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袁锋扫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有了计较,出声说:“朕之前一直没有给镇国公封赏,你们都以为朕铁石心肠,忌惮着镇国公,今日大家都在,不妨亲耳听听镇国公所求吧……来人,宣镇国公进宫!”
多好的机会啊,只要陆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赐婚的请求,他再勉为其难的答应,天下人总不会以为是他故意羞辱镇国公了吧?真是一举两得!
没等内侍去宣旨,就有侍卫前来汇报,镇国公入宫觐见,已在宫外等候。
战袁锋哈哈大笑,心情飞扬地说:“宣!”
立即有内侍高升传达:“宣……镇国公入宫觐见!”
只过了片刻功夫,众人远远地瞧见一人一马驰聘而来,那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肃静的皇宫内显得有些张扬。
稍微有点见识的都知道,历任镇国公都有骑马入宫的权利,只是亲眼见到这一幕心里还是有些涟漪的。
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这就是手握重兵的权利,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学子中不乏好男风的,此时对左邵卿是又羡慕又嫉妒,同时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是否自己也有被陆公爷看上的可能呢?
左邵卿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多了很多情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心跳也逐渐加快起来。
陆铮今日穿着深紫色的朝服,在全场可是独一份的,那伟岸的身姿,凌厉的气势让人久久移不开眼。
陆铮在人群后方下马,自有人给他让道,看着他稳步走上前,单膝跪下,声如洪钟地请安:“皇上万岁!”
“平身吧,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朕正要让人宣爱卿进宫你就来呢。”
“那正巧,臣是来兑现当日的诺言的。”陆铮不卑不亢地站起身。
战袁锋笑脸僵了一下,继而规劝道:“陆爱卿,你应该先听听这些学子的话!”
“臣洗耳恭听!”
“咳咳……”战袁锋有些无语,指着之前站出来的曾小少爷说:“那谁……将你刚才的话向镇国公复述一遍。”
“这……这……”曾小少爷结结巴巴地看着陆铮的后背,心里有些慌,他虽然作威作福惯了,可是对一身凛冽气息的陆公爷也是畏惧的,万一陆公爷生气拔剑宰了自己怎么办?
“我来替他说吧。”左邵卿清亮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在他开口的时候,陆铮就转过身来了,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陆公爷,这位兄台刚才说晚生乃是以色事人之辈,不配状元及第,您觉得呢?”
陆铮没有回答他,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皇上,臣是来求圣旨赐婚的!”不是来听这种无聊的话的。
全场哗然,除了左邵卿和战袁锋,所有人都以为陆铮这话等于间接澄清了和左邵卿的关系,顿时看向左邵卿的目光就不同了,鄙夷的、轻视的、讥笑的……
哦,不,还有一道担忧的视线,那是一只对左邵卿诚心相待的曲长青。
蒋恒洲自从左邵卿出线后就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此时心里也有些波动。
他对镇国公的崇拜源于自己的兄长,当年,他的兄长只是镇国公身边的一个侍卫,每回收到他的家信都能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到陆铮的事迹。
渐渐的,他对镇国公越来越好奇,也很想见见这个比他兄长年轻却杀伐果断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谈不上印象好,因为那时候他不知道陆铮的身份,只以为是漕帮的老大,还感叹这样的男人混迹于草莽可惜了。
上京后,他打探到镇国公府名下资助了一家童安堂,收留了从北疆救回来的孤儿,心里对镇国公的敬畏更上了一层楼。
然后他想方设法见到陆公爷,传达了自己想去童安堂看一看的愿望,他提到了自己早逝的兄长,对方果然同意了。
没过多久,坊间流传陆公爷好男风的谣言,蒋恒洲觉得一定是有人恶意中伤,也没当一回事,直到这个谣言被不断证实,他心里的怒气也越积越深。
就好像一张白纸上沾了污点,让人忍不住想擦掉,大概就是那时候起,他对左邵卿有了疙瘩,加上会试被左邵卿压了一头,这个疙瘩也就越长越大,只是两人焦急很少,根本没什么机会见面。
原本想在殿试扳回一局,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他手下。
他表面镇定,实则心里波涛汹涌,败在其他人手里他可以正常心对待,可是这个人是左邵卿啊,是让镇国公走上歪路的人,是毁了镇国公名声的人。
蒋恒洲刚迈出一步,想将左邵卿打入万劫不复,就听到陆铮铿锵有力地说:“臣要娶左邵卿为妻,请皇上赐婚!”
数千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愕然的表情不比战袁锋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好多少。
战袁锋看着这样的场面终于舒坦些了,他一本正经地反驳:“陆爱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左邵卿可是本届科举的状元郎,怎能嫁给你为妻?”
“这并无冲突!”
“怎么不冲突?为人妻者就该相夫教子,管理家务,怎么能入朝为官?”说完这话,战袁锋发现了自己的口误,一个男妻,相夫可以有,哪来的教子?
