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想不通,自己从未进过左府后院,是怎么摸到三姑娘的房里的,还发生这种羞耻的事情,而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之前在左府只是太过震惊,又被绝望迷失了心智,现在想来,这里面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左邵卿无辜地摇摇头,“这小弟就不知了,也许只是小弟一时眼花。”
左邵卿知道,他的话就像是沙漠的一汪甘泉,给了曹宗冠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曹宗冠被人扶进后院,曹宗冠都会把这事当成真的。
“贤弟可知道当时扶着我的人是谁?”
左邵卿继续摇头,“天色太暗,又离得较远,小弟一时没能看清,但依小弟对左府下人的了解,定然不是平日惯常伺候的。”
见曹宗冠若有所思地点头,左邵卿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够了,说太多反而让曹宗冠怀疑他的用心。
他双手紧张地绕着圈,表情无助地看向曹宗冠,“曹大哥……这事,你能不能别告诉其他人?我只是不忍心曹大哥遭受不白之冤,可是也不想被家里人误会我吃里扒外。”
曹宗冠理解地点点头,“贤弟放心,此事是大哥自己查出来的,绝对与你无关。”
左邵卿相信他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又安慰了他几句就惊慌失措地离开了。
拐到另一条小路上,左邵卿爬到半山腰,眺望着曹宗冠远去的背影,最近慢慢勾起。
查吧查吧,这么一查,曹家绝对能查出左家想把左淑慧嫁给陆公爷的事情来,这样一来,一切的阴谋诡计也就昭然若揭了。
呵呵……他就不信曹家能咽得下这口气。
前世,陆铮是直接向左府提亲的,所以曹家不敢拿左家怎么样,有苦也只能自己吞着,现在可不同了,这种不虚不实的传言只要等上几个月就能知道真相,到时候……曹家不做点什么就太不对不起他们家的家世门风了。
左邵卿下了山,第一件事让罗小六找人将陆铮在左府小住几日的事情散播出去,当初收买的那些乞丐和流浪汉也派上了用场。
事关陆公爷,罗小六有些踌躇:“爷,这样真的好吗?万一陆公爷将来怪罪下来……”
“放心去吧,人都走了,这马后炮放一放也没什么打紧的。”其实左邵卿知道,陆铮不想泄露行踪完全是嫌麻烦,根本不存在着什么机密事件。
罗小六对他家主子是打心底敬服的,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曹家上门了,曹夫人亲自领着一大帮人抬着婚庆十二礼进了左家,开门见山地说:“左夫人安好,今儿我是来抬左三姑娘进门的,这三姑娘往后就是我曹家的良妾了,快领人出来让我好好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让我儿醉的都找不着北了。”
薛氏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这么一出,按她想来,这曹家应该是先上门理论才对,不过,这样也省了不少事。
“曹夫人先坐下喝杯茶,你来的这么突然我家淑媛都没准备好呢。”
曹夫人施施然地在主位坐下,抚了抚裙子上不存在的褶皱,笑着说:“哪还需要什么准备啊?又不是大婚,新衣裳我都带来了,让丫鬟婆子带去换上就是了。”
不等薛氏开口,曹夫人口齿伶俐地说:“我那不成器的孩儿啊,也太不会办事了,昨儿就应该把三姑娘一起接回去,免得我还要特地走这一趟。”
她这话说的相当失礼,不过也是被气的,昨天她一接到消息就想立刻赶来左家,不过还好尚存了一些理智,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接着又听了曹宗冠的一席话,多少想明白了些其中的奥妙。
如果事情真是如她想的那般,那左家也欺人太甚了,不想结这么亲好好说就是了,难道他们还非巴着左家大姑娘不放不成?居然搞出这种事来,不仅败坏她曹家的名声,还让她爱子魂不守舍,是可忍孰不可忍?
薛氏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虽然曹家现在是官家,地位比左家高,但等她大儿子金榜题名,将来的成就孰高孰低还不一定呢。
她面色不善,语气也自然强硬了几分:“曹夫人,虽然淑媛嫁过去是做妾,但以左家的身份,这妾也必须是贵妾,贵妾的礼可不是这般含糊的。”更不用说什么礼都没有就跟着男方回家了。
“贵妾?”曹夫人嗤笑一声,“左夫人说笑了,这未过门就失了贞的女人,能给她个名分就不错了,竟然还有此妄想,当真可笑!”
“你别忘了,是谁让她失了贞,这事说来说去可都是曹贤侄占尽了便宜!”
曹夫人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子,震倒了桌上的茶杯,“到底是谁占了便宜大家心里清楚,这个亏我们曹家认了,但你们可别得寸进尺,真要说开了左家脸上也好看不得!”
薛氏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呼喝过?即使当年刚进门时婆婆也没给她这种脸色,顿时不悦地反驳:“既然如此,那两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曹夫人请便吧!”
