,安德鲁一直在边上看着我,直到我的心情平复下来。我有些自嘲想着,他不会是怕我在剧院饮弹自尽吧?果然是善良的人。
我缓慢地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吧,圣人。”
安德鲁跟着起身,然后默默地将枪递给我,我冲他笑了下,将它收好。
当我们离开剧院的时候,里面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了。
我将衣服挂在右手臂上,用来遮掩伤口,但脸上的伤口无法遮掩,只能让它去。
“隆巴迪先生?”
听到声音的时候我已经认出是谁,果然转身之后看到伊丽莎白向我走来,大概是我的造型实在太过惊悚,她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视线不停在我和安德鲁之间徘徊。
她或许以为我和安德鲁斗殴了,然后我被无情地打败,脸上挂彩、步履蹒跚。
“伊丽莎白小姐,晚上好。”我强打起精神与她问好。
我其实现在不太想见到她,任何让我联想起今夜的人事物我都不想见到。
“你的嘴角……”
我抹了下,指尖上沾了点干枯的血迹:“刚刚摔了一跤。”
这样显而易见的谎言对方只要不是智障就会被识破,但没关系,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只需要维持表面上的客套就行。我和这位小姐的关系还没到让她揭穿我的谎言逼问我真相的地步,所以我们就这样继续寒暄了几句。
在此期间,剧院里又陆续出来了几个看起来刚刚演出完毕的歌剧演员。而正当我在考虑是不是要与伊丽莎白告别的时候,她突然高兴地朝我右后方的位置挥了挥手。
“海纳斯!”
我和安德鲁同时回头,不约而同地看向朝我们走来的漂亮少年。
卸了妆的海纳斯少了一分妩媚,多了份少年的俊秀,但还是偏阴柔多一点。
在他走近的瞬间,我就感到了身边人古怪的反应,安德鲁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海纳斯友好地主动问好:“你们好,先生们。”
他似乎和伊丽莎白关系很好,一走近就被伊丽莎白勾住了手臂。
伊丽莎白向他介绍我:“这位是我未婚夫的生意伙伴,隆巴迪先生,这位是……”
她看向我,我接口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安德鲁……”我又看向安德鲁。
“安德鲁·温斯特。”
安德鲁与海纳斯握了手,而我因为右手受伤,只能伸出左手。海纳斯怔愣了一下,很快用左手回握。他的手非常柔软,就如少女一般,只在虎口那边有层薄茧。
伊丽莎白非常兴奋地提议:“晚上我和海纳斯想出去喝一杯,你们去吗?”
我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我就算了,我这个样子不适合到处抛头露面。”
“那你呢?”她 遗憾又理解地点点头,接着望向安德鲁。
安德鲁看了看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我有些惊讶安德鲁竟然在顾虑我,更惊讶他会想要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去喝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对海纳斯的态度一直非常暧昧,或者他真的痴迷于这个鲜花般亮丽迷人的少年也不一定。
“我不是小妞,我可以自己回家。”我开玩笑道。
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我只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安德鲁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街角开过来一辆黑色的汽车,伊丽莎白眼尖地看到,兴高采烈地拉着海纳斯冲到路边。
“昆南,这边!”
车在我们面前停下,开车的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身上肌肉隆起,从他的肤色看来并非纯种白人。
我和他们告别,然后一个人独自步行朝着公寓的方向离去。
手上的血液早已凝结,冰冷又粘腻,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深夜的街道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几个喝醉了酒的酒鬼不知所谓地大声嚷嚷。
走在夜色里,我突兀地想到,其实我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差别——都是生活不如意的伙计。
回到自己的公寓,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敏感地察觉到房间里有人,一下警惕了起来。手慢慢摸向腰间的枪,心里默念三下,猛地推开房门。
我瞪大双眼,错愕当场:“德卡里奥?!”
我忍不住想走过去给他一拳,他半夜不睡觉为什么会在我的公寓里?
但当我准备对他破口大骂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由衷的不对劲。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异常严肃,眼里甚至流露出真切的哀伤。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不,不要在今晚!