“镇国公府不缺管家下人,不需要夫人亲自管家。”陆铮解释道。
战袁锋听着牙酸,这还没成亲呢,就一口一个夫人的叫了。
“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夫妻同朝为官的先例。”
“臣娶的是男妻,自然是不同的。”
“呵,你还知道你要娶的是男妻啊?”
陆铮斜了高高在上的战袁锋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皇上,臣眼睛不瞎!”当然分得出是男是女。
战袁锋无奈了,怎么会有男人这么死心眼?
他转向左邵卿,气势全开,沉声问道:“左邵卿,若朕说,在状元与镇国公夫人中你只能选一个,你是选风风光光的当状元还是被人唾弃的镇国公夫人?”
左邵卿勇敢地抬起头,想也不想地回答:“回皇上,学生愿意……与镇国公结为夫妻!”
虽然他贪恋名利,虽然他很想入朝为官,虽然他很想做出一番事业,但如果没有了陆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知道陆铮不会将他拘在后院,那即使做不成官,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例如出海,例如经商。
他走到陆铮身上笔直地站着,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
陆铮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放心,有他在,状元要,镇国公夫人也要。
153.公之于众
战袁锋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跪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竟然毫无违和之感,出奇的般配,他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众爱卿以为如何?”
武官们本来就对陆铮敬畏有加,思想也没那么迂腐,当然是第一个出声支持。
文官中则表态不一,有沉默的,有抗拒的,就是没有支持的,但抗拒归抗拒,他们也只是表现在脸上,没人出来反驳。
战袁锋要的也不是他们的支持,只要没人反驳就好,“哈哈……既然无人反对,当事人又两情相悦,朕也不能棒打鸳鸯,来人,传旨……”
“皇上……”不少臣子惊叫了一声,难道真要圣旨赐婚?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啊。
“怎么?”战袁锋一面无辜地看着大家,指着商显扬问:“商首辅,你有何异议?”
商显扬站在文官之首,不管后背上盯着多少道期待的视线,站出来朗朗说道:“启禀皇上,臣觉得以镇国公不世之功劳,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此事毕竟史无前例,臣忧心民间人人效仿,乱了纲常。”
战袁锋随意地挥挥手,“不必担忧,朕之后会下旨,除非圣旨赐婚,否则民间不可私自娶男妻。”
商显扬已经在心中将利弊权衡了一遍,也知道皇上对这次的赐婚势在必行,于是点头称赞:“皇上英明!”
战袁锋也懒得听其他人的理由,直接堵住了那些文官的嘴:“刚才商首辅说,以镇国公的功劳求这样一道圣旨不过分,朕倒是觉得委屈了他,不如镇国公的婚礼就由礼部全权负责,按照王爷的等级大办,花费从朕的私库支取,不可有任何纰漏!”
礼部尚书哭着一张脸站出来接旨。
“好了,殿试其余名次之后由礼部公布,众位学子也劳累了,回去歇着吧,别忘了明日午时的琼林宴。”战袁锋选择性忽略了之前让左邵卿二选一的问题,留下一脸震惊和疑惑的学子摆驾回宫了。
“走吧。”陆铮拉着左邵卿淡定地穿过人群,无视那数千道怪异的眼神。
礼部尚书忙将人拦下来,“陆公爷,择日下官请钦天监选好良辰吉日再给您过目如何?”
“不用那么麻烦,日子本公已经选好了,五月初五,本公会差人协助礼部,该怎么办你们拟个章程出来。”
众人擦了一把冷汗,感情您这是有备而来啊,连日子都选好了,恐怕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了。
江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从始至终都没发表意见,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战袁锋的心思,一旦他站出来反驳,就等于失了皇上的信任,而且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现如今,陆铮和左邵卿的婚事板上钉钉,即将成为镇国公夫人的左邵卿就是他能肖想的了,只是,得不到的终归是最好的,江澈看向左邵卿的目光依然不减炙热。
左邵卿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目光,皱眉冷瞥了他一眼,心想:看来,这江澈是太闲了,倒是可以利用左淑慧让他的后院乱一乱。
陆铮将左邵卿抱上马背,自己翻身坐在他身后,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人扬长而去,等两人一马消失在视线中,才有御史反应过来:“镇国公此举不妥,只有他有宫中骑马的特权,怎么可以带上其他人,这个新科状元也太不知礼了。”
商显扬捋了捋胡子,拍着他说:“给你一句忠告,别在镇国公兴头上泼他冷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镇国公这是给他夫人造势呢。”
曾太傅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背后,冷哼一声:“娶个男妻已经够荒唐了,还如此明目张胆,真是伤风败俗!”