“哟,这意思是不让三姑娘进我曹家的门了是吧?那感情好啊,我还真不稀罕这么个人,你们就留着那只破鞋找个好归宿吧!”说着甩着帕子起身走了。
薛氏气的两眼发晕,好在她身边的朱氏机灵地将曹夫人拦住,劝慰道:“曹夫人,我家夫人也是爱女心切,夫人昨夜一夜无眠,想起我家三姑娘就伤心的直落泪,您可得担待这个。”
薛氏缓过劲来,深深吸了口气,这左淑媛是必定要嫁进曹家的,否则事情闹大只会影响左家其余未出阁的姑娘,她的淑惠可不能有这么一个拖累。
她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和声说:“真是对不住了,是我太激动了,曹夫人坐下谈吧。”
055.你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露天的院子里,阳光正好,左邵卿倚在软榻上吃着柳妈做的云片糕,听着罗小六绘声绘色地描述两家夫人唇枪舌剑的情景,笑得在榻上打滚。
“爷,奴才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发那么大的火,尤其是曹夫人一口一个破鞋,一口一个势力地暗讽大小姐时,夫人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最好笑的事,夫人还不敢把人赶走,否则咱们三姑娘就得一辈子青灯古佛了。”
左邵卿擦掉眼角的笑泪说:“看不出来这位曹夫人还是个口齿伶俐的。”
“何止啊,脾性可大了,嗓门也大,也不知道曹老爷是怎么受得了她的,不过依奴才看来,这位夫人的心思还比不上咱们夫人。”
“哦?怎么说?”
“说话太直白了,当着大家的面就嘲讽咱们左家不自量力,妄想高攀陆公爷。”罗小六撇了撇嘴,万一哪天左家真高攀上了,她不就自打嘴巴了么?
“曹家已经知道薛氏母女的打算了?”这效率可真高啊!没白费他在坊间制造了些虚虚实实的流言。
“大概是吧,其实想想就知道,曹大爷好端端地在左家出了这种事情,这本来是对大小姐名声有碍的丑事,左家却表现的太随意了,从头到尾就急着将三小姐推出去凑数,明摆着是糊弄人嘛,要奴才说啊,夫人这事儿办太急了。”
左邵卿哼笑一声,“她不急行吗?左家眼看就要入仕了,到时候关注左家的人会越来越多,不趁早将左淑慧的亲事退了,到时候事成定局,她的算计岂不是落空了?”
和镇国公府相比,曹家算什么啊?
“现在曹家还忌惮着左淑慧可能成为镇国公夫人不敢做的太过,等到他们知道这消息只是左府一头热的时候,呵呵……那才好玩呢!”
“爷,您不担心曹家将咱们一网打尽啊?”这左家败了,三爷怎么反而更开心了呢?
左邵卿捻了一块云片糕扔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嘴角扬起一道眼里魅惑的弧度,轻声说:“那也得曹家有这个能耐啊!”
曹夫人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左淑媛,左家的名望还在,就算庶女嫁出去做妾也不可能连一点程序都不走。
所以曹夫人将聘礼留了下来,随便定了个日子就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
后院中,左淑慧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绣一个荷包,从荷包的颜色来看显然是男人用的。
知道曹家的人走了,她也松了口气,还羞红着脸问:“娘,现在就准备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傻丫头,离你大哥进京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些时间够你绣几件东西的?咱们要进京,总得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才成。”
薛氏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高贵端庄,即使在京城的闺女圈,也不会籍籍无名的。
左淑慧点点头,眼中浮现出向往之色,“娘,咱们这么设计曹家,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薛氏打量着荷包上那只活灵活现的雄鹰,安慰道:“只要你能顺利嫁进镇国公府,他们巴结左家还来不及呢,哪敢对我们怎样?”
左淑慧嗤嗤地笑了起来,可就不是这个理么?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低头穿针引线。
时间很快就跳过了腊八,各家各户都开始忙着过年,曹家在年前三天将左淑媛抬走了,两家各办了一场小局面的酒宴,就算暂时完成了交易。
左淑媛出门的时候,苏姨娘哭的呼天喊地,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女人要给人做妾,看样子还恨不得婆家喜欢,心里就跟插了针似的疼。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当初夫人说出这个计策来的时候她是同意了的,当然,也没有她反对的余地,现在就算想后悔也迟了。
左邵卿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对于这种算计来的婚姻,他实在看不过眼,当天曹宗冠也没有出现,来接的人只是曹府的一个管事。
自此,两家曾经的友好关系算是彻底破裂了。
左邵卿让罗小六一直关注着曹家那边的动静,很快就听到不少小道消息,例如,曹宗冠一直没有进过左淑媛的房门,例如,曹宗冠曾经派人私下给左淑慧送了一封信。
信上说什么没人知道,但左邵卿特意观察过,左淑慧收到信的那天整个人无精打采,眼眶红肿。
看得出来,左淑慧之前对曹宗冠是有点心思的,否则也不会同意这门亲,只是被镇国公府这样高不可攀的门第迷花了眼而已。
不过,无论她心里有没有曹宗冠,总归是选择了一条与他完全背道而驰的道路,而这条路上,是风调雨顺还是荆棘丛生就不得而知了。
左邵卿心里乐呵呵地想:只要有他在一天,这左淑慧就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曹府中,曹夫人看着第三次被丫鬟端出来的饭菜,狠狠打翻了手边的茶杯,冲另一边的富态男子说:“老爷,这口气咱们就这么咽下了?”