“尤尼,我很抱歉……”
我的枪从手心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我怔怔地看着他,艰难地开口:“是巴里吗?”
德卡里奥沉痛地点头:“他在一个小时前去世了。根据他的遗嘱,你是新的教父。”他走过来拥抱我:“我很抱歉,兄弟。”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在你痛的时候,让你更痛;在你绝望的时候,不给你一丝希望。
15.Whips ——鞭刑
巴里的墓碑简洁到单调,上面只有他的名字,除此之外连墓志铭也没有。这是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嘱咐过的,他说他没有任何话想要留在这个世界,无论是高兴的悲伤的还是愤怒的,他都不打算和别人分享。
真是个自私的家伙!可是才几周而已,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莱恩。我曾不止一次地前往克默西雅庄园,可它已经不再欢迎我的到来,每次我要求拜访莱恩,管家都会用抱歉又不容置疑地态度回绝我。我会在外面等上几个小时,坐在车内不断透过一扇扇窗户想要从里面看到莱恩的身影。有几次我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非常像他,忍不住朝那边看很久,直到那些身影离开或者拉上窗帘。
我们的关系比曾经最冷淡的时候还要糟糕,而且丝毫没有缓和的方法,他的怒火令我恐惧,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我不能接受就这样子完全断绝我和他之间的联系。
“罗纳尔,搞定了吗?”我有些紧张地问。
罗纳尔冲我神秘地笑了笑,伸手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递到我手中:“这张小东西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幸亏我罗纳尔的名字够响亮,大家都愿意卖我一个面子。”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谢了,罗纳尔。”
他哈哈一笑:“你这个样子实在太见外了,我们以后还要长远的合作下去呢,这点忙不算什么。”
罗纳尔这个人其实不错,圆滑而机敏,也会看人脸色,只要有事找他帮忙他总不会让我失望,只是有时候太过滑头,有些唯利是图。
我珍惜地将那张邀请函收了起来,多日来阴霾的心情似乎也好了点。
罗纳尔一手插在口袋,另只手夹着根雪茄,奇怪地问:“我说你可不像会参加这种慈善拍卖的人啊,MASK是打算插足慈善业了吗?”
我摇摇头,说:“不,我对它的主题毫无兴趣,我只对参加它的人感兴趣。”
这是我唯一能见到莱恩的方法,这个由金融大亨康伯特家族举办的慈善晚宴,邀请了许多政界名流参加,莱恩也在其中。
他不一定会理睬我,这我充分明白,但就算这样我也想要见到他,我是那样的、那样的思念他。
到了宴会当天,我和德卡里奥一同出席。
我远远地就看到莱恩和别的人说话,当他目光触及我的时候,表情实在无法称之为愉快,那一瞬间就冰冷下来的眼神,让我即伤心又尴尬。
他看上去憔悴了一些,肌肤没有以前那么有光泽,似乎连发色也黯淡了不少。我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烦恼,但我希望那些烦恼都能远离他。
不过说到憔悴,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巴里的离世让MASK内部乱成一团,要梳理清楚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我已经好几天连续只睡两三个小时了,现在恐怕只要给我一张床,我就能在一秒内睡死过去。
“等等,你没问题吧?”德卡里奥担心的拉住我的手臂。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为了清扫一批背叛者,几天前我被一名叛徒用匕首刺中了腹部,虽然已经缝合了伤口,但并没有这么快愈合。
“放心,我没事。”我向他保证,还拍了拍腹部证明。
德卡里奥吸了口冷气,扯住我惊道:“你不要乱来!”