商显扬和御史中丞回头,两人心里同时想:有本事刚才怎么不站出来反驳?背后议论不算君子作为。
不过想想刚才想出风头最后缩着脖子退下来的曾小少爷,两位大臣又同时笑了笑,这曾家,怕是好景不长了。
左邵卿今天可谓双喜临门,直到出了皇宫嘴角还噙着幸福的笑容,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打在两人身上,那画面美好的让守卫们移不开眼。
陆铮一只手霸道地揽着左邵卿的腰,贴着他的耳根问:“很开心?”
左邵卿缩了缩脖子,感受到那温热的鼻息如羽毛拂过心头,又麻又痒,同时也因为被点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他干咳一声,收起嘴角的笑容往后斜了一眼,“陆爷别多心,晚生只是因为高中状元才开心的。”绝对不是因为圣旨赐婚!
“本公有说什么吗?”陆铮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故意朝他耳蜗里吐了一口气,暧昧地问:“那卿卿是怪罪爷没有事先知会你,就将我们的事情公之于众?”
“我们的事情不是已经众所周知了吗?”左邵卿确实没想到陆铮会在今天这种日子进宫请求赐婚,这等同于在文官百官以及全天下的学子面前承认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这种事他感动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呢?
当初他心仪陆铮并且决定争取这段感情时,绝想不到两人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成亲,还是如此有体面的圣旨赐婚。
有了这道圣旨,他以男子身份嫁给陆铮将不再是伤风败俗的事情,谁也不敢说皇上都赞同的婚事是乱仑背德的。
而这一切,都是陆铮为他争取来的,他可以眼睛不眨地将自己的赫赫战功就此抹去,就为了那一张纸,这让左邵卿怎么不动容呢?
左邵卿软软地靠在陆铮的怀里,回顾这两人认识的这半年时光,从最初意外的相救到他有心的利用,再到两人互生好感,一路过来就跟做梦似的。
如果当初他不是顺手将陆铮救了而是任由他自生自灭,那是不是他这一生就错过这个男人了?
也许他还是如同上一世的轨迹那般,随便找个女人成亲,冷心冷清地过着,直到有人闯进他的心里,成为他一辈子的羁绊,只是那个人却不一定是自己了。
一想到他和陆铮只是陌生人,想到陆铮的心里牵挂的是另外一个人,左邵卿就心痛难忍,他的陆铮,他的陆爷这么好,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左邵卿抬起头,缓缓地将双唇印在陆铮的下巴上,闭上发酸的眼睛,遮住了眼底浓浓的庆幸。
陆铮低下头,在他嘴角轻轻回吻,然后将嘴唇移到他的眼角,将一滴泛着苦味的眼泪吞入腹中。
他不知道左邵卿为什么哭,可是他看得出左邵卿是高兴的,心里某根弦被拨动着,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在心头弥散开来。
此时正是晚膳时间,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但也不是一个没有,但所有人都如同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背上相拥的两个男人。
京都的百姓没有几个不认识陆公爷的,而风头正劲的左邵卿却不一定谁都认识,只是从两人亲密的姿势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但这并不是他们呆愣的原因,他们惊讶的是两人此时的表情,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温馨,令人迷醉,令人向往,好入神仙眷侣般,而且两人男人如此亲密的举动竟然一点也不让人厌恶。
后头跟着的侍卫小心地戒备着四周,丝毫没因为前面两位主子旖旎的气氛而松懈下来,只是心里忍不住嘀咕:没想到陆公爷竟然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真该让军营里的那些老粗们看看。
这么想着,他们对未来的夫人更是敬佩有加,能让陆公爷如此对待,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左邵卿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陆铮的温柔的眼神,嘴角慢慢化开一道绚烂的笑容。
陆铮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无论是那双清澈水润的眸子,还是那张染上红晕的脸颊,都让他恨不得珍藏起来。
154.满载而归
“好些了?”陆铮略带担忧地问。
“啊?……”左邵卿不明所以。
陆铮勾起唇角揶揄道:“没想到卿卿这么想嫁给本公爷,都喜极而泣了。
左邵卿不自觉地伸手抹了抹眼角,果然还残留着一点湿意,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同时也意识到两人还在路上,而所过之处无一不是傻愣愣盯着他们看的百姓,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不过事实证明左三爷重生一回,不仅心性坚定了,连脸皮也厚了,只尴尬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
“对了,日子是谁选的?五月初五会不会太赶了些?”
“赶吗?本公还嫌太长了,本公恨不得今夜就拜堂成亲!”然后直接洞房!
左邵卿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暧昧,只是硬着头皮当不知道,“皇上下旨让礼部承办婚礼,以朝廷那套繁杂的程序,恐怕时间不够啊。”
“放心,本公可由不得他们拖拖拉拉。”谁要是敢耽误了他的好事,就给他洗好脖子等着!
左邵卿对这种夫夫俩一起讨论婚礼的感觉很新奇,自古婚姻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知道女子待嫁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反正他此刻就如同飘在云端,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好不容易到了镇国公府,陆铮先一步跳下马背,左邵卿不等他动作就自己跳了下来,然后跟在他身后去老夫人的暖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