曹代腾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急什么?君子报仇等上十年也不晚,现在情况不明,就由着左家先了几天吧。”
“那万一……那大姑娘真攀上了镇国公府?……”他曹家还敢动他们一根寒毛么?
“嗤,这话你也信?”曹代腾将厅里的下人都喝退,才对自己的妻子说:“你也不想想那位爷的身份地位,那府上能是左家高攀的起的?不过陆公爷确实在左家住了几天,咱们也弄不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曹夫人一脸忿恨,“那位爷怎么就看上他们家了?一家子的阴损小人,我算是看透他们了。”
“好了,夫人别气,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发生了此事,两家真结了亲,将来闹出事情来吃的亏更大。”
曹夫人不满地反驳:“现在吃的亏就够大了!你听听外头都是怎么说咱们宗冠的?不少人还往他身上泼脏水,这些日子他连房门都没出一步。”
说到儿子,曹老爷也火了,拍着桌子吼道:“哼!你去告诉他,若他只有这点出息,趁早滚出曹家!咱们家没有如此没用的子孙!”
曹夫人咬着嘴唇,眼眶也红了,她起身冲进儿子的房里,看着儿子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十几年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被人算计也就罢了,权当咱们没这个心理防备,活该被小人暗算,可你非但不长进,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你让曹家情何以堪?”
“娘……”曹宗冠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他失落,他愤恨,他绝望,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人算计了一回,也是因为曾经美好的婚姻期待化成了泡影,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的女子永远不属于他了。
“你如果想一直这么下去,往后的事情就别想为娘会管你,你爹说了,曹家不需要这种懦弱无能的子孙!”
曹宗冠浑身一震,脸色逐渐变红,他深深吸了口气,“娘,我知道了。”
就在曹夫人心里的石头落下来的时候,就听到她儿子说:“娘,明年的春闱儿子打算去试试。”他已经打听到左府有会试的资格了,想必就是因为这样,左家才会出尔反尔,甚至不顾两家多年的交情,算计与他。
他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曹夫人的声音顿时降了八度,担忧地问:“陈先生不是让你再心无旁骛地读三年么?”
“娘,就算儿子这次不中,再读三年继续考就是了。”
“那怎么一样?”曹夫人不赞同地看着他,“陈先生可说了,下次恩科你有九成的希望进前三甲,若是现在就贸贸然地科考,成绩定然不如人意。”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儿子只是不想被左家比下去罢了。”就算为了这个原因,他也会尽一百二十分的努力的。
曹夫人知道他心意已决,而且这样有冲劲的儿子总比郁郁寡欢的强,于是点头答应了,然后出去替他给曹老爷做思想工作。
056.年夜饭
左邵卿无数次在夜里孤身一人来到后院的福月楼,坐着陆铮曾经坐过的椅子,躺着他曾经睡过的床榻,把玩着陆铮曾经用过的茶具,想着那个男人现在会在哪,会在做什么,身边是不是没人环绕,小人奉承?
而被他惦记着的陆公爷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过的好。
御书房中,刚登基不久的天凤帝正对着一个棋盘冥思苦想,最后大笑一声丢开棋子说道:“几年不见,你的棋艺居然还是这般好,难道你在北疆还有空下棋不成?”
陆铮一身常服,端正地坐在战袁锋对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地回答:“偶尔。”
战袁锋在外人面前永远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即使要抄某个朝臣的家,他也能微笑着祝福那家人一路走好,
当年还不是太子的战袁锋表现的并不突出,和擅长军事谋略的大皇子以及文采出众的三皇子相比,确实有些黯淡无光。
不过,他的人缘着实不错,任谁提到这位皇子都不会说出坏话来,而且,在老皇帝最后病重的那段时间,表现的最孝顺最无欲无求的就是这位殿下了。
从这几点就能看出,战袁锋绝非他表现出来的亲和善良,而是一只披着狐狸皮的猛虎。
“爱卿此次南下玩的可畅快?”
“还好。”撇开这人设计围攻和半路暗杀的话,确实还不错。
“听说救了你的是个书生?”
“嗯。”
“书生可敬啊!记得你最瞧不上的就是文弱书生了,这次竟然被书生所救,不知心里感想如何?”
“还好。”
“听说那个书生还是当年左太傅的后人?”
“嗯。”
“听说你还厚着脸皮在左府小住了几日?甚至有人传你有意和左府联姻,可是想起当年老公爷和左太傅的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