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看到元颢愠怒的眼神,吕东洪瞬间感到心情大好,起身告了辞,施施然地走了。
这种心情,就好像小时候抢了元颢的糕点一样,通体舒畅。
傅紫维正好过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忙走到秦王身边。
秦王看着吕东洪的背影,冷哼道:“我看他能嚣张到几时。一只脚踩在这滩浑水里,还妄想独善其身?!哼!”
傅紫维想了想,低声道:“殿下,我觉得吕将军未必是要独善其身。也许他只是在择主。”
择主?
傅紫维点头道:“殿下与吕将军虽然从小不和,却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可是……那边——”傅紫维指了指东面,“可是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宫中不宁,太后都不知道急白了多少头发。吕将军定是不屑扶持这种难过美人关的‘英雄’。”
元颢依旧沉着脸色,不置可否。傅紫维知道他自有打算,也不再开口,坐在秦王身边安心等着上朝。
不管吕东洪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敢这么当着秦王的面得瑟,秦王定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于是三天之后,傅紫维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地来到了将军府的门外。
他来自然不是找吕东洪的,而是找吕母——那个在萧国最负传奇色彩的女人。
傅紫维向来会讨长辈欢心,这种在长辈面前搬弄是非的活儿,自然就派到了他的身上。
吕东洪这一天正好到城外练兵,不在府上。傅紫维叹了口气,让人前去通传,片刻后便被人迎进将军府。
傅紫维跟在将军府的官家身后往前走,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捧着送给吕老夫人的礼物。
还没到吕老夫人的院子,从一旁的小径上走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白嫩红润的面色像会发光一样,让人见之便眼前一亮。他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一脸迷茫。
“轻儿说这条路可以回飞鹰阁啊,可是飞鹰阁在哪里?”他嘴里嘀咕着,迎头碰上了傅紫维一行人。
傅紫维远远地看着这人便觉得眼熟,等他走近了才不无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那个质子秀棋。
从前那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风流身段完全不见了,整个人都发着温润的光似的,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傅紫维看着年修齐,年修齐自然也看到了他。他似乎也记起了傅紫维,这是他来京城之后见到的第二个大人物,还救助了他一回,虽然那时有些小小的磨擦,但年修齐向来不是记仇的人,如今相见自然高兴。他一击掌道:“啊,您不就是那位……那位……”
傅紫维挑眉看着他,看这小质子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得宠起来便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了。
“啊!”年修齐皱眉苦思,终于想起来了似的恍然回神,高兴地道:“紫薇公子!”
傅紫维脸上的淡定深沉终于破功,几欲吐血。
第24章
年修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傅紫维,一脸诚恳。
傅紫维勉强地笑了笑道:“叫我傅大人。”
年修齐看着傅紫维的脸色,想到初次见面时他对自己的怠慢,现在又是在将军府相逢,大概这位丞相公子自恃身份,不希望与他太亲近。
年修齐这样理解傅紫维的初衷,也不觉得生气,点点头笑道:“傅大人安好。”
傅紫维点头道:“在下来看望吕老夫人。没想到竟与秀棋公子偶遇,公子最近可好?”
年修齐抬眼想了想,这几天过得其实算好吧,便点头道:“多谢傅大人关心。小生幸得吕将军礼遇。”
老管家看他俩相谈甚欢的架式,想想这质子从前与傅大人的关系,而现在自家将军显然对质子十分上心,他作为一名称职的管家,怎么能看着两人这般互相勾搭。
老管家上前横挺一脚,一脸和气地笑道:“傅大人与秀棋公子可以改日再聚,别让吕老夫人等急了。”
傅紫维客客气气地与年修齐告别,看上去并不十分热情。老管家不由得在心里吁了口气。
傅紫维继续往吕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这位吕老夫人并非吕将军的生母,她年过花甲,几个儿女俱不如吕东洪的成就,这将军府的爵位便由吕东洪延袭。然而吕老夫人却是将军府第一尊贵的女主人,亦是萧国人人知晓的传奇女子。
吕老夫人是皇帝的远房表姐,年少时曾在宫中养过几年。几十年前,当今皇帝还是皇子之时,萧国曾经发生内乱,战火竟从都城烧起。
当时还是豆蔻年华的吕老夫人一人护着年幼的太子,躲避贼匪的搜捕,以身作饵引开敌人的注意,为太子争得活命的机会。她自己却身受重伤,得救时已奄奄一息。太子时已登基为帝,在她床前守了七天七夜。最终吕老夫人被救了回来,她的身上便有了无上的荣耀。
吕老夫人并未携功邀宠,不像救驾有功的李家,从那时起便渐渐势力坐大,成为今日权势涛天的外戚,连皇帝也要忌惮三分。
老管家带着傅紫维走到老夫人的院子前面,让傅紫维在院外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不多时便有几名仆妇迎了出来,接过小厮手中的礼物,笑着引傅紫维进去。
傅紫维吩咐两名手下在院外候着,便跟着几名仆妇进了院门。
吕老夫人正在小佛堂礼佛,傅紫维走到厅前,老老实实地行了个大礼,笑道:“紫维给吕老夫人请安。”
吕老夫人发已花白,面色却十分红润,慈眉善目,让人见之便感亲切。