我无辜地看着他,最后他叹了口气,甩手让我快滚。
如果有让莱恩马上爱上我的魔药,德卡里奥一定会不计代价为我求来,他简直快要无法忍受我像植物般随时都要枯萎的样子了。
“哥哥,最近还好吗?”我走到莱恩那边,保持安全有礼的距离,微笑着问他。
莱恩静静地看着我,就在我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的时候,他才吐字优雅地开口,内容却冷酷透顶。
“我说过‘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句话吧。”
我的哥哥,从来不会留一点情面。
心犹如被冰锥穿过,猛烈的疼痛让我的微笑都带着颤抖:“我很抱歉,无论是这次,还是……”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他冷硬地打断我:“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就行,隆巴迪先生。”
他竟然叫我隆巴迪先生,记忆中,他从没这么叫过我,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有,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称呼的转变也会让人如此心碎。
我的笑容变得万分苦涩:“我只是……很想你。”
我只是很想你,我只是想要见一见你,我只是……爱你。
但以上这些,都是我单方面的、可悲的爱恋,莱恩根本不会在乎。
因为他不爱我。
他脸色变了变,有些可笑又有些痛恨:“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过去的几个月自己有多愚蠢和可笑,而我之前曾是那么的信任你。”
我愣在原地,为他对我的厌恶而无所适从。
他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说话时气流的吹拂、每一个音节都使我战栗,我只要微微侧一下脖子就能亲吻到他。可他的话又太过可怖,让我整个人都像是被寒风冻僵的可怜人一样动弹不得。
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损害了他的高傲,他将一辈子恨我,这是他对我的报复。
之后的晚宴对我来说就是场折磨,我完全无法从对莱恩的关注里分出一丝精力关注拍品。我的脑海都被他的人和话所占据,而他站的离我远远的,不曾看过我一眼。
“接下来这幅画作,由克默西雅议员先生提供,是他自己的创作,非常不错的‘蝴蝶破茧图’。”
我总算将视线移到了台上,只一眼就确定那是莱恩的画。他似乎特别偏爱蝴蝶,这幅画也是——硕大的莹蓝色蝴蝶,翅膀上的花纹诡异而繁复,一半已经破茧而出,优雅而美丽,另一半却仍在茧里,丑陋而狰狞。充满了极端的美学理念,非常的震撼。
“我要它,买下它。”我只对德卡里奥说了一句话。
他自然知道原因,什么话也没说就点了点头。
等到开始竞拍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人和德卡里奥竞争,但到了最后,只有一位“13号”一直举牌,似乎也有着非拍到不可的决心。
我皱眉向着举牌的方向看去,发现竟然是个熟人——那个美丽如同纳西瑟斯的水仙花少年,海纳斯。他也看到了我,还朝我点头问好。
价格一直在飙升,逐渐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总算,海纳斯在看了一眼这边之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手在胸前款款行了一个礼,停止了竞拍。
当拍卖师一锤定音宣布画作归我的时候,我高兴坏了,反射性地想要回头寻找莱恩,却正好看到他匆匆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而去,我略思索了下,跟了过去。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莱恩从洗手池抬起头透过镜子里看到了我。他的脸上滴着水珠,有几缕金发垂了下来,领结也被他拆掉放在了一边,整个人性感而慵懒。
我看他看呆了,直到他不悦地问我有什么事,才回过神来。
“我……拍到了你的画。”
他将垂落的发丝抄到脑后,说:“我看到了,它其实不值那么贵。”
“不,它值!”
他嗤笑:“蠢货。”
我悄悄将门落锁,慢慢走向他:“哥哥,求你不要折磨我了……”
我边走边把身上的外套解开,然后是领带、衬衫,我把它们脱了丢在脚下,最后是皮带,我将它解下,折叠起来,恭敬地甚至虔诚地将它递到莱恩面前。
我缓缓跪下:“打我吧哥哥,惩罚我,像小时候那样。”
他看着我,接过了那根皮带。随后他垂下眼,很久没有动作,仿佛石化了一样。
我忍不住小声叫他:“哥哥。”
他突然猛地抬眼,眼神异常凶狠,握着皮带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分明。
“你真的……很该死!”
他嘶哑着声音,高高地举起手,挥下了第一鞭。
他就像在发泄不满,发泄他的愤怒。一鞭又一鞭,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密集。
我将惨呼压在喉咙口,紧紧的咬着牙齿。腹部的伤口早已经崩裂开,渗出一缕缕的血丝。
“从你进到克默西雅家,我就讨厌你。”他重重的挥下一鞭,打在我的伤口上,我忍不住惨叫出声。
他没有因此心软,下手反而更狠,我不得不护住腹部,以免那层纱布被他抽烂而和伤口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