她搭着婢女的手走了过来,笑得一脸慈详:“好孩子,不用这么多礼。这么多晚辈里面,也就你最有孝心,还知道时常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傅紫维乖巧地上前搀扶,笑道:“我知道老夫人是哄我呢,不过老夫人的夸奖,晚辈就这么接受啦,回去说给父亲听,他才不会整天骂我不孝子。”
“你父亲那个老顽固,有这么出息的儿子还想干什么?!哪天见了他,我必要说他一顿。”吕老夫人笑道,又叹息一声,“不过也是东洪这孩子,太不知变通。你们当年一起玩得多好,现在长大了心思多了,来往也淡了。以前你们小的时候,这么大点——”吕老夫人手里比划着,“常跟着你们娘亲来串门。那时候多热闹啊。唉,你们这些孩子长大了,咱们这些老骨头也管不了了。”
“老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晚辈们的情谊是从来不会变的。”傅紫维陪着笑,心里却也叹息。
别人不说,元颢和吕东洪小时候哪里玩得好了。他俩倒真是从来没变过,从小见面就打,长大见面就掐。老夫人当年一定是哪里看错了。
傅紫维陪着老夫人说笑了一阵子,又绕回吕东洪的身上。
“说起来,听说老夫人给吕将军说了一门亲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喜事呢,晚辈也好来凑个热闹讨杯喜酒喝。”
吕老夫人哼了一声:“说到这个我就生气。东洪也实在太任性了,都已经这么老大不小了,他的弟弟妹妹都成了家,儿女绕膝。他自己不着急就算了,老婆子我替他张罗着他还不高兴。毕竟我年纪也大了,这将军府一直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实在是不像话。他整天就知道在军营里跟他那帮兄弟胡混,能给我混个孙子回来吗?!”
傅紫维噗地笑了,点头道:“那还真不能。”
老夫人又道:“说起来,东洪从小就爱跟颢儿比个高低。如果颢儿先娶妻生子了,想必东洪也不甘落后的。怎么样,颢儿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家?我老婆子别的本事没有,说亲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傅紫维干笑了几声:“这——殿下从来没说过,想是没有吧。”
他是来撬人墙角的,好险差点被老夫人绕进去。
吕老夫人一脸失望,傅紫维又道:“不过老夫人有一点说得不错,秦王殿下和吕将军凡事都爱一较高下。现下那位云水质子怕是正身受其苦呢。”
老夫人疑道:“云水质子?那个——程秀棋?”
傅紫维点头道:“正是。秀棋公子博学多才,前段时间秦王殿下与他相谈甚欢——”
吕老夫人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了,是东洪将人软禁在将军府了吧。”她虽然不太会管吕东洪做什么,但是下人间一直在传这件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自然也知道那个质子从前和现在的那些事。
说实话吕老夫人对那质子从前的作为是很不屑的,但这种事也轮不到她一个妇道人家来管。反正只要不闹到她眼前来,不伤及皇家和将军府的颜面,这些年轻人间的风流韵事她也懒得管。
只是如今看来,一个秦王一个将军,竟然为了他争风吃醋?!这便不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了!
吕老夫人道:“东洪和颢儿也太不像话了。”
傅紫维看吕老夫人的神情,便知道她心如明镜,只怕什么都知道的。
他绕开年修齐的事,又陪着吕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吕老夫人也乏了,便告辞离开了。
快要走出将军府的时候,傅紫维远远地看到秀棋与他的小仆一起匆匆地走过。
他顿了顿脚步,望向那个方向。虽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位质子明显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也难怪会惹了元颢和吕东洪上心。
只是他这弱小的金丝雀儿,还是远离他们这帮虎豹豺狼来得好些。从前他只当一个美丽的玩物反而安全,若是被虎狼惦记在了心上,便踏入了这步步惊心的险局。这只没有自保能力的雀儿,只怕连根羽毛都不会剩下。
傅紫维摇头轻叹,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也转身离去了。
第25章
年修齐对于傅紫维在吕老夫人面前给他下绊子的事一无所知,还在和轻儿谋划着如何离开将军府。
吕东洪每日里除了上朝练兵,闲暇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这个变了模样的小质子。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之前程秀棋百般勾引他,他只觉得轻蔑厌烦,而现在——如果这是程秀棋玩的把戏,那他真的成功了。他的确被勾引了。
吕东洪少年时候便开始征战四方,见惯了生生死死,对世事的看法远比他的年龄老练通透得多。儿女情长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生死面前,又哪有什么称得上重要的事?他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懂得牵肠挂肚的情之一味是什么滋味,如今对于这位质子,也只是有一种想放放不下,要摸却摸不到的感觉。好像那高高地挂在枝头的甜美果子,看得到吃不着,有一点心痒,有一点不甘,不知道怎么料理他才能抚平心里的那番奇异感觉。
吕东洪闲着的时候往往管不住脚步往飞鹰楼去,最后毫无例外地吃着一肚子火气离去。下一次想起来就恨得牙痒,不撩人家却又不甘心,如此之般周而复始。连将军府的下人都注意到了自家将军的不正常。
下人注意到了,吕老夫人更加注意到了。她觉得事情快要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要趁着儿子泥足深陷之前,把这个小狐狸精给“解决”掉!真是好样的,吕东洪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向来对男人没有兴趣的,这样都能勾上手,这狐狸精道行不浅!
吕老夫人趁着吕东洪外出,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飞鹰楼。那只道行不浅的小狐狸精正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手拿着酥果子一手端着茶碗,吃一口果子喝一口茶,高兴地眯起眼睛,一脸幸福地叹道:“好久没吃到果子了,好好吃,好苏服~~~”
轻儿眼看着自家公子这么没出息的样子,袖着手无语地蹲在一边。一眼瞅见一个富态尊贵的老夫人带着一帮子仆妇丫鬟进了院门,轻儿虽然不认识这老太太是谁,但看这架式也知道地位不凡。他连忙跳起来,不等他行礼,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仆妇已经大步走上前来,指着年修齐道:“无礼竖子!见到老夫人还敢这般端着架子!还不跪下!”
年修齐吓得慌忙站起。他最是守礼,也最怕别人说他无礼。虽然是这老夫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来不及以礼相待。但他先前的行为的确有失君子风范。年修齐很是从善如流地全盘接收了那仆妇的指责,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君子果然要慎独,慎独啊。
那仆妇本想先来个下马威,也有些没事找事,没想到这“狐狸精”这么听话乖顺,她一愣,后面的手段反而不知道怎么施展了。
吕老夫人已经慢慢走到了近前,年修齐抬头看她一眼,只觉得这老夫人虽然面色威严,但是慈眉善目,让人见之便感亲切。
他心念一转,便猜测这多半就是吕府那位传奇的女主人。
“小生见过吕老夫人。”他乖巧礼貌地见礼,轻儿也在旁边跪了下来。
吕老夫人眼睛一眯。小狐狸精跟她耍花样?!装得这么乖巧,好让自己拿不到他的错处?!
若年修齐是吕东洪正式收在身边伺候的,吕老夫人自有千百手段整治他。但他明面上还是云水国的质子,来将军府也是客人的身份,就算他做出了不知廉耻的事情,若没点由头,吕老夫人也是不好发作他的。
全然不知道自己被面前这慈善的老夫人当成了手段高明心机深沉的狐狸精,年修齐趁着吕老夫人打量他的时候也抬起头来看向吕老夫人。‘
吕老夫人的事迹在皇家有心的宣扬渲染之下在萧国几乎家喻户晓,这从前被大家争相传讼的传说中的女中豪杰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年修齐不由得有点激动。
吕老夫人被他那诡异的眼神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一挥手道:“起身吧。听说云水质子在府上做客多日,老身今日闲着,正好来看看质子。不知质子住得可还习惯?”
年修齐在长辈面前来来乖巧,如今在他面前的又是如此有身份有重量的长辈,见惯了世面的小书生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他腼腆地道:“很习惯,将军对小生很好。”
原来将军府的人都喜欢问人家住得习不习惯。住得是很习惯呢,就是吕将军有点小气,连饭都不管饱。不过他不会在长辈面前这么失礼地提出不满。年修齐想。
这是什么意思?在我面前示威?!勾引了我儿子还好意思在当母亲的面前秀恩爱,真是个氵壬娃荡妇!吕老夫人恨恨地想。
吕老夫人看着他那副脸色微红双眼圆润的模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很有勾引男人的资本。
年修齐躬身将老夫人往厅里请。吕老夫人也不说什么,带着两名婢女迈进门槛。
厅里收拾得很是整洁,没有吕老夫人先前想象的不雅。挨着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大书案,上面摆着些书本字画,桌面子摆着一个花瓶,瓶里插着几枝花枝,看上去分外素雅。
吕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不得不说这满室墨香让她多了几分好感。
年修齐接过轻儿倒的茶,恭敬地放在吕老夫人手边,自己也在一旁恭谨地坐下。不知道这位吕老夫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呢?吕老夫人因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因此在皇上面前很是说得上话的。年修齐想既然他已经无法参加科考了,如果能另辟蹊径直达天听,让皇上认可他的才华,他同样可以为国出力,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想着该怎么拖关系走后门的小书生更加紧张了,在老夫人的视线之下越来越拘谨,脸色也越来越红了。
吕老夫人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软了。想着他的身份和处境,也的确是个不容易的孩子。吕老夫人不再与他打机锋,准备直来直往地将话说清楚,希望他自己能想开,将军府毕竟不可能是他的归宿。
第26章
吕老夫人看向年修齐道:“老身看程公子是个聪慧不凡的人,也不与你绕圈子了。程公子可想过,以程公子的身份,将军府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东洪的身份和责任摆在那里,他早晚会娶妻生子。程公子切莫只贪眼前之欢,也要想一想将来啊